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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妖[重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白刃里
裴珩微挑的凤眸似乎一直看透到人心底去,低声凑近了道:“国公世子当年与那两万儿郎死在一处,东海九泉之下,世子魂魄说不定糟了那两万魂灵怎样的诛伐。因果福报,天地不看,鬼神却有眼,孙大人,万不可生心魔呐。”
孙诸仪骇得一退,彻骨的寒意森然升起,掐断了方才的念头。
两人顷刻已恢复了平日恭谦礼让的姿态,仿佛揭过这一场尴尬。
孙诸仪临走前,看了一眼胥锦,胥锦那双沉彻乌浓的眸子,竟更是蓄着魂魄一般,仿佛依然窥见他心里更深的秘密,令他陡然一悸。
第45章扶桑
安国公心中郁闷与愤恨交织而升,侄女当皇后的得意也被冲淡开。
他从来就忌惮裴珩,这种畏惧甚至是从老王爷身上延续而来。
当年老王爷在时,太后还没嫁给先帝,孙家只是寻常世家,老王爷那双眼如伏龙一般,也是钉进人心里去,偶尔几次与安国公对上,轻飘飘一瞥,似乎就看透他草包浮躁,不咸不淡。
裴珩跟他爹的眼睛一模一样,当年不过是随先帝征战而归的毛头小子,归来就对刚当上国丈的安国公不甚客气,无非是因为安国公世子在街头打死几个无名百姓。
裴珩的脾性也随老王爷,哪怕是对待同一家人,他也能态度区分得鲜明,爱与恨,瞧得上瞧不上,惯是不加遮掩。
他待先帝和皇后一般敬重,待安国公这个国丈大人就极勉强,却又对孙诸仪、孙雍商留有礼节。好像透过他的眼,就能清楚照见自己的不堪。裴珩和老王爷执掌昭武的万钧气势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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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袭,至今烙在安国公眼底,哪怕他权势滔天,也未能跨过这一道敬畏。
越怕,越恨。
一缕微不可查的黑气贴地在皇宫大殿内游走,仿佛在找寻猎物,它飘渺着漫无目的,而后被安国公的戾气吸引,游鱼一般从他脚下钻进去,便不见了。
太后召裴珩上前去,她是孙梦汀姑母。先帝去后,裴珩以礼奉皇嫂,很维护太后母子,又分寸得当,帮着小皇帝站稳脚跟,挡了许多明枪暗箭。
“阿洹大婚,哀家恍惚就觉得隔世,若毓还在,你们兄弟朋友几个,今日必得喝得大醉,连儿子婚典也抛到一边去。”太后笑道。
裴珩和旁边的燕云侯闻言,心里都触动:“阿洹长大了,青出于蓝,皇兄在天上也看着呢。”
帝后接受过众人朝拜,照大燕礼仪,走下御阶向长辈敬酒。皇上一身玄底红纹王服喜袍,衬得白皙面貌更清俊,孙梦汀一行一止皆是最标准的规范,秀雅端庄,一双新人珠联璧合。
大燕以武立国,凡事不至于太过繁琐,大典过后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裴珩接了帝后的酒,笑着道:“我就再摆一回叔叔的架子,骊青,今后与皇后濡沫相伴,是深厚的缘分,照顾好彼此,也照顾好家国。”
