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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舞新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文晴希瑶

    “来了。”走到身前,看雷铭依然发着呆,雷俊不禁哑然失笑,“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呢。”根本不像几月未见面的父子,语气稀松平常。

    一边灌了两口水,雷俊招呼着舞蹈演员们:“都歇会儿。黄导,一会儿我们整体再来一次”

    那边一位中年男子,五十出头却已两鬓斑白,额上的头皮稀稀疏疏被几缕头发掩了去,应着声朝两人走来,笑着:“难得趁了你今天有功夫。”

    “这是……”话音未落,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雷铭放假回来了哈哈,真好!不愧是你儿子,越长越有样子了。”拍拍少年肩膀,“雷铭好好努力啊,将来,喏,最中间那个位置,给你留着。”

    雷铭还没太回过神来,只轻轻道了句:“黄导好。”

    方待从地上站起身子,那边一男一女二位领舞演员已从另一角跑来,满脸汗水被毛巾胡乱抹过,胸口隐隐上下起伏:“雷主席,黄导!”

    雷俊面对后辈,从来没有架子,笑得平和:“好。不错啊,还是年轻演员,真不错。”

    二人红着脸颊道了谢,听得他介绍:“这个是我儿子,雷铭。这两位是团里算得上顶尖的舞蹈演员。”

    “师兄师姐好!”雷铭起身,一抬眼就是浑然天成的舞者气质。

    二人又忙道不敢当,嘴里夸着雷铭天赋异禀、前途不可限量云云。最后几人才围坐在地板上,复盘一般讨论刚刚在排的舞剧。

    雷铭还沉浸在附中的气氛中,身虽回了舞团,可情绪身份却大不同于原来的状态。以往赞美的话听多了,丝毫察觉不到其中的种种真真假假;如今在附中几位老师手下摸爬滚打了一遭,此刻再细听这些话,却品出了几分不同的味道。

    别说,还真是,活在别人营造的充满鲜花掌声的世界中更加舒服,即便自己也知道不过是顾忌父亲的虚假泡泡,可听着确实比自家老师扎人的刀锋好受得不是一星半点。可当局者迷,现在他才隐隐体味得到从前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练功房中的光阴依旧似调快了的机械表,分针飞快地一圈圈转过难以察觉。厅内依旧亮如白昼、灯火通明,厅外早已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走吧,咱今晚回家吃饭。”雷俊揽了儿子回到办公室,雷妈妈已在办公椅上等着了。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就算是过年——爸爸也往往不在的。

    一路上,隐隐约约听着街边的嘈杂,望着霓虹灯牌的五光十色,隐隐有一种不真切感。雷俊唤司机先一步离去,保安也没随行,亲自开了车绕外环回家。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属性,一路喋喋不休,打问着儿子一学期来在学校的情况,雷铭则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仅仅见这半天儿子在舞团的眼神和表现,雷俊已暗暗觉得这孩子变了。

    “你爸这几天没什么演出,也没通告,除了来团里,在家陪陪你。”雷妈妈近四十便不再登台。许是女人的艺术生命都要短些,尤其是生过孩子之后,每演出一天,都似是向天公抢来的。

    夫妻二人默契一般,都没有提儿子的期末成绩,不仅仅出于认为一次期末并不能决定什么的想法,更是对儿子的信任。但这个年纪,追求艺术的道路上,最重要的除了踏踏实实下功、和高人交流拓展自己的高度,还需要多被指点,正正路子。

    雷铭离家的日子里,夫妻二人聚在一处时也常常商量,儿子幼时雷俊忙事业,多是把他交给别人来带;现在儿子大了,他也该亲自上上手、操操心了。“我看你啊,操心别人家的哪个年轻演员都比咱儿子多!”雷俊听着妻子的抱怨,只温和地笑笑。“什么时候,也能把你的心得技术都传授传授给咱儿子!”雷俊调笑地看着妻子:“首席加编导,你也多指导指导儿子。”意料之中得到一个白眼:“能和你比吗全民偶像。”说完自己先笑出了声。

