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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恩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天如玉
城门在稀薄的天光里黑沉沉地像是凶兽一般蛰伏在那里,下面是白练一般的护城河。城头上方早已站满了守军,个个举着火把严阵以待。
原本就快到该开城的时间了,但今日想要进出城门的百姓必然已经躲避得远远的了。
庾世道打马向前行进了几步,看着城头中央站着的人,不是他熟悉的将领,实际上如今都中根本没有什么人可以领兵,否则他岂会这般行事。
那人越看越觉得眼熟,他又靠近了些,天光亮了一分,终于看清楚了,那竟然是换上了戎装的司马玹。
是啊,眼前这人可是当初叛乱时带兵勤王的豫章王呢,他竟险些忘了。
城头的弓箭手已拉满弓,司马玹从城头上居高临下地望下来,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义城侯若有悔过之心,此时还来得及。”
庾世道哈哈笑了:“此话原封不动地还给陛下,但愿陛下能好好想一想,究竟谁是罪人,谁是好人,此时还来得及。”
司马玹皱眉。
刚刚登上城楼来的王丞相站在他身后,也是一脸凝重:“陛下还是暂时稳住他,援军未到,若您有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司马玹正色道:“朕一人的安危算什么,都城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王敷垂眼称是。
天终于亮了,城楼上的火把熄灭,清早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油的气味。
司马玹彻夜未眠,大概是每晚处理政务到深夜养成的习惯,此时也不见有多疲倦。
内侍送了白唤梅亲手熬煮的参汤来,他喝了几口便摆手作罢,又站去城头去看下方的景象。
虽然只有两万人马,但看起来也是乌压压的一片。斥候说庾世道并未倾巢而来,但此时还有兵马在后方,城中守军硬撑也不是不能抵抗,但必然伤亡惨重。
他朝远处望去,司马瑨的部下若能出手相援就好了。
下方忽然冲出一人一骑来,是个不认识的将领,遥遥朝上方敷衍地拱了一下手:“奉义城侯之命,请陛下速速下决断,还义城侯清白,否则义城侯只能自己证明清白了!”
司马玹扬声道:“义城侯若真清白就该速速撤兵,而非这般行事。”
那将领打马回去传话,没有再出现。
庾世道已经回去营中,正在中军大帐里慢条斯理地用饭。他知道司马玹想与自己周旋,他也不想撕破脸,但这还不是他们逼他的?
那将领把司马玹的话传给他后,他顿了一下筷子,问道:“谢太尉调动的援军还有多久能到?”
将领道:“至少还有半月。”
“司马瑨那十万兵马可有动静?”
“祁峰和顾呈都是凌都王心腹,凌都王被贬,他们心怀怨愤,不会出手相助的。”
庾世道放了心,吃了口菜:“只要司马瑨那十万兵马不来,本侯就有胜算。”
一口一口吃完了饭菜,精力足了,庾世道跨马出营,亲自领着兵马到了护城河外。
城头上方登时射下来一阵箭雨,前方士兵略有死伤。
庾世道并未下令后退,他很镇定地看着上方,计算着攻上城头大概需要多久。
“先攻一波,让我们的陛下见识一下本侯的人马可不是吃素的。”他含笑调转马头,一个副将挥动手中旗帜,步兵退后,弓箭手上前,回敬了一波箭羽。
城头上响起惨叫,许多士兵中箭后摔落城头。司马玹被高平拉到后面,禁军立即严严实实将他护住。
“终究还是演变到了这一步,朕无颜面对都中百姓。”
高平忙道:“陛下已经尽力了,不必自责。”
司马玹眉心到现在就没舒展过。
高平本以为还有攻势,没想到这波箭雨之后就没了,往城头边上走了几步望下去,转头道:“陛下,下方有变。”
司马玹大步走过去,庾世道的兵马都站着没动,他们的后方来了一行人马,看着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准备入城。
那些人马远远停住,车中探身走出个清瘦的男子,一身青衣,分外眼熟,司马玹仔细看了许久才认出那是郗清。
郗清立在马车上,从袖中取出卷纸张来,展开后开始高声念诵。
离城头太远,所幸是顺风,声音远远地送过来,竟也能听清大概。
“竟然是讨伐庾世道的檄文?”司马玹分外诧异,更诧异的是那行文风格,太熟悉了。
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就这么当着庾世道大军的面念讨伐他的檄文,要么是不怕死,要么就是有备而来。
“竖子胆敢口出狂言!”庾世道果然大怒,原本他攻完一波后发现这忽然出现的一行人马,只是想静观其变,没想到竟然有如此胆大之人,他其能容忍,当即下令要去活捉了那小子。
郗清转头就钻进了车里,车中传出一道女声:“且慢!”
