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左史》曰:“公四年春,王正月,公已擒齐侯荼,遂召天子,五合六聚,以临大梁。正旦日,又携天王与宋公、秦伯、燕侯、鲁侯、郑伯、卫侯、陈侯、蔡侯、中山子、滕侯、杞伯、薛伯、郯子、邾子、小邾子、郳子、吴大宰、越大夫种、巴人会于黄池!周室东迁以来,诸侯盟会之盛,未有能出其右者!”
ps:《左史》在书里的设定是由左丘明所著的实录,而不是后世再编篡史书
(未完待续。)
春秋我为王 第1112章 黄池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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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盟会次序和参与国家有小修改,以后文为准。
周王匄三十五年,赵侯无恤四年(公元前485年),春,正月一日清晨,天才蒙蒙亮,济水之畔的黄池邑,专供盟会使用的会盟坛已经装点完毕。负责这次盟会礼仪的座次排序的公西赤巡视了一圈后,十分满意,便对着自己的下属感慨起来。
“昔日齐桓公召陵之会,与会者为八国。”
“晋文公践土之盟,与会者为九国。”
“楚国的蜀之盟,与会者为十二国。”
“哪怕是参与者最多的皋鼬之盟,与会者也不过十八国。”
他如数家珍地将历次盟会都点评了一番,最后才洋洋得意地说道:
“而现如今,黄池之会,有宋公、秦伯、燕侯、鲁侯、郑伯、陈侯、蔡侯、卫侯、中山子、杞侯、滕侯、薛伯、郯子、邾子、小邾子、滥子这十六国诸侯,加上曹国执政、吴国大宰、越国大夫,以及远道而来的巴人,竟有二十国之多!周室东迁以来,诸侯盟会之盛,未有能出其右者!”
如此盛大的盟会,若是东道主没有招待好客人,那是要被天下耻笑的,好在公西赤格外精通接人待物和朝觐礼仪,在他的主持下,黄池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一座赫赫明堂在数月前就开始在济水之阳建造,一共修了三个主殿,有祭祀用的庙宇,有觐见用的殿堂,此外还有让诸侯居住的三十六屋,七十二牖。位于济水畔的会盟坛上圆下方,东西南北对称,法天地奇偶。会盟坛内环,诸侯的排序座次严明,朱干玉戚,耸然相衬,龙旗豹韬,抑扬相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前天,参与会盟的诸侯便纷纷赶到黄池,与赵无恤碰面。
鲁侯、卫侯本就是赵国的傀儡,召之即来。秦伯、燕侯等虽然路途遥远,但也匆匆抵达。
连交战正酣的吴国和越国也派人过来,他们当然是希望能拉拢赵国,因为两国的仇恨太炽烈,厮杀难分胜负,而赵国虎踞淮北,助越则越必亡吴,助吴则吴国还能苟全社稷。
也只有自持大国,一向不屑于与诸侯同列的楚国装聋作哑,没有派人来参加。因为楚国自有一套独特的体系,在南方,楚才是王,王者岂能与侯伯子男同列?
然而事实是,连楚国的属国陈、蔡,也已经对赵国投怀送抱了,仅有一个随侯依然追随着楚国。
赵无恤也不在意楚国来不来,他比较在意的,是天子能否准时赶到。
好在成周也有自知之明,前天,周天子终于来了。
赵无恤没有怠慢,他率诸侯在黄池以西三十里外迎接,请天子入住行宫,众诸侯依次入内谒拜。起居礼毕后,赵无恤又献上了礼物:车百乘,奴隶上千人,金银丝帛十余车……
周王匄看到这么多礼物,君心大悦,心里对赵无恤的不满顿时去了一半,因为周室太穷了,穷到必须铸造大面额钱币来偿还债务的程度。
哪怕是为了这些礼物,他也得在这场会盟上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于是他亲自扶起了只是做了个下拜样子的赵无恤,加以慰问,让他免去稽首之礼,又让刘公设醴酒犒劳赵侯。
周天子贵为天下共主,竟然肯亲自前来慰问赵无恤这个才做了诸侯没几年的臣子,这个面子可真是大了去了:从古到今,只有下臣朝见天子,哪有天子亲自跑来慰问下臣的,这是何等的尊宠和荣耀啊,齐桓公要是地下有知,恐怕也要嫉妒得从土里面爬起来抱怨几句。
这时代毕竟是春秋,天子虽然大权旁落,但名分上依然是天子。公西赤等赵国臣子也与有荣焉,感觉自己正在见证一件划时代的大事,忙碌的疲倦也少了几分。
昨日是除夕夜,也是公西赤最忙的一天,他要主持盛大隆重的聘享程序,宣读那些辞情殷殷的赴告策书,亲自持龟甲,做吉凶卜卦,还要替天子和诸侯们献上三牲,恭敬虔诚地祭神祀鬼……最后,还少不了典雅雍容的饮宴赋诗。
至此,盟会已经达到了高潮,但公西赤知道,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前戏,正餐将在正旦日这一天开席。
那就是赵无恤被天子命为侯伯的仪式!
