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将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秣陵phyllis
宋春阳两眼发直,颤抖着拿出怀中的随珠,“便是这颗随珠的主人,宋淮他,现在何处?”
周祭平静道:“母后说笑了,‘宋淮’二字,我闻所未闻,何谈知道他的去留?”
“你若执意不肯相告,难道不怕我将你的计划公之于众么?”宋春阳咬牙切齿道。
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般,周祭笑得十分和煦,“嗯?是么?母后尽管一试,我倒是想要看看,事发之后,是我先死,还是他宋淮先死?”
“呵呵呵呵,传言中仁义贤德的越国太子,原来竟是如此卑鄙算计的小人!呵呵!”
“多谢母后夸奖,”周祭笑道:“骊山脚下的皇陵已经修筑好,儿臣特意命人在皇陵旁搭建了石屋,供母后日后常驻守陵,母后今日不妨拾拾,明日便可启程动身了。”
“好!好!”宋春阳气得发抖,蛾眉倒竖起来,扶着桌角方才立稳,“昔日孺子如今已成一国之主,再非我所能控制得了,守陵?好!我倒要看看你这越国的江山保得了几日太平,你这越国的宗庙皇陵保得了几日安康!”
“但愿母后能有命留到越国国破城灭之日。”
宋春阳气了个倒仰,吹眉毛瞪眼,实在拿着衣冠禽兽无法,跺了跺脚,愤然而去。“……无义之人,必遭天谴!”
无义么?无义么?
可这天下人,何人不在称颂我的仁义道德?
作者有话要说:
攻快出来拯救小受受吧
第5章第五章
一连几日,茶饭不思,临食废箸,周祭开始心烦意乱起来。每次习惯性地将公文一股脑儿摔在地上,好似摔的声音越大,他越能平静下来。
“陈国那边可有消息传来?”这日天将蒙蒙亮,周祭矍然坐起,便直问宫人。
宫人道:“……尚未。”
“无用!”周祭宽袖一抚,将一堆竹简带在地上,发出“咣咣”的声响。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宫人一惊,忙惊骇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罢了,罢了,和你计较什么。”周祭挤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成败有命,胜负在天,非干人力可以左右,人又何必惶惶不安?胜是我幸,败亦我命,如此而已。
“今日是舅父头七,我总归要尽一尽侄子本分,你去为我备马,我要亲自去一趟这昔日威风八面的破虏将军府第。”
“遵命。”
今日是魏延去世第七日,同样也是宋淮赴陈第七日。
陈国。
宋淮在驿站等了足足六日,方才等来了陈国的太宰李歇大人。
烛火摇曳,橙黄的光洒在宋淮的脸上,使他原本坚硬端方的面部轮廓变得柔和了几分。他揭开木椟,眼里冒着光,“在下此次带着越国魏延的狗头前来投奔陈王,乞求一安身之处,还望太宰大人向陈王进言。这里是资币银钱,是我从魏延府上盗取的,还望太宰大人笑纳。”
世人皆知陈国太宰李歇视钱如命,最爱贪污纳贿,鬻宠擅权,然颇得陈王信任,是以人们一旦出了事情,只消花些银子打通李歇这道关节,所有困难,便可迎刃而解。
果不其然,李歇双目炯炯发光,随手在宋淮递过来的布囊里抓了一把,喜滋滋地听着钱响,满面陶醉,随意地回道:“好说,好说。”
宋淮展颜,你说好说,那么一切就真的好说了。
将资币交给身边人保管,李歇嫌弃地看了看魏延的首级,嘴角抽搐了一下,“想不到当年横行无忌的魏延竟然会死在一个无名小辈手里,可笑可笑,可叹可叹。”转身又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宋淮道:“在下贱民宋三。”
李歇略略迟疑了片刻,“这貌似不是真名,而只是家中的排行?”
宋淮高笑道:“若是日后能跟随陈王名扬天下,那时我的名姓自然能留于汗青之上,若是不被重用,仍旧是泯然于众人,我就算说出真实名姓,又有何用?谁又会记得?”
内心却道,若能成功刺杀陈王,我便能回到越国,一展威名,扬名立万,若是不能成功,徒留一腔孤勇,又何必留下名姓,让世人笑我是个
盗将行 分卷阅读5
败军之将?
