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爱德华
“你们那个看猎场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还当上了队长呢。”为了绝不让克莱夫听上去感到跷蹊,他先把这句话暗自说了一遍才这么问。
“这个月他就辞工了。”克莱夫觉得这就算是他的回答了。此刻,他们刚好从养狗场前经过,他补充一句:“无论如何,我们失去了一个照料狗的人,够不方便的。”
“别的方面没什么不方便吗?”
“我预料更糟的还在后头。一年到头,麻烦不断。总之,他很勤劳,脑子绝对好使。而我打算雇来接替他的那个人呢”他很高兴莫瑞斯对此表示关注,就把彭杰的经济情况概述了一番。
“是个正经人吗?”当他提出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时,浑身打着哆嗦。
“斯卡德吗?太聪明了些,说不上是个正经人。不过,安妮会说我这么看不公平。咱们不能拿自己对诚实的标准来衡量仆人们,忠诚啦,感激啦,也是这样。”
“我永远也管理不了彭杰这么个庄园,”莫瑞斯沉默了片刻后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该挑选什么类型的仆人。就以斯卡德为例吧,他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我全不了解。”
“他老子是奥斯敏顿的一个屠夫吧。对,我想是的。”
莫瑞斯竭尽全力将帽子往汽车的座位下一扔。“已经到极限啦。”他这么想,并将双手插到头发当中去。
“头又痛起来了吗?”
“痛得厉害。”
克莱夫怀着满腔同情,不再言语了。直到分手,双方都不曾打破沉默。一路上,莫瑞斯弯腰低头而坐,用手心捂住两眼。他这辈子,明明知道各种各样的事,却又不理解这是他性格中的极大缺陷。他知道回彭杰是危险的,惟恐一桩荒唐事会从森林里朝他跳跃过来,然而他还是回来了。“她长着一双目光炯炯的褐色眼睛吗?”当安妮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怦怦直跳。不知为什么,他知道不从卧室的窗口接二连三地朝黑夜探出身去,呼唤“来吧”会更聪明一些。跟绝大多数男人一样,他对任何暗示都是敏感的,然而他不能理解个中奥妙,直到危急关头才恍然大悟。这场混乱与剑桥那一场迥然不同,却又有相似的一点:当他得以把一团乱麻理出头绪的时候,业已太迟了。里斯利的房间相当于昨天的野蔷薇与月见草。乘摩托车从沼泽地带猛冲过去,预兆着他在板球场上大显身手。
但是剑桥使他成为英雄,彭杰则让他成了叛徒。他滥用了东道主的信赖,在其外出期间,玷污了其房屋,从而凌辱了德拉姆太太和安妮。当他回到自己家后,更猛烈的打击等待着他。他对家族也犯了罪。迄今他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们不过是必须加以体贴的傻子而已。她们依然是傻子,但他不敢靠近她们。他和这些平凡的妇女之间绵延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使她们变得神圣不可侵犯。她们的唠叨,关于该优先满足什么的口角,针对汽车司机发的牢骚,好像都是冲着他那档子恶行而来的。当他的母亲说“莫瑞,咱们娘儿俩好好聊一聊”的时候,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们就像十年前那样在庭园里溜达,她小声列举着蔬菜的名字。当时他得抬起头来望她,如今则低头看她。现在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了当初自己想从那个小园丁身上得到什么。吉蒂一向替他送信,这时手里拿着一封电报,从房子里跑出来。