包围而上的士兵还真的停住了。
车帘被一柄羽扇挑开,探身而出的人乌发如云,衣白胜雪,立在车上含笑看着庾世道:“义城侯觉得在下这篇檄文写的如何?”
庾世道皱眉:“原来是文才白檀主笔。”
白檀笑得很谦虚:“见笑见笑。”
庾世道冷哼:“就算你是女子,本侯也不会怜惜。”说着朝身边人招手,示意全部拿下。
司马玹一直紧盯着那马车,果然见到了白檀,不禁蹙眉。
她怎么在此时回来了,不知道危险?
白檀当然知道危险,装完风雅就钻进车里,掐着郗清狂喊:“快快快,走走走!”
“哎哎哎,有话说话,别掐我行不!”郗清在里面哀嚎。
庾世道的士兵还未近前呢,就见那马车已经调转马头开始跑了,护送的人马断后,过来抵挡住他们。
士兵们自然要继续追赶,但一名副将忽然叫停,下马伏在地上听了听,起身后朝庾世道大喊:“禀义城侯,似有兵马朝这边而来。”
庾世道听到这话便知道晚了,因为两侧大地已经开始震颤,那是马蹄踏过的声响,这般剧烈,必然是重兵前来。
前去探路的斥候快马过来禀报:“是原凌都王的兵马!”
“不可能!”庾世道吼完就明白了,转头去看逃窜而去的白檀,难怪她故意叫人宣读檄文,分明就是来吸引他注意力好为司马瑨的兵马赶来拖延时间!
他挥了一下手,士兵们连忙去追击白檀的马车,与断后的人缠斗在一处,马车在前面跑得飞快,至前方不多远便见左右尘烟滚滚,庾世道连忙下令撤回。
大军已至,再追无异于羊入虎口。
祁峰和顾呈各领一支兵马而来,合拢后将白檀的马车护于后方。
白檀探头出来,抚着胸口瞪了祁峰一眼:“你们再来晚一点我就没命了!”
祁峰哆嗦了一下,妈呀,白菩萨还真回来了啊!
下意识转头在后方士兵当中扫了一圈,没扫到白栋。
那臭小子一定是怕死躲过了他的点兵!
“陛下,那是凌都王的兵马啊。”上方城楼上,高平诧异地收回视线。
司马玹点头。
他的兵符虽然送去了营中,但王敷并没有劝动他们,所以只有可能是司马瑨回来了。
而白檀是跟他一起回来的……
重重兵马分开,后方打马而出的人没有着戎装,只是一身再随意不过的便服,冷肃的一张脸,朝城头望了一眼,视线收回来,扫向前方。
“庾世道,我等这日很久了。”司马瑨腰间的剑铿然出鞘。
庾世道立即后撤,下令突围,一面派人去调兵来援。
司马玹当机立断,下令守军出城追击,此时正好与司马瑨前后夹击。
庾世道没想到情形瞬息万变,司马瑨出现的这般及时,一定是一直就在盯着都城动向,他甚至觉得自己走到这一步就是被他一点一点引导所致的。
可恨他没有将全部兵马调来都城。
策马狂奔出很远,他转头还能看到拿到阴沉的双眼,藏着嗜血的癫狂。
当年那个沉默寡言、文静好似女孩儿的皇子,如今竟然成了这幅模样,他心中说不出是恼恨还是忌惮。
援军没有如他预料而至,因为司马瑨之所以来得晚就是调兵去截断他支援的。
庾世道甚至来不及与其他城门方向的人会合,只能奋力朝远处逃去。
司马瑨手中的剑轻轻拍打着腿上的长靴,挥了一下手:“最好抓活的回来。”
祁峰和顾呈领命前去追击庾世道。
庾世道留下断后的士兵不过数千人,仍在城门下抵抗,城头上忽然鸣金收兵,高平在上方大声道:“城下众人听令,传陛下口谕,擒住庾世道者重赏!投诚者既往不咎!另,传司马瑨和白檀觐见!”
