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戴林间
我倒没问过孟潜声想不想掐死我。
小时候我们也总吵架,偶尔急了也打起来。但孟潜声是很好哄的,尽管他爱生闷气,一张小白脸冷冰冰地跟你说“我没生气”。年纪长了,他生气的次数越来越少,真急了也不过摆出一副懒得跟我计较的架势,仿佛应付的是自家挠坏沙发的猫。
这种舒坦日子过太久,我都想不起他还会生气了。
还是这样无理取闹。
“我们都觉得对方无理取闹。”
酒吧里群魔乱舞,关庭抖了抖烟灰:“三天没说话了。哎,我现在可算知道我爸妈当初为什么天天儿互相骂娘了。”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嗯?”
“因为人一辈子要遇到的糟心事儿太多了,年轻的时候什么牛鬼蛇神都没见过,磕破点儿油皮都能塌了天。我跟你说过没,我爸跟我妈是高中同班同学,那时候的人多单纯啊,连个手都不敢拉,大起胆子亲个嘴儿,吓得我妈第二天就坐车跑回家,以为自己要怀孕。结婚的时候人家都说什么,青梅竹马啊,金童玉女啊,羡慕得不得了。
“后来他们俩做生意,说好轮流在家看我,结果有时忘了回来管我,吃不上饭,两人就吵起来,说你为什么不给你闺女做饭,你为什么不带你闺女去看病,你为什么不管你闺女的学习,你闺女早恋了也不知道管管……天天吵,年年吵,都觉得自己忙,自己干的是正经事,对方都在当王八蛋的甩手掌柜。有回我爸拖着肺炎到处跑,三天没合眼,还要回来给我请老师,刚一躺下就接到我妈电话,因为车胎爆了,劈头盖脸一顿骂,我听了想我妈怎么这点儿小事都要发脾气,简直不可理喻;我妈跟我说她谈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揪住个大老板,人家飞机要去香港,急着订合同,结果我爸的车停在附近一个工地边上,出门就被玻璃扎了胎,没赶上;人老板一到香港就变了卦,十几万的生意转眼打了水漂,我爸气得大骂我妈,我又觉得是他王八蛋。”
我咽了口酒,点点头:“当初合适,不一定一直合适,人是要变的。”
“可不嘛。现在想想还是当初傻乎乎念书的好,那时候我还跟自己发誓要爱一辈子贺晓川呢。结果呢?他一转学,我们俩谁都没提,没两天自个儿就断了。”关庭说到这里自己都笑起来,“有时候挺早认识的人还真不一定就适合自己,你以为他是你命中注定的真爱,其实是因为你们凑巧关在同一个笼子里。
“你看杜勋小我两岁,刚认识那会儿他在暑假实习,天天围着我转,黏得我都烦了,天天问我为什么总那么忙,对他不闻不问,公司里面的人那么讨厌为什么不辞职,工作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我笑他说‘你懂个屁’,他还不服气,说我装老成。现在他也上班儿了,一回家就躺沙发,再也没坐一个半钟头的车给我买过水晶包子了。”
我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点酒,说我跟孟潜声实在没什么好吵的。
关庭跟我碰杯,说那多好啊,求都求不来,好好珍惜。
那是研二的五月,有一个漫长的春天。
我觉得我挺珍惜的。
但是今天又跟孟潜声吵了一场。
舞池里的音乐声太大了,我力地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我们为什么吵架。
我先前写的那篇稿子压了很久之后终于过了,但是查老板只署了自己的名字,没有我的。我无意中从查老板的一个博士生那里看到的,当时气昏了头,说了些很不客气的话,那位师兄也当即翻脸,冷嘲热讽了两句,大意说我真把自己当盘菜。我心里不平,打算回学校后找查老板理论一番,电话里跟孟潜声抱怨两句,他让我别作声,最好再跟那师兄道个歉。
我说孟潜声你他妈王八蛋,混社会混成个畜生了。
这么难听的话,他也不反唇相讥,只说你要毕业了,生杀大权都捏在导师手里,由不得你。既然那篇论文没有多重要,就算了。
这破学位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不要了。我说。
我不是想教育你,何獾。但是能有那个命意气用事的人是少数。
我说,你给我滚。
孟潜声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犬儒主义混账。
社会真他妈是个大染缸。
我迷迷糊糊地想起那些话,心头的火又噌地烧了起来,想立刻提起孟潜声的衣领一顿拳打脚踢。酒保见我嘀嘀咕咕,问我还要什么,我问他几点了,他比了个手势,我不知道那是十一点还是一点,从兜里摸出捂得滚烫的手机,眯缝着眼努力聚焦。
屏幕上显示有四个未接电话,早一个是孟潜声的,后面三个都是瞿男,还有一条她的未读短信。