陆眷卿身为镇国大将军,并担相国之位,亦十分被皇上倚重,寄语道:“相敬慕扶持,就是帝国之福。”
孙梦汀一颦一笑端庄柔妩,与裴洹谢过长辈寄言。裴洹眼中笑意清浅,心中却有些许怅惘,自小被父皇留给他的可靠人臣辅佐,一路有惊无险至今,他对九皇叔和陆眷卿最倚赖。
今日仿佛是一道分割线,越过去,许多事就变了。
柔章帝姬在太后身边,吕厄萨的目光时而穿过憧憧人影看向她,孙梦汀依旧带着点艳羡的心情,但不好再开口玩笑,却好奇太后看在眼里,为何没有替柔章帝姬指婚的意思。
帝姬暂失陪,孙梦汀悄声问姑母,太后笑了笑,道:“你今日已做得很好,但从前的姐妹情也好,别的什么也好,都要换个法子思索了。”
孙梦汀只好接受这个似是而非的说法。
太后又道:“吕厄萨是部族王族。”
孙梦汀一怔,但还是不解其中深意。吕厄萨不是大燕人,而是正正经经的北疆部族安克图部的王族世子,他的相貌深邃英俊,武功高强,是典型的外域血统。
元绪帝在位时,他被送到大燕京城。元绪先帝从前是很有魄力的,既两邦交信,便干脆任用吕厄萨,命他作三殿司之一的提督统领,掌管奉铉司。
安克图部归顺大燕,吕厄萨留在朝中做得很好,若柔章帝姬嫁与他,两人继续留在江陵,或回到安克图部,都是很顺其自然的,没有任何不妥。
孙梦汀一直有些敬畏这位姑母,便安安静静没有多问。
裴洹最后还是有些喝多了,站在殿外廊下与陆眷卿说着什么,微微有些不稳,陆眷卿扶住了他。裴洹被宫人送回去,手里攥着无意从陆眷卿身上拽下的一穗玉璋。
清朗月下,宫殿廊间,裴洹缓缓地走着,他远望无尽的皇城琉璃檐顶,低头看看手心的羊脂玉。
他走进了夜风中。
孙梦汀在宫人侍奉下回殿侯礼,走到一半,她让人停了凤辇。
锦缎绣鞋踏在沁凉青砖上,特意绕了道,从开阔的后殿大广场上穿过。
清辉遍洒,她犹疑一瞬,踏上石阶,往九霄台上走去。
宫人不敢阻拦,她柔美的面庞微微扬起,一路攀上高台,她步子越来越轻快,仿佛带着少女时光最后的无忧无虑,提着裙摆一路登高,要看一眼最开阔的景致。
终于登顶,疏朗天地间仿佛唯她一人。
皇宫皇城在月光下绵延,一阵宽风悠然啸过,她裙裾飞扬,九凤钗鬟微摇,深深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又有些高处不胜寒。
她认真地,仔仔细细地,同自己的过去告别,胜火榴花,银鞍白马,就都全过去吧。她是皇后了,就好好地走这段未知的路。
一件重锦龙纹披风轻轻披在她肩头:“夜里风大。”
孙梦汀转过头,眼前是皇上年轻俊朗的面容。
她犹疑一瞬,把手搭在他手心。
裴洹没有催促,只是陪她远眺,时而给她指出京城中光亮最盛的几处,告诉她是哪里。
新婚帝后相携着私语许久,宫人和禁卫们静立在他们身后,人间心事流水过,星河如瀑,苍穹万古。
回王府的路上,裴珩酒劲上来,斜倚在车厢内,苍白的脸被车厢内挂着的琉璃灯盏照得更清瘦有致。
胥锦端详他,裴珩睡着时、晒太阳时,尤其显的病弱,仿佛一枚修长的白玉,脆弱剔透。
胥锦低声道:“承胤,你觉不觉得,陆大将军像一个人?”
裴珩醉得半梦半醒,“唔”了一声表示疑惑。
“像不像……你的师尊,泓明上神?”