莫瑞斯愤惧交加,浑身战栗。“回来,今晚在船库里等候。彭杰,阿列克。”通过当地的邮局发来了这么一封讨厌的电报!大概上房的一个仆人把地址告诉了他,因为电报上把地址写得很准确。多么讨厌的处境!这回对方就能随意对他进行种种敲诈勒索了,起码也是难以置信的侮辱。当然他没有必要回答,现在更不存在送给斯卡德任何礼物的问题了。他越出了自己的社会阶层,这是自食其果。
然而,当天夜里他的肉体不由自主地不断渴求着阿列克的肉体。他把这叫做“淫欲”,此词脱口而出。他以自己的工作、家庭、朋友、社会地位予之对抗。这一连串当中肯定应该包括他的意志。因为倘若意志能够无视阶级,我们所形成的文明就会被摧毁了。但是他的肉体却想不通,机缘使它遇上了最理想的伴侣,不论是极力说服还是威胁,它都不肯沉默。到了早晨,莫瑞斯感到疲力竭,羞愧不已,于是给拉斯克琼斯先生打了电话,再度预约复诊。他还没动身,就到了一封信。是吃早饭的时候递给他,他在母亲的眼皮底下读的。全文如下:
莫瑞斯先生,亲爱的老爷。两个晚上我都在船库里等候。我说船库,因为梯子已被搬走了,森林里太潮湿,不能躺下来。所以请你在明天或后天晚上到“船库”来。你对其他绅士们假装说要去散步,这样好安排,然后就到船库来。亲爱的老爷,倘若我的要求不是太过分的话,就让我在离开古老的英格兰之前跟你共享一次吧。我有钥匙,会放你进去。八月二十九日,我乘诺曼尼亚号轮船起航。自从板球赛以来,我就希望伸出一只胳膊搂着你,跟你聊天。再伸出两只胳膊搂着你,与你共享。对我来说,现在这件事好像愉快得难以形容。我充分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仆人,永远也不会趁着你热情相待而钻空子,对你放肆,或有别的任何表现。
莫里斯 分卷阅读51
阿斯卡德谨上
(克德拉姆乡绅的猎场看守)莫瑞斯,你是像上房的仆人们所说的那样由于生病才走的吗?我希望这会儿你已经跟平常一样了。假若你不能来的话,别忘记写信告诉我。因为一夜夜地等待,我就没法睡觉了。所以明天晚上务必到“彭杰的船库”来。不行的话,后天晚上来。
啊,这是什么意思呢?莫瑞斯只抓住了“我有钥匙”这句话,对其他词句一概未加理睬。是的,他有钥匙。然而楼房的也得有,那么准是另配了一把喽。他必然有个同谋者,兴许是西姆科克斯他以这个观点来解读全文。他母亲和姨妈、他正喝着的咖啡、摆在餐具柜里的一只只学院的奖杯,七嘴八舌地对他说:“你一旦去了,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你要是回了信,它就会被用来对你施加压力。你陷入了困境,但是他手里连你写的一个纸片儿都没有。再说,不出十天他就离开英国了。潜伏起来,抱乐观的希望吧。”他皱起眉头来。屠夫的儿子及其伙伴们装出一副天真无邪、蛮有交情的样子,然而他们够熬过去的。
“早安,大夫。这次你能特别快地把我治好吗?”莫瑞斯用非常轻佻的口吻说,接着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闭上眼睛催促道:“喂,动手呀。”他想把病治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知道自己会来接受治疗一事,帮助他毫不气馁地对抗那个吸血鬼。身心一旦健全了,他就能和对方一了百了。他迫切希望陷入昏睡状态,那样一来他的人格就会融化,获得微妙的改进。最起码能让他失去记忆五分钟。这时,大夫的意志就竭力浸透到他的意志中去。
“马上就开始,霍尔先生。先告诉我近来你的情况怎么样?”
“啊,跟平常一样。新鲜空气和运动,正如你嘱咐我的那样,一切顺利。”
“你心情愉快地跟女人们经常往来吗?”
“彭杰有几个女人,我只在那儿逗留了一夜。你为我诊治过的第二天,星期五,我回伦敦去了也就是说,回家了。”
..我以为你是打算在朋友们那里再多住些日子的。”
“我原来是这么打算的。”
接着,拉斯克琼斯在莫瑞斯的椅子旁边坐了下来。“现在’开始吧。”他安详地说。
“好的。”
他一遍遍地施催眠术。莫瑞斯就像上次似的看着火炉用具。
“霍尔先生,你快陷入昏睡状态了吗?”
