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雁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墨须有
慕苏垂下眼睫,许久才缓缓站起身道:“我不是大夏的慕苏,亦不是阆的颜鸾。你说得对,我要杀你,其中有贺楼乘夜的原因。而他与我如今有约,不论怎么算,杀掉你都是我最好的选择。”
书檀看着慕苏缓缓站起身来,从桌子上拿起了剑,蓦地笑起来:“先生,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你不忍心下手杀我的。”
慕苏的眉眼看起来很温和,眼睛也垂地很低,淡淡道:“人是会变的。”
他注视着面前女子清秀的面容和好看的褐色眸子,微微一笑道:“尤其是我这种人。”
白光在书檀眼前划过,像是一道白练,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缓缓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却摸到了汩汩流出的血液。她挣扎着伸手想要去拉慕苏,想要说些什么,但发出的只有一些低沉而嘶哑的吼叫。
慕苏看着生机从她眸子里流逝,她的身躯像是一团棉花一般倒了下去。血液渗进深红色的地毯,几乎看不出色泽。她褐色的眸子直到断气都没有合上,眸子里倒影着慕苏淡然的面容。
烛花噼啪一响,像是打板落幕。
“元吉。”慕苏唤了一声。
门外应了一声。
“进来拾了。然后安葬她。”
北方入冬总是早的,慕苏蓦地又闲下来,每日煮酒饮茶的时候往往惆怅。
以往在京城,虽说也不算是南方,但较阆而言,已经是格外暖和了。这才十一月过半,已是深冬的景象。虽然不多落雪,但草原的寒风让慕苏实在是不想出门,成日抱着手炉坐在房间里昏昏欲睡。
天月城寒冷而短昼,贺楼乘夜足有一月未曾露面。
这一月内,他彻底肃清了隐患,整个阆焕然一新。慕苏与白茗闲谈时,总是感慨贺楼乘夜比起他父亲,着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必将是阆,乃至天下历史上最为出色的君王之一。
是日午后,慕苏方小憩而起,看暖阳正好,着实是在房子里面待久了,好不容易遇见个机会,与白茗商量着去门外转一转。元吉却高声在门外报道:“骨通王殿下到了!”
慕苏一愣,然后便看见一身猩红毡斗篷,暗金色绒边短袍貂皮围脖,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的贺楼乘越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漆黑的眸子亮而透彻,笑起来的时候还露出两颗小虎牙,手脚麻利地将外衣斗篷和围脖都取了下来,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衫跑了来。
“颜鸾!哥哥叫我来找你!今日天气挺好,哥哥和我也闲下来了些,你在这儿呆的也太久了。”
慕苏看着他道:“殿下的禁足令解了?”
贺楼乘越坐在慕苏桌边,笑着道:“嗯!哥哥虽是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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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消气了。叫我来给你赔个不是,然后叫你去下棋呢。”
慕苏好笑道:“赔不是倒不必,本就不是殿下的过错。不过下棋是……?”
贺楼乘越晃晃头,粗黑的马尾随着他头的摆动而晃动着:“今儿天气好。哥哥也不忙了,平日里他总喜欢下棋,但是我和宇文文都下不过他。我想你是夏人,棋定然下的好,就向他说叫你也去。”
慕苏哭笑不得道:“我棋下的不好。”
贺楼乘越道:“总是要比我好的。哥哥说:‘若是鸾儿不答应,就证明还没原谅你。’他还要关我禁闭呢!”说罢眼里就露出了几分焦急。
慕苏着实无奈,想着这兄弟二人,长兄不老实,弟弟单纯,但总觉是个小狐狸。他只好转头让白茗准备一下,带上易容面具,随着贺楼乘越向贺楼乘夜的寝宫走去。
“其实,哥哥虽是让我来同你道歉。但我更想同你道谢。”贺楼乘越走在慕苏身边,声音上扬道。
慕苏捧着手炉,披着白色狐狸毛绣鹤的大氅,笑道:“殿下今天当真是要折煞我了,这又是为何?”
