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赵无恤等八位卿大夫子弟已经出列,分四耦站于晋侯身后,态度恭敬,默默注视着国君文弱的小身板。
但谁又知道,六卿之子们心里在想什么?
想到自己身后有两个少年成名的神射手盯着,晋侯午就心中发虚,越发感觉背后目光灼灼,他努力不去多想,而是望向九十步外,射布上有些模糊的熊形纹。
他搭箭,开弓拉至半月,手臂微微颤抖,瞄准得有些艰难。
赵无恤觉得,眼前这个文弱的青年国君虽然强作镇静威严,但似乎压力有点大,而且连拉满弓弦都有些吃力,这一箭恐怕要脱靶。
见此情形,想起赵鞅在信上所嘱咐的事情,以及张孟谈在今晨会面时,对他说起过,晋侯午极好颜面。
无恤心里不由得闪过了一个念头。
“嗖”的一声,箭矢离弦。
果然,和无恤猜想的一样。晋侯的第一箭有些无力,毫不意外地没有到达位置,飘到八十多步的距离后就斜斜地插到了地面上。
射的很烂,但无人胆敢嘲笑,四周一片寂静。知跞、韩不信、籍秦,以及在场诸卿大夫子弟,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都没看到一样。
晋侯午暗暗捏紧了拳头,他感觉,自己在六卿面前又矮了一层。对啊,将这个总是令国君尴尬的仪式延续至今,难说就是六卿削弱君主权威的阴谋……
他面色依然保持着雍容和淡然,心中却早已义愤填膺。
“总有奸臣想害孤!”
难道晋国的忠贞之士,真的都死光了么?
方才拉弓的方式似乎有些不妥,现在手臂有些乏力,肩部有些酸痛,但没办法,抱怨完了,还是得继续射。
晋侯午正要继续开弓,随意射两箭,快些结束这个麻烦的仪式,却听到身后有一个年轻的声音恭敬地说道:
“君上,您这把弓的弦,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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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148章 轻骑夜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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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置好伤者,颁布完处罚后,赵无恤让人将那些赵叔齐之党的首级另作处理,而尸体全部搬到了打谷场,堆在薪柴之上。
赵无恤直接点了已经换上一身更卒无甲皂衣的井,将松明火把递给了他。
“你亲自去烧。”
井唯唯应诺,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回想今夜种种,他心有戚戚,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这半年来所得到的却全部失去。
当火把点燃木柴后,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火焰逐渐变大,吞噬了一切。一股人肉熏香传来,烟火直冲数丈之高,能让数里之外都能见到光亮。
井一甩手,将火把也扔了进去,他拼命呼吸着这让别人作呕的烟尘气息。今天烧掉的,不仅仅是尸体和罪恶,还有他过去的一切,从现在开始,他将是一个全新的井,可以一心一意为君子效命的忠士!
只是,可怜自己的阿妹,在西乡必死无疑……井心中一酸,却被穆夏挥着大巴掌,在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只见穆夏已经取下了面幕,对他露出了憨厚的一笑:“大善,信号已经传出去了。”
井有些茫然:“什么信号?”
穆夏指着黑黝黝的远方道:“君子料事犹有鬼神之能,你以为,虞喜和田贲是去了哪里?”
……
黑暗的夜色中,当地势较高的成乡燃起了一团火光后,山下一处容易躲藏的洼地里,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二十来个绛衣大汉携带短剑、干戈、弓矢等武器,伏于此地,他们是赵仲信和赵叔齐派来接应上山诸人的,数量足足有一整个两。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在放火烧毁成乡府库和匠作坊后,山上诸人就会迅速下来,在这里与他们汇合后,再驰车归去。
于是此时,众人以为山上已经得手,便放松了下来,纷纷点起火把,他们在光芒照亮下,解开了驷马的缰绳,准备接应同伙离开。但,光明在给人以安全的错觉的同时,也会向潜伏在黑暗的的野兽暴露自己的行踪。
众人之中,唯独那位有从军经验的西乡两司马眯着眼,望着山上的火光喃喃道:“不对劲,不对劲,那火,是不是烧的太小了点?”
“啪踏啪踏”,隐隐约约,四周传来一阵节奏整齐的响声,众人疑惑地竖起耳朵细听,而两司马则立刻从车上跳将起来,趴在地上一听,发觉地表也有了微微的颤动,连叫不好。
“是战车!大队的战车!”
