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唐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壶妖灵
前这个威压众人的年轻小将。
胜负已定。
已经没有了抵抗的余地。
李环顾一周,很快在角落发现了瑟瑟发抖的箫狗儿和被他挟持在手中的吴议。
他眉心一动,将焦急按在心头,面上依旧是一派从容:“你们三当家的已经身死,大当家的也被生擒,事到如今,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箫狗儿浑身一震,手腕抖得更厉害了:“你们这些官府的走狗,只会鱼肉百姓,欺压无辜,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背叛大当家的!”
李目光死死锁在他颤抖的手掌上,只觉得心脏也跟着一起失去了原本的节律,砰砰地响在耳畔。
出口的声音便如涛涛江流,平静之中蕴着怒波。
“鱼肉百姓,欺压无辜,这些事情,究竟是谁做出来的?渝州百姓人人自危,户户闭门,防的到底是谁?而你手中的这一位却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大夫,他救过多少人的性命,你知道吗?”
旭日遥遥升起,拨开渺渺的江雾,仿佛一张无情的大手,将数年来蒙在箫狗儿心头的那张窗纸彻底掀开。
义军二字,不过是个粉饰太平的幌子,他们做出来的事情,和一般的匪徒强盗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见他面带犹豫之色,李才缓缓压低了声音:“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可以担保你性命无虞。”
一面说着,一面已悄悄将手掌按上腰侧的小剑,不动声响地拔出三寸。
箫狗儿惶然地举目四望,只见一圈平日里一桌吃饭喝酒的兄弟姊妹都已经举手投诚,只剩下他一个人手中还握着刀。
雪亮的刀刃上映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笑得像是在哭。
他低下头,和吴议四目相洽,眼中充满了无奈。
“吴先生,对不住了,箫狗儿来世再给你抵命。”
刀剑相碰的声音锵然入耳。
“师父!”
吴议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旋即有一阵甜腥涌上喉头。
和血液一起流出去的,是连日惴惴不安的担忧和担惊受怕的疲惫。
浑身的力气一松,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世界旋即一片寂灭。
再度醒来的时候,只隐隐听得旁人谈话的声音。
“还好你一剑劈开了他的刀,这一刀才避开了心脏,并未伤及要害,方才我已用百草霜和水给他灌下,并针刺其百会、足大趾中趾甲侧,想来不出片刻,他就能转醒过来。”
“有劳许先生,此番让先生也受惊了,请先生先去休息,吴先生就让我来守着吧。”
“方才匆忙之间来不及问,郡王爷和吴助教……”
“吴助教和我同出沈寒山博士门下,所以素有同窗之谊。”
“原来如此。”
……
只不过昏睡了一场,就听见李把自己拔高了一个辈分,成了他的同门师弟了。
下意识地想要出声说话,嗓子却好像被胶水黏住了一般,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胸口一丝一丝的刺痛不断提醒他,现在他已经换了个身份,成为了一名负伤在床的病员,而不是看病开方的大夫。
医者不自医,眼下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吴议自己也说不清楚。
正恍惚出神,一个温暖的手掌就已经贴上了额头。
“还好没有发热。”
他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全身酸软痛楚,如同拆骨削肉,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视线往上一抬,便瞧见一双含着担忧的眼睛,正凝眸注视着自己。
吴议心里明白过来,这一场九死一生,总算是捡回一条小命。
嗓子仍然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勾起一个温软的笑容,示意李不要担心自己。
见他转醒过来,李才忙着给他掺上一杯温热的水,用汤匙小心翼翼地拨动片刻,才一勺一勺慢慢喂进他的嘴里。
几口热水入喉,吴议才觉得被百草霜黏住的嗓子稍微滋润了些。
所谓百草霜,就是杂草经燃烧后附于锅底或烟筒中所存的烟墨,可止血辟厥,许捷这一手用的很是妙。
只不过一口草木烟灰堵在嗓子眼里,不醒也给呛醒了。
吴议不由在心底失笑,许捷虽然医术过人,但却失于细致,还好自家小徒弟素来心细,不然自己恐怕还得受不少折腾。
李忙着给他喂水的时候,他也这才有功夫好好瞧瞧这孩子。