贺楼乘越道:“月姬姐姐待我特别好。甚至有的时候比哥哥还好。我从小便不懂的什么运筹帷幄,出谋划策,我只知道哥哥要我做,我做就是。哥哥不会害我,也不会利用我。所以不管是打架还是杀人,我都没什么感觉。”
他抬眼,声音提高了些:“但是姐姐不一样。我想救她,她是我姐姐。虽然我知道哥哥不会真的看着姐姐死,但那是哥哥做的,不是我做的。我也想用我的力量保护我喜欢的人。”
他复而笑着看着慕苏道:“你替我保护了姐姐。我定然要谢谢你。谢谢你,颜鸾。”
慕苏微微一笑,他知道贺楼乘越心底单纯,没什么心机,此时感谢也是发自内心。他若是再说些奉承推辞之言,怕是会伤了这孩子的心,随即也笑道:“这谢,我承下了。”
贺楼乘越的神情蓦地就亮起来,开心地同慕苏七嘴八舌地开始说着。说完了阆的,还要问大夏的,一路上嘴都未曾停过。慕苏每每看着他,总能想起慕荣,但慕荣那小子实在是一肚子坏水,贺楼乘越却是个单纯的孩子。
等到二人终于走到贺楼乘夜寝宫门口小花园里时,后者杯中的茶早已凉了。
贺楼乘夜今日没有编辫散发,而是挽了一个髻,脑后的则柔顺地披在肩头与前额,看上去少了一些狂野与凌冽,多了几分风流。
他穿着一身暗蓝色竹纹的加绒袍子,貂毛大氅披在身后。
若不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贺楼乘夜看上去实在是个夏人。他看着二人出现在门口,嘴角一勾发出冷笑:“孤还以为,你们二人都叫人半路抓走了。”
慕苏道:“有阿卢在,还没谁能抓走我俩。”
贺楼乘越嘿嘿一笑,也走了过来,看见贺楼乘夜的时候微微一愣。
“哥?你重新束发做什么,方才……”
“方才城外军营传来报告,要你去验兵。你一月都没去过了,现在快去。”贺楼乘夜淡淡地打断他道。
贺楼乘越立刻把方才要说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脸一下子耷拉下来:“什么?现在?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你让我去喊颜鸾的。我也想跟颜鸾一起玩……”
“去。”
“哦……”
慕苏看着贺楼乘越接过文书,垂头丧气地离开,像是一只耷拉着头的小狮子,简直楚楚可怜。他坐在石凳的软垫上,道:“你支走他做什么?他被你关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不让他玩一会儿吗?”
贺楼乘夜淡淡道:“他方才已经与我玩了许久了。再不去,城外军营就要乱了。”
慕苏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道:“我还道殿下是找我来,多一个人闲聊。不曾想真是来下棋的?”
贺楼乘夜抬起眸子,不知是因为装束的改变还是什么,此时他与慕苏与他初次相遇时并无差别,眉眼见的光让慕苏瞬间愣了神。
“有什么好闲聊的?你除了写字练剑作画读书散步,还能有什么新鲜事吗?”
慕苏被他话头一堵,噎了好久才道:“那单于又要失望了。慕苏是个臭棋篓子,没法陪单于下棋。”
贺楼乘夜笑道:“你是不是臭棋篓子,下一局便知道了。”
慕苏耳朵微红,突然又被贺楼乘夜气笑道:“你这人当真不讲道理,别人说了不会,你还要看别人的笑话。”
贺楼乘夜笑道:“我可不是为了看笑话。我是为了同你打赌的。”
慕苏微微一愣:“什么赌?”
贺楼乘夜侧头看了看桌边的雕纹秋海棠,道:“输的人欠对方一个承诺。可以随时要求。”
慕苏忍不住噗嗤笑道:“你当真是三岁顽童,怎么这么幼稚?”
贺楼乘夜板着脸看着他:“你赌不赌?”