莫瑞斯沉默良久,随后划破寂静,严肃地说:“我不大有把握。”
他们又试了一遍。
“屋子暗一点儿了吗,霍尔先生?”
莫瑞斯希望屋子能暗下来,就说:“一点点儿。”确实暗一点儿了。
“你看见了什么?”
“咦,既然暗了,就不能指望我看见什么了。”
“上一次你看见了什么?”
“一幅画。”
“完全对。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一道裂一道裂”
“地板上有一道裂缝。”
“然后呢?”
莫瑞斯换了个姿势说:“我迈过去了。”
“然后呢?”
他不吭声了。
“然后呢?”那个劝诱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你的话我都听见了,”莫瑞斯说,“使我伤脑筋的是我并没有进入恍惚状态。起初我有一点儿迷迷糊糊,可现在我跟你一样清醒。你可以再尝试一次。”
他们又试了一遍,然而没成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上星期你对我施催眠术,一下就成功了。你能说明原因吗?”
“你不应该对抗我。”
“该死的,我没对抗啊。”
“你没有上次那样容易受影响了。”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不是这些行话的专家。然而我衷心发誓,我希望恢复健康。我巴不得能变得像别的男人那样,不当这样一个被大家所唾弃的无赖”
他们又试了一遍。
“那么,我属于你那百分之二十五的失败的病例喽?”
“上星期我还多少能对你起作用。然而,我们的确会像这样突然受挫折。”
“突然受挫折,我吗?喂,别气馁,别放弃。”他虚张声势,粗野地笑道。
“我不打算放弃,霍尔先生。”
他们又失败了一次。
“什么事会降临到我头上呢?”莫瑞斯忽然压低了嗓门说。他是悲观失望地说这话的,然而拉斯克.琼斯对每一个问题都能做出答复。“不瞒你说,我只能劝告你到采纳《拿破仑法典》(译注:《拿破仑法典》是1804年颁布的法国民法典。其间几经修改,至今仍然有效。按照法典,所有的公民一律平等。法典第一编是人法,其中包括人格的保护。)的国家去生活。”他说。
“我不明白。”
“比方说,法国或意大利。在那儿,同性爱已经不再是犯法的了。”
“你的意思是说,法国人即使和一个朋友共享,也不会被关进监狱吗?”
“共享?你指的是发生关系吗?如果双方都成年了,而且不在公共场所有猥亵行为,当然不会入狱。”
“这条法律迟早会在英国施行吗?”
“恐怕施行不了。英国一向不愿意承认人性。”
莫瑞斯领会了。他本人就是个英国人,只因为灾难重重,他才有所醒悟。他面带悲痛的笑容,“那么,是这么一回事喽:像我这样的人,过去一直有过,今后也还会有。通常他们会遭到迫害。”
“是这样的,霍尔先生。照神病学的说法就是:过去一直有过,今后也还会有各式各样的人。你必须记住,在英国,像你这种类型的人曾经被处以死刑。”
“真的吗?另一方面,他们可以逃跑呀。从前英国并没有密密匝匝遍地盖起房子,布满警察。像我这种人可以逃到绿林里去。”
“是吗?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哦,这仅仅是我本人突然产生的怪念头。”莫瑞斯边撂下诊治边说。“我突然想到,希腊人可能还有咱们所不知道的一面一第邦神圣队以及其他的。唷,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的。不然的话,很难想象他们怎么能拧成一股绳尤其是他们来自形形色色的阶级。”
“有趣的说法。”
这时,他的话又脱口而出:“我对你并不坦率。”
“哦,霍尔先生。”
这个人给了他多大的慰藉呀!科学比同情强,只要它是科学就行。
“自从我上次到你这儿来过之后,我跟一个他只不过是个看猎场的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关于这一点,我无从向你提供建议。”
“我知道你提供
莫里斯 分卷阅读52
不了。然而你可以告诉我,是不是由于他对我的影响,我才不能进入催眠状态。我觉得或许是这样。”
“谁都不可能违背自己意愿地被人影响,霍尔先生。”
“我相信是他阻拦我陷入昏睡状态的,我希望一这个愿望好像很可笑要是不曾把他的一封来信揣在我的兜里就好了你读吧,反正我已经告诉你这么多啦。我简直觉得仿佛是在一座火山上走着。他是个没受过教育的人,却把我控制住了。在法庭上,会做出对他有利的判决吗?”