我宋淮,从不需要被当做失败者铭记!
李歇赞许地笑道:“阁下好志气,我这去就安排,明日必能让阁下亲自见到王上的面。”
“多谢太宰大人。”
“好说,好说。”
*
次日。
九章台,仪式隆重,威严肃穆。黑压压的官员们分左右两侧,执着笏板巍巍而立,站得太久,实在无聊至极,他们忍不住用手肘拐了拐旁边的同僚,“江大人,你可知今日王上特地宣我们来九章台,到底所谓何事?”
另一人苦大仇深地皱着眉,“不好说,说不清。眼下这个时候王上应该正忙着和诸将商议对策,看看如何能一举拿下越国,平白无故地叫我们一群文官集会,莫不是不打越国了?要让我们搞好外交关系,去和越国议和?”
一人摔手道:“天威难测,天威难测,不过我料想以王上的性子,断然不会求和认输。”
“也罢,你我静观其变,反正又用不到你我抛头颅、洒热血、冲锋陷阵不是?”
“有理,有理。”
高台之上,陈王崔恪衮冕加身,衣裳绣着黼黻,灿然生光,如神人一样,凡所立处,满座生风,不可与比。
崔恪狭长的凤眸微眯,单手支着下颌,目光扫了一下台下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太宰李歇身上,问道:“人可到了?”
李歇出列,答道:“宋三早已经候在门外多时,就等着王上传召了。”
崔恪故作大惊小怪之态,咂嘴道:“你也真是的,人都来了,却不早告诉寡人,该罚,该罚。”
李歇亦道:“臣欣然领王上责罚。”
“那就罚你散席之后为寡人舞剑,今夜不许离宫,舞到疲力尽才能结束,你道好不好?”
“……好。”
如此狎昵亲密,竟然不避讳朝堂悠悠众人之口,实在是放肆得过分了,只是朝臣见怪不怪,只相顾笑了笑,摊了摊肩膀。
“传宋三入殿。”崔恪道。
“是。”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过去,只见门外一人黑影,由远及近,渐渐放大。他捧着木椟,负着长剑,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来。
与越国不同,陈国相对而言,不太重视礼仪教化,自然也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比如说,越国大臣上朝,必得脱鞋,以示尊重,而陈国就没有这些琐碎的规矩。
再比如说,越国国君昔年曾于大殿之上遭遇刺客行刺,后来回想仍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于是下令无论是谁,上朝之时不许佩剑,可这规矩到了陈国便无法推行。
陈人粗犷,马背上得天下,剑术上争高低,历代陈王都喜欢看舞剑击缶,有时朝堂上聊得开怀,直接便与朝臣共舞起来,若是此时无剑,那该何等无趣?
这也就为宋淮的行刺提供了绝佳的环境。
“宋三是谁?”
“如此土气、俗气而又流里流气的名字,一听就知道不过是个市井游侠,算不得什么人物!”
“此话有理。”
朝臣嘀嘀咕咕,宋淮只当没听见,立在台下,声音激越:“在下宋三,特意献上越国魏延狗头,前来投奔王上,还望王上不嫌弃在下粗陋,留在下鞍前马后,奉箕执帚。”
朝臣哗然,虽然适才他们已经哗然过了。
“原来这便是杀了周祭舅父的那个大盗!”
“我就想谁这么大胆子,敢动魏延,我之前还以为是这周祭贼喊捉贼,自己派人结果了魏延,又满天下悬赏罪犯,现在看来这其中大有来头啊!”
“这宋三也算是个好汉了!”
崔恪眯着眼睛,眉头挑得高高的,“昔年博望坡一战,我陈国骠骑将军为这魏延重伤双股,至今无法单独行走,寡人曾发誓,来日必定将这魏延千刀万剐,为骠骑将军报此伤股之仇,如今阁下此举,可真是大大助了寡人了!天佑大陈!天佑大陈!”
百官齐齐拢袖下拜,高呼声震天撼地,犹如海浪涛涛,雄浑庄严,“天佑大陈!天佑王上!”