    艺术靠得更多是耳濡目染而非言传身教,在对儿子的培养上,何时放养,何时上手指教,雷俊心里有数。

    比如现在……

    晚饭过后,一家三口齐齐站在电视前、沙发后,三人的目光紧紧凝视着液晶屏幕上的舞者。经典芭蕾舞剧《胡桃夹子》,雷铭已不知看过多少次,但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收获。

    偶尔,少年又分神出来偷偷打量身旁的男人,格外亲近却又许久不见,往往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液晶屏却远在重洋。这样静谧又不受打扰的温婉时光,在雷铭的记忆中,少得屈指可数。

    “刚刚分神了”

    面对父亲突然严肃起来的声音,雷铭舔了舔嘴唇。

    “明早早点起来出去一起晨练,回来把期末考试的内容跳一遍。就在咱家功房,明早我陪着你。”




第三十五章
    冬日鲜有的艳阳天,生生将本准备在自家跑步机上晨练的父子二人拉到了家门外。天刚蒙蒙亮,东升的朝阳便在城市一隅的上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

    空气质量,优秀。

    “爸……”雷铭看着父亲生龙活虎的激动模样,不自觉弯了眉眼,“带上口罩吧。”

    “今天天气好,难得的蓝天白云。走吧,带什么口罩。”

    “……”不伪装一下,怕是一会儿会被围观。别说晨练,国民舞蹈巨星的身份,直接给围堵个水泄不通。

    “不至于,不至于。”像是看出了儿子的忧虑,“我又不是人气偶像,包围小鲜肉还说的过去。”

    两人跑得速度不慢,本就零零落落没几个行人的大街上,人与人往往擦身而过,除了清洁工人,连正脸都顾不得看清。

    雷俊近一米八的个子,雷铭则刚刚蹿出一米七。匀称的身材包裹在厚实的羽绒服中显得有些失真。两人并排着沿街道一路穿行,本是一条金缝的旭日,隐隐约约露出了本来面目,似是被捅破的溏心蛋,流了漫天金灿灿的溏心。流到寒风中向前的身影上,滑溜溜镀了一层金边。

    气温低,脸颊和鼻头在北风中红扑扑的,身上却似浸润在火炉中,汗津津的。雷铭先抑制不住微微喘息。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用嘴呼吸,余下的路程便会越来越难以维持。大口吸入的冷气不经鼻腔温暖甬道的过滤,直冲冲灌入肺中,激得胸腔炸裂一般阵痛。

    雷俊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闭上嘴,用鼻子呼吸。”雷铭忙不迭照做,可喘息声还是一下粗过一下。“跟着步子,调整呼吸。”稍稍放慢了步幅和频率,“吸—吸—呼—呼——找这个节奏。”

    可能这就是艺术家,罕见的四十余岁还能活跃在舞台上的艺术家。晨练结束的雷铭,深深地怀疑——自己和父亲的年龄颠倒了。

    哪一位舞者不热爱舞台,哪怕能延长一丁点儿艺术生命,也值得付出所有。不到十岁学习舞蹈的雷俊,至今已三十多个年头。日复一日的晨练、基本功,在雷铭的记忆中,只要是他见到父亲的日子,一天都没有落下过。

    把上加把下,一套热身,两人一起随着音乐认认真真地做下来。没有言语交流,情感却已似绸带将这对父子缠绕,血浓于水说不出的默契。从一个擦地,到踢腿、山膀,矮半头的身影似是放印机胶片与投影的变幻,恍然间,镜子中的两个身影似是融为一体。

    同样的动作、相似的面庞,不仅仅是家族的延续,更是灵魂的传承。

    雷铭右手搭着把杆微微喘息。地暖温度略高,单单一个热身就将白色小汗衫湿了个透,几近透明,少年紧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刚想和父亲一般搭着把杆耗腿,忽听“雷铭来,帮我踩踩。”片刻愣神,鲜有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少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难以落足”。他努力回忆从小到大老师们的力道和动作,忽地又想起儿时的自己坐在爸爸背上玩儿“骑马”时的不亦乐乎。哪里是骑马,现在想来,分明是父亲在练核心和软开时,自己莫名奇妙当了小秤砣。