“我不是个律师,”传来了一个没有变化的嗓音,“然而我不认为这封信能被解释为包含着这样的威胁。这个问题你应该跟你的律师去商量,而不是跟我。”
“真是抱歉。不过,这使我如释重负。我不知道你肯不肯大发善心再对我施一次催眠术。现在我已经告诉了你,我感到可能会成功。我原本希望用不着露马脚就痊愈了。人们能不能通过叫控制别人?”
“在这次你把情况和盘托出的前提下,我愿意试一遍。否则你就是在浪我和你自己的时间。”
他坦白得很彻底。不论是对情人还是他本人,都毫不留情。全部叙述之后,那个夜晚的圆满看上去就是一时的放荡了,犹如三十年前他父亲的纵欲行为。
“重新坐下吧。”
莫瑞斯听见了轻微的响声,突然掉过身去。
“我的孩子们在楼上玩呢。”
“我还只当是幽灵呢。”
“只不过是孩子们。”
恢复了寂静。午后的阳光黄灿灿地穿过窗子倾泻到卷盖式书桌上。这一次,莫瑞斯聚会神地望着它。开始之前,大夫拿起阿列克那封信,在莫瑞斯眼前将它郑重其事地烧成灰烬。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由于在肉体上得到了快乐,莫瑞斯施行了坚振礼最后的判决正是用此词来下的他对神施行坚振礼,让神走入邪路,从而与正常人的集团断绝了关系。他气恼地结结巴巴地说:“我想知道的是一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能告诉我像他那么个乡下小子怎么会对我了如指掌?为什么他在我最虚弱的那个特定的晚上进行突然袭击?倘若我的朋友在家,我决不让他碰我一个指头。因为,他妈的,我总还算是个绅士公学、大学等等一甚至现在我都难以相信是跟他。”他懊悔自己在充满激情的时刻所委身的对象并不是克莱夫,于是告辞离开了他最后这座遇难所。大夫呢,敷衍塞责地说:“新鲜空气和运动依然能取得惊人的效果。”大夫只想去为下一个患者看病,他不喜欢莫瑞斯这种类型的。他并没有像巴里大夫那样为之震骇,然而他感到厌烦,从此再也不曾想起过这个反常的青年。
在门口,某种东西回到他身上来了也许是昔日的他。因为当他一路走去的时候,从屈辱中发出了一个声音,那腔调使他回忆起剑桥。那个鲁莽、年轻的嗓音嘲笑他是个傻瓜。“这一次你可完蛋啦。”它好像这么说。由于国王和王后正从这里经过,莫瑞斯只得在公园外面停下脚步。脱帽的那一瞬间,他对他们产生了轻蔑之感。把他和同伴们隔开来的那道栅栏好像呈现出另一个局面。他再也不害怕,也不感到羞愧了。森林和夜晚毕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却并不支持他们。被圈在围墙里的是他们,而不是他。他行为不端,至今仍受着处罚他的错误在于试图把两个世界的最好的东西都弄到手。“但是我必须属于自己的阶级,这是确定了的。”他固执地说。
“很好嘛,”昔日的他说,“现在就回家去吧。别忘了明天早晨乘八点三十六分的火车到办公室去,因为你的假期已经结束了。记住,神决不要调过头看舍伍德(译注:指舍伍德森林,是英国英格兰诺丁汉郡林地和原皇家猎场,因侠盗罗宾汉曾出没于此而有名。以前森林几乎覆盖整个诺丁汉郡西部并延伸到德比郡,现面积已减小。),我呢,也许会这么做。”
“我不是诗人,我不是那样的傻瓜”
国王和王后进入宫殿,无影无踪了。太阳落到公园的树丛后面。树木融合为有着无数手指与拳头的庞然大物。
“大地的生活如何,莫瑞斯?你是不是属于它?”