一月一日午时,周天子已经坐在盟坛主座上,二十路诸侯、大夫,也冠裳佩玉,整整齐齐地抵达主会场。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站在盟坛中央,正在聆听策命诏书的赵侯无恤!
……
“齐晋已卑,天下无伯,群凶觊觎,宗庙乏祀,予一人夙兴假寐,于文武之庙前再拜曰:‘惟祖惟父,股肱先正,其孰能扶持周室?‘乃诱天衷,诞育赵侯无恤,再建秩序,屏蔽成周,予一人实赖之,今将授汝典礼,其敬听予一人之命!”
黄池会盟坛之上,赵无恤玄端白裘,佩玉带剑,正受天子之命。
《尚书》体裁的诏书很长,很拗口,甚至已经脱离了这个时代的口头用语,直听得旁人昏昏欲睡。
不过赵侯却精神抖擞,他恭敬地微微垂着头,似乎在仔细聆听,又像是在想着些什么……
他现在正在想,历史上的那个“黄池之会”,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赵无恤之所以把大会诸侯的地点选在黄池,不仅因为它位于济水的枢纽,交通很方便,更是因为在真正的历史上,三年之后,这里也有过一次会盟:吴国和晋国平分霸权的会盟。
当然,那其实是夫差和赵鞅二人的对手戏。
历史上,吴国在西破楚、北败徐、齐、鲁之后成为东南一霸。遂向西北进军,会晋定公于黄池。晋定公一个傀儡,自然撑不起场面,事事都要赵鞅出面。
当时夫差气势汹汹,说:“在周室宗亲里,吴国辈分最高,我先歃血。“赵鞅那暴脾气怎么会对一个纹身的蛮夷之君认怂?也不相让:“在姬姓中,晋国是一直以来的霸主,我先歃血!”
双方争执不下,几乎要诉之以武力,夫差还让三万甲士在外排兵布阵,搞阅兵仪式向晋国示威。
晋人都怕了,但老道的赵鞅看出了吴国外强中干,又得知越国已从后方袭击吴国,更是坚持不让。吴国拖不起,最后不可一世的夫差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去掉王号而称”吴公“,并让赵鞅先歃血,从而确定了春秋之末的这次霸权争夺。
前世看这段历史时,赵无恤还没太多感触,可此时回忆起赵鞅的音容笑貌,顿时对这件事、这个地方感觉格外的亲切。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父亲啊,小子没有给您丢脸,提前教训了夫差,让他早几年灰溜溜滚回南方跟勾践相爱相杀,今日黄池之会,还派了使者前来讨好赵国……”
更何况,那一个“黄池之会”,其实十分冷清,只有鲁国一家来为晋、吴捧场,其余诸侯各忙各的,都懒得理睬。晋吴平分了霸业,随即就一个四分五裂,一个被越国捅了后门,不到十年就亡了……可见所谓的霸业,只是虚名而已。
而今日的黄池之会,赵无恤霸业,却是实打实的,与会的各国,基本都是打服的,单论规模和场面,已经冠绝华夏,震烁古今了!
仰头看着太阳,无恤想道:赵鞅若是有知,也会为自己感到骄傲吧?
……
会盟台上,赵无恤在神游天外,台下,却有人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崇拜他,敬仰他,甚至是嫉妒他,这就是南子此时此刻的心情。
只可惜,她与他的关系终究上不了台面,她也没法站在他身边一起分享。只可惜,她是个女人,注定无法拥有这种诸侯来朝的荣耀。
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子商已经四岁了,能走能言,作为宋公,他也被南子带着来见证这一幕。
抚着儿子柔软的发鬟,南子指着台上的人,温柔地对他说道:
“我儿,汝以后,也要成为汝父一样的人!”