不过半年没见,儿却是又见拔高了,也更见稳重了些,眉宇之间已渐渐显露出来自高祖太宗血脉的坚毅果决,又添上一抹兰陵萧氏所传承而来的从容淡静,一双清冽而深邃的眼睛藏着许多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早就不是当日那个天天嚷嚷着胡饼的小小孩童了。
吴议欣慰之中,也多少有点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淡淡惆怅。
“师父,我方才和许助教那样说,只是为了避不必要的麻烦。”李却是敏锐地察觉到吴议复杂的眼神,以为他还在芥蒂自己和许捷的谈话,赶紧开口解释了一句。
医科一贯偏重门第辈分,他的师祖沈寒山早年能立足于太医署中,都多要仰仗其师父孙思邈孙仙人的大名。
如今他早已一跃成为此间名流,又深得天后信任,不可谓不炙手可热;而吴议虽略有薄名,但终究不过地方上一名小小的医助教,在师父这个身份上的分量,的确远不及沈寒山这个名字。
可在李心中,当得起师父这两个字的人,始终是那个陪他上学下学,教他通晓道理,和他一起走过纷飞战火的人。
吴议倒没想到李居然那么较真,学生变师弟的事情在现代已经算稀松寻常了,还时常成为饭桌上的笑谈。
而在这个尊师重教的年代,师徒之间的那份感情和羁绊,显然也比一千年后更加深厚真挚。
望着李认真而严肃的神情,吴议只觉得心头如暖风拂过,连带在船舱里那股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豁达情怀好像都被一句话轻轻松松地带走他在这世上还有割舍不掉的牵挂,容不得他随便送死。
吴议在卧床静养的时候,李才把外头发生的事情一一和他道来。
当日他和顾安在奉节迎击萧毅之际,武三思还在被窝里头做他的春秋好梦,等他一觉醒来,就听到了来自奉节的捷报,简直是从天而降的馅饼,由不得他不接着。
萧毅一被擒,剩下的空巢自然不攻自破,武三思当即领着三万唐军“讨逆擒贼”去了,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把萧毅的残党一一擒获。
至于顾安和李是怎么样神机妙算地料到萧毅会抢攻奉节,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这叫什么?时也,运也!
而当天后到这样一份喜气洋洋的奏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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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母亲为什么不高兴?”太平仰着小脸,迷惑地望着她,“渝州的逆贼都已经伏诛,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天后反垂眸望着一脸不解的女儿:“你觉得我不高兴?那你认为母亲为什么不高兴?”
太平捡起那本被随意丢到一边的奏章,略微扫过一眼,上面不过吹嘘一番,讲讨逆如何顺利快捷,简直马到成功,不吹灰之力。
又顺便拍了拍天后的马屁,将此战的胜利全部归功于天后千里之外的威严,是天后顺应天命,才能兵不血刃,不折一兵一将就能捣碎这个深埋已经的毒瘤。
奏折还没读完,太平已“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知道母亲为什么不高兴了。”太平丢掉那本奏折,用手撑着脸颊,眼眸如明珠闪烁,“可我觉得,母亲不应该不高兴。”
“哦?”天后反被她的话挑起三分兴味,“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不高兴,又为什么应该高兴?”
“因为母亲派遣讨逆大将军去渝州,不仅仅是为了给他一个功名,同时也是为了锻炼他带兵打仗的能力,可他只字不提是如何破敌的,可见他自己也不知道其中关窍。”
天后这才放下手中的朱笔,朝太平一颔首:“说下去。”
“他明明不知道是如何破敌,却急忙地呈上了捷报,说明他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一个不思进取又好大喜功的人,又能如何守卫住我大唐的山河呢?所以母亲不高兴,因为母亲觉得他不是可堪大任之人。”
听到这里,天后唇畔的微笑才渐渐消散看去,若明若暗的灯火映在她的眼中,忽地一闪,如一道无声无息的霹雳闪过。
“连你都明白母亲的苦心,你那表哥却一点也不懂,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第99章换药
太平的话说来简单,听到天后耳中,却又别是一番滋味。
眼下战火四起,边境不稳,大唐江山亟需要一位可以力挽狂澜的得力将才。
但现在已经不是人才辈出的贞观年间了,没有那么多能人将才可委以重任,放眼望去,数得出名字的良将之中,薛仁贵正流放象州,尚且是戴罪之身,裴行俭又忙于应付吐蕃,实在分身乏术。
而最令突厥闻风丧胆的不败战神刘仁轨,偏偏又是天朝的中流砥柱,自己最大的政治敌人。
好不容易给了武三思一个锤炼自己的机会,却也没见他有多少出息,一次小小的讨逆平叛,都要靠李在背后谋划定军,才能一战告捷。
满朝武将之中,不是扶不起的庸才,就是太子与周王的麾下,让她如何高兴得起来?