慕苏看着他无奈道:“我若说不,你非要把阿卢再禁足一个月。”
“方才又说不愿意,如今你倒是愿意为了他许我一个承诺。”贺楼乘夜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道:“不曾想有一日我还需要这样沾这小子的光。”
慕苏耳根有些发红,瞬间掩盖了一些不自然,伸手取棋子不答,转而道:“但是我有要求。这个承诺,不能与我回大夏有关,只限于我自己,也不可杀人放火有悖伦理。”
贺楼乘夜笑地恣意而张扬,手指一伸,棋子与棋枰瓶装出清脆的声音,稳稳地落了上去。
“依你。”
第28章
阆与大夏自嘉和六年秋停战,因来使身死阆而无法恢复友好关系,保持长期冷战。蛮夷部落皆蠢蠢欲动而不敢妄动。
嘉和六年冬,阆太妃呼延氏串通贵族须卜拿勒妄图抢夺王位,被阆单于贺楼乘夜与骨通王贺楼乘越以及骠骑将军宇文文一举击破。郡主贺楼辉姬身死当场,贺楼月姬、呼延氏与须卜家族被处死。念在呼延氏家族有功,贬为庶民,不再追究。
自此,大夏与阆盘踞南北相互牵制,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西方五族内部隐隐有变数动作,但亦不敢直接威胁大夏与阆。
嘉和七年夏,大夏王妃陈氏诞下二皇子谢鸾,夏帝亲自提笔取名。是年秋冬,贺楼乘夜兴办学堂,普及教育。
嘉和八年春,西方五族一夜间忽起内乱,导火索不明。大夏与阆皆密切关注战事发展,按兵不动,一边仔细观察着局势,看是否有机可乘。贺楼乘夜不知为何出城一月有余,仍旧不见回来。
慕苏如今以苏鸾为名,自称是混血儿,与贺楼乘夜商量后,在天月城内办了一处私塾,不分贫民贵族,皆可入学,分文不取。只是他着实力有限,因此入学的学生都要筛选。品格性情,善良者先;家境背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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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者先;学识前途,落后者先。
最初一月只有些与慕苏交好的阆贵族将家里后辈送去,后来慕苏的学识品行渐渐被众人熟知,学生越来越多,如今竟已有近百人。他一人照看不来,便把白茗以及贺楼乘夜给他的随身护卫朱砂也唤来帮忙。
每日教这些阆的孩子们识字写字,学阆语与夏语,讲解一些简单的道德礼仪,甚至还教他们画画、弹琴吹笛与下棋,慕苏过得甚是充实,不知觉便已经度过了在阆快两个寒暑。
他有时候夜来梦醒,看着远处的寒月,总是在反复问自己:究竟是否后悔当初答应谢言到阆来?以至如今家破人亡,寄居他乡。
但他也总是笑笑。
他没法后悔答应谢言。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拒绝谢言。
“先生!那些小兔崽子太过分了!他们居然跟我耍赖!”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一身红色劲装,却又在腰侧别了一朵小桃的朱砂怒气冲冲地跑到了慕苏面前,道:“说是蹴鞠谁赢了谁学狗叫!你猜怎么着?米米达那个臭小子居然装受伤!害得我一走神被他们算计了!先生你得给我管一管他们!”
慕苏放下手中的笔,笑道:“你这个月第几次被骗了?还好意思说。”
朱砂脸一红,道:“那……那不是他们是小孩子,我也不太认真嘛……而且我是真的担心他们啊!哪儿有这样欺负人的!”说完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端起茶壶就到嘴边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慕苏看着她道:“他们这样做确实不好,下次我批评他们。你先将这些散钱拿去给他们分了,叫他们道歉才能拿。过几日是万物节了,叫他们拿去过个节。”
朱砂嘟起了嘴,看着慕苏,还是站起身,接过包袱,然后气冲冲地边走边道:“今天他们不跪下叫我姑奶奶我看谁拿的到钱!”
慕苏看着她出门,觉着甚是好笑。这姑娘的性子跟封红又不同,长的乖巧可人,天真烂漫,活泼地像个小子。但若不是慕苏见过她某夜使鞭子,光是气场便硬生生击退了几个想来拦慕苏的流氓,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小姑娘能有两下子。
阆没有春节,万物节即是一年一度的大节日,在暮春与初夏相接之时,在立夏前十日。这一日百花已凋,万物生长,新的生命在孕育,天地一片生机勃勃。在阆古教中,这一日也是当初的天地圣母受孕之日。故而叫做万物节。
阆的万物节可谓花样百出,光朱砂同慕苏点着手指数的便有十几样,慕苏倒是不敢参与摔跤赛马这类活动,倒是对花灯火舞很感兴趣。去年万物节时因感风寒,无奈错过,今年却不能再错过了,说是想去看看花灯。朱砂却说那儿除了些花灯,便只有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弱病残群魔乱舞,看了倒胃口。
慕苏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朱砂,以后谁能治得了你。”
朱砂翘起长腿,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笑的恣意:“谁能治得了我,我便随了他去,一辈子缠着他!”