子商茫然地点点头,然而南子眼中的目光,却越来越炽热。
“我说的,可不止是区区霸主……”
大前天抵达黄池后,南子曾经和赵无恤有过一次密会,在亲热之后,她向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机会难得,不如乘着诸侯毕至,将周王擒杀,君可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天子!以顺应玄王将兴的预言!”
在南子看来,姬周,是殷商的叛臣,是毁灭了大邑商的罪魁祸首。当时帝辛正在征讨东夷,却不防小邦周从西面杀来,牧野之战,流血漂橹,之后的周公东征,更不知有多少殷民死去,其宗族离散,流离失所。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六百年,但南子在翻阅那些甲骨上的文字时,依然感觉此事历历在目,让她恨恨不已。如今嬴姓赵国强盛,横扫诸侯,中原再无敌手。子与嬴,本为帝俊一脉相传,赵氏之先,更是殷商的臣子。这正是为殷商复仇的好机会!赵无恤就不该畏首畏尾,纠结那些细节,而应该戮杀周王,兵临洛阳,夺取九鼎,以天子之尊莅临天下!
然而,赵无恤当时似乎被她疯狂的念头吓了一跳,摇头道:“休要急躁,时机未到,称王一事,当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南子可不是那种喜欢等待的人,但她也知道两个人的关系里,谁的才是主,谁才是臣,违逆赵无恤是不可取的,只能强行忍了下来,将那些话咽回肚子里。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做。
“女葵。”招了招手,南子让自己的亲信巫祝女葵上来。
“那首童谣,传出去了么?”
女葵低眉顺眼地说道:“上个月便传出去了,此时整个宋国,乃至于邻邦,恐怕已是人人皆知。”
南子满意地点点头,让女葵下去。
她则继续看着会盟坛上的情人,似是含情脉脉,但殷红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得计的微笑。
她虽然臣服于赵无恤身下,但二人之间的暗中博弈,却从未停止过!
不知不觉,南子抚着儿子发鬟的手也开始打起轻快的节拍来。
子商疑惑地抬头,正好看到母亲嘴角微翘,正轻轻哼着一首童谣: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ps:先秦以来的史书对黄池之盟的结果有不同的说法。其中《左传》详细记载了晋国先歃血的过程,说明是晋国成为了盟主。《史记·吴太伯世家》亦记载“赵鞅怒,将伐吴,乃长晋定公。”
然而在《国语》中却提到夫差对晋国炫耀武力,迫使晋国尊吴为盟主。《史记·赵世家》、《史记·晋世家》、《史记·秦本纪》里同样出现了吴国成为盟主的记载。
本书采信前者。(未完待续。)
春秋我为王 第1113章 侯非侯,王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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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南子在暗地里的小手段,黄池会盟坛上,周天子的诰书仍然在继续。
“予一人闻,先王并建明德,内有百揆四岳,外有霸主侯伯。其在惠王,南蛮与北狄交侵,乃册齐桓为侯伯,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爰及襄王,亦有楚人不供王职,又命晋文登为侯伯,大启南阳,世为盟主。”
刘公念到这里,周王脸上忽然怅然若失。
诰书里说的好听,可若不是被逼无奈,哪个周天子会愿意策命一个霸主来替自己发号施令啊!
孔丘说过一句十分精辟的话: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树枝长得比树干还粗,迟早是要出事的。周室衰微后,之前用于屏蔽王室的诸侯尾大不掉,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依然是华夏圈子内的一员,相互之间血浓于水。
在南蛮北狄交侵,中国不绝若线时,诸夏必须停止内斗,一致对外。既然天子已经无法领导诸侯,那就只能由一位“伯主”站出来充当领袖。故而春秋霸权的本质,其实是为了填补周代王权跌落所形成的政坛空旷状态,齐桓公、晋文公的霸业才应运而生。
于是乎,诸侯你方唱罢我登场,形成了“四海迭兴,更为伯主”的局面。
虽然齐桓晋文,乃至于后来意图争霸的众诸侯,都无不以尊王相标榜。然而,周天子的地位并没有因霸主们尊王攘夷的号召而变得尊贵,恰恰相反,王权随着霸权的更迭交替,越发如日薄西山般沉沦,周王室也似寒风中的秋叶般逐渐凋零,到了周王匄继位的时候,已经发展到诸侯只朝见霸主,而无视天子的程度了。
所以周王内心深处,是对册封霸主深恶痛绝的。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从掌握的权势上看,侯已经不再是侯,王也已经不再是王了,所以和前代的周惠王、周襄王一样,周王匄纵然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为赵无恤捧场……
至少,赵无恤接受册命,就意味着他还愿意将周天子视为君?不至于突然将周王囚禁,将成周的破烂摊子一股脑掀翻。
刘公的宣读在继续:“今时逢季世,礼崩乐坏,周室之延存,实赖赵侯之力,缓爰九州,莫不率从,其功高於伊、周,而赏卑於桓、文,予一人甚恧焉。故今赐其大辂之服,服衮冕;戎辂之服,服韦弁;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
大辂之服等礼仪性的服饰,是代表地位的,得到它们之后,意味着赵无恤已经不再是普通的诸侯;至于彤弓、玈弓,则是代表征伐之权。
漫长的诰书终于读到了末尾,刘公使出所有的气力,大声说道:“天子策命赵侯为九命伯主!”
