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北南
羊蹄甲在北方难种,这时节则更难,除却丞相府能贵地伺候着,街上绝不会见到。他恍然顿悟:“老三,是你放的火?”
陆准支吾不言,他答应过不乱跑,担心容落云训斥。掂掇片刻,发觉对方并无怒意,才小声承认道:“是我……”
他偷偷看了丞相府的地图,以及中秋夜的人手安排,约莫丑时,潜入丞相府的马厩。
“我不敢贸然行事,听见动静后燃放第一把火,为了调虎离山。”他说,“我知晓哪里戒备略松,又烧了几处地方。”
容落云问:“有没有受伤?”
陆准摇摇头:“侍卫不足为俱,但有两个戴面具的人追我,后来那两人忽然去了别处。”
如此的话,前后便能对上。陆准未遭斥责,松一口气:“二哥,我逃走后赶回来,想着等你半个时辰,若你未归,我便去通知三皇子救人。”
无论如何,今夜的风波暂时躲开,只是陈若吟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快,城中将会全力搜查他们,城门以及各处关卡也会加派兵力。
容落云从怀中掏出密函,倏地抬眼,对上张唯仁幽深的眸子。他细细琢磨道,这些日子暗中查探,张唯仁发现他,他却未发现对方?
潜入丞相府,又以一敌三拖住暗卫……
容落云淡然一笑:“从前,是本宫主低估了你。”说罢,当着旁人有些不好意思,声调低下去,“从前是你们将军……叫你顺着我?”
张唯仁颔首默认,殊不知,那将军也不晓得他到底几斤几两。
他开口道:“宫主,密函须得尽快送到塞北,将陈若吟的谋划告知将军。”说着咳嗽起来,“此时万不可耽搁,但我受了伤,马背颠簸恐放慢速度……”
容落云迟疑地说:“你的意思是?”
张唯仁抱拳相托:“人命关天,烦请宫主代为送信。”
陆准一听,了不得,原以为是来长安游玩,谁知买卖消息、刺探丞相府、夺取密函。这下更难料了,竟还要奔赴关外,去那正在打仗的塞北。
容落云没有吭声,倘若未遇见张唯仁,他拿到密函,是否也该去一趟塞北?他早该想到,奈何一直忍着不想,这其中的忧惧、难安,仅有他自己能体会。
“二宫主。”张唯仁以为他不答应,急切地说,“陈若吟要杀霍将军!”
容落云不禁一颤,垂下头,将密函从信封中抽出,陆准好奇地凑来,待信纸展开,两人俱是一愣。
陆准问:“这写的是什么?”
笔迹歪曲难辨,弯弯扭扭,好似鬼画符一般。容落云猜测,此非汉字,估摸是突厥文字,不知霍临风能否看懂。
张唯仁面露踌躇,不经意地说:“传闻,定北侯通突厥语。”
容落云敛着眸子,岔开这话:“今夜惊险,都睡一会儿罢。”
吹熄灯火,张唯仁窝在小榻,陆准合衣登床,一沾枕头便打起呼噜。容落云摘了冠,散开青丝揉一揉眉心,踱至窗边,推开紧掩的窗扉。
“嗷呜。”
他低头一瞧,狼崽蹭着他的衣袍,睁着碧绿的眼睛。他将小畜生抱起来,凭着窗,北风轻揽流云,一轮圆月露出脸来。
这个中秋夜,就这般过去了。
霍临风,此时在做什么呢?
“嗷呜。”
他蹭着狼崽的耳朵低笑:“想你爹了?”
“嗷呜。”
半晌,容落云轻声道:“那我们,就去见他罢。”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戏份的时候,霍临风四刷了屠夫和寡妇的话本
第78章
漠上,定北军大营。
一辆小马车碾着黄沙,晃悠进营口,然后便驶不得了。杜铮撩开车帘,放眼一望,惶惶地说:“怎这般多伤患?”