“可母亲难道忘记了吗?不止讨逆将军是您的侄儿,儿也是您的侄孙呀。”太平歪一歪头,笑靥轻轻绽开,“母亲让儿作为副帅派遣到渝州,不正是为了看一看他的才能吗?”
天后沉吟片刻,并不作答。
的确,根据裴源的回报,此番渝州讨逆大捷的主要功臣是她有意安插在武三思身边的李,这个年仅十四的少年已经表现出了异于同龄人的才华和沉稳内敛的气度,想来不出几年,也能在朝堂上看到他的身影了。
可李也姓李,身上流着李唐皇室的血液。
而他的母亲姓萧,和他的祖母一样,同出于那个屹立上百年而不倒的兰陵贵族。
穿堂入室的夜风撩动起幽暗的烛火,将母女二人的身影曳成长长两道交缠的黑绸。
见她半响不语,太平才大着胆子道:“女儿听说,掖庭中有一名才女,叫做上官婉儿,颇有文采,深得母亲的赞赏。”
天后点点头:“我正有让她掌管宫中诏命的想法。”
话一出口,已经读懂了女儿替李争取功名的小小心思。
“你呀。”不由伸出手在女儿光洁的额头轻轻一点,“不好好念《女则》,成天就知道管这些不着边的。”
太平揉着额头,顺势就要扑进她的怀里撒娇:“既然您能容得下上官仪的孙女,为什么就不能容得下萧氏的后人呢?”
天后一手揽着已经越发长大的女儿,一手拈起另一本奏章:“那不一样,婉儿……到底是女子。”
太平蹭地从她怀里站起来,叉着腰,笑意盈盈地望着天后,仿佛一只终于抓住老鼠的小猫,急于要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可是,母亲您也是女子呀。”
天后微微一滞,几乎被她一句话噎得回不了嘴。
也不容她反驳,面前堆积成山的奏章就是铁证。
既然她这个女子可以做圣上做的事情,那么又怎么能觉得女子就一定逊于男呢?既然她能容得下上官婉儿,就更应该容得下一手培植出来的李。
自己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儿是挖了个坑,就等着她往里头跳呢。
“好了,闹来闹去,是要给你的小侄儿讨功名呢!”天后将她拉到自己的怀抱之中,轻轻抚过她如丝的长发,声音越发柔软,“既然是咱们太平都看得起的人,母亲当然不会亏待了他。”
“还有一件事情,女儿想求母亲答应。”
天后一寸一寸梳着太平逶迤于胸前的情丝,许久没有和女儿如此亲近,倒让她本来低沉的心情变得不错起来:“想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急着要找驸马了吧?”
“母亲好坏!”太平给她逗得面红耳赤,作势就要起来,反扭过脖子,盯着天后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母亲,我想讨一个人。”
难得见她如此严肃,天后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谁?”
“吴议。”
“吴议?”
天后思忖片刻,才从记忆的一角提溜出这么个不足为道的小角色:“就是那个闯入太子妃产房的吴议?”