    感受着犹犹豫豫的力道,雷俊哑然失笑:“怎么,下不了脚怕把你的老父亲踩坏了”

    “……”雷铭回过神来,见父亲三两下脱了上衣,自然而放松地等着他踩下来。单看这身材与标准的姿势,哪里有一点儿中年男子的样子。

    “你看着办,反正一我会儿可不心疼你,不会脚下留情。”

    “一会儿”来得好快好突然。两人交换位置,父亲的脚搭上自己后胯跟的一刻,雷铭突然好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那样收着力道。“父爱”的霸道和凌厉,使他一时有些吃不消。

    但不知为何,雷铭在父亲面前是断说不出半个疼字的,从小时候就这样。即使紧咬的牙关都发了酸——雷俊自是看得见儿子额角的青筋、攥紧的双拳与绷紧的上半身,可腿上却松松的。

    又向下给了些力道:“还行吗”

    温柔的,恰到好处的,却也不容置疑的……原来跟着父亲练功,是这样的感觉。

    微微侧头的雷铭给了个带颤的微笑。

    他自小便期待着父亲陪着他练功,知道这样的时光有多难得,于是哪怕疼得难捱也倍加珍惜。

    看着儿子标准的动作与不声不响的坚持,雷俊心里一时百感交集。出于对儿子和老友的信任,他全程缺席了儿子舞蹈启蒙时的课堂。他知道儿子在最严格的要求下承受过最严苛的训练,却鲜少亲眼所见他坚持的身影。所有疼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儿子都是这么一个人乖顺地挺过来的吧

    雷俊强迫自己压下纷飞的思绪,在心中读够了秒数,才道:“起来吧。期末考试的内容,陪着你过一遍。”

    没有伴奏,练功房里静得听得到窗外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只有弹跳落地与旋转擦地的摩擦声按节奏交织而成的交响乐。

    排名附中第一的专业课成绩重新被剖光打磨,细细地分析推敲。与考试评分不同,即便是基础的技术技巧、身韵步伐,雷俊更侧重每一个动作的舞台张力、感染力与表现力,细到眼神与指尖的处处传情。舞台上的并不是传达思想的舞蹈工具,每一个舞者都是演员,带着幻化的灵魂。

    几组动作下来,木制地板上都似漂起了一层水渍。

    累了,雷俊将半倚在地板上的儿子捞起来,放在墙角的垫子上:“雷铭,脚伤了,还是腿伤了”

    猝不及防。“啊……”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被父亲看出来。

    撸了一把儿子汗湿的头发,雷俊轻声:“怎么不告诉家里”眼神中溢着不符合对待一个不久将成年的少年的淡淡宠溺与关切。

    “都好了。”雷铭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一个学期的附中生活像是将他的心房变得薄如蝉翼,一瞬间鼻头有些酸——自己原来从来不会这样的,即便父母不在身边很久很久,也没有哭过。

    “知道现在好了,没问你现在。”右腿力量看上去比左腿差了些,可开度却像是比左边更好了,几十年的经验,现在的雷俊闭上眼睛也猜得到是脚伤了。

    强吸了几下鼻子,灌下泛上来的酸劲儿。不是不想和家里说,父母都忙,这样的事儿,只能让他们担心。况且从小时候一路过来,雷铭觉得自己早都习惯了。

    “有事儿别瞒着家里。以后也是,你艺术生涯还长着,和爸妈说说,好歹我们有经验。”父母的话从来不同于老师的说教,不愠不火中隐匿着深深的爱。

    雷铭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小时候,他太希望父母能抽时间多陪陪他;可慢慢地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不严重的事儿也再没和父母讲过。

    “不说这个了。你好好练功,好好学习,爸妈都放心你。”许久未见,昨日没有表现出的情绪,在练功房的一隅悄悄滋长,“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怎么突然换了个话题。雷铭隐隐猜得到坏消息是什么,“爸,你……又要走了”记得母亲昨天还说父亲会在家休息几天的。