上山的人是步行去的,没有驾车,那么来的,就很可能是敌人!
在场众人中,混杂了东乡、西乡的两拨人。西乡众人是赵叔齐精选出来的猛士,深夜遇袭,竟没有慌乱,而是聚集到了一起。他们依靠几辆马车作为屏障,剑、戈、弓矢朝向外面,随时准备迎战来敌。
而东乡众人就没这么好的秩序了,赵仲信对武备训练并不放在心上,他们多是普通乡卒,本来就四散在周围,听到呼喊后,才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来。
“啊!”
其中一人突然惨叫了一声,被黑暗中某种神秘的力量冲击后,瞬间飞到一丈开外,脖颈处被戳穿了一个洞,粘稠的血液从中流出,他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死的不能再死。
离他最近的那人见状惊慌不已,举着火把连滚带爬,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影子却撞破了浓浓的夜幕,从后方朝他追来。
这下众人看得真切,原来,袭击者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他戴着皮胄,上身着皮甲,下身穿狄裤,手持九尺长矛。骑士双腿紧紧地夹着马腹,单手驾驭马匹,另一只手控制着矛尖向前,瞄准了那人。
人借马力,不需要做出太大的动作,他只需要将长矛朝着下面亡命奔逃的人背后轻轻一送,接下来,依靠马匹的速度和力量就足以致命。
骑士的矛从背后贯穿了那人的胸膛,染血的矛尖透体而出,眼看也是不活了。
西乡两司马的声音顿时变得苦涩:“不是战车,是单骑走马的轻骑士!”
单骑走马的轻骑士,据说在成乡赵氏庶君子处,就有这么一支奇怪的兵种。虽然众人的主上赵仲信、赵叔齐一直对此嗤之以鼻,但今日,他们方才露出了神秘的面纱。
那轻骑士得手后,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唿哨。他松手放弃了插在尸体上的矛,打马远离。而在这当口,马车这边已经有人试着射了一箭,却只是擦着鞍飞过。
那轻骑士仿佛在炫耀骑术般,两腿紧紧夹着马身,伸手取下马侧的角弓,反手从斜挂的箭壶里摸出了一支羽箭,搭箭开弓,反身欲射!
西乡两司马失声大喊道:“小心!”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绷”!只听见一声弦响,方才放箭的那人还未搭好第二支,面门处便多了一簇羽箭,应声倒地。
众人都为他精湛的马术和射术叹为观止,只有两司马继续转头大喊说道:“二三子,快,快熄灭火把。”
那些东乡的乡卒,居然还傻愣愣地举着火把朝这边跑,这不是给人树靶子么!
他明明扯着嗓子吼出,可最后几个字声音却变得小了。
并不是声音变小,而是在黑暗的深处,突然有一连串尖厉的呼啸声响起!
骑士的那一箭仿佛是个信号,接下来,十多支箭便从不同的方向射了出来。箭矢破空而来的尖啸声越来越近,两司马下意识地按着身边的人,一起扑倒在地上,几个机敏的同伴也同时伏倒在车下。
就在他们触到地面的瞬间,听到“噗噗”几声响,接着是连续的惨叫,周围已经有不少人中箭倒地,还未躲到马车后的东乡乡卒更甚,顿时被射翻了一片。
在收割完一波生命后,箭支的呼啸声略一停顿,两司马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伏击者在重新上弦。生死在此一瞬,他明白,自己这边唯一的帮手,就是黑暗的夜色!
“都过来趴下,以马车为屏障!熄灭火把,他们就看不见了!”两司马大喊,招呼同伴,声音却再次被一轮齐射打破……
……
ps:春秋时期在晚上行军打仗的例子数不胜数,楚军打不过晋军时,屡次使用“宵遁大法”,吴越笠泽之战,更是一场著名的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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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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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孙期又指导他们齐射之法:“但凡齐射时,宁可高而过之,慎勿低而不及,听到金鼓号令声方能发射,否则视为乱行,当罚!”