“啊,你所说的‘大地的生活’应该跟我的日常生活毫无二致跟社会毫无二致。正如有一次克莱夫说过的,日常生活应该建立在社会上。”
“正是这样。最大的遗憾是,这些事实却忽视了克莱夫。”
“不管怎样,我必须忠于自己的阶级。”
“夜幕快降临了那么就抓紧时间坐出租车在没关门之前,像你父亲那样急如星火。”
莫瑞斯叫了一辆出租车,赶上了六点二十分的火车。斯卡德的另一封信在门厅里的皮托盘里等着他。他立即认出了笔迹,写的是“莫‘霍尔先生”,而不是“大人”,邮票贴得歪歪扭扭。他感到害怕、烦恼,倘若今天早晨遇上这样的事,就越发难以承受。尽管科学认为他是无可救药的了,他对自己却还抱着一线希望。一座真正的地狱毕竟比虚构的天堂强。不是吗?他并不因摆脱了拉斯克琼斯先生的控制而感到遗憾。他把信塞到无尾晚礼服的内兜里,当他玩纸牌的时候,那封未读过的信被拖来拖去。他听说司机要辞工。女人们抱怨着,这年头,仆人都怎么啦?他表态说,仆人也跟咱们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他的姨妈大声抗议:“他们才不是呢。”到了就寝时间,他吻了母亲和吉蒂,却丝毫也没有玷污她们的感觉。他一度认为她们是圣洁的,转眼间这种看法就过去了。她们的一切言行重新变得毫无意义。当他锁上门的时候,完全没有背信弃义的感觉。他朝着伦敦郊外的夜晚出神地凝视了五分钟。他听见了猫头鹰的啼叫,远处电车铃铛丁零零地响着,他的心脏跳得比这两种声音还响。那封信长得要命,他推开信笺的时候.浑身的血沸腾起来了。但他依然保持头脑的冷静,不仅是一句句地读,还做到了一览无余。
霍尔先生,博雷尼乌斯先生刚刚跟我谈过话。先生.你待我不公正。下星期我就乘诺曼尼亚号轮船起航了。我写信告诉你我要走了,你呢,从来也不写信给我,这是不公正的。我出身在一个体面的家庭里,我不认为把我当作一条狗那样来对待是公正的。我爹是个体面的商人。我要到阿根廷去自立。你说:“阿列克,你是个好样儿的。”但是你不写信。我知道你和德拉姆先生的事。为什么你说:“管我叫莫瑞斯。”却这么不公正地对待我呢?霍尔先生,星期二我到伦敦来。要是你不愿意让我到你家去,就告诉我在伦敦的什么地方。你最好跟我见面不然的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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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先生,自从你离开彭杰,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也没发生。板球赛似乎完了。有些大树开始掉叶子了,掉得非常早。博雷尼乌斯先生跟你讲过某些姑娘的事吗?我忍不住撒过野,这是某些男人的天性,可你不该把我当作一条狗那样来对待。在你来以前,想要个姑娘是很自然的事,你不能违反人的天性。博雷尼乌斯先生是通过新开的圣餐仪式学习班,才发现姑娘们的事的,他刚刚跟我谈过话。我从来也没像那样进过绅士的房间。你是不是因为大清早就被吵醒而对我烦透了呢?先生,那是你的过错,你把脑袋压在我身上了。我有活儿要干,我是德拉姆先生的仆人,不是你的。我不是你的仆人,我不愿意被当作你的仆人来对待。我不在乎把这个想法公诸于世。我只尊重那些该尊重的人。也就是说,那些地地道道的绅士。西姆科克斯说:“霍尔先生说过,安排他当大约第八名击球手。”我安排你当了第五名。可我是队长呀,你没有权利由于这个缘故就不公正地对待我。又及:我还知道一些事。尊重你的阿斯卡德