    回答少年的是无声的点头。窗外的寒风带过几片黄叶,撞在明净的大玻璃上,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湿透的少年突觉得有些凉。可他仍一把抓住衣角,扯下了套头的小汗衫,起身挂在把杆上:“爸,继续练功吧。”

    “你就不想知道好消息”

    其实已经习惯了。就一天,整整一天,你又要走了,于我,哪里还有什么好消息。

    离家半年,在校时总念着故乡,归来后又觉着一切都熟悉得好像从没离开过一样。

    杨逸杰拖着行李下车,南方的天气还温和着,他脱掉了在帝都御寒的厚重棉袄,穿行过家乡的大街小巷。

    父母还在上班,白天时,家里冷冷清清的。

    回家后,大大不同于学期中,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放松了下来,日子也过得舒适而略显“堕落”。

    儿子难得回家,一连几天家里的饭菜都极为丰盛,杨逸杰推推拖拖,最后也吃得不少。

    起初两天,刚归家的他还保持着规规矩矩的作息,清早醒来,套个衣服出去公园跑上几圈。后来,随着精神状态的放松与身体长期积攒的疲倦,他维持了半年的生物钟也开始不准时起来。

    父母早晨出去上班,不忍心唤醒他,一觉醒来,杨逸杰整个人都开始蒙圈。一个人无聊,他也开着电视强迫自己耗一会儿腰和腿,但是家里空间狭小,更多的练习往往不了了之。

    这样的日子,他放任了自己三天,终于良心不安,用过午饭后,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晃悠去了之前学舞的培训班。

    这是个典型的业余培训机构,学舞的女孩子居多,男生都少见,更别说几年能遇上一个自己肯学好家里又支持,最后真的考取了专业学校的。

    之前带他的赵老师年近四十。舞校毕业,跳了几年群舞,为了照顾家人而回到这座小城,谋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一晃就是好些年。

    杨逸杰打小就跟了他学舞,从最初的大班上课,到后来决定报考舞校的小班教学,是真正的感情深厚。

    故而少年趁着上课前招呼也不打地晃进教室后,收到了赵老师惊喜而热烈地欢迎:“哟,这谁回来了在学校怎么样”

    杨逸杰一口一声“挺好的”,就这么混进了赵老师的课堂。

    寒假期间,这里一周五天有课,他在大练功房中寻个角落做基训,在一群小师弟小师妹的惊叹中自己折腾自己,或者喊赵老师搭把手折腾自己,堪堪把基本功维持在正常水平。

    除此之外,还时不时地被老师喊去给小朋友们做示范;听老师拿自己的故事激励这些学生;帮老师给小朋友们排练培训班年末汇演的节目;最后还被赵老师以“回馈母校为名”,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在汇演上自己也出一个舞蹈。

    带着专业舞校的光环,杨逸杰身边总是围绕着师弟师妹们若有若无的惊羡目光。上课时如此,课间休息时,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总有几个自来熟的小孩,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对那个让他们充满好奇与向往,但几乎没可能接触到的世界,提出一些问题,听哥哥讲故事。

    这不,大班下课了,杨逸杰屁股上压着沙袋,还趴在两个垫子间耗胯。

    每天练功的内容按着在学校时的日程来,也按着老师们的标准给自己定训练目标。但到底没有老师们在一旁给压力,全靠自己逼着自己做。这个时候已经耗过了二十多分钟,正是最难熬的时候。

    “哥哥,你疼不疼呀。”几个小朋友们家长还没来接,过来围观他练功。小孩子们没见过这种练法,完全看呆了。

    “哥哥已经耗了好久了吧。”

    “从我们开始跳成舞开始,这都多长时间了啊。”

    “哥哥你的腿会不会断掉啊。”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杨逸杰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然后把埋在臂弯里的脑袋侧了过来,笑着解释:“不会断,就是有点麻,正常的,我们在学校大家都要这样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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