“是那个曾在长安集市救了女儿一命的吴议。”太平纠正道,“母亲应当记得,他也是沈寒山博士门下的学生。”
“若不是看在沈寒山的面子上,犯下这么大的宫规,已经够他死一回了。”天后淡淡道。
言外之意,将他外放渝州,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想要再得寸进尺,可得给出一个让她信服的理由。
太平自然听出天后的话外弦音,只仰头甜甜一笑:“母亲大概还不知道吧,他和儿早就相识在袁州,又同为沈博士门下,交情不浅。想来让他回到长安,儿也能安心为母亲效命。”
此言一出,天后也就听懂了她的意思。
用人最讲究的,就是恩威并济这四个字,而要笼络一个人,从他身边的人做起,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低头望着女儿甜美如花的笑靥,忍不住下手拧了拧她的脸颊:“说来说去,原来都是为了你那宝贝侄儿。”
太平嘿嘿一笑,钻进她的怀里藏着:“太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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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母亲好嘛,这样,不就解开了母亲的忧愁了吗?”
“行啦,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吗?自打韦氏给了你显哥哥,你身边就他一个陪着你的,就算是陪着我的女儿玩这一条,也算是他的功劳了。”天后湛然一笑,带出一抹难得一见的柔情,“既然如此,我就下旨,让那个吴议跟着讨逆大军一起回来吧。”
天后一道懿旨下来,倒让吴议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离开长安,固然有些不甘和委屈,但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让他有机会和时间去实现自己“山高水长”的心愿。
如今在渝州的日子虽然清苦了一点,但和许捷两人一起研究药方,制出麻醉散,也算是略有小成,若能安安静静在这山水一隅的地方做自己的研究,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天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重新把他拉进那个权力漩涡的中心,让他再次回到锋芒在背的生活中。
李倒是挺高兴的,穷山恶水出刁民,谁知道萧家军灭了,会不会再冒出点什么别的幺蛾子,再照这样折腾一回,可不一定还有这么幸运了。
再说了,渝州官学这所寒酸的院子实在入不得眼,虽然早在信中听吴议提过寥寥几句,却实在不知道原来所谓的“闲云野鹤”的生活就是住在这样一个破落的屋子里,喝着从纸糊的窗口中漏进来的西北风。
“你要是嫌弃,就去住刘刺史给你们安排的上房。”吴议不禁觉得有些头疼,这间屋子本来就狭小,这道木床更是只容得下一人卧榻,如今挤了个李进来,本来空落落的房子仿佛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
不止是这个人,还有他的一言一行,都一起挤进了他的生活之中。
李剥开他胸前一层薄薄的衣衫,露出那道已经愈合得七成好的伤口,一本正经:“师父受伤了,做徒弟的当然要侍奉在床前了。”
说着,指腹下移,缓缓地从新生的粉嫩伤疤上缓缓抚过。
眼中也不由沾了心疼之色:“以后就要在这里留下一道疤了。”
吴议被他的手指撩拨出一阵心悸的痒意,想开口提醒他挪开手去,温暖的手掌已经离开了他的胸膛,只留下指端残留的灼灼温度。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带着疼痛的凉意,在这个没有碘伏消毒的年代,只能用蒸馏的酒液代替消毒,以防止伤口感染。
痛过之后,才闻到一阵苦涩的腥味,李小心翼翼地将捣碎的鱼腹草覆在他的伤口上面,眼眸低垂,谨慎细致得仿佛在雕琢一枚价值连城的玉。
这法子还是吴议设法传递暗讯的时候所碰巧想起的偏方,没料到竟然用到了自己身上。
李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才将吴议的伤口用一叠干净柔软的白布敷上。
他认真地低头覆布,额头几乎就要抵在吴议的胸口上,吴议垂首一看,便看见他额上一圈细密晶莹的汗珠,不由伸手替他擦了擦。
李倏然一抬眸,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在穿堂而过的夏风之中擦出几分不知名的热度。
吴议下意识地撤了手,李也将自己的头抬了起来。
“行了,你还是去刘刺史准备的房屋歇息吧,这里太热了。”吴议轻咳一声,试图缓解空气中挥之不散的尴尬气氛。
李的耳根红得仿佛被彤彤的斜阳穿透,绯红的痕迹顺着耳廓一直攀到额角,也不知是热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正欲开口说点什么,便见许捷大喇喇地掀帘而入。
他倒也未察觉到空气中的诡异,朝吴议挑眉一笑:“还未恭喜吴弟,你就要回到长安了。”
在旁人眼里,能离开这个山水一隅的地方,回到帝国的心脏城市,无异于鱼跃龙门,又重新回到了杏坛的顶端。
吴议也唯有坦然一笑:“我在长安等着许兄。”
许捷却摇摇头:“渡过此次生死大关,才知道最快意的事情莫过于斜阳小院,逍遥平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再说长安虽好,却无我乡亲,又有什么意思!”