白檀此时才从车中探出头来,朝城头一瞥,万分诧异:“咦,居然是陛下亲自坐镇守城啊。”
司马瑨打马回到她身边,俯身凑到她耳边低语:“真是难得你到此时才注意到他。”
白檀顺手呼了他一扇子,想到此间情形,又立即钻回了车内。
司马瑨眼下心情正好,还回味无穷地摸了摸脸,扫一眼城头,司马玹果然看着这里,但只一瞬便又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女恩师 第51章 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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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已经入冬,走在空旷的宫道上,白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回都这一路走地太急,一回来又赶上庾世道在整幺蛾子,她早就累了,本来是打算回东山休息的,结果又被召入宫中来见。
不过这一趟想来也是免不了的。
司马瑨与她并肩而行,看到她怕冷,伸手扯了她的手在掌中搓了搓,又纳入袖中。
前面还有高平在带路呢,白檀连忙甩手,跟被蛇咬了手指似的。
司马瑨见她这般,就偏要捏紧她手指,等到她脸都急红了才终于松开。
白檀瞪他一眼,立即拢手在前,不再给他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刚到御书房门口,门边的内侍便立即高声通传了一声,似乎已经等待许久了,一面打开门请二人进去。
司马玹立在窗边,身上的披风都还没解下来,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许的疲倦。
白檀快走几步上前见礼,身后的司马瑨依旧不疾不徐。
司马玹笑意温和,走去上方落座:“我听贵妃说白檀去吴郡了,你二人怎会一起回都呢?”
司马瑨似笑非笑:“我还以为陛下是知道我在吴郡的。”
司马玹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你们一起去的?”
司马瑨刚要说话,被白檀抢了先:“路上遇到就同去了。”
“原来如此。”
司马瑨瞥了她一眼。
白檀挑眉,看什么看,难道说是一起私奔去的啊!
司马玹拨开面前厚厚的奏章,从下方取出一只锦盒来,打开推到司马瑨面前,“这些东西朕都好生保管着,如今可以归还给你了。”
司马瑨垂眼看了看,里面是他册封亲王的诏书和印绶,他嘴角扯了一下:“那就多谢陛下了。”
白檀悄悄在旁瞄了一眼,深觉诧异:“陛下竟然一直将这放在案头?”
司马玹笑了笑:“朕一直都相信千龄是无辜的,奈何庾世道狡诈,如今总算可以昭雪了。”
白檀欣慰:“陛下深明大义,公正宽厚,一如往昔。”
大概是“一如往昔”四个字勾起了什么,司马玹神色间多了一丝怅惘。
司马瑨眼中却只有不屑,还好白檀没注意到,否则非得再瞪他不可。
司马玹抬头看向司马瑨:“正式下诏还得等到庾世道归案之后,凌都王府眼下还被封着,你无处可去,暂时就在宫中住下吧。”
司马瑨回答的很直接:“那倒不用,我还有东山可以住。”
白檀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恨不得踹他一脚。
司马玹抿了抿唇,一时间再无话可说,摆了摆手:“去吧。”
白檀见礼告辞,一本正经地朝宫外走,一出宫门就变了脸,一副头疼的口吻:“也亏得陛下好脾气,你这般态度,简直比亲王还会摆谱,搁我这儿我得气死。”
司马瑨冷笑一声:“今日这一遭已经叫司马玹看清我手中兵权有多牢固,不然你以为他会对我客气?”
白檀在马车边停住,往宫门看了看,确定没人听到才放下心来:“陛下对你这般信任,一回来便打算将爵位还给你,你竟然这么说他,未免太叫人心寒了。”
“你总是替他说话,才是叫我心寒。”司马瑨脸色不快,越过她朝前走去。
白檀盯着他的背影气结,混账,还跟她摆谱了!她哪里替陛下说话了,分明就是事实啊,满朝文武都夸赞的帝王,偏偏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就算吃味也要有个度吧!