材士们齐声应诺,他们都知道王孙期是执掌军司法的“右士师”,为人公正,不留情面。
弓箭训练已经有了程序式训练方式,最先用的是拉弓练力,其次是瞄靶、射靶训练,不断提高材士们的气力和射击水平。应用于战争当中,更多的,还是依靠听着金鼓声齐射,造成杀伤。
赵无恤若是有闲暇,也会每天来此巡视一番,他自然明白,比起徒卒,弓手的训练要难上数倍,非几年之功不能见效。
首先是制作弓箭,一把好的反曲角弓非两三年不能驯出。且对材士的臂力和身高要求也很苛刻,要严格训练两三年,才能做到在战场上撒放数十箭而双臂不至于抽筋无力。至于单体的直拉弓,虽然制作更容易些,但要求就更高了,中世纪的威尔士人从小就开始训练,方能组建起一个军团。
所以无恤感叹道:“若是可能,还是弩兵见效快啊……”
这种改变古典战争形态的利器,在此时的中国,已经出现了。
据赵无恤所知,南方的楚国,已经有位叫“琴氏”的弓匠制作出了“横弓着臂,施机设枢”的弩!
楚人能将侵入国都的吴国人赶走,除了秦军援助,民众群起而攻外,也有这种武器的功劳。
虽然发明没几年,但这种利器其实已经流传到了晋国,赵无恤知道,韩虎家中就有一把,被韩氏祖孙视为瑰宝。他们似乎有让匠人仿制,组建弩兵的打算,这或许就是后世战国时代韩国劲弩的源头?
无恤觉得,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来研究仿制!又或者,他可以回忆着前世见过的弩,绘出手弩的大概模样,但那些精密的零件,却只能让匠人和计侨的数科学生们摸索了。
后世对弓手和弩手孰强孰弱争论不休,但在无恤看来,一个英明的将帅应该灵活加以使用,能多一种选择毕竟是好的。
直接向赵无恤负责的,还有一两“短兵”,赵无恤有意识地将这些人武装成了重装步卒,每人穿两札,也就是两层甲片的皮甲。
两司马穆夏甚至能披甲四札,还戴上了皮制幕面。别人双手才扛得起来的铜制长殳,他一手就能灵活挥动,另一只手还能持杨木大盾保护自己,简直像个走动的装甲巨人。
此二十五人持两尺剑与杨木盾,紧随无恤行动,作为亲卫,位于战阵后方。同时也是监军,斩杀胆敢后退逃跑之人,关键时刻也可以充当救火队员。
还有一两辅兵,由体质较弱者担当,专门负责管理府库和兵刃等,外加看护粮草辎车。
井心思细腻,而且识一些篆字,在获刑期满后,他成了“悻用之士”,一直想要掩盖自己的耻辱。所以极其勤勉,甚至不顾他人鄙夷的眼神,到处追着计侨学堂的数科学生求问筹算之法,已经掌握了周髀数字。
此外,是新组建的一只不足十人的小队。
军队中有勇气大、不怕死、不怕伤的,把他们编为一队,叫做“冒刃之士”;有锐气旺盛、年壮勇猛、强横凶暴的,把他们编为一队,叫做“陷阵之士”。
这些都是赵无恤手下争强斗狠的人,其中的代表就是田贲。他们被称为“轻兵”,身无寸甲,在战阵上就是用来冒刃陷阵用的。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对准敌人狠狠扎下去,刀崩成了两段,赵无恤也不会心疼。
这也算是把军中的那些刺头善加利用了。
而赵无恤最为重视的,自然还是他新组建的兵种,轻骑士。
当天气晴朗时,他还会骑着黑马,带着这些年轻的骑士们逐猎于平坦的野外。
新的滑轮弓已经由弓人制出,送到了他的手中,比起那把送给晋侯午的试验品,质量和准头又好了不少。
他挎弓于肩,挥着马鞭对虞喜说道:“骑者,军之斥候也,所以踵败军,绝粮道,击便寇也,这就是我对这兵种的定位。
虞喜听罢,拱手应诺。
骑兵两的训练,比起弓手只难不易,选拔骑士的标准是,选取年龄在四十岁以下,身高在七尺五寸以上。要求行动敏捷迅速,能骑马疾驰越过沟堑,攀登丘陵,并在马上挽弓射箭,还能在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应战自如,进退娴熟者。
选拔出来以后,还要穿戴上适合的装备。
晋国周边的狄人穿的是短袖下绔,同中原华人的宽衣博袖大不相同,所以俗称“狄服”。无恤刚刚组建这一两时,就已经推广了狄服,将骑士们的衣着改进为衣短袖窄,外套薄皮甲,下穿绔裤,束皮带,用带钩,穿皮靴。
他比后世的“子孙”赵武灵王要幸运,几乎没有遇到反对的声音。