裴珩薄薄的眼皮透着细致的淡青血管,眼睫安稳地低垂,片刻后,忽然睁眼,微挑的眸子霎时醉意去了七分。
他扶着锦垫撑起清瘦的身子,与胥锦面面相觑。
半晌后:“长得一点也不像……脾气……有点像。”
胥锦没再说话,最了解泓明的人是裴珩,到底像不像,他说了算。
裴珩头疼,最后道:“不管像不像,也都奈何不得,不想了,不想了。”
“好,都随你。”
胥锦哭笑不得,但也同意,不论陆眷卿和泓明有没有关联,他们也不能干涉什么。就如同龙章,还不知道他们前世的事情。
龙章身上没有皇室的灵脉,是纯粹的凡人,在事情没什么结果的时候,裴珩希望他能过好这一生,不要被往事打乱未来。
皇帝大婚十日后,瑞王府接到了青玉殿的函文,三殿司缺人手,胥锦入赦简直是雪中送炭,温戈早就想让胥锦尽快去助力,被帝后大婚耽搁了这一阵子。
因着不久前刺杀案的缘故,京畿内外布防巡守全部打乱,大批的人入狱流放砍头诛九族,刺杀案和鎏金矿案几乎是同时结案。
鎏金矿案主使莫盈开逃不掉死罪,朝上顺藤摸瓜,牵连出一片孙氏门生官员,一路往下撸人,从东海撸到了京城,截止在户部,没有继续挖,因为再挖下去,就直接把孙氏三公挖倒了。一来皇上刚娶了孙梦汀,不好前脚结婚后脚砍老丈人脑袋,二来挖出的仅是东部三州府的线,树大根深,根系四面八方,对门阀望族的整治不能一蹴而就。
而当日宫中舞女刺客的主使不是一个人,她们是前朝兰台案冤死者的后人。
十几年前的旧事被揭开,一朝扬起刺鼻的灰尘,裴珩深深疑虑。
裴珩本身也是兰台案受害者,老王爷殒身动荡之中,他前半生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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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流离惶惑梦魇皆出于此,但他不大相信,兰台案遗孤背后没有其他人。
刺杀案是奉铉司领命办的,吕厄萨特意来了趟瑞王府,燕云侯也来了,几人月下对饮,说起这事,吕厄萨也很蹊跷,他几乎是指天发誓:“真的查不出其他人。”
裴珩好一顿安慰,才让吕厄萨不再叹气。
胥锦次日入宫,温戈跟胥锦商议了几天,便直接把三殿司皇宫外苑布防的调度权交给胥锦,只负责统筹,不必亲自操劳什么。
胥锦也不客气,当日就改动了温戈的布置。温戈毕竟是国师当久了,习惯以守护者的角度做事,但当下情势危机四起,真要让京畿滴水不漏,需要知彼知己,知道作奸犯科者的思路。胥锦从前掌管恶法境多年,魔界戾气最重,杀人越货什么混蛋事情都有,于是短短几日,皇城外苑布防在他手里变成了一张犯者必诛的杀阵铁网。
裴珩散朝后慢悠悠往外走,直至皇宫外苑宽阔的大广场上,曼尔玛花纷落的花瓣被风扬起,落在方正的青砖上。
他听到一阵沉重的马蹄声,转头看去,便见胥锦一身鸦青武服,肩覆鳞甲,腰佩青龙玄铁剑,骑一匹高大骏马。身后跟随三殿司武者,整支队伍百人,却有堪战两千兵马的沉肃气势。
胥锦原本漫不经心,神色冷峻,他看见裴珩才笑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在整个宽阔的皇宫广场上,他深邃妖冶的面庞被照得明朗丽,翻身下马,示意手下先行,自己走到裴珩跟前。
裴珩见他适应得很好,好奇他是怎么服众的,笑笑道:“累不累?”