最后的附言引人注目,然而莫瑞斯能够从整体上来焦急地考虑此信。关于他本人和克莱夫,仆人当中显然流传着声名狼藉的闲话。然而,事至如今又能怎样呢?就算他们在蓝屋或羊齿丛之间的行为被人窥视,引起了误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担心的是目前的事。斯卡德为什么偏偏提及这些流言蜚语?他安的是什么心?他为什么洋洋洒洒抛出这一大篇,有些词句是令人不快的,很多是傻话,还有几句比较亲切。读着这封信的时候,莫瑞斯觉得它像是一块腐肉,他必须把它赶紧交给律师。然而,及至他将信撂下,点燃烟斗,却认为这像是他本人也会写的信。昏头昏脑吗?昏头昏脑又怎么了?倘若是这样的话,也是符合他自己的行为准则的呀!他不稀罕这样一封信,他不清楚对方写此信的意图也许有半打意图然而他不愿意冷淡苛酷地对待它,犹如克莱夫在《会饮篇》原著这件事上对待他那样。克莱夫振振有词:“上面是这么写的,请你记在心里。”他写了回信:“阿斯。行。星期二下午五点钟在大英博物馆门口跟我会面。博物馆是个巨大的建筑物,谁都会告诉你是哪一座。莫.c.霍。”他觉得这么写最好。他们两个人都是被排斥在社会之外的人。要是争吵起来,最好也别惹世人注意。至于选这个地点来会见,因为不大可能在此撞见与他相识的人。可怜的大英博物馆,既庄严又纯洁!年轻人微笑了,脸上浮现出顽皮、幸福的神色。这微笑还有个原因:想到了克莱夫归根到底并未能完全不受毁谤。尽管这张脸现在绷起来了,露出没那么愉快的皱纹,却足以证明他是个强壮的运动员,丝毫没有受到损伤,终于摆脱了一年的苦难。
第二天早晨他回去工作了,新产生的活力一直持续着。在拉斯克琼斯那儿一败涂地之前,他曾对这份工作满怀希望,认为这是自己几乎不配享受的殊荣,它将使他恢复正常生活,从而在家里也能抬起头来。然而如今连这个希望都破灭了。他又想大笑一场了,心里琢磨着自己为什么会被欺骗得这么久。希尔与霍尔证券公司的主顾们来自中产阶级的中问阶层,其最高的愿望好像就是确保一座避难所,而且还是一座持久的避难所。不是害怕的时候前往躲藏的黑暗中的隐匿处,而是遍地都是、时时刻刻都有的避难所,直到大地与天空的存在被抛到脑后。这座避难所保护人不受贫穷、疾病、暴力与无礼的侵犯,最后,就连快乐也被剥夺了,是神悄悄地让他们遭受这个惩罚的。莫瑞斯从他们脸上,正如从办事员以及合伙人脸上看出,他们从来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社会为他们提供得太齐全了,他们从未苦斗过。惟有苦斗才能把多情的心与肉欲融合起来,化为爱。莫瑞斯可以做一个出色的情人,他能够给予并接受真诚的爱。然而在这些人身上,那两样并没有融合,他们要么昏庸无能,要么荒淫无耻。眼下,在他的心目中,后者还没有前者可鄙。客户到他这儿来,要买既安全又有六分利息的证券。于是他回答:“高利息和安全不可兼得你得舍弃一样儿。”最后他们就说:“要是我把大部分钱都投在四分利息的证券上,用剩下的一百英镑来玩儿,你看怎么样?”即使他们玩了股票,为了避扰乱家庭生活,充其量也就是那么一点儿,但也足够显示他们的美德是虚伪的。直到昨天,他在他们面前总是卑躬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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