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在万众瞩目下,赵佳打马到看台前一跃而下,也不看裁判官牵到她面前的骕骦马,径自登台,站到赵无恤的御座前,对着兄长、嫂子、姐姐行礼——士见君之礼!
她头戴男士的皮冠,鬓角的乌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冠下一对细眉如同飞翔的燕翅,颇有几分英武之气;麦色的脸颊上微微发红,健康而充满活力,这是经常在阳光下走动的标志;抬起头时,她的眼睛,明丽之极,抿紧的嘴唇嫣红动人,却又透着几分不服气的倔强。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一眨眼,十五年过去了,赵无恤也已经步入中年,他的长子赵操,也与赵佳一个年纪,如今已经回到他身边,在临漳学宫里学习,也常受他耳提面命,了解如何治理地方。
他起身,从有司手里拿过金月杖,想要亲手交予小妹,作为她及笄之年的礼物。
谁料,赵佳却不关心胜利者的奖品,而是赌气似地说道:“羽林侍卫未尽全力,佳恳请来日重新赛过!”
说完这句话,赵佳又抬起头,质问赵无恤道:“是不是兄长授意,让将士相让?”
这一下,已经举起金球杖准备递给她的赵无恤就有些尴尬了,还是旁边陪坐的正宫夫人乐灵子为他解围:“佳,汝乃公女,彼辈不敢伤你,让你又如何?”
“球场如同战场,两队击鞠,犹如两军厮杀,球场上能相让,战场上能相让乎?”
十五岁的少女,看上去再成熟,毕竟单纯,大人当做儿戏的事情,她还认真起来了,倔强地说道:“佳宁可两边尽力而输,也不想凭借公女之名卑鄙地赢!”
直到季嬴也加入进来,让小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胡闹,她才算消停,撅着嘴接过了金球杖,不过在得知这是赵无恤让人为她所制后,感激地看了兄长一眼。
“兄长能记得佳的生辰,便是及笄最好的礼物了。”
“难得懂事一次。”赵无恤哭笑不得,有了妹妹的一个鬼脸,他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大手一挥,让今日观看了这场击鞠的人都留下,入夜后在长乐宫内,还有一场宴飨,为了自家这位小寿星,华夏伯主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
“君侯对佳主之用心,远超对几位小公女啊……”在回邺城的路上,有看到今日这一幕的赵国贵族悉悉索索地说着话。
“何止,就我看来,都快超过几位公子,甚至是太子了!”
声音渐渐变低,远去,翟厉若有所思,而骑马走在他身后的鲜虞偃,还未从今日的惊艳里缓过神来。
“不曾想,赵国的公女,竟是如此人物……”
在赵佳登台时,鲜虞偃有幸看到了她的近容,只是一眼,他就挪不开眼睛了。她很美,而且这种美与那种柔弱娇嫩的美不同,在这名少女身上,阴与阳,柔与刚似乎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
“太子,太子?”翟厉唤了几遍,才将鲜虞偃从回味里喊回现实。
“太子觉得,这位佳主如何?”
“妙极!”
“如此便好,君上让太子来邺城做什么,太子还记得罢?”
“父亲,欲与赵联姻……”想到这里,鲜虞偃的目光顿时变得热切起来:“大夫,莫非……”
“不错。”翟厉哈哈一笑道:“赵国诸公女,可以婚配的仅有佳主一人。当年陈国东楼公迎娶周武王之女大姬,陈国由此得利数世。方才前面那些人的话不知太子是否听到,赵侯宠溺其妹,若太子能将此女娶为夫人,定能让中山得到一个极佳的倚仗,赵侯念在兄妹之情上,定会在中山国与燕国有隙时,帮衬中山!”
“大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简直是真中他下怀啊!鲜虞偃欣喜若狂,找不到其他的词还形容,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不怎么相符的,也不顾赵佳到底算不算“淑女”。随即他又想到今日那些赵国子弟、秦国质子看赵佳时爱慕的眼神,危机感顿生,急冲冲地对翟厉说道:“大夫,事不宜迟,吾等立刻回馆舍去筹备礼物,我明日,就要入宫去向赵侯请婚!”
ps:晚上还有一章
春秋我为王 第1128章 长兄如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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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太子欲娶佳为妇,堂弟,汝如何看?”