“还成,就是改阵时候很麻烦。”胥锦微笑道,“我已查过,那天烧纸的两个太监是冷宫当班的,改日找机会细细审问他们。”
“温戈让你来,就是为了外苑布防,既已磨合好,你便可请辞回府歇着,有事只跟温戈商议就行。”裴珩道。
胥锦凑过去低声道:“好。这几天事情多,感觉每天都见不着你,怪心烦的。”
裴珩笑道:“别人做梦都想统领三殿司,你倒好,不到半个月就腻烦了。”
从在莱州的时候,胥锦便养成了习惯,他喜欢在屋顶上看月亮,且总得选个看得见裴珩的地方,通常是正对着书房或中庭的檐顶。
这夜裴珩回来的晚了,胥锦也在宫中耗了大半日,此刻在月霜漫洒的屋脊上半躺着,不知想些什么。
裴珩唤他,胥锦立时望过来,一见裴珩,眸中欣悦,他灿烂一笑,飞身跃下屋脊,落到裴珩跟前,裴珩下意识伸手,半扶着胥锦腰际,转了半圈才稳住。
“怎么跟小孩儿……”裴珩笑着说,话未说完,胥锦顺势反手揽住他,两人一踉跄,他后背靠在院内扶桑树干上,胥锦一下子离得很近,呼吸可闻。
裴珩神思恍惚了一下,胥锦感到一阵炽热悸动从乱掉的心跳窜出,滞了一滞退开几步。
“胥锦!”
背后传来破空风声,龙章一不小心放出了黑羽隼,挥舞着一柄剑追了来。
那黑羽隼是才化出灵识的猛禽,灵识受损,龙章和白鹤出城玩的时候捡回来的,黑羽隼一旦修出灵识,羽翼便坚如寒铁,翅膀划过便如刀割,又是性子极暴烈的,这一飞出来,就杀伤力极大。本打算明日治好了带到京郊放走,未想到被它挣开了去。
胥锦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夺过龙章的剑,反臂一剑生生拦下黑羽隼冲撞,钢铁和羽翼碰撞时铿锵一声。黑羽隼极为灵活,原处半空中绕了几圈,倏然改变方向腾空而去。
胥锦立即追上,踏空猛地跃起,左手张开五指,召水化出一条长鞭,狠狠甩下去,鞭尾如蛇缠住黑羽隼,胥锦于半空中一个漂亮的腾空旋身,借着俯冲之势重重横空挥出一剑,他手中的鞭化作一把长戟,呼啸生风直冲扶桑花间而去,挡住黑羽隼退路。
眼看长戟要把半株扶桑树冠劈下,龙章和白鹤都几乎要捂眼不忍看,那长戟居然在胥锦手中突然改为柔力,堪堪掠过花簇。他跟裴珩学来的剑法竟化用到其他兵铁上。
胥锦修长身段轻灵落地、将被牢牢捆住的黑羽隼抛给龙章,戟,长戟在肩头绕了个大旋儿,一气呵成。
裴珩只靠在树下笑着看他,眸子宛如一泓明月,胥锦的长戟划过一道狭长弧光,稳稳止在了裴珩面前。
那戟前端锋刃上有一朵完整的扶桑,璨烈如火,柔丽冶艳,堪堪停在裴珩跟前。
“我方才在檐顶上看去,这朵最甜。”胥锦握着戟,眸似星辰,唇角眉梢笑意飞扬。
裴珩眼前是戟端的扶桑花,顺着长戟望去,便是一身洒脱的胥锦。
他忽然间心跳如雷,垂着的指尖微一动。
裴珩抬起手,取下那花放在唇边,轻轻吸入一丝清甜的蜜。
君心如铁,忽成绕指柔。
第46章真相
裴珩是很喜欢胥锦的,前世独居东海的鲛妖少年,明净无尘,不驯桀骜,却最重情义。他的心冰冷又热烈,爱憎划分成明暗分明的两岸,浓重得让裴珩心悸。
但裴珩这人说起来是挺薄情,做神君的时候,一心做神君,未曾让私情的苗子肆意生长。如今做了凡人,动动凡心总算无碍大体了,却又有隔山隔海的沟壑。
他是凡人了,凡人什么概念?寿如蜉蝣,于神灵妖魔不过转瞬。
他尚不知自己缘何成了凡胎,更不知自己来处来,去处去的归宿在何方。
胥锦的未来很长,比起凡人寿数可谓漫长无际的长,长到裴珩不敢多想。
若自己几十年后随着残缺不全的魂魄就此消失了呢?胥锦他是要想开还是要想不开?