庾世道兵围都城来得突然,结束的也快,都城的百姓只受了点儿惊吓,倒也没多妨碍生活,何况眼下王丞相正亲自在东篱门外指挥打扫战场,民心很安定。
王敷先前被护送着下了城楼,没有全程观战,还以为后来祁峰和顾呈会出手相助全是被自己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给说动了呢,十分想找个人来吹嘘显摆一下。奈何谢太尉指挥守城士兵追捕庾世道去了,他无人可以闲扯,只能卖力指使军士们洒扫清洗。
伤亡的士兵不多,但抚恤善后的事一件不能少。正忙着呢,王敷就见王焕之优哉游哉地打马从城外回来了。
这种时候他居然从城外回来,王敷当即拧眉骂了一句:“死哪儿鬼混去了!”
王焕之笑呵呵地打马近前:“父亲息怒,听说凌都王回来调兵赶走了庾世道,我这不是好奇么,就出来看了看。”
王敷一愣,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司马瑨回来了?”
王焕之点头:“是啊,听说陛下已经召他入宫了,此举之后,肯定会恢复他的爵位的吧。”
“……”王敷整个人都不好了。
正说着,耳边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王敷扭头,司马瑨打马自宫城方向而来,脸色阴沉。他身后跟着的马车车帘被一把掀开,探出白檀的脸,也是带着怒气,似要与司马瑨理论的模样,但忽然那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王敷这边看了过来。
王敷顿时觉得自己承受了双重的怒火,头皮一阵发麻。
好在很快那二人又收回了视线,越过他们出了城门。
“我就知道是这煞神偷偷藏了兵符,就等着这一日呢!”王敷恼恨地嘀咕,一路目送二人出了城门,转头看到王焕之在旁贱贱的笑,火大地骂了一句:“滚回去。”
王焕之遂施施然打马走了。
白檀终于又回到了东山,本以为第一眼看到的会是无垢,结果一进院门就被一个人给扑了个满怀。
“女郎可算回来了,可叫我想死了!”
白檀站稳才看清那是谢如荞,不禁好笑:“你怎么来了?”
“趁着今日动荡偷跑来的呗。”谢如荞浑身罩在狐裘里,大概是头一回做这种冒险的事,很是激动,双颊还泛着红晕,亲昵地挽住白檀的胳膊,忽而感觉旁边有人盯着自己,扭头就对上司马瑨的脸,瑟缩了一下,讪讪退开了。
白檀还跟司马瑨呕着气呢,当即拉住谢如荞的手:“走,我们去书房说话。”
司马瑨见她这模样,冷着脸去了后院。
无垢在西厢房里打扫呢,忽然听到白檀的声音才知道她回来了,一阵风似地跑到书房门口,刚好看到谢如荞离开,钻进门就道:“师尊怎么回来了?”
白檀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怎么,想为师了没?”
无垢一脸失望:“您是不是在吴郡混不下去了啊,到今天也没写信叫我去,还自己跑回来了。”
“……”白檀脸一垮,真是亲徒弟。
无垢探头朝外看了几眼,悄悄挤到白檀跟前来:“师尊,凌都王不是被废了吗?他怎么跟您一起回来了?”
白檀很认真地看着她:“今日都城门口发生了那么一件大事,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东篱门可就挨着东山啊,离那么近,喊杀声也该听得到啊。
无垢却是一脸茫然:“都城发生什么了?”
“……算了。”白檀泄气,就她这样的,估计哪天再来一次当年的叛乱都还能在山上优哉游哉地过日子呢。
别院里什么都没变化,因为又回到了最初,那时候没有凌都王的侍卫在,没有凌都王的厨子在,只有白檀和无垢。
如今唯一的变化是多了个司马瑨本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司马瑨也没出现,白檀一个人坐在前厅觉得太空旷,非拽着无垢陪自己吃饭,时不时小声嘀咕一句“小气”。
无垢忍了半天,实在吃不下去了:“师尊您就别挑了,这不有肉么,干嘛总说我小气嘛。”
白檀嚼完嘴里的饭菜,笑了笑:“没说你。”
“那您说谁啊?”
白檀岔开话题:“给那位送饭去没有?”
无垢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位:“送了,他没吃。”
“呵呵,爱吃不吃!”白檀丢下筷子出了门。
无垢莫名其妙。
天还没黑,司马瑨的房内已经点上灯,白檀在廊下走了几圈,装作刚好经过的模样朝那边望了几眼,一见他要出来就赶紧扭头回房。
回房后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没面子了,明明就是他小心眼吃味,她做什么那般在乎?