万物节前一日,贺楼乘夜回了天月城并且正常听政。慕苏知道了后也只是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个人去做了什么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到一定要去打听的程度。
谁料到第二日一早,首先来找慕苏的是贺楼乘越。这段时间,这小王爷跟慕苏关系更是好的不得了。贺楼乘夜对他要求太严苛,他更喜欢往慕苏身边缩。
“颜鸾!我们去看赛马吧!可好看了!我也要参加,去年哥哥说了不参加,结果最后关头抢了我的头,今年我可不会让他!”贺楼乘越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长发扎成马尾,系着的还是那条发白的蓝色头带。
慕苏身后跟着白茗和朱砂,看着他道:“你不如跟朱砂一同去吧?我跟白茗想去看看花灯。”
贺楼乘越眉头一耷拉道:“我还想让你看看我骑马。”
慕苏揉揉他头发道:“我早就看过殿下骑马了,只是殿下自己不知道而已。”
朱砂叉着腰站在慕苏身边看着小王爷道:“殿下!今日我定要赢你。”
贺楼乘越眼睛透亮,看着同样眼睛透亮的朱砂,眨巴了一下,道:“哥哥说,不欺负女人。”
“噗嗤。”
一边的白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谈了个头,看着一脸单纯的贺楼乘越道:“殿下,那您可得小心。这可不是个女人。”
“白茗!你又皮子紧了不成?!”朱砂气的满脸通红,怒道。
“不是女人?”贺楼乘越一愣,看着朱砂,“但是她这是……”说着便伸手,一下子按在朱砂虽不饱满但也有致的胸脯上。
“……软……软的……”
说到最后,贺楼乘越也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呆滞地看着满脸羞愤几乎如同火山爆发的朱砂,一下子红了脸,连忙撤回手来,连招呼也没打,一溜烟便没了影子。
慕苏无奈地看着朱砂几乎要杀人一般地拿出了鞭子几乎要把门槛踩断,白茗早已滚在地上笑成一团,笑了半天还抬头起来抹眼泪,有气没气地道:“少爷,你看小王爷,真是不像阆人,阆民风开放,他居然逃跑啦!”
慕苏伸脚踢他道:“你赶紧跟朱砂赔不是吧。殿下走了就该你挨打了。”
“呃……”
另一边,宛如恶鬼修罗一般的朱砂,头发都因为怒气根根树立,手里捏着鞭子,看着宛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般止住笑声的白茗,笑地让人后背发冷。
慕苏慢慢走出院子,对身后的号叫置若罔闻。
到了地儿,慕苏才知道朱砂说的确实不错。这花灯就稀稀落落十几盏,大多甚至根本没有灯芯,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在旁边的摊子上嗑着瓜子,聊着家常,看着慕苏和白茗一前一后地来,还露出了很惊诧的神情。
慕苏仔细看着这一条细绳上系着的几盏或是莲花或是小雀,或是鲤鱼或是玉兔的花灯,虽然工艺并不复杂,也没有多么新奇没关,看上去却是巧非常。他看了许久,随即问那边坐着的妇女们:“这花灯是谁做的?”
那妇女指了指远处的破木屋子道:“那里头的老太婆做的!夏人。往年还挺热闹,最多的时候能做好几十盏,这不身体不行了,今天都下不来床了。”
“她靠这个维生吗?”
“哪儿呀。谁要这好看不好用的东西。我们都不要,她就逢年过节扎一扎摆一摆,平日里给人家缝衣裳洗衣裳呢。”
慕苏看了看那略有些破旧的木屋,有些破旧的木门紧闭,看不出任何有人生活的痕迹。慕苏细细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进门去打扰。
身边的老妪们被引起了话题,叽叽喳喳自己便说开了。
“说起这老婆来了好些年了,也没见平日里有什么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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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到也不知是为何!”
“我倒是听说她在大夏还挺有权有势的,想必是犯了什么错儿被赶出来,那种流犯!男人怕是病死在路上了。”
“你个死老太婆就知道胡说八道,这个糊灯的能是什么达官贵人。大夏那些有钱人家的女人谁扎这纸灯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谁不是猜的?你倒是进门去问去。”
只是片刻,妇女们的话题便又被扯开,扯到了家长里短上去。慕苏复而定睛看那木屋,仿佛那漆黑的窗口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白茗看着慕苏,咕哝道:“先生,这灯连蜡烛都没,晚上定是不会亮了。这巷子偏僻,大部分人都去看马去了,到也不知道那老妇人糊这做什么。”
慕苏眨眨眼,一面走一面笑道:“说起来我从前也认识一位擅做花灯的女子,她不愁衣食,身份也不低,但每年过节总要自己扎花灯。甚至是丈夫和儿子出外征战或是办差事,也要扎。有人问她原因,她却只是笑不答。”
白茗一愣道:“怎么听起来这位夫人脑子不好使?”
