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然而这个计划还来不及实施,这天一大早,熊胜突然派遣他的亲信兵卒,将城内的数十家贵族统统抓起来,押到了汉水之滨,说是要在这里举行祭祀,誓师去迎战叶公。
“祭祀,祭祀怎么会选这等污秽之地?”
郢都的码头十分纷乱,因为长期未能恢复秩序,在一些排水沟的周围,垃圾已经堆成了堆。每天都有几个守码头的人过来用耙子把这些垃圾一直推进汉水里去,但是这些垃圾如此之多,以至于根本无法被水流冲干净,它们成了码头下面的淤泥。谁知道淤泥里面有些什么,尸体、残船、渔网,河流最肮脏的地方,便是流经繁华闹市的段落。
如今,站在这一段肮脏的河道旁,虽然楚国内乱未熄,但依然锦衣玉食的楚国贵族们捏着鼻子,满脸嫌弃。他们也知道今日熊胜来者不善,有些人瑟瑟发抖,想要离开这片肮脏的河岸,却被兵卒用戈矛逼退回去。
一直从早晨等到中午太阳酷烈的时分,贵族们饥肠辘辘之际,熊胜终于出现了,披挂甲胄,果然一副即将誓师出征的装扮。
他似乎已经从高赦背叛的打击中清醒过来,冷冷地扫视肮脏河岸上的楚国贵族们,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说道:“郢都楚国公族繁盛,骄侈成俗,汝等虽明面上臣服于我,实则一直在与叶公暗通款曲,图谋作乱,以为我当真不知!?”
郢都贵族们愕然,顿时叽叽喳喳地闹成一团,有的努力自述,也有的气不过,索性承认了,还大骂熊胜,说他时日无多,还是速速投降,还能留一个全尸。
熊胜大声叱责道:“我固然有导致楚国内乱的大罪,但楚国之卑弱丧乱,源头都是因为汝等的贪婪暴虐,上逼主,下虐民,个个该死。”
河岸上一片哗然,有人疾呼道:”冤枉,大王,我家与别家不同,是真心臣服!”
也有人威胁:“熊胜!你杀了老朽,老朽的儿子便会立刻投靠叶公!”
更有人唾骂:“纵然杀了吾等祭旗誓师,但熊胜小竖子去与叶公决战,也必死无疑!”
“谁说我要去与叶公决死?”熊胜哈哈大笑起来。
他再也不用考虑如何让这些贵族臣服于自己了,再也不必考虑如何赢得内战了。
他,终于可以直面自己的对错与野心了。
“我听信贼人之言,割裂楚国,杀令尹、司马,使得楚国卑弱,即将面临赵国大军来伐,楚国社稷或许不保,倘若如此,吾罪万死不赎。但我既不能落入沈诸梁之手,死无全尸;更不甘心继续做赵无恤的棋子,做他的狗!”
“思来想去,楚国要想在赵国的大军下保全下来,首先,内战必须停止,其次,便是要先杀光汝等这些蠹虫!今日,便全当是给楚王章和叶公帮一个忙罢。大江涤荡,泥沙俱下,滔滔水流里,总会有泥沙沉积,堵塞河道,只有不断清理冲刷,才能重新得到一条干干净净,蓬勃生机的清流!”
言罢,熊胜以入郢以来前所未有的决心,下令道:“二三子,尽杀之!”
登时,熊胜仅剩那2000余忠心耿耿的“楚武卒”将河岸上的贵族包围,纵兵大杀。刀劈斧砍,飞矢交加,一时间哭喊阵阵,血流成溪,汇入汉水。
是日,上至王孙,下至小邑主,郢都的数百名贵族,不分良奸,无一幸免,都葬身于江鱼之腹……
汉水潺潺南流,不因任何事停止,只是水流中,又多了许多渣滓泥沙。
就在“汉滨之变”后三日,叶公大军已经抵达郢都城郊时,准备展开进攻,但前锋探哨却愕然发现,整个郢都已经去武装化,城门大开,三老与国人们纷纷出来迎接王师,并诉说前几日在汉滨发生的可怕事件。
“叛贼熊胜何在?”叶公的前锋,司马子期之子公孙宁咬牙切齿地问道。
“走了,他已经走了。”三老如此复述……
此时此刻,利用入郢时的那些船只,熊胜带着他的残部,和少部分震撼于汉滨之变,害怕贵族们回来清算的楚国无业士人、恶少年,一万余人沿着汉水南下。
他放弃了郢都,避离叶公锋芒,在高赦说出实情后,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的熊胜,已经没了再战下去的理由,楚国,不能再在内战中流血了。
在抵达长江后,熊胜没有选择顺江而下,去投靠赵无恤,而是到了大江的南岸,进入一片荒莽的沅湘流域,遂不知所踪……
许多年后,一首歌谣,道尽了这次失败者的血泪远征。
“滔滔季春,草木莽莽。伤怀永哀,汩徂南土。”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脩路幽蔽,道远忽兮。”
《史记.楚世家》载:“白胜败于郢,不得东出,率余部数千,渡江南窜,为楚江南诸县公所阻,不得入长沙。遂溯沅水而上,过黔中,入西南夷,至滇池。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僚、僰群长居之,胜遂以兵威定之,乃以其众王滇,仍号楚国,因滇在西南夷,故称西楚。胜王滇十年,灭劳洸、靡莫,破昆明夷,遂霸南中,又十年而卒,后人尊之为……西楚霸王!”