崔恪道:“都平身吧,宋三,将他的首级呈上来。”
“是!”
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宋淮的脸上都能拧出一桶汗水来,剑眉挤成小峰,由于双手握得太紧,手上骨节发出刺目的白。
近了。
更近了。
宋淮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踏上汉白玉丹墀,身后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
没错,十分的不合时宜。
“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第6章第六章
“太宰,你为何突然叫停?”是崔恪的声音。
李歇满面堆笑道:“再过几日,便是与越国正式交锋之日,大王九五之尊,今日于九章台上亲见血光,实在是大大的不祥!”
“也有道理。”崔恪黑漆漆的眸子中带着些亮光,璀璨如黑夜的明星。大抵是不相信这素来眼中只看得到钱的太宰大人,今日居然反常地开始关心起他来。
宋淮一见形势急转,怕是有大大的不利,忙道:“常闻听王上龙虎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岂会因为区区魏延首级而担心天降灾祸?旁人不知道的,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会以为王上惧惮魏延威名,连他的头颅都不敢看。”
“竟有这等闲话?”
宋淮本想拿话来激他,只是目前看着崔恪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静,语气里半分的怒意都没有,宋淮暗自以为失策,眼珠转动,想着还能用什么方法靠近崔恪,却听崔恪悠然道:“为了寡人的千古英明,你还是将他的首级呈上来吧。”
这么简单?宋淮傻眼。
“傻愣着做什么?”崔恪催促道。
“是。”宋淮举步上了丹墀,将木椟放至崔恪案前,保持跪立的姿势,老茧遍布的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即刻便要拔出背上长剑。
崔恪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木椟中的人头,提起来,前前后后地端详了一阵,露出满意的笑容,“魏延现在不过也就在寡人的手掌中罢了。”
“王上英明!”
“王上英明!”
“王上
盗将行 分卷阅读6
英明!”
众人山呼,正当此之时,一阵厉声炸破,将所有的称功颂德声都盖了下去:“王上小心!”
一块笏板砸中了宋淮的手,李歇此刻正双脚叉开,以一个极其勇猛的姿势阻扰了宋淮的行刺计划。
宋淮怔怔了一瞬,再次抬头间,已经天翻地覆,只见屏风后两簇执戟侍卫腾腾腾跑了出来,将宋淮团团围住。
“大胆狂徒!竟敢刺杀陈王殿下!”
宋淮手中长剑被长戟拨落,两股受伤战栗,血流如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仍然奋力挺直着腰杆,却又被一棍杖劈倒摔地。
崔恪越过侍卫,来到宋淮面前。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刺杀寡人?”崔恪负手而立,敛了玩味的表情,一脚踏在他的脊背上,突然听得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
崔恪高耸着眉毛:“你为何发笑?”
宋淮道:“堂堂陈王,一国之君,号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命之人,竟然被我愚弄于鼓掌之手,险些死在了我的手上,这难道不够可笑吗?”
崔恪冷哼一声,“从始至终,寡人根本就不曾相信过你,寡人不过是在等你改变主意,若是你当真投降,寡人兴许还能饶你一命。只是可惜,你冥顽不灵,死不悔改。”
“大王!小心利器!”一旁的李歇看见男子袖中迸出利器,不禁惊慌失色,张口大叫起来。
崔恪拂袖挡落一排暗器,连连退了好几步,背抵着案台才得立稳。
侍卫立刻围了上来,长戟直直对着宋淮,再次将他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宋淮嗤笑一声,捡起地上滑落的暗器,向自己的脸上划去。
皮肉被撕扯催拉的声音分外的清晰,像是魔咒一样,在大殿的横梁上环绕不息,众人一并看呆,僵僵地立着,看着他一道一道,毫不留情,下手又快又狠。
“啪!”宋淮将手中暗器狠狠地掷在地上,抬起头,露出尽然毁伤的面容,早已分辨不出鼻子眼睛,看上去十分地人,他声音低沉沉道:“我本是市井游侠,只想杀了你这坑杀无数越国降兵的暴君,博一个好声名,没想到终究是……学艺不。”
“你以为你这样说,将罪责悉数揽到自己身上,寡人就能放过越国上下吗?”崔恪拔出腰负着的长剑,寒湛湛的光发出摄人心魄的阴冷,他指着男子的下颌道:“寡人想灭越国,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就算此事果真与越国太子无关,难道你当真认为他能全身而退?”