这次求亲来的突然,中山虽然不强,毕竟也是一千乘之邦,而且还紧跟赵国脚步,不能一口回绝。
于是赵无恤让中山太子和其随从先回馆舍,他自己则随口询问起殿内赵广德的意见。
赵广德已经被封为东海君,他的封地钟吾人口地盘虽然不小,但人口不到十万,居民多为海岱淮夷,受中原影响没有徐国大,赵广德带一批军队过去,充其量能重现当年鲁、齐就封时“夏君夷民”的状态。
这次来邺城,他是要向赵无恤辞行的,不料却遇上了中山太子的求亲。
“弟觉得……”赵广德小心翼翼地揣测赵无恤的表情,他知道,赵侯是极度偏爱赵佳的,名为兄妹,实为父女,对于佳的婚事,心里其实是十分重视的。
所以他大着胆子说道:“弟觉得中山虽然位列诸侯,但仍然是一个戎狄小邦,佳嫁过去,会不会有些委屈?”
“那你说她要如何嫁才不委屈?”赵无恤一边喝茶,一边淡淡地说道。
“以赵国长公女的身份,少说也配得上一个大国诸侯,比如秦、楚,秦国的公子刺与佳从小相识,臣弟还听说,楚君的年纪,也只是比佳略小……”
然而赵广德这次却是料错了,赵无恤却有不同的看法:”秦楚的饮食、气候与邺城相差太大,千里迢迢地嫁过去,只怕她会不习惯,再说了,倘若赵国与楚国交战,或者与秦国再度决裂,她岂不是会左右为难,或者受到刁难?“
见状,一旁的石乞却突兀地说道:“臣倒是觉得,中山太子才是良配。”
“哦?石乞,汝前几日不是还进言,让寡人出兵讨伐中山,灭了此国,将其化为郡县么?”
赵无恤扫了一眼石乞,这石乞本是楚国人,在弑杀晋国太子,逼死晋侯一事里立下了大功,赵无恤也给他加官赏爵,如今在东阳郡任郡丞,他是一个为了位列卿相而不择手段的人,讨伐中山,则是他混军功的最好捷径。
现如今,他却极力建议赵无恤同意中山国的请婚,其中必有蹊跷。
“莫非,汝收取了中山人的贿赂,开始为其说项了?”这话虽然是开玩笑,但从赵侯嘴里说出来,也足以诛心了。
“岂敢如此。”石乞也不慌,笑道:“兵者,诡道也,这嫁公女,也是攻略中山的手段之一。”
“究竟是怎样的手段,你倒是说说看。”
作为对堂兄极为熟悉的人,赵广德发现,赵无恤的声音徒然变得冰冷了起来,不由心里一紧。
但沉浸在计谋里的石乞却没有发现这种变化,他侃侃而谈道:“臣听闻,欲强国者,务广其地,赵国现在地方已经十分广大,东到海,西至泾,南抵淮,北达代,然而在赵国腹地之内,依然横亘着一个诸侯,那便是中山国!此国控太行之险,绝河北之要,尤其地势甚高,向南,其俯看邺城,犹如高屋建瓴,出鼓、肥,下柏人,过邯郸,不到七八日便能兵临邺都;向西,其控扼井陉,断绝了邺城和晋阳最方便的道路。”
“故中山不可不除!然而此国地势起伏不平,深林密布,大军难觅道路。君上何不效仿当年知瑶破仇由之策,先许其婚姻,同意让公女出嫁,但故意以奢华大车相送。中山的请求得到应允后肯定大喜,不疑有他,为了迎娶公女,必然要修缮一条道路出来,而赵国的精兵就扮作送亲的隶妾,深入中山都城,在婚宴上突然暴起,杀死中山国的君臣,再与外面的大军里应外合。如此,则中山可破,这千里山河,滹沱、井陉,君侯可纳为己有!”
他越说,赵无恤的脸色越是难看,赵广德已经感受到了风暴前夕的平静,悄悄地往后退了半步……
“善,石乞,你分析的不错,只是有一件事错了……”
赵无恤突然拿起案几上的一束简册,朝石乞头上劈头盖脸砸去,大骂道:“寡人乃诸夏伯主,百姓楷模,若是想取中山,堂堂正正去讨伐即可,短则数月,长则半年,中山必降,需要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么!?”
“汝这计策虽然可以夺取中山,但却是置公女性命于危墙之下!若公女有半点差池,汝身可戮,汝命可诛!滚出去!此事不许再提!”