ps:忘了件事,本来还想给西迁的秦伯子棘上一个“逐日者”的称号,想想还是算了。
春秋我为王 第1210章 军政决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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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只有这章
三月底时,南方形势突变,随着白胜南逃,叶公不战而收复郢都。
白胜之乱,历时近两年,因为叛军训练精良,而楚国的县公武装分散而人心不齐,叶公需要依靠他们对白胜的痛恨的和恐惧,将所有人拧成一团,过去大小十余战,无不赢得艰难,往往夺取一座城邑耗时数月之久。
然而这平叛的最后一战,却来得如此轻松,故而楚军推进时小心翼翼,生怕中了白胜的计策。在叶公准备步入北城门时,还有人忧心忡忡地劝他戴上胄,说国人望叶公,如望慈父慈母,倘若叶公被白胜余党暗箭所伤,就大为不妙了。
叶公深以为然,戴上胄后继续前行,在进入外郭后,为他擎旗的孔门弟子子路却力劝他免胄而入。
子路大声说道:“仲由虽然是北方人,却也知道,楚人盼望叶公,就如同久旱的田地盼望甘霖一般,如今若能见到叶公的面容,百姓就会相信叛乱已结束,安心迎接王师。至于刺客叛贼,仲由虽老,却愿意为君挡住!”
子路没有如历史上那般死在卫国,反倒在叶公手下做了一员猛将,也算一个不错的归宿,只是孔子也垂垂老矣,只比他小一些的子路,也已经六十多岁,虽然依旧能食一筐饭,两斤肉,但岁月不饶人,头盔下是满头灰发,胡须里也夹杂着不少白丝……
叶公觉得子路所言很有道理,便大着胆子免胄而行,一路上,让兵卒们敲锣打鼓,告诉将屋门紧闭的郢都百姓:“叶公已收复郢都,大王即将归来,内乱结束了!”
“结束了,真结束了?”
郢都的百姓都感觉这几年像是在梦里一般,本来楚国已经逐渐从吴师入郢的灾难里恢复过来,底层的百姓日子虽然苦些,却远没到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程度。谁料两年前白胜突然发难,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或许最开始对那些倒霉的贵族还有些幸灾乐祸,但白胜带给他们的厄运远多过好处。不错,白胜是打开了贵族的府库,许诺了所有人田宅,可前提是要加入叛军,披坚持锐为他作战,用生命来换取利益,作战的对象还是楚国的正统大王……
楚国王室在普通楚人心中,就如同祝融的化身一般,加上楚昭王的宽厚仁德形象深入人心,故而楚人眼里,不管白胜做什么,他仍旧是个叛贼。
两年内乱里,不知有多少楚国人死于同胞的箭矢戈矛之下,经常被白胜征兵的郢人更是几乎每一家都失去过亲人。如今,内乱终于结束,他们终于能回到过去平静的日子了?
郢都楚人将信将疑地打开房门,走出屋子,在一片狼藉的街巷上,看到的是免胄骑行在前的叶公……
楚人惊惧的心稍稍安稳了,于是在数日后,楚王章也回到离开两年的郢都时,看到的,是一群安下心来后,携壶浆以迎王师的百姓……
……
“章无德无能,致使叛贼窃居都城两年之久,有愧于先王、列祖、祝融!”
当车驾行驶到郢都内残破的宫室前时,已经较战争前那个稚子成熟不少的楚王章不由泪流满面,下车朝着楚国宫阙再拜……
他祭拜的不止是统治过这里的楚国历代新王,还有那位让他与钟子期先行,自己却折返回去,以身殉国的季芈姑母……
想到姑母凄惨的死,想到那段刻骨铭心的流亡岁月,想到被叛军追赶,仓皇北逃的时光,楚王章便咬牙切齿,过去他什么都做不了,但是现在,他要对这场叛乱做一次彻底的清算,让那些逢迎白胜,做他帮凶的人付出代价!