这么一想再也不纠结了,叫无垢给自己打了热水来,洗漱完就躺床上补觉去了。
今日这一整天可真是累死了。
庾世道这一路跑了不下千里,仍然无法摆脱身后的追兵。他的人马已经被冲散,渐渐无法支撑,要么及时赶回豫州,要么去找别的支援,但会豫州的路也被司马瑨的兵马截断了,只能向别人求援。
祁峰和顾呈这段时日憋屈死了,正想借机报仇呢,岂能轻易饶过他。他们二人同在营中多年,手下士兵也经常一起作战,配合默契,追击人来也有经验的很。庾世道的人马很能抵挡,但被他们分兵拖住,首尾截断,如今他们人数的优势就显示了出来。
一连追击了三日,大军已经到了丹阳尹地界,斥候送了司马瑨的口信来,交代祁峰提前派军队去包围渡口,免得让庾世道有机会渡江去江北。
祁峰照办,与顾呈兵分二路,顾呈继续追击拖延庾世道的人马,他则带人去了长江边上。
丹阳尹的渡口对面便是广陵郡的地界,那里竟然已经有军队的踪迹。
祁峰这才明白他家殿下的安排,原来庾世道是想投奔广陵王保命。
多亏这消息来得及时,顾呈将庾世道拖住了,重重兵马将他困在了北固山下。
庾世道从马背上翻下身来,坐在山脚喘息,大势已去,没有比这更叫人愤恨的了。
已经三日了,东山别院里怄的气还没消呢。
白檀趴在窗边盯着院中的司马瑨直磨牙,这小子怎么这么小气,就不能低个头?
司马瑨袖口挽的高高的,正在清洗他那匹战马,其实早就注意到白檀在盯着自己,只悄悄扫了几眼,故意当做没看见。
果然没多久她扭头走开了,想必气得不轻。
是夜月圆。
白檀睡到半夜被渴醒了,睁眼就看到窗外透入的月光,几乎将整间屋子都照的亮堂堂的。她刚准备起身喝水,手一抬触到副躯体,吓了一跳,凑近看了看才认出那是司马瑨。
“你跑我房里来做什么?”她没好气,披上外衫下床。
司马瑨支头侧卧,面朝外看着她:“我不睡这里睡哪里?”
白檀走去案边灌了口凉水,回头道:“你不是会跟我怄气了嘛,那还来干嘛?”
司马瑨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来,侧卧的半边身子都浸在白晃晃的月光里,从他轻掩的长睫到微敞的胸口,辗转到结实的手臂和修长的手指。
白檀扭过头,昂昂下巴:“如今可不是在吴郡,你最好还是收敛些吧。”
司马瑨的手指招了招:“非要我低头不可么?”
白檀心里早得意起来了,却还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过了半天才接过那只手,慢吞吞地爬上床偎着他躺下:“哼,就这一晚啊,明晚你得睡自己房里去,若是叫无垢看见,我还怎么做人?”
司马瑨揽住她低笑:“我半夜来就是了。”
“……”白檀真是服了他了。
天快亮时,司马瑨忽然睁开了双眼。
大概是对什么都不放心的缘故,他向来浅眠,一点动静就醒了。身侧的白檀翻了个身,他拍了拍她的背,待她又睡熟,起身走了出门。
门外立着顾呈,身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散去的血腥气:“殿下,庾世道抓到了。”
司马瑨嘴角浮出笑来:“人呢?”
“呃……”顾呈忽然有些为难。
司马瑨沉了脸:“怎么,死了?”
“那倒没有,只是陛下派人接手了,他已经被押入天牢了。”
天牢不像廷尉的监狱,廷尉监狱中的犯人一般是待审的,进去还有可能出来,而天牢只关押重犯,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虽然庾世道该死,但司马瑨更想亲眼看着他死,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他此番以退为进的谋划。
滴滴答答的水声滴下来,四周都是一股潮湿的霉味,石阶上甚至覆盖了青苔,一步一步往下,深黑不见底。
庾世道被关在最底下一层的监牢里,是个水牢,他的双手被锁链束缚住,沉沉死水直漫过腰际,在这初冬时节冷得叫人直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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