“越国太子死活与我何干?我说过的只是实话,爱信不信。”
崔恪讥诮讽刺地笑了起来,背对着他,吐字如冰地吩咐道:“杀了他,将他的尸体曝晒在市口,寡人就不相信,普天之下竟无一人认得他究竟是何人!”
“只是王上,他已经自毁容颜,不辨相貌,让人如何分辨?”侍卫问道。
“旁人不识,难道连他的高堂老小也一并不识吗?寡人势必要找到他们,将他们碎成齑粉,以消我心头之恨!”
“是!”
手起刀落,电光石火间,大殿上突然流了一滩血,浓稠血腥,缓缓地流淌着,像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吞噬了大殿,让人心头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市口曝尸三日,烈日炎炎下,尸体发臭,来来往往的人都捏住了鼻子,捂住眼睛不敢看。
日到中午,竿影最短,几个站岗的士卒发了起牢骚:“这都整整三天了,尸体都快腐烂了,王上也真是,还让我们守在这里,你说说,他这副鬼样子,哪有人能认得出来?!”
“王上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当年为了断发之仇,即使是作古之人都能拉出来鞭尸,更何况这人差点要了他的命!不把他的一家老小连锅端了,王上势必不会罢休!”
“嘘嘘嘘!敢当非议王上,不要命了?”
“属下见过太宰大人!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李歇冷冽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拿着长剑的剑鞘重重地敲打他们的脊背,命令他们站直,“若再敢多言,我定斩不饶!”
“是!是!是!”
天色越来越暗,蟹壳青的天空中突然飘来几滴细雨,溅在尸体上,继而雨势加大,连绵不断,斜斜地织着,织成满城的哀怨,愁恨。
妇女腋下夹着稚子,飞奔着回家,菜篮子里的鸡蛋掉落了一地,流出黏黏的黄液。屠户将摊子乱七八糟地了起来,拿着两把刀,霍霍地磨着,将肉沫子刮干净。地上的黄叶被踩得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撕扯着人们煎熬的心。
一个女子缓辔而来,来到市口,她翻身下马,任由青骢马在身后奋力嘶鸣,她也不回头一顾。冒着雨,顶着乌云,她看着台上准备撤退的士卒,淡淡道:“我便是你们要找的人。”
“什么?你说什么?”士卒眼睛睁大,如同铜铃一样,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他叫宋淮,乃是吾弟。刺杀陈王,不过为报越国周祭知遇之恩。他幼年失孤失怙,我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士卒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宋春阳接着道:“他的壮举,不该被世人遗忘,我知道,他之所以毁伤形容,是怕人认出来他,进而牵连到我。可我又如何能让他的一世英名淹没于世?”顿了顿,她释怀地笑了笑,“请将我带到陈王面前,任由他处置。”
李歇凝眸看着他,内心深处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敢问这位夫人,又是何许人也?”
“一介妇人,何足记挂?”
宋春阳任由镣铐锁住手脚,安然一笑,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如无根飘絮一样随李歇而去。
“其实相比宋淮,我更钦佩夫人你。”李歇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道。
“多谢。”这是宋春阳生平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两个字。
她身后的青骢马蓦然仰天长啸,声音激越破天,震破苍穹,马前蹄一扬,哒哒后退几步,遽然撞向台上石柱,“嘭然”倒地而死。
旁边的士兵小声道:“她好像一个人。”
“谁?”
“越国的太后宋春阳。”
作者有话要说:
至于这个宋淮为什么要毁容的话,是这样的,他害怕别人认出他来,连累到太子周祭,还有与他长相相似
盗将行 分卷阅读7
的姐姐。。下一章缓一缓。
第7章第七章
且重说越国,三日前,陈王遇刺之事传回国内时。
魏延头七日,周祭立在棺椁前,看着那具无头尸体,挤了挤眼睛,两道浊泪在脸上冲开。
“请太子殿下进香!”