然而,叶公却劝阻了他。
“大王,叛逆之臣当然要严惩不贷,然而现如今的楚国内乱刚刚消弭,外患即将到来,不能再经历一场动荡了……”
叶公的担忧不无道理,白胜虽然带着大部分叛军远走沅湘,如今不知所踪,但郢都也有许多曾加入叛军的人留了下来,他们或出于被迫或出于自愿,都与楚王章作对过。按照楚王章的想法,要以牙还牙,效仿白胜不分贤愚善恶,将郢都的贵族统统处死一般,来一场大清洗!
倘若如此,叶公可以预见,刚刚安心下来的人心,会再度沸腾起来,楚国,很可能会再度陷入一场混乱,甚至会酿成周室王子朝之乱屡叛不绝,绵延二十年的灾难……
内乱如此,而外患,则是赵国。
依靠一次连环的战略大欺骗,赵无恤已将燕国变成了附庸,让三齐疲惫无力,同时灭郑、破秦。如今天下已经没有诸侯能牵制赵国了,赵无恤有平天下之志,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楚国……
若真如此,楚国就必须迅速恢复过来,一致对外,否则赵军长驱直入,数百年的社稷,也就到头了……
于是叶公力劝楚王,下拜稽首:“还望大王能按照《鸡次之典》,将被抓捕的首恶们绳之以法,其余从犯也以大罪论处,其后,再由大王亲自宣布大赦,让从犯能将功赎罪……如此,方能让楚国人明白大王的宽容不亚于先王,从此安心效命!”
不论是周室的王子朝之乱,还是楚国灵王末期的三王子争位,都是前车之鉴,残酷报复无法带来国内的平静,反而会让乱象愈演愈烈,让国君人心尽失。
想到自己父王曾经赦免过的蓝邑现如今却是助王室平叛的大功臣,楚王章在冷静下来后,同意了叶公的提议。
四月份,楚王章光复郢都后的第一条政令,就是宣布对楚国大赦,对白胜之乱的从叛者们加以赦免。
在诏令中,楚王章宣布,自己从此之后要”励精为政,克己化人。使宗社固北辰之安,区寓致南风之泰……“
此令一出,楚国人心大定,赞誉之词不绝于耳。
用一次大赦收拾人心后,楚王章再接再厉,下达了第二道政令,那便是让叶公沈诸梁身兼令尹、司马二职!
此政令一出,举国震动。
要知道,楚国历史上,以公族、县公身份作为令尹、司马并不少见,然而同时身兼两职,却是绝无仅有的!
这意味着,叶公一人独揽楚国的军政大权,倘若他愿意,废王自立都不无可能……
然而,楚王章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若无叶公扶危勤王,力挽狂澜,郢都王宫里,此时坐着的还是叛贼白胜,以如此盖世之功为令尹、司马,可矣!”
这句话没错,两年的叛乱,几乎全是叶公一人居中运筹帷幄,慢慢转劣势为优势,最终击败叛军的。如今的楚国内乱刚定,就要面临外患,一不小心可能会有亡国之虞,也的确需要一个老成稳重之人统一国内军政。
楚王章这副将举国都交付给叶公的举动,可把沈诸梁感动得不行。他也不谦逊,接受令尹、司马的绶印后,当即开府颁令,让站在楚王章一头的贵族县公们各复其位,此举让旧贵族心满意足。但同时,也保留了一些新法,提拔了大量在平叛中立下功劳的士、平民,让他们做了中层的吏、将,以填补”汉滨之难“里死去的那数百贵族职位空缺。
在暗地里,沈诸梁是很感谢白胜临走前这次疯狂屠戮的,泥沙俱下后,楚国这条大河清澈了不少,没了那些贵族的掣肘,加上大权独揽,政令推行起来畅通无阻。
收拾残局,重整朝纲后,叶公便开始将目光放向远方了。
如今白胜本人和他的叛军主力倒是没了踪迹,只能让江南长沙等地的楚国城邑小心提防,但在东边,白胜的老巢淮南,仍然处于独立状态。
叶公便请求楚王章,不如也往淮南那边发一道大赦,只要淮南群舒诸邑有主动反正者,一律有功无罪!
然而郢都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就在五月初时,一个令人战栗的消息传来……
淮南,降赵了!