居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手机快没电了,我直接按了关机。
我走到酒吧斜对面的酒店,几步路都出了一身汗。刚进房间,久不流通的空气味道恶心得我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酸意上涌,立马钻到卫生间里吐了个底朝天,事后怎么脱衣服洗澡再躺到床上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回到家是第二天下午。
我爸已经走了,姨妈舅妈们也不在,家里冷清清的,只有我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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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剥笋。一见我,她就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昨天的战绩,说我爸终于让步,给我姑姑转院到省医院。
“我们家终于清静了。”
我说“哦”,在冰凉的沙发上坐下。血液轰鸣着往天灵盖上灌,整个人头重脚轻。
“我还没问你,你昨天去哪儿玩了?打你电话也关机,家都不知道回了,越来越野!你闻闻衣服上,是不是去喝酒了?都有哪些人?现在外面这么乱,出了事都不知道!你真的是不挨刀子不知道痛,要是哪天真出事了,那才好看了……”
我不理她,把手机充上电,重新换了套衣服,穿到一半,手机忽然响起来。
我说,喂?
那头说他是某公安局警察。
我说,警察?
他说是的,听我同学和老师说我回家办事,问我现在是否在家,什么时候回校。
我说明天回校,问出了什么事儿。
瞿男是你的研究生同学吧,他说,你的老师和瞿男以前的同学都反映你们关系很好。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她是我师姐,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他说,瞿男昨天夜里从政大文学院的五楼跌落,当场死亡。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尽快回来,我们需要做一些简单的调查。
我点开那条未读短信,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七分。
“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
第45章
我两天没合眼。
一合上眼,眼前充斥着大团似红似绿的光斑,大脑神经绷得僵直,扯得头皮都发痛。说不清紧张还是兴奋,这两种情绪很容易让人搞混,它们都让人的血液忽冷忽热,身体关节无法自制地微微颤抖,躯干正中的胃凹成一个窝,胃酸翻江倒海,准备从里向外把整个身体腐蚀干净。
三十多个小时后,一切感觉彻底消失殆尽。幻觉般的兴奋感,使人忍不住握紧拳头的心悸,耳朵里不断响起的嘈杂人声,喉咙里难以缓解的干渴带来的灼痛,甚至于大脑疲倦后沉甸甸的迟钝感,都潮水般退去。这两天天气突然回暖,厚被子还没来得及换,整个人成了退潮后的沙滩,潮湿、滞重,冷冰冰的咸腥。
孟先生是周末下午回来的。
还不到三点钟,我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因为接连几天破碎的睡眠,上楼梯时整个脑子的血管都涨得钝痛。我听见他进门的声音,眼皮却还盖得严严实实。
“何遇君。”
我坐起来,血管和心脏又开始咕嘟咕嘟地作怪。孟先生只穿了一件衬衣,西装外套也许扔在了进门的沙发上。他径直走进卧室,在阴影最深的床沿上坐下,手背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血管青得发蓝,像志异故事里披着人皮的妖怪。
“怎么不接我电话?”
“忙。”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说:“要不是魏乔告诉我,我还一点儿不知道。你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们不是在吵架吗?”
我笑了笑,抬头看他,确保自己的语气和表情除了传达温和的玩笑,不会产生任何其他的歧义。
他盯着我,没笑,不过也没生气,可以说是静无波澜,像挂在什么地方的体面又漂亮的画。
“你们bbs上那篇帖子,是你写的?”