裴珩也问自己,是想了开还是想不开?
爱恨的问题在生死面前,根本让人开不了口。
他忽而想起胥锦的话,“不说,有或者没有,都不必说”。
裴珩想,好,那就不说,这辈子好歹仔细看他,看几年,几十年,也够的。
他想,不就是动心了么,不就是忍着么,有什么过不去的?过不去的时候再说,他这辈子什么没受过,哪怕忍一辈子,一辈子不也就是一眨眼么。
心事深沉的一夜,却睡得极沉,裴珩醒来后又是活蹦乱跳的宽心薄情一祸水,表面温良翩翩,肚里没心没肺。
胥锦已经给温戈解决了大问题,他和温戈都觉得自己不该涉足皇宫内苑事务,今日便去青玉殿走个流程,结束这段为皇家卖命顺带办点私事的充实时光。
胥锦功成身退不到半个时辰,正在府里跟裴珩腻着学他那套山水画法时,宫中急促奔驰而来的诏令,又打破了两人闲散到底的春秋大梦。
皇宫内苑一天之内就死了六个宫人。
六名宫人全部非正常死亡,温戈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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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确定是魔气所致。于是皇帝召去裴珩,温戈叫去胥锦。
其实大可不必,毕竟两人成天出双入对,买一赠一。
一入宫,外苑胥锦负责的三殿司布防堪称凶狠,别说寻常刺客,就是魔界鬼祟闯来,也得一愣。
内苑按照一贯的布防,加派了人手,但皇宫太大了,禁军一番清洗尚未结束,三殿司补漏明显捉襟见肘。
而皇宫不是处处都能布灵阵的,这股不畏真龙之威的魔气逸散后,要杀死个把宫人,实在不是问题。
温戈长眉深蹙,在殿外见了胥锦和裴珩,低声道:“殿内人来得齐,在这儿先跟二位说,魔气能不畏真龙之威,理所当然要怀疑它本就来自宫中。但这话不能当众说,必须等有了眉目才能跟陛下提。”
裴珩问:“温大人是早就察觉风头了?”
温戈摇摇头,叹了口气:“王爷,温某虽为国师,即便手眼通天,也难防人心纷纭,何况天外有天,在下一则不能兼顾所有人,二则从不自认是世间第一高手,时常愧于虚名。”
裴珩听出他话里许多无奈和深意,谢过他提点,一道入了殿。
果然人很齐,王公大臣、帝姬王侯都来了,有的是要奏正经事,有的是担忧皇帝安危,还有的因为听说大家都来了,于是不能不来。
哪一样都不占的裴珩摸了摸鼻子,感到些许心虚。
御书房内险些要挤不下了,裴洹处理完禀奏,打发掉专程慰问和形势所迫进行一日游慰问的众臣,总算腾出宽敞地方,陆眷卿今日往京郊大营去处理禁军和京畿防务,剩下孙诸仪、燕云侯、柔章帝姬和裴珩胥锦。
大潮退去才能看见谁没穿底裤,裴珩在光秃秃的海岸上发现,他十二侄儿淮原王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德行,裴洹没给他下旨,所以根本也没来,不由生出些许相惜之情。
裴洹给这几人叮嘱几句,算是额外关心,便让没睡醒的燕云侯和胆大无比的柔章帝姬先回去了,孙诸仪也一并告退,往太后那里请安。
剩下裴珩、胥锦和温戈。
裴珩其实也没睡醒,皇上遣退宫人,不一会儿有奉铉卫带上来两名太监,一扔进来就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连称恕罪。
裴珩爱答不理低头看一眼,听了一会儿觉得耳熟,瞌睡立即都跑了,神色一沉。
胥锦则是一开始就认出两人,正是当天在宁清苑给老王爷烧纸的太监,就连附在他们身上的魔气也还在,因畏惧帝王真龙之气,魔气已经变淡敛许多。
胥锦看了温戈一眼。
皇上背着手,来回逡巡了几遭,道:“听说胥锦已经卸职,今天还是再操劳一回,随国师一起查看宫里的情况吧。皇叔,你留下,有些事要说。”
胥锦与裴珩擦肩而过的时候彼此对视一眼,便与温戈先去查看宫人死伤情况。
皇上低头看着那两名太监,又抬声召了吕厄萨进来。
三人居高临下围着两个太监,皇上想让吕厄萨说,但抬起的手顿了一下,还是亲自跟裴珩说了:“国师今日在宫中排查,这两个身上有不妥,便叫奉铉卫先带走,结果心虚之下,不打自招,牵出旧事来……跟老王爷有关。”
皇上垂眼,不耐烦地道:“别抖了,老老实实跟瑞王交代!”