一来是因为无恤的地盘小而团结,随着大量粟米入仓,以及鼓励生育和赡养孤寡政策的推行,他的声望在成乡已经高到了无可比拟的程度,近来更是被成巫圣贤化了。
所以这条命令得以畅通无阻,也就是守礼的子贡路过时皱了皱眉,但他一个外人,又不懂军事,当然没资格说什么。
另一方面,轻骑士中一半人是甲里子弟,这个氏族祖上本就出自赤狄部落,才由狄入华没多少年,平日也穿狄服。另一半则是从下宫厩苑带来的圉人、牧人,在被选来成乡前就穿短打,不知深衣广袖是什么滋味,所以狄服很容易就推行开来。
此外,本着对秦俑那种整齐划一气势的向往,骑士们的发型也被无恤强制统一。都扎成不容易散开和妨碍视野的扁髻,将所有的头发由前向后梳于脑后,分成六股,编成一板形发辫,上折贴于脑后。
骑长和骑吏则戴着皮制的小帽,缨结于颔下加以区别。
在这些举措实施后,赵无恤不由暗道:“如此一来,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恐怕要被我提前两百年实现了……”
春秋我为王 第221章 逝者长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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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鞅信上的内容,让赵无恤和众大夫有些猝不及防。
“范伯手段,实在是让人难以预料啊,可怕!”傅叟观后,慨然而叹。
他们本以为在成乡之战后,接下来,哪怕诸卿不起战事,也会是一场持久的对峙和朝堂较量,谁知范鞅会这么快就选择了退让。
若是换了昏厥前的赵鞅,定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但现如今在大司命少司命处转了一圈后,他性格似乎有所收敛……
“我愿与范伯和解,二三子以为如何?”
赵鞅对范、中行在他不能理事时冒充盗寇,进攻自家领地的行为,自然是愤怒至极,恨不能亲帅赵兵,直接去将中行寅等人捉来问罪的。
但,以赵氏目前在新绛周边的实力,根本做不到这点。范鞅将事情说成是一场误会,赵氏呵呵冷笑之余,却也无力追究,若是继续保持这种公然敌对状态,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
何况“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齐国、郑国两个外敌已经开始发难,他们召盟的诸侯遍布晋国周边,如同一条锁链般,若再不行动,就会将晋国牢牢拴住。
形势所迫,范鞅主动选择和解,赵鞅纵然心有不甘,却也觉得,同意是最好的选择。当外患出现时,内争就只能告一段落了,这是晋国两百年来不成文规则。
赵氏的谋主董安于表示赞成:“昔日鄢陵之战,栾武子欲战,范文子不欲战,范文子曾断言,如果诸侯皆叛,晋国诸卿一致对外,国内便可以安定。没有外患,则必有内忧,今日之事也是如此,齐与郑为外患,若不尽力,子孙将弱,故晋邦诸卿必将辑睦。”
到时候赵氏一家不愿和解,因为成乡那一声巨响,以及无恤入宫告状获得的优势,瞬间就会转化成“不识大局”的劣势。范鞅这只老豺,连和解信里,也暗藏着杀机,实则是以退为进的策略。
“晋国此时纠缠于内斗,那只会便宜了齐侯,若是诸侯尽叛,太行以东全部丢失,对赵氏也没好处。”
虽然如今晋将失盟,但霸主的位置,除去虚名外,还有许多实际利益,如诸侯的纳贡,还有对周边土地的合法扩张、占有。所以晋文公才能打着尊王攘夷的大旗,获得了膏腴的“南阳之地”,晋襄公以后的百年间,又蚕食了伊、洛以北的王室领地,将小诸侯的领土肆意分割转让。
赵无恤虽然深恨二卿对成乡造成的损失,却也表示同意。
“小子也同意,因为,战争,只是朝堂政治的延伸!”
此言振聋发聩,让在场的赵鞅,以及四位大夫啧啧称奇。
对呀,诸卿时战时和,是晋国乃至于诸夏邦国的常态,其目的,都是为了获取国内政治的优势。若是借着范鞅递过来的台阶,再加以利用,就能获得这样的优势,为自己的壮大争取时间,何必非要打仗呢?