慕苏好笑地敲了敲他的头,笑骂道:“就知道胡说八道!我后来想了想,觉得那是她在许愿,也是在点灯给天看吧。”
白茗一愣,笑道:“许愿夫君与儿子平安归来吗?”
慕苏的目光变得很远,随即笑道:“嗯。还让他们能通过天意,找得到回家的路。”
白茗不说话了,跟着慕苏慢慢地走,不过多久便到了城外的马场。
这里与方才僻静的小巷完全不同,人山人海尽是欢呼与喧哗。碧绿的操场上,一匹黑马上仿佛燃起了火焰,如同闪电一般从二人面前飞过,白茗连忙扯慕苏:“少爷!那是朱砂!”
慕苏也认出了朱砂的背影,登时吃惊。这妮子竟然毫不输男子,马上功夫当真了得。
朱砂此时已经获胜,骑着马绕场,享受着围观众人的欢呼。她眼睛尖,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了慕苏和白茗,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
白茗指着一边的马厩道:“先生,下一场就是小王爷和朱砂的比赛了!”
慕苏看着贺楼乘越骑在那匹深棕色,前额甚至还有一块如同宝石般的菱形白斑的骏马上,顿时少了些少年气,变得英姿勃发只是一双耳朵尖儿还有些发红,竟然丝毫也不敢去看朱砂的脸。
慕苏笑道:“我觉得朱砂要赢了。”
白茗一愣道:“这还没比呢,少爷你就这么看好朱砂那丫头?我听说小王爷骁勇善战,还未曾输过。”
慕苏笑道:“你信我便是。比赛不光看实力,还要看心态与气势。殿下这一开始,气势就输了一半了。”
白茗看着比赛即将开始,急道:“那我也要去压一注!压朱砂!”说着就向前挤去,凭着身子小一会儿就不见了人烟。
慕苏好笑地看着如同老鼠一般溜走的白茗,也将目光投在了朱砂身上。看着那女子干脆利落的装束,腰间的桃花娇艳欲滴,粉腮美目,煞是好看。若是慕英长大,定然也是这般好看的一个女孩子。
慕苏的目光有些黯淡。
慕家难得有个女孩儿,全家都是捧在手心里地宠。慕苏甚至想象过,未来英儿及笄了,该有多少少年踏破门槛来求她。她定能挑个称心的,就是父亲不管,慕荣也不会不管。他与大哥定要将这人从人品性情到家世财产都摸个透,还得坑一大笔订亲礼才行。
自己便可以在英儿出嫁的那日,在门口扶着她,抓紧她紧张地颤抖的小手,然后将她送上那珠翠罗绮的红轿。
只是一切便已湮灭在谢言的手下了。
慕苏觉得手指有些冰冷,甚至头晕目眩,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将这些事情从脑海里驱逐出去,轻轻摸了摸自己发红的眼。
“怎么又哭了?这位小姐是被谁欺负了?”
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慕苏一惊,转身去看,看见贺楼乘夜穿着一身朴素但材质极好的袍子,头上树金冠,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笑道:“你正事不去处理,也跑出来玩?”
贺楼乘夜呼出一口气道:“劳逸结合。不然会短寿的。而且这是万物节,我为何不能休息。”
慕苏看了他两眼,没有多问什么,转头去看马场上已经准备好的朱砂与贺楼乘越。
“阿卢状态不太对?”贺楼乘夜也看着二人,说道:“你带他吃了什么东西?”
慕苏无语,苦笑道:“这话什么意思?你还要怪我带他吃坏了肚子不成?我可没有。他是跟朱砂之间有些小恩怨。”
贺楼乘夜连忙摇头:“不行。朱砂不能给他,不然封红要与我闹了。而且我也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给你了。”
慕苏好笑,转头看他:“你怎么今天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贺楼乘夜挑眉道:“你自然看不懂,天生脑子里少根筋。”
慕苏微怒:“你今日来就是拐着弯骂我不成?”
贺楼乘夜笑了起来,而马场上的朱砂与贺楼乘越已经跑了起来,二人几乎看不出胜负,眨眼间便已没了身影。
贺楼乘夜听着身边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向着慕苏多走了半步,将人护在身前,声音也提高了许多道:“我还当你应当会去看看花灯。”
“我去了。”慕苏道,他顿了顿道:“你可认识那扎花灯的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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