“是。”我又情不自禁地笑了下,然而肌肉没跟上指令,那表情更像一个不自在的抽搐。
“举报信也交了?”
“交了。”
“都给谁了?”
“纪委办公室,院系……反正都有。”他的眼珠一动,我猜到他想问什么,“昨天交的,等会儿晚点我就要去系办。”
他默不作声地望了我很久。
我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这样沉默,像死寂的深山里吹起一阵叫人怪不舒服的风。
“还没拿到学位和毕业证,要是查朋义威胁你怎么办?”
“那不是又多了样证据吗?”
“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四点半。”
“我陪你过去吧。”
我觉得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爱得滑稽:“学校还能吃了我?”
孟先生笑了一笑,说:“你确实胆大。”
我凑到他跟前,谨慎地端详他脸上每个部位细微的动作:“你不生我气了?”
他一只手搭在我后颈上,往前一拢,我们的额头就轻轻地碰到了一起。这是他亲昵时的一个习惯动作,跟动物纪录片里那些懒洋洋的猫科动物如出一辙。
“对不起。”我说。
他没看我,两扇睫毛向下垂着:“嗯?”
“我那天不该骂你。”
他没应声,吻了一下我的脸。
卧室的窗户大半关着,厚实的棉布窗帘映得屋子里青幽幽一片,阳光逃脱窗帘的桎梏,艰难地钻进来,帘子有气无力地晃动,那一绺金影就在床头的墙壁上闲庭信步,像是芭蕉叶底下小憩的竹叶青,张着一只黄澄澄的冷眼睛。体温的热意从衣服下面透上来,我闻到他耳后乍隐乍现的香气,忍不住蹭了蹭他的额角,想要缓解心里横冲直撞的焦躁。
“你没有觉得错,是不是?”
他很不解:“什么?”
“查朋义把我的稿子单独拿去发表的事儿。”
他拍了拍我的背,说:“我没说他是对的。”
“但是你也没有觉得错了?”
“这种事情太多了,不止你一个人。”
“多就是对的吗?存在即合理?”
孟先生又不说话了。他像母亲哄小孩儿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我的背。时间慢慢过去,那点微薄的怒火平息下去,一丝睡意袭上眼皮。
“瞿男的事,我很抱歉。”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她是因为”
“不怪你。”
他摸了摸我的后脑勺,问:“睡会儿吗?”
我答应了,身体却还伏在他身上。他把我放下来,头搁在枕头上,又抖开被子,朦胧间头发被微风吹动,微微的痒。厚实的棉被落在身上,我摸到他的手,说:“你跟我妈似的。”
他笑着说:“我是你妈,你是谁?”
“《国王的新衣》里牵着他妈的小孩儿。”
他似乎又笑了笑,然而声音已经很远了。
“那个小孩儿很勇敢,你也是。”
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这是一个英雄搏斗恶龙的史诗故事,中间一定会有长达几十个诗节的曲折情节,但最后英雄无一例外总能斩下恶龙的头颅,好让后人无数次地以此作为印证,说明“邪恶永远不能打败正义”。但问题在于我从来不是什么机智果敢的英雄,而是一个满脑子堂吉诃德式个人英雄情怀的蠢货。
学校的领导挨个儿找上我,表示到了举报信,一定会积极调查,绝不容许有抹黑学校荣誉的事情发生,但同时希望我主动删除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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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bbs上的那篇揭露查朋义曾经在瞿男在校期间对其进行性侵犯和胁迫,由此间接造成瞿男自杀的后果,并且盗用我论文概不署名的帖子。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这样会让人以为我是恶意造谣。
“事情现在还没有查清楚,我们也不能偏信你的话,而且你的帖子影响太大,会对查教授和学校的声誉造成负面影响。现在外面已经有声音在议论了。”