面上颇为熙攘,军医忙坏了,周旋于伤兵之间脱不开身,再瞧负伤的将士,坐在黄土上的,躺着的,两两相偎的,将开阔之地填得满满当当。
杜铮跳下车,走几步,脚边一阵微弱的呻吟。那是个瘦的兵,伤口从肩膀蔓延至腰间,是用阔刀砍的,包扎了,但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一名小兵抱着草药跑过,刹住步子:“大哥,是侯府来的吗?”
杜铮回过神:“是,是,咱将军呢?”
小兵说:“将军率兵打到蓝湖了,在那儿驻扎,近日未回大营。”
杜铮点点头,不敢耽搁对方,左右要等,便挽起袖子跟着一同忙活。约莫处理了五六名伤兵,忽地,营口守卫吹起号角,并且振臂扬旗。
远远的,一支铁骑踏沙而来,一水儿的黑鬃烈马。为首的那个,银灰铠甲承着日光,摆荡马尾,右臂缠着条红通通的巾子。
有人喊道:“将军回营了!将军回营了!”
马蹄声愈来愈近,至营外,一十五人齐齐下马,各个铠甲长剑,沾着血,犹如十五尊罗刹般走入军营。
霍临风环顾周遭,未言语,直接带其余十四人进帐。
策军之事尤为重要,杜铮不敢跟进去伺候,继续照顾伤员,时不时瞅一眼帐外的动静。“忍着点啊,箭镞利着呢。”他提醒道,试图转移伤员的注意,“咱将军果真不凡,见这场景居然毫无触动。”
伤兵虚弱地说:“这算什么,比起蓝湖那儿,这里是仙宫了。”
杜铮骇道:“仙宫?!你莫与我说笑!”
伤员忍着痛楚:“没骗你,蓝湖周遭恶战多日,一汪水都浸染成赤色。”他抖动一下,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怛然,“将军带骑队出战那日,说的是‘不可战胜,则战死方休’。”
杜铮面露惊惧:“那这是胜了?”
对方正欲回应,杜铮抬头,见那十四名骑从将军的大帐里出来。再顾不得旁的,他叫上车夫,把马车里的东西陆续搬进帐里。
霍临风铠甲已脱,行军不穿锦,身上的箭袖常服乃粗布缝制。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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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边坐着,屈着腿,目光盯着搬东西的二人。
食盒有六,包袱三只,漆盒,木匣,小箱件儿统共是四个,霍临风凝神瞧着,冷飕飕地说:“带这么些东西,派聘礼呢。”
这句话挑刺儿,却也鲜活,叫杜铮稍稍放心,他观察良久,这少爷从回营到眼下坐在那儿,冰凌柱似的,乃历了大悲后的状态。
杜铮小心回道:“侯爷说仗还有得打,夫人便吩咐多送些。”
霍临风未置可否,冷脸坐着,一手搭着榻上小桌,短短的指甲扣住桌角,硬生生扒掉一块木头。咔嚓一声,他这冰凌柱子产生裂纹,呼一口气,绷紧的身躯彻底放松下来。
杜铮见状,绕到霍临风身后捏肩捶背,怕说错话便噤着声。半晌,一身铁骨硌红他的糙手,停下来,他去食盒里拿出一包金皮饼。
这饼平日吃不到,霍临风些微失神:“昨日是中秋,怪不得月亮那么圆。”
杜铮说:“战情紧张,城里百姓无心过节,人人都去上香祈福。”他捧着糕饼凑近些,“少爷,尝一口罢。”
霍临风拿起一块,咬一口:“好甜,是豆沙的。”