石乞善用阴损奇谋,但却没料到自己无意间触碰了赵侯逆鳞,连忙灰头土脸地告退了……
出来以后,回想起殿内的情形,他不由为自己的小命捏了把汗,如此勃然大怒的赵侯,还是第一次见呢。
虽然被赶了出来,但是石乞却不认为自己是错了,反而跺了跺脚,长叹道:“君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如此妇人之仁。公子公女既然出身于公室,打小享受富贵,注定其要为国出力。要么参军征战,受封外地;要么早早嫁之,作为赏赐嫁与诸侯、卿大夫。如今佳主如此受宠,甚至已经超过了公子、太子,长此以往必然生祸患。这并非爱她,而是害了她,迟早有一天,君侯会为此而后悔!”
……
另一边,把石乞轰出去后,赵无恤的怒气依旧没消下去,宫人们彼此都使了使眼色,脚步放的更轻,不敢招惹君侯。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中山国的问题,赵无恤确实想要解决,但可以用的手段多种多样:培养间谍、买通重臣,举兵伐之。或者用更加漫长的法子,那就是将中山彻底华夏化,从政治、经济、文化上攻陷他们,让中山和赵国的普通郡县、封君领地没什么区别。
总之,何必用阴损手段,还要搭上亲人的幸福乃至于性命呢?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改变了一位摩笄夫人的命运,还要再造就另一位摩笄夫人不成?
对赵无恤而言,妻子儿女,以及妹妹,都是他的逆鳞,谁触谁倒霉。
可怜赵广德依然得战战兢兢地继续和赵侯呆在一个屋子里,却听赵侯似是商量,似是宣布地说道:“女子及笄后便可出嫁,佳的年纪也不小了,但寡人打算让她自行择婿,你觉得如何?”
“自己择婿!?”
赵广德目瞪口呆,春秋之世风气开放,女子自己做主择婿的事情司空见惯,可那是平民百姓,或者卿大夫之家,一旦到了诸侯的位置,娶亲就必须讲究匹配,不止是诸侯的爵位要匹配,就连两国的实力也要相匹,不然就是“齐大非偶”了,赵无恤这么做,有点惊世骇俗了。
然而赵无恤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入夜后,他回到长乐宫,与季嬴商量起这件事时说道:“佳性格刚烈,若是出嫁诸侯,或者许配给某个功勋大臣的子弟,她必然心高气傲,不将夫婿放在眼里,我若是出于国政需要指派她嫁给不喜的人,反倒是害了她。”
“而若是让她自己择婿,哪怕只找到了一个赵国的普通士人,寡人也认了,我不求她为国出什么力,只求她与未来的夫相情相悦,平平安安,每一天都能像现在一般,能骑着马,笑出声来。”
说完这句话,赵无恤心中怅然若失,身为父兄,送妹妹女儿出嫁时,都是这种心态吧,但不管怎么不高兴不乐意,都得将这就爱你设情安排得妥妥帖帖才行,毕竟这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幸福。
季嬴身为长姊,倒也理解赵无恤想要为妹妹挑一个佳偶的复杂心情,但对于赵无恤的这个打算,却并不觉得可行。
她不以为然地说道:“佳的身份高贵,脾气不好,眼光甚高,要怎样的人物才能得其芳心?”
这也是个大问题啊,手头没有现成的人选,赵无恤脑壳又开始疼了,只好说道:“女子十五及笄,二十而嫁,这期间日子长着,让她慢慢挑罢……”
这件事闹得赵无恤心烦意乱,他本来已经决定明日便婉拒中山国的求亲。但随即想起今天见那中山太子时,倒是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言语中对妹妹也有爱慕之心,要不然也给他一个机会
“这样罢,明日让中山太子去宫外的苑囿里等着,让佳路过时瞧他一眼,看她中意与否。”
……
做出这个决定后,赵无恤倒是没多想,次日又继续投入到繁重的朝事里去了,赵国的军队需要改革,运河沟渠要疏导,秋收需要安排。国外,秦国、楚国、越国陆续开始的变法,他也要考量是否需要强行干涉。
然而到了午时左右,却听到殿门传来一阵喧闹,赵无恤皱着眉问何事?宁监却已经引导着两位宫装女子进来了。
却是季嬴,还有赵佳的母亲津娟,二人都面带焦色。看得出来,津娟已经完全慌了神,而季嬴也面色凝重,对赵无恤匆匆施礼,说道:”君侯,出事了。”
“出了何事?”赵无恤感到不妙,连忙追问。
“今日佳去见中山太子,事后才得知禀报,她是骑着马,带着弓矢去的!”