瞿男的父母闻讯赶来是几天后,因为人在农村,学校和警方联系他们了点劲儿。在那之前,我几乎天天在学校从早坐到晚,从一个办公室到另一个办公室,不停地跟不同的老师和领导谈话,甚至被迫签了一份保证书,不允许把任何一场谈话内容泄露出去。进屋子面谈之前,他们会走我的手机,也不容许纸笔记录。
我到会议室时,才过中午没多久,几个警察和学校的领导坐在两侧,一对粗矮壮实、皮肤黝黑的中年夫妻坐在中间,女人正拍着桌子嚎啕大哭,从橡皮筋里滑出的头发随着动作上下起伏,桃红色的印花衬衣映得她的白眼里都是红艳艳的霞光。中年男人穿的是洗掉色了的黑色外套,露出的小臂像镰刀在空气里来回晃动。
“你们肯定要负责!人是死在你们这儿的!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花钱花心血,你们必须给我拿个说法。”
学校的人只是连声说:“请冷静,请冷静,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那天早上一直下雨,中午刚停,天上还是铅云厚重。我坐在瞿男母亲身边的软椅上,每当她胸脯鼓起大力吸气时,空气里就会飘来淡淡的家禽气味。其中一个警察不知道在写什么,或许是录口供,我分不太清。他写字的速度很快,不时抬头看向说话的人,轮到我的时候,他偏过脸,日光灯的光线投下来,照得他鼻头和两颊一片雪亮的油光。
后来的很多个夜里,我时常梦见这间会议室,梦见我自己变成一座沙塔,呼啸的冷风不断从窗户外灌进来,把我剐成碎粒。
我说不清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起初,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学校配合警方调查取证,联系瞿男生前的单位领导同事,再逐一联系念研究生时的同学。只有查朋义因为在外地参加研讨会而一直没有露面,据说在赶回来的路上。我也顺利找到了和瞿男合租的同事,从她整理的遗物中找到了瞿男当时原本打算给我的笔记本,警方作为证物带走了。走在政大和隔壁贸大的路上,随时都能听到瞿男和查朋义的名字,两个学校的bbs论坛上的讨论和猜测更是铺天盖地,学校里成天都能见到扛着摄像机胸挂记者证的人。
查朋义回来的第三天,我在办公室见到了他。
据说他被警察和瞿男父母纠缠了整整一天,此时坐在办公桌后,没有暴跳如雷,只是眼下跟我一样挂着浓浓的青色。一见我,他劈头就问:“何遇君,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在背后这样捅我刀子?”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明白过来,几乎要为这人无耻的程度捧腹大笑。
“老师我还叫你一声老师。你这是贼喊捉贼?”
“注意你的措辞!”他“砰”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谁是贼?我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瞿师姐为什么自杀,你心里清楚得很。”
“我清楚什么?我只知道学校给我打电话,说我的学生举报我,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还闹得人尽皆知!瞿男对你这个师弟不好吗,我为她突然去世感到痛心,你竟然还能在这里大肆抹黑她的名誉!”他背住手踱了两步,“我知道你为了什么,因为那篇论文我没有署你的名字,你想打击报复?你是不是忘了,是谁逐字逐句地给你改稿?如果不是我出面,你一个还没有毕业的研究生,论文内容平平,有什么资格在那种等级的期刊上发表文章?”
“瞿师姐和论文是两码事儿,你混为一谈是想混淆什么?你还好意思在这里提瞿师姐,你当初对瞿师姐做过什么脏事,真以为没人知道?三天两头夜里给她打电话,阻挠她就业,用学位和毕业证要挟她,她毕了业你还跑到她单位去骚扰,你也配为人师表!”
“何遇君,我给你解释最后一遍,你听清楚:瞿男是我很得意的学生,她喜欢跟我讨论学术问题,尊重我这个老师,我也尊重她这个学生,喜欢她钻研学术的神。我才是不知道你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东西,用心险恶!”