“九命伯主!”
众人皆惊,按照周礼的规矩,官爵有九命之别,九命最高,一命最低。一般来说,子、男之国五命,侯、伯之国七命、天子的三公也不过八命,齐桓公、晋文公也就这等级。只有遥远的宗周时代,周公、召公等开国摄政上公才为九命!
如今赵无恤以诸侯身为作为九命伯主,真是前无古人。
“终于还是叫他得逞了……”秦伯、郑伯等诸侯面容苦涩,却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个事实。
赵国的臣子们则兴奋了起来,山呼万岁,也不知是在为天子的策命欢呼,还是为赵侯欢呼。
而赵无恤,却并无太多喜色,只是按照规矩三次辞谢,然后才接受了此命,缓缓走向天子。
周王匄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也起身往下走,扶起了要下拜的赵侯。
然而当无恤起身时,天子赫然发现,这位人高马大的诸侯竟然比他高了整整半个头,而且气宇轩扬,若不看服饰光看气质,还以为他才是王呢!
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了这几天来黄池的路上,听到的一首童谣。
侯非侯,王非王……
周王匄的脸色顿时煞白,但仪式必须完成,他只能强撑着举起赵侯的手,对会盟台上的二十国诸侯、大夫宣布道:“俾尔赵侯,得专征伐,以纠王慝!”
……
在仪式结束后,周王匄就借口身体不适,脸色苍白地被人扶下去了。
到这时候,已经没人在乎天子在场与否了,赵无恤召唤他来黄池,就是想让天子亲自册命自己为侯伯(霸主)。
凡侯伯,救患、分灾、讨罪也,赵无恤之所以这么看重这个名分,是因为成为霸主,就意味着取得了代替天子号令天下礼乐征伐的权力!
这一刻,赵无恤算是真正站在了时代的中心了。
但他与前代的霸主们,又有所不同。
春秋时期的霸权,犹如江河波涛,后浪推前浪。说霸主有号令天下礼乐征伐的权力,只是就一般情况而言。其实,霸主的霸权也会受到限制,多半是来自中原的其他大国。如齐桓公虽然称霸,却始终无法降服晋国,秦国更是从未理睬他。晋文公虽然称霸,但对于秦、齐,他也无法发号施令,齐晋最强大时连中原都无法完全支配,更别说南方的吴楚了。
除此之外,虽然霸主内心深处都有由霸道至于王道渴望,但无论哪一位,在其威望最高时,也从来没有实现过一统诸夏的局面。
对于周天子,更是连取而代之的心思都不敢有,齐桓公对周王一直恭恭敬敬,晋文公曾经想要获得天子的葬礼规格,却被回绝,也不敢强行僭越;楚庄王率军北上,问鼎之轻重,也被周人一句”在德不在鼎,鼎之轻重,不可问也“劝退,悻悻而归。
总之,在之前的各代,尽管阴云密布,但周天子的威仪,依然如同太阳一样高悬在霸主们的头上。
相比之下,周王匄对于赵侯而言,只是一盏他提在手里的宫灯而已……
比起前辈们而言,赵无恤面临的形势是最好的,他能有今天,靠的不是仁义礼乐,不是天子恩惠,而是手中的剑,胯下的马!靠的是铁与血!