……
与此同时,在长乐宫外的一处苑囿内,曾经在中山的猎场里左右开弓,获猎无数的中山太子,根本没料到自己求亲,却求来了一场无妄之灾。
事情发生的突然,本来奉赵侯之命,好好在亭子里候着的自己,却突然变成了猎物——赵佳的猎物。
赵佳的打扮一如那一天,这位有点中性美的俏丽少女穿了一身劲装,紫貂皮裘里面是紧身的皮甲,极是飒爽。只是眼神却像是被惹怒的雌虎,冷冷盯着鲜虞偃。
她身后,是手持弩机的女骑手,正是随她打马球那四女,她们也和鲜虞偃一样脸色苍白,本来以为公女只是开个玩笑,吓吓这个外国太子,便嘻嘻哈哈地跟着来了。谁料她催马奔至亭前,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挽起大弓,开弓发矢,当场便将鲜虞偃的两名侍从射死在血泊之中。
而此时此刻,这位让中山太子倾心的“淑女”,再度开弓,对准了猎物。这是赵佳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她的睫毛有些微微颤动,但手上却仍能稳住,保持着撒手放箭的姿势,其手脚纤长,持弓而射的姿势极其好看,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但鲜虞偃却没功夫欣赏,他已经六神无主了。
“公女,这是为何!?”他哑着嗓子,不解地问道。
赵佳眼中闪过一丝羞怒,嘴唇轻抿,不屑地说道:“高贵的玄鸟之裔,焉能嫁与下贱的翟犬之子!?”
言罢,她手一松,箭矢脱弦而出!
春秋我为王 第1129章 陟彼冈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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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国风·魏风·陟岵》
……
“简直是胡闹!”
长乐宫中,再度传出这么一声斥骂。
坐在榻上喘着气,赵无恤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大发雷霆了,每一次的来源都是小妹。只有人到中年以后才明白,为人父兄实在不容易,尤其是自己的良苦用心被不懂事的孩子毁掉时。
“只是让你去看一眼中山国太子是否合心意,汝岂能开弓相向?”
当安排在苑囿旁的羽林卫赶到现场时已经太晚了,两名中山侍从被当场射死,中山太子则靠在宫墙边脸色苍白,他的发髻被赵佳一箭射散,披头散发的样子十分狼狈。太子本人受了极大的侮辱,羞怒地回到馆舍,今日则说自己染了疾病,请求回国。
赵无恤让人去加以慰藉,赐予美酒、美食、金玉,希望能安抚下太子惊惧羞怒的心。
而这场事件的罪魁祸首,就在他对面,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虽然被赵无恤骂了一顿后眼里含着泪,但那姿态,依旧像只被打折了骨头后,依然骄傲无比的雏虎。
好在她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痛下杀手,否则此时此刻,赵国的中山的关系已经破裂,赵无恤计划的数年休养生息恐怕得提前结束。
“汝不识寡人苦心,为一己之怒而羞辱中山太子,实在是,实在是……”
赵无恤肺腑都要气炸了,他现在算是明白,自己前世年少无知时做的那些事情,会让自己的父母如何痛心疾首。
“我不嫁翟人!”赵佳依然倔强无比,重复着这句话:“我不嫁。”
“你莫非已有意中人了?”赵无恤突然想到了这样一个可能,因为自家小妹从年少时候起,就与公子刺青梅竹马,一起玩闹一起长大,虽然到了后来男女有别,宫闱隔断,两人的关系慢慢淡了些,但也不是没可能。
赵佳眼神闪烁,偏过头去,更是坐实了赵无恤的猜想。
“可是你儿时相伴的公子刺?”若是这样倒是好办了。
“虽然秦赵同姓不婚,但赵国杂用商周两种礼仪,汝如是真对公子刺有意,寡人可让汝二人成年后婚嫁。”至于公子刺和秦国的意见,赵无恤就不用考虑了,他敢不答应!
如此一来这场闹剧也能收场,只需要明面上给赵佳一点小惩大诫即可。
然而做妹妹的终究不让哥哥省心。
“我不嫁!”
赵佳这句话让赵无恤有些懵,这是赌气呢?还是她真的对公子刺无意?
“那你想嫁谁!?”一股无名火从肺腑里腾然升起,赵无恤一拍案几,将这本来该由季嬴来问的事情,一口气问到底了。
赵佳抬起头,眼眶里满是泪花,委屈,无奈,以及今日被点燃的羞怒,这一切都促使她大声说道:“若我想要嫁给兄长,可乎!”