尹铎、傅叟颔首赞成赵无恤的这句话:“《易》云,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故夫兵不可玩,必须慎战。”
何况,范氏也主动提出了一些对这次“误会”的补偿。
范鞅表示愿意“劝说”晋侯,释放已经被关押了一年的乐祁,让他返回宋国。如此一来,赵氏拉拢乐氏,在国外谋求一个强大助力的目标,才算完成。
此外,范氏还将暗中向赵氏赔偿大量钱帛、粟米、陶匠。但那些陶匠,赵无恤觉得,里边肯定有忠于范氏的人,是打算混进来盗取瓷器秘方的,傻子才会把他们领回去。
而范嘉和中行黑肱也会受到惩处,逐回家族领地,冠礼前不得返回新绛。
于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当然没有,正如吾子所言,战争只是朝堂政治的延续,此次和解,只是数年的停战罢了!”
赵鞅拔出了长剑,一剑将案几破开,咬牙切齿地说道。
“此仇不报,犹如此案!”
……
时间很快进入了十月,范、赵暗中商量着赔偿事宜,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解,新绛周边的局势也一时缓和,用赵无恤的话说,是外部矛盾压过了内部矛盾。
对外宣传上,这件事的锅,最后还是背到了吕梁群盗的头上,于是戎子狐婴没得到中行氏承诺的士大夫地位,反倒被诸卿联合围剿。山中群盗加上妇孺,共有千余人被俘虏抓获,他们被中行寅不情不愿地转让给了赵氏当种地的氓隶,作为补偿。
自断一臂再送予敌人的滋味,可不好受。
而狐婴则带着百余精锐侥幸逃过一劫,惊惧之下,他带着人朝山北的深林而去。反正吕梁绵延数百里,深山老林,颇多虎狼豺豹,诸卿也不可能一路追剿,此人就这么不知所踪了。
中行黑肱和范嘉咎由自取,被撤消了虒祁宫中的职守,撵回两家的领邑,三年内不得归来。
其后,赵鞅在病愈后首次进入新绛,在虒祁宫中面见晋侯。
他对国君分析天下形势:“齐侯伙同郑国,教唆诸侯叛晋,诸侯之中,惟有宋国还在忠心侍奉晋国,好好迎接他们的使者,尤恐不来,如今却无理执之,拘押一年不归,是绝诸侯也!晋、齐将战,不能少了宋国协助,还请君上三思,早日释放乐伯!”
这个道理,晋国诸卿,还有国君哪里会不懂?只怪去岁范、赵对乐氏,对宋国外交的争夺达到了顶点,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既然传言说范、赵已经暗中和解,范鞅、中行寅同意释放乐祁,一直和晋侯相善的知伯信奉上善若水之道,自然不会跳出来横加阻拦,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下了。
至此,这场长达一年,导致晋国两大卿族集团的对峙,两次差点引发全面战争的政斗,就以数百人的死伤,绛市行情的逆转,以及乐祁的获释为结束。
总的来看,赵氏,勉强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正在和医扁鹊一起,进宫为父亲诊治的乐灵子听闻这个消息后,心中却有悲有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
此时的成乡,才刚刚换下了服丧的素稿和墨旌。
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赵无恤不同意子贡一时儒家病发作,向他提出的士和国人当为死去的昆父兄弟服“三年之丧”“三月之丧”。
子贡这些天一直在绛市,对周边局势也是心惊胆颤。当市井开始流传“赵卿已死”时,他手下那些卫国来的商贾族人,都劝他速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却被子贡拒绝了。
“所谓士者,不辱使命也,君子信任我,让我在绛市中负责货殖之事,如今听了市井谣传,便抛弃职守而逃,非士之所为也!君子已经差遣骑吏和乡卒来保护吾等,二三子若是惧怕,请自行离去罢!”
他的一席话稳住了成乡商贾们的心,坚持到了十月之交,云开雾散的这一天。
之后,子贡返回了成乡,看着昔日小康之乡,变为眼前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不由得心生遗憾、怜悯之心。
不过他很快勉励自己道:“大战之后,人心思定,这正是说服君子推广夫子礼仪的好时机!”
于是子贡向无恤交待完绛市的诸多事项后,进谏道:“请君子以庄重的丧葬安定国人之心,使国人知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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