杜铮盯着那手,骨节分明,伤痕也格外清晰,手指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奇怪的是,指甲和指缝沾着许多沙土。他问:“少爷,你的手……”
霍临风说:“率三十名霍家骑进攻,连上我,还剩下一十五人。”霍家骑训练多年,战场上能以一敌百。
那夜钦察部族突袭,开战以来,对方势强兵足,几乎没落过下风。为分散对方的兵力,战线拖长,霍临风一路杀到了蓝湖。最近一战,他率领三十霍家亲兵,酣战三日未眠,其实方才乃战胜回营。
而回来前,霍临风垂眸盯着手上的沙土:“把战死的弟兄葬在蓝湖边了,我亲手挖的坑穴。”
杜铮安慰道:“少爷,别难过。”
霍临风嚼着金皮饼:“这三十人,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家寡人,我挑的。”他总说霍钊“慈不带兵”,如今轮到他自己,“我们去时,谁也未想活着回来。”
蛮子势盛,若再无一场痛快胜仗,士气则会萎靡,所以近日这一仗必须要赢,倘若全部身死,则刺激阖军将士发愤。
三十名尖子,伤亡一半,若是未胜,接着打,哪怕只剩十个、五个、一个……
杜铮到底是家仆,战场的残酷见识得少,听这几句便已红了眼眶,蹲下身,他为霍临风擦手:“少爷,您得保重自己。”
霍临风晓得,因此战场之上,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杀”,刀剑无眼,人亦断了心肠。可真到态势微弱时,也不必惋惜,战死沙场称得上死得其所。
只不过,他双亲健在,更有兄长,算不得无牵无挂。即使了却家族这一身,那烟雨江南,还有一个他放不下的人物。
他忽然笑起来:“离开西乾岭时,我去跟容落云辞行,匆忙说了几句。”
一提容落云,估摸少爷的心情能好起来,杜铮连忙接腔:“少爷,你怎么说的?”
霍临风咽下最后一口:“我说了一句大酸话。”
他说“天地之间,我只爱过你。”其中有一个“过”字,并非从那以后便不爱了,而是做好最坏的准备,即此番战死,他这一生只爱容落云一个。
如此的话,他也没多少遗憾了。
霍临风低语道:“昨夜月圆,容落云在做什么?”
杜铮说:“二宫主做什么我不知,但二宫主一定很想念少爷。”
霍临风浅浅地笑着,昨夜浴血奋战,顾不上想念那人,今日要补上才好。战事暂休,他也该睡一觉,养养神以待来日。
“不必伺候沐浴了。”他吩咐,“把吃食拿去分分,叫将士们都尝个甜滋味儿。”
待帐中徒留自己,霍临风仰躺在榻上,探手入怀,摸索出那条白果灰帕。他日日带着,舍不得擦汗拭血,偶尔摸出来看一眼,仅图个心安。
秋已近半,白果树的黄叶子落得厉害。
往常,容落云总将飘零的黄叶攒起来,用线穿好,挂在檐下作秋叶帘子。今夕却无法,逗留长安城,而后便要奔赴塞北。
露水清晨,容落云梳洗完毕,在桌边端详那封密函,陆准为张唯仁换药,一步三回头似的,动作一下,偷瞄容落云一眼。
他这般分心,难失了轻重,惹得张唯仁闷哼一声。容落云未抬头,心知肚明道:“老三,你有何事?”
陆准反问:“二哥,你真要独自去塞北?”他不放心,那里正打仗,况且,路途中被抟魂九蟒追上该怎么办?
容落云说:“事关霍临风的性命,甚至关乎定北军将士和塞北百姓的生死,刀山火海我也要去。”
陆准急道:“那可以给三皇子,让三皇子派人去啊!”