整个大殿顿时寂静了下来,躲在帷幕后面听着的季嬴差点昏厥过去,宁监和几名在殿内侍奉的隶妾则浑身战栗,连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
赵无恤则吃惊地看着妹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没错,佳想要嫁给一位号令天下的英雄!这世间,还有比兄长更英雄的人物么?与兄长相比,公子刺,中山人,均是三岁孩童!”
赵佳站了起来,虽然说完后,她的脸一下子就绯红了起来,但此时此刻,勇气已经充满了她的内心,竟不顾周围的情形,径自走到赵无恤面前,带着一种莫名的傲气,盯着自己的兄长,说道:“故而,若这世上还有佳想嫁的男子,那便是兄长了!兄长能娶阿姊,也能娶佳么?”
在妹妹这种混杂着诚挚、激动、甚至爱恋的视线当中,赵无恤一时呆住了,过了半响,他脸上一切情绪都消失了,站起来,面对几乎要有他高的妹妹,看着她认真的目光,冷冰冰地说道:“这绝不可能!”
随后,便一挥衣袖,下令道:“公女病了,宁监,将其送到长秋宫,无寡人之命,不得再见任何人!”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这一刻,他仿佛又恢复为果断冷酷,能大义灭亲的君侯,然而那匆匆的脚步,又像是在逃离什么……
……
“这已经持续多久了?”
“只怕在她年少时,目睹吾二人之事后,便开始了……”
长秋宫内,在赵佳被暂时幽闭后,赵无恤与季嬴二人在室内相对而坐,夜虽然已经深了,但他们均无睡意。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对夫妻又如何能安眠?
“君侯的意思是……”季嬴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她从未如此后悔过。
“决不可能!”
赵无恤态度极其坚决,虽说齐桓公也有姑姊妹七人不嫁之事,但他不想做齐桓公。整个邺城,整个赵国,整个天下,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份妹妹对兄长的异样爱恋是绝不可能的,这与季嬴的情况完全不同。且不说季嬴实为徐嬴,对赵无恤而言,她也是他回到这个时代,让他不再孑然一身的女神。
但赵佳,赵无恤是将她当做亲妹,甚至是赛过亲女的!
有了赵无恤这句话,季嬴才算放下心来,说道:“或许只是一时昏了头,口不择言,我去劝劝她?”
“还能怎么劝?”
话虽如此,但赵无恤还是挥了挥手,让季嬴下去了,发生这件事以后,他与小妹连见面都尴尬了。
今天殿内发生的事,知道的人暂时不多,连乐灵子也只以为是因为赵佳射杀中山太子侍从,才被幽禁的,但若不加控制,恐怕很快就要传遍长乐宫了吧。
赵无恤长叹一口气,觉得在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掉头发了。
等了一会,宁监,还有一名黑衣侍卫的头领走进室内来,下拜道:“君侯。”
“事情办完了?”
宁监和黑衣侍卫说道:“已将当时殿内所有宫女内侍全部处死,再也无人能将今日之事在宫内外散播!”
“记住,今日无任何事发生。”
赵无恤点了点头,让他们下去。
此事若是传出去,影响太过恶劣,赵无恤纵然不想要生后的名声,至少也得给自己的儿女们作出一个榜样。否则,整个赵氏就和南朝刘宋一样,在近亲**里沉沦毁灭吧……
他抬起头,看着悠悠月光,自言自语道:“是我怜她从小没了父亲,是我的宠溺惯坏了她,过去种种暂且不说,今日光是因为她,就已死了十多人……”
“寡人,不能由着她再任性下去了!”
就在赵无恤下定决定,要下令严惩时,季嬴却回来了。
……
“君侯,佳说自己知错了。”
季嬴含着泪,妹妹一时冲动,将那份埋在心里爱慕脱口而出后,都无脸见她,更不敢求见赵无恤,就这么躲在马厩里就是不出来,两人对话是隔着马儿们完成的。
她就这么孤零零地缩在马厩里,对季嬴说抱歉,说着说着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季嬴和赵无恤养她这么大,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如此怯弱。
“她说不该有非分之想,不该乱说话,更不该因为心里的羞怒,就草菅人命……”
季嬴将她拉出来时,可以看到眼泪在她脸颊上留下了粉色的痕迹,这不过是个年仅十五岁,还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很难想像她竟能闯出这么大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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