我实在忍不住,转身拉开门,冷笑道:“我不在这儿废话,警察和检察院会给所有人一个结果的。”
他也嗬嗬冷笑了两声,咬牙道:“确实。像你这种背信弃义的人,肯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好几天没有上网,到星期天晚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篇一直在首页飘红的帖子,早在三天前就被管理员锁定删除了。还没琢磨好应该找谁,我妈打来一个电话,说家里厨房长了一窝蟑螂,她拾了一下午,腰疼得不得了。
“叫你爸买膏药来贴,结果他买个什么什么药回来,听都没听过,还臭得要死。”
“你在床上躺着,这几天不要搬东西。打扫卫生让保姆来就行了。”
“还用你说,我又不是傻子!”她笑道,“我跟你说,馨馨谈男朋友啦!她男朋友在国税局上班,公务员,家里还有一辆车,你四姨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昨天请我们吃饭,我看那小伙子长得还成,就是个子矮了点儿,还没有一米七。”
“挺好的。”我说,“他们算是定了吗?”
“哪儿呀!我们都觉得早点定下来好,馨馨偏不,说要多谈一段时间。你说她是不是个傻丫头!捡到宝了也不知道珍惜,她自己连大学都没上,上个班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找到个这种条件的容易吗?不过她也挺懂事儿,来看我还给我送了盒参。”
“想着你也正常,你不是总说黄馨跟你亲吗?”
“那可不,小时候她妈不管事儿,都是我带的时候多,如今这不应该的吗?”她叹了口气,“倒是你,二十四了都,什么时候也给我带个回来看看?黄馨还比你小一岁呢。”
我眼皮一跳,往后倒在床上:“我哪儿有空,这种事要看缘分。”
“缘个屁,少跟我扯这些,你是不是背着我谈了?那个关庭,是不是?”
“哎,妈,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跟关庭不是你想得那样。而且人家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我跟她只是玩得来而已。”
“哟,还只是‘玩得来而已’?我告诉你,男的跟女的就没有朋友这一说。我听你爸说她家生意前两年垮了,又卖房又卖车,还欠了一屁股债。你别跟她走太近,借钱绝对不准,听见没有?外面的社会复杂得很,你马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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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了,出来要多长个心眼儿……”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直到我爸回家,才挂了电话。
还没放下手机,就又响起来,我还以为是她话没说完,一看,结果是孟先生。
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干嘛?”
“你跟谁打电话,一直占线。”
“我妈。怎么了?”
“没什么,刚吃完饭,这会儿在回家路上,想着给你打个电话。”
“这么晚才吃饭。又加班?”
“同事请客,喝了点酒。”他清了清喉咙,“我过两天准备回来住一阵。”
“为什么?回来住你上班多不方便。我去文津国际比你近一半都嫌远。”
“要改论文,方便跟导师聊。最近也没那么忙,不怎么加班。”
“那好啊。”我高兴得翻起肚皮,“我们可以在家里吃饭。下班回来的路上就在商业街那边的小菜市把菜买好。附近的馆子我都吃腻了,不好吃还贵,瞎折腾钱。”
孟先生直笑:“你一个人都没开火?”
“一个人的饭太难做了,顿顿都吃剩菜剩饭,不新鲜。”
“你倒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要不然只有饿死了。”我突然想起来,“对了,刚我妈打个电话,说我表妹带男朋友见家长,又问我是不是跟关庭在谈恋爱,我真服了她了。”
孟先生也笑:“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不是呗,我妈老爱疑神疑鬼。”
“你妈是不是想给你介绍对象?”
我一愣:“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我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一时间电话里只剩下他那头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孟先生忽然“喂”了一声,我连忙答应,他问:“你怎么突然没声儿了?”
我含混道:“想事情。”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他笑着说,“我马上下车了。”
我嗯了两声:“你挂吧。”
他刚说完“晚安”,我忽然又叫了他一声。
“还有事儿?”他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爸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会怎么办?”
他诚实道:“我还没想过。”
我竟然为这个答案暗自松了口气。
他问:“那你呢?”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正在抓耳挠腮,就听他说:“说实话,别哄我。”
这话莫名引得我想笑,在床上打了个滚,才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他像是笑了笑,说:“我也是。”
瞿男父母找到我的时候,我刚从食堂出完饭出来。他们一左一右地拦住我的去路,不顾四周学生投来的好奇目光,质问我他们女儿是不是神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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