周祭焚香礼拜再三,对着灵堂,撩起衣摆,端端方方地跪倒,“侄儿必定替舅父找出行凶之人,将他枭首示众,传示四海,布告天下,为舅父报仇!”
如今,父丧、亲丧二重加身,就差……国丧了。
周祭正在乱想着,忽听得门外有人快马而来,不停地说道:“借过!借过!”
他回过头,问道:“何事如此慌张,连舅父头七的礼数也不顾了?”
报信官似有犹豫,重足而立,不敢说话。
周祭道:“说!”
“据闻有一狂徒携带破虏将军的首级投靠了陈王殿下……”
“我天!这想必就是谋杀魏延老将军的那个恶贼了!”
“什么想必啊,铁定就是了!”
“果然是奔着前途富贵去的,才杀了人,展眼便投奔了陈国,实在是可恨!今日还是魏老将军的头七日……”
周祭不理会旁人,凝神道:“然后呢?”
报信官又道:“正当陈国上下欢腾之际,那狂徒骤然拔剑刺向陈王,只是一番挣扎之下,终究是死在了陈国士兵的手中,传说他还自毁容貌,死相极惨,如今正被陈王曝尸于市口中。”
“什么?!这狂徒到底是哪一边的?”众人惶惑,不知所以然,若说他为了富贵,所以杀了魏延,前去投靠陈王,这还说得过去,可他竟然又于朝堂之上行刺陈王,怎么回事?两面派?还是两面都得罪的类型?
周祭蓦然觉得很恶心,胃中直泛酸水,清秀的眉毛紧紧拢到一起。
自毁容貌……死相极惨……曝尸市口……
宋淮他……原来竟是如此忠义之士么?连姓名都不曾留下,就只为了不牵连于他?枉我还以小人之心忖度他与太后是否在合谋算计我,我……我枉为人!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众人见周祭面色大变,脸上满是痛楚之色,眼神如被寸寸凌迟般绝望。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力气仿佛被抽尽,只剩下没有灵魂的躯壳,他踩着马蹬而上,疲软无力地瘫在马背上,“驾!驾!”
马通人性,不消多说,就稳稳地载着周祭回到宫中。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闻听舅父之首被献给陈王,经受不住打击了?”
“呆驴!蠢材!依我看,这刺陈义士便是由太子殿下派过去的,而这魏延之死,八成也是太子殿下给陈王下的套。”
人们叽叽咕咕,很快便将宋淮的名称由“狂徒”、“恶贼”转换成了“义士”,只是现如今,他们还不知那人终究是谁,竟敢有如此大的胆量,却又心甘情愿地毁容没名,为世遗忘。
周祭回到宫中时,秋风正酣,夕阳红透,他牵着一匹老马,蹀躞在王宫小道上。
宋淮之死,宋淮的义,都令他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一种人,可以不论其他,单纯为诺言义气生存,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性命勇气。
起码,他做不到。
或者更确切地说,没人能让他舍身忘死。
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就来到了苍梧宫外,那是母亲曾经住过的宫殿,他从不让人打扫,怕破坏了原来的半分和谐,可饶是这样,母亲的痕迹也在日复一日的消散,直至他再也抓不住了。
他也不知,他想抓住的,究竟是恨,还是寥寥无几的爱。
母亲,你死前给我留书,让我余恨、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可我又怎能改悔得了?我恨!我实在恨!
我恨父王,恨宋春阳,恨魏延,恨这天下,恨万民苍生,其实,我最恨的是您!
您明知自己只是一名洗脚婢女,明知自己是一名罪奴,为何又要千方百计地接近父王,为何还要把我生下来?
你可知,最看不起我的并非是宫里面的夫人公子,而只是您啊。
“母亲,母亲,为何别的弟弟们可以跟父王玩弹弓,我却要在这里练剑?”幼时他看着母亲,怯怯地问。
母亲板着张脸,眼神几乎与雪同色,没有半分暖意,看得他瑟缩发抖起来,“因为你的母亲,不是什么平城的贵女,只是一个家族犯了事被没入宫中做洗脚婢的罪奴,你要是不学好,凡事不做到最好,你还能拿什么来和别人抗衡?谁还会记得有你的存在?”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