第100章重返长安
长安虽好,却无我乡亲。
许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在不经意间擦过师徒二人的心坎,撩起一阵淡淡的思乡之情。
这是吴议离开袁州的第七个年头,七年了,也不知道郡王府庭中的槐树是否还依旧郁郁葱葱,还有那所破落的官学,那腐朽的窗柩上头,没有他这样的偷学者一指一指划下,应当又积起厚厚一层灰尘了吧?
师徒二人对望一眼,都不由自主地举目西望。
但见没有尽头的落日余晖。
略作修养之后,三万唐军便拔营而走,刘刺史并十数州县的官吏都亲自来送行。
顾安和其他官阶地位的县丞一道站在队伍的最后,遥遥目送来着长安的客人。
此番平定萧家祸乱,顾安无疑是第一有功之人,却被武三思一道奏折压得出不了头,但凡知道内情的,无不为之打抱不平。
顾安却仍旧只是笑眼眯眯:“保卫奉节,是我这个做县丞的本职,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功劳。再说了,武将军诸事繁杂,有些遗漏也是常事。”
他自己如此豁达开明,旁人也不好指手画脚,只能暗自叹一口气,又一个青年俊杰就这么被武氏子弟所压弹下去了。
就这样,三万唐军气势汹汹而来,喜气洋洋而去,一路缓缓而行,简直形同一个大型旅游团。
为首的讨逆大将军都一副要“缓缓归矣”的态度,底下的士卒自然也就懒怠下来,裴源素来不是节外生枝之人,而李考虑到吴议的伤情经不得颠簸,也就没什么意见。
等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长安,一路绿柳都已渐渐泛起枯黄,落叶漫卷在大街小巷之中。
吴议重新回到熟悉的太医署中,只是这一次他的身份不再是一个可以躲在师长荫蔽之下的求学者,而是一个要自己独立处事的医官了。
准确来说,是百名医工中的一员。
和一种太医博士不同,这个太医署中最低一层的职位颇有些苦力的味道,不仅不能接近位于权力中心的大人物,反而要天天加班加点做事,时不时还要被外派出差。
但相比于渝州落后的环境,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一听说他回到长安,严铭早早替他置办好了一处简单的房子,他心知这位好友的脾气,若替他拾掇得过于奢华,他反而不肯接受,所以一应家具装点都从简,多的一把椅子也不要。
这倒让吴议有些不好推却,只好接受了挚友的好意,搬进了这间简洁干净的小屋子。
只不过大部分的时间,他都还是磨在太医署中,甚至彻夜埋头在书库之中而不回家,就算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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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过在沈寒山的院子里将就一晚上,省得来去的麻烦,那个空落落的“家”,反而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白日的时光在渐凉的秋风中渐缩渐短,仪凤这个年号也随着时间的脚步,悄无声息地取代了动荡不安的上元。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传闻中的祥瑞并没有出现在长安的天空之下,但双权力的翅膀却已经已然悄无声息地飞向了久坐在凤位之上的国母。
早在四月的时候,圣上李治就突然提出要逊位于天后,然而遭到刘仁轨等一干股肱之臣的竭力阻拦,在整个宰相班子的集体反对声下,此事才就此作罢。
这件令人啼笑皆非的逊位闹剧背后,人们仿佛隐隐看见了一双白皙柔软但充满力量的手,它就要掀开挡住视线的那道珠帘,抚上那个从未被女人坐过的宝座。
没过多久,皇室之中就又发生了一些颇耐人寻味的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天后命令自己组建起来的北门学士团给当今太子李贤送去了两本书。
而这两本书,一本叫做《少阳正范》,旨在教导其如何做一个好太子,另一个就更直接了,就是《孝子传》,专讲列朝列代孝子贤孙的典范事迹。
其无言的意思,无外乎是要警醒这位风头正劲的太子低调做人,不要老和自己唱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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