两个太监抖得更厉害。
裴珩心道无巧不成书,这也太巧了,没等他和胥锦往外抓人,先送上门来。
“禀殿下……奴才十二年前在宁清宫当差,老、老王爷当年回京,留在宁清宫半个月,最后……最后那反贼‘忠国公’意图私下送鸩酒,老王爷怒起伤之,一路闯出皇宫,而后……而后离京,据说是北上了。”
裴珩心中剧震,宽大袖袍下手指紧攥,沉声问:“先帝继位后彻查旧案,你们没受审么?为何不说?”
太监带着哭腔:“皇上,王爷,不是奴才故意,实在是……当年反贼给老王爷送毒酒前一夜,孙大人曾去过,第二天反贼去威逼老王爷,孙大人恰好也目睹,但……没有阻拦,听到屋里打斗就转身离开了……先帝一继位就与太后大婚,孙大人一家位高权重,小的实在是怕啊……”
裴珩感到后脊一阵发麻,胸腔中五脏六腑搅成一团。
“哪个孙大人?”
太监绝望地伏地磕头:“当今御史台的……”
孙诸仪。
吕厄萨眼见裴珩脸色不好,但长痛不如短痛,今日必得交代清楚:“王爷,我去查了,孙诸仪手下有一高手,当年老王爷闯离京城,是那人奉命向宦党透露了老王爷的路线。那人先是跟踪了一阵子才回城泄密,为的是确认老王爷要走的路,跟告诉孙大人的路线一致。”
“孙诸仪……背叛我父王?”
裴珩的手瞬间冰凉。
孙诸仪是父王旧时战友,裴珩不计较跟安国公之间的仇怨,仍把孙诸仪视作长辈。
他身边俱是需要照顾的人,从皇帝到帝姬再到太后,乃至王府、昭武营和天下人,但他已经没有兄长叔父,没有人荫庇于他。
孙诸仪素日说教起来,裴珩心里是乐意听的,人活得越久,越是肩上沉重,被长辈关心教训也是福气,他惜福。
可他信了一个什么人?
他惜的又是什么福?
可笑!天大的笑话!
裴珩站在那,纹丝不动,他绸袍的皱褶都仿佛凝固了,整个人冰凉,从心底往外的凉,一直凉到那双眸子里。
一队身穿武服、佩剑执锐的西陵卫策马呼啸过街头,行人纷纷退避,为首一人面目深邃凌厉,深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些许阴沉,正是龙章的舅舅,西陵司指挥使,许易庭。
高头大马铁蹄沉沉,砸在江陵午时的街巷上,直至瑞王府门前勒缰,骏马长嘶。
金钰闻讯迎至:“许大人请进,可是要见龙章少爷?”
许易庭冷冷扫了一眼瑞王府大门内的影壁,道:“不叨扰了,劳烦让龙章出来吧。”
龙章跨出大门,脸上有些疑惑,又有些对舅舅的敬畏:“舅舅,怎么突然来了?”
白鹤好奇地站在门内看着,许易庭一把将龙章提上马背,铁一般的手臂箍住他,龙章懵了,下意识挣扎:“舅舅,怎么……”
金钰和白鹤蹙眉,许易庭低喝:“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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