而已经准备了足足半年的赵国十五万大军,也兵分几路,开始朝伤痕累累的楚国扑来……
春秋我为王 第1211章 唇亡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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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会降赵,其实在情理之中。
随着白胜失败远遁,不知所踪,淮南就像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已经进退维谷:大江对岸是尽取江东之地的越国,淮水上游是随时准备收复淮南的楚国王师,白胜的子嗣和家臣部将就像一条将沉船只上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
乘此机会,被赵无恤安排潜入淮南多年,已经做了幕僚将吏的黑衣们纷纷出动,力劝白胜的儿子王孙燕。说若淮南被楚王章收复,他们这些白胜叛党的核心人物必然会遭到惩罚,全部烹杀也不无可能;若淮南为越国所得,他们这些人也难以取信于勾践,必然被剥夺一切土地和权力,发配到偏远的南方。
与其如此,还不如降赵!
“赵侯乃中原伯主,奉天子以令诸侯,有平定天下之志。然在南方,赵国骑兵无用武之地,必然要倚重于水师,到时候,淮南诸将均能得到重用。为了让淮南安心,让百姓亲附,赵侯也会优待少主,他日最少也可做一县君……”
一边用甜言蜜语诱惑,赵军也加紧了对淮南的逼近,徐郡、东海郡、广陵郡三郡之师在夺取夷虎后,继续越过巢湖,频频向居巢施压。
在赵国的一手硬一手软威逼利诱下,已无容身之处的王孙燕只犹豫了很短时间,便以居巢、英、六等十四城尽数降赵了!
五月份时,刚刚平息内乱的郢都才来得及发来劝降诏书,赵军已尽收淮南群舒诸邑……
郢都在千里之外,对此鞭长莫及,然而对岸的越国,却立刻做出了反应。
……
五月下旬的一个凌晨,位于长江北岸,庸浦的淮南水寨,一片寂静。
在多年进攻吴国的过程中,白胜几乎掌握了楚国全部舟师力量,因为,他才能够在决意叛乱后,能够以船只将兵卒运到郢都去。原本淮南舟师是能够与越国水师持平的,去了郢都一半后,就顿时敌不过了,过去两年越国对江东的争夺中,淮南舟师屡战屡败,最后都不敢渡江,只能龟缩于水寨中,随着淮南举地降赵,他们很快就会变成赵国的淮南舟师……
淮南本是嬴、偃群舒之地,吴头楚尾,一会被楚国所占,一会又被吴国所夺,如此反复百年后,舒人对楚国也好吴国也好,都谈不上什么归属感,反正谁强大谁占领此地,就是他们的君主。如此一来,就算骑在头上的人换成赵国,他们也没改换门庭的心理负担,反倒在庆幸,终于有大国庇护,不用在楚越的夹缝里求生存了。
在居巢那边的王孙燕传达说,赵军的水军将领不久就会来接收庸浦水寨后,水寨一片欢欣鼓舞,也放松了警惕,在他们想来,对岸的越国人虽然凶狠,但敢从赫赫北方大国嘴里夺食么?
然而这一夜,越人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来了,而且,并不是来自淮南严加提防的下游,而是来自上游……
江面之上,借着清晨淡淡的薄雾,数十艘典型的吴越小型斗舰在中间蒙冲战舰的指挥之下,顺流而下,朝着下游飞快行驶。
它们来自数百里外的彭泽湖,随着越国全取江东,西境也拓展到了豫章,与楚国以彭泽湖为界,自然也在那里暗暗驻扎了一支水师,居上游之利,以应对淮南的形势变化。
现如今,这数十艘越人船只呈一面巨网一般,悄悄朝还在沉睡中的庸浦水寨围拢过去,直到被水寨上守夜的淮南水兵发觉,这才猛地发难。
越国的指挥船只上,越军水将泄庸敲响了打鼓,催战的鼓气打破了黎明的寂静,震撼人心。越人船只上喊杀声大起,船首飘荡的战旗在江风的扯拽之下呼呼作响,越人如一只只水中蛰伏已久,不甘蛰伏的蛟龙一般欲腾空而起,跃下船只。或径直冲向水寨大门,或舍舟登岸,光着脚,嘴里咬着剑攀爬寨门!
庸浦水寨突遭袭击,有些猝不及防,连忙想要阻止舟船和兵卒出去迎敌,奈何越人骁勇,在水里更添战力,陆上,匆匆起床的淮南兵被杀得大败,水里,在水寨内的船只也被火箭点燃,一艘接一艘地烧了起来……
等到数日后,前来接收水寨的赵国将吏匆匆抵达时,庸浦水寨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淮南舟师几乎全军覆没,船只没有留下片板,仅有少数人得以生还,其余都被越人生擒。
“于越鸠舌之人,竟敢如此大胆妄为!”