十年下来,五合六聚,晋国被他取代,所有政治遗产都被继承;鲁、卫这两个传统的政治大国沦为傀儡;宋国、燕国则是盟友;加上秦国已残,齐国已破,郑国降服,放眼中原,赵无恤竟再无敌手!
南方的吴、越正斗成一团,岂敢与赵国为敌?至于楚国,虽然是庞然大物,但历史的包袱太重,自保有余,进取不足,也对赵无恤的霸业构不成威胁。
赵国军队的强大让人不敢匹敌,如今赵无恤又得到了“霸主”的名分,名与实都握在手里!
“侯非侯,王非王……这句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站在天下的中央,赵无恤的目光瞥到了南子,她依然笑容嫣然,以为自己得计。
这小女子的手段,赵无恤并非不知道,倒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想要通过散播传言,形成舆论,最终形成黄袍加身的态势,让赵无恤提前称王,为殷商报仇,同时让宋国地位提升而已。
但赵无恤可不是那种会被他人所左右的人,胆敢破坏他计划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就目前来看,先做几年霸主,挟天子以令诸侯,远比直接称王要好得多,既不用承受风险,又能借着大义名分为所欲为。
对南子的惩戒警告,是盟会后的事,今日赵无恤初为霸主,首先要尝试下挥舞礼乐征伐之权的乐趣。
无恤缓缓说道:“既然天子让余代为主持盟会,事不宜迟,这便将需要商议的事,一一解决罢!”
他一挥手,说道:“带齐侯荼上坛!”
……
“带齐侯荼!”
“带齐侯荼!”
虎贲们将霸主的命令一声接一声传了下去,不多时,年轻的齐侯荼便战战兢兢地被带了上来。
晏孺子的摸样,与他母亲芮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把对垂泪哀怜的眼睛,他的君侯冠冕已经去掉,穿着一身单薄的深衣瑟瑟发抖,加上身体还未长开,十分瘦弱,众诸侯见了也不由心生怜悯。
他母亲告诫过他,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切勿乱说话,只管匍匐在地乞求宽恕,其余事情,自然有母亲为他打点……
晏孺子也是十三四岁的人也,已知男女之事,还能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打点”的么?每每想到此事,他心中就满是屈辱和愤懑。
有了在路寝之台的那一夜后,赵侯已经将芮子当做玩物,将她们母子掳到济南历下后,便几度召芮子去侍寝。芮子就乘着这机会,使劲浑身解数讨好赵无恤,将齐国与赵为敌的罪责全部推到了陈恒父子头上,希望赵侯能饶恕晏孺子,保住他的君位。
赵无恤最初没有松口,但也经不住芮子的攻势,答应会给晏孺子一个“好结果”。
他母亲感恩戴德,更加放下尊严卖力逢迎,但晏孺子心里,却一点都不领情!
这会趴在冰凉的会盟坛上,他咬紧了牙关,想道:“我听说越君勾践曾经被吴国击败,还被囚禁在姑苏之台,但经过三年生聚三年教训,如今已经再度复国,并打得吴国节节败退,算是报了大仇……齐国虽然被攻破了,但只要我有机会保住君位,就一定会学勾践忍辱负重,迟早有一天要再度振兴齐国,攻破邺城,将我母亲所受的屈辱,统统还给赵无恤!”
晏孺子,以及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赵无恤的裁决。
赵无恤则在盯着晏孺子这便宜儿子看了良久后笑道:“陈氏名为齐卿,实专齐权,齐国违抗天子,勾结蛮夷,基本是陈乞、陈恒在作祟……”
诸侯们相互对视,都觉得,赵侯大概是要为齐侯脱罪,让他继续做国君,保有姜姓社稷了,甚至连国书、高无邳、鲍息、晏圉也如此认为。
晏孺子那捏紧的拳头松开了一些,开始计划起复国后要如何卧薪尝胆了。
然而下一刻,赵无恤却徒然加速了语气:
“虽然如此,但荼乃齐国庶子,其上仍有兄长数人,其继位本就不合齐国制度,身为齐侯,却放任陈氏倒行逆施,其罪可免,其咎难逃!”
晏孺子震惊地抬起头,却见赵无恤指着他说道:“余以伯主身份昭告天下,废黜公子荼,另寻贤公子为君!”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却无人敢出言反对。
赵无恤俯视着晏孺子,以及没有料到剧情的众诸侯,他的目光扫到何处,何处的诸侯就避之不及,不敢直视,霸主之威势,竟至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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