消息传到广陵城(邗),广陵郡太守屈敖顿时勃然大怒,同时也有些后悔,因为他的小心谨慎,赵国的舟师南下,还是慢了一步。
两年前,赵无恤一度以“攻打朝鲜”为名,命令三齐建造了两百艘战船。随着战略欺骗的成功,这批船只如今已全部调拨南下,它们沿着海岸线航行,在淮河的入海口朔流而上,接着进入吴国挖好却为赵人做了嫁衣的运河邗沟,抵达广陵。
如果图快,本来可以从大江入海口进入,当年吴、越两国战船都是这条航线。之所以如此小心谨慎,还是因为赵国的船只虽然有了,但水师的训练依然不足,实战能力更是拙计,这批战船贸然从海上入江,若是越人发动袭击,真打起来,估计又是一场琅琊大败……
后天征募训练的北人,和从小到大就以舟楫为生的南人毕竟没法相比,这种差距,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弥补过来的。
越人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们倒是不敢直接与赵国开战,但得知在淮南向赵军投降之际,越国的江船突然尽数出动,在庸浦这个地方再次大败淮南舟师,还烧毁了数座水寨,几乎把淮南的水上力量变为了零。
就在屈敖懊恼之际,与此同时,大江南岸的越国吴城,全力策划了此事的越卿文种也兴冲冲地向越君勾践汇报了这次胜利。
……
“恭贺君上,如此一来,赵国收编淮南舟师的想法落了空,如今赵国的舟师虽也不少,但受吴国降人训练时日尚短,不擅长水战,仅能在北岸停靠,以防我越国北上。”
文种如此一说,勾践却笑了笑:“寡人本就没有北上之志。”
灭夫差之后,勾践大仇得报,因为白胜和赵国的双重威胁,他倒也没像历史上那般屠戮功臣,除了范蠡远走外,文种成了越国的卿,其余诸位大夫、战将都有封赏。
勾践在昔日吴国宫室里踱步,缓缓说道:“少伯曾经说过,越国与北方诸侯相比,虽然兵卒骁勇,但地广人稀,且士人极为不足,难以统治广大疆域。纵然北方没有赵国,寡人的疆域,也不过江淮而已。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越人北上,或许就没了南方时的善战,会重蹈夫差之亡。”
“故而,寡人满足于做一南方蛮夷之长,疆域北不过江,西不过彭泽,只求在赵、楚之间得以保全,慢慢经营南方。”
数年和平生活后,勾践看上去也富态了不少,似乎鹰枭之气,也淡了不少。
他眼睛一眯,说道:“然而……倘若赵侯有借淮南舟师,图谋越国之心,寡人也不会束手就擒!国力差距太大,在江北,越国是决计无法对敌赵军的,但在这条大江之上,寡人要越国的水师,永远比赵国的强!”
“君上所言甚是。”
文种拱手,又道:“如今淮南舟师已灭,单靠赵人舟船,是威胁不到江东了。只不过,此番赵军取淮南的目的,恐怕也不是越国,而是楚国啊……楚国内乱刚刚平息,恐怕不是赵国的对手,加上越虎口夺食,灭了淮南舟师,已经得罪赵国。君上,形势如此,越国想要置身事外,只怕很难。”
“那以种卿所见,应当如何?”
文种道:“大江长达数千里,自蜀至越,制东西之命,而其中,又以荆楚为大江之中枢。赵国若夺取郢都,驻兵于江汉,只需要造一舟师,便能顺流而下,鼓行而东。自古以来,水战居于上游者常常能占据优势,到时候,靠着人众船多,加上上游之势,在大江上,越国的舟师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中原有一句古话,叫做唇亡齿寒,楚越两国,就好比当年的虞、虢,宛如嘴唇和牙齿之间的关系,楚国若亡,越国也就危险了!”
“既如此……”勾践沉吟许久,方才说道:“楚王章乃是寡人外孙,他收复郢都后,曾经向越国借粮,寡人这就允了他,令彭泽湖附近的城邑向楚国输送粟稻。此外,南方越卒北上吴地,舟师云集,临大江牵制广陵、淮南赵军。倘若赵侯此番并不打算绝灭楚国,则越国可以维持此均势,明面上服从赵国,暗地里联楚与赵国对峙。若赵侯此番打算一战兼并荆楚,尽夺上游之地……”
勾践的声音猛地变得狠辣起来,那个阴桀的勾践仿佛又回来了:“则越国必要全力北上,以水师横绝江淮,力保楚国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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