容落云沉默一会儿,淡淡回道:“我信不过他。”
他凝神盯着密函,老三有一句说得对,倘若途中遇见抟魂九蟒或旁的什么,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
那般的话,便无人掌握陈若吟勾结阿扎泰的证据。
张唯仁亦考虑到这一点,问:“二宫主,必得寻一完全信任之人,将密函之事告知,以防不备。”
容落云点点头:“是,我会誊写一份,以防半路生出不测。”
伤口包扎好,张唯仁更衣束剑,走到窗前暗暗窥视。天还早,而街上的骁卫流动巡逻,显然是陈若吟派人追查他们。
关紧窗,张唯仁道:“向北的关卡必定也设了防,二宫主,我先向北出发,若有人追踪埋伏便可引走他们,你便安全些。”
容落云执笔一顿:“我知道你武功不凡,可那剑伤不轻,太冒险了。”
张唯仁笑道:“冒险有何惧,大不了一死。”
容落云不禁一凛,虽然他从不畏死,却依旧被对方的洒脱震慑,再动笔时忍不住暗忖,探中高手,亦将生死抛却,实在是难得。
转念一想,张唯仁武艺非凡,被霍临风招揽前,早该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堂。忽地,他忆起昨夜的情形,张唯仁的身姿有一种熟悉感,和霍临风一样,是“兵”的劲儿……
而那股劲儿,在昨夜之前一直藏着。
容落云轻声道:“你不止是探子,对么?”
张唯仁倚在窗边:“二宫主说笑,那我还是什么?”
容落云说:“未猜错的话,你是定北侯的人。”
张唯仁缓缓道:“为小侯爷所用那日起,我便是他的人。”稍一顿,他说得更准确些,“实则应该叫,死士。”
最后一笔结束在纸上,容落云不再多言,将两份密函装好。
张唯仁先行离开,陆准退房,驾着马车晃荡出城。容落云混迹长街人群,半柱香后,抵达一座府邸附近的旧巷之中。
府内一处庭院,白玉围栏圈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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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的旱金莲,乳黄色,再泼洒些秋光,格外艳丽。栏杆旁,小凳有二,桌上布着一局残棋。
沈问道坐在一边,执白子,落棋后再执黑子,如此往复。
管家烹好茶端来,笑问:“老爷,中秋已过,您怎的还在自己与自己下棋?”
每一年中秋,沈问道都要摆棋来解,算起来,已坚持十七年之久。他说:“舟儿远在瀚州,我无趣,也想不出旁的乐子。”
说罢,沈问道强调:“老夫并非自己和自己博弈,只是那位朋友不在,我替他一会儿。”
管家听得懂,不敢叹息:“老爷,您何苦哪。”
沈问道笑起来:“明年中秋便不替了。”他说,掌心掂着几颗棋子,“明年哪,我只布棋局,一年布一个,待我百年归老见到他,让他一个一个地解开。”
管家说:“老爷胡言了,您身体康健,早着呢。”
又落一子,沈问道停住,扭脸望着团团簇簇的旱金莲,他性子孤清,且上了年岁,竟种着这般娇艳的花。
爱子远在他乡为官,日复一日的,这太傅府邸冷寂得很。此刻瞧着这些花朵,仿佛热闹些,有股子鲜活气儿。
许久,沈问道回目光,一边敛拾残局一边念道:“故人抛我何处觅?岁岁长,泥销骨……”
一阵秋风忽至,他厌道:“扶我回书房罢。”
绕出这一方庭院,沈问道在起风之前进了书房,房中颇为凌乱,笔墨铺排着,书籍旧典更是四处横陈。昨夜读一卷残书,沈问道落座椅中,在桌上寻那未读完的理论。
“哪儿来的宣纸。”他轻轻掀开。
白玉镇纸压着一封书信,有人来过?沈问道拿起来,望一眼屋中的其他物件儿。抽出里头的信函,有两张,一张是突厥文字,一张仅有寥寥几句。
沈问道读罢,将信函好,起身快步走到廊中,偶一抬头,偏殿屋檐上立着一人,蒙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是何人?”沈问道压低调子,“为何交托于我?”
那人却回道:“故人已去,大人莫再感怀。”
一阵梦似的,檐上空有片片瓦,身影已经难寻。沈问道怔忪良久,那人究竟是谁,为何劝慰他那样一句话?
城外官道旁,锦缎马车停着,陆准的脑袋一垂一垂,握着缰绳打盹儿。忽地,一人走来车旁,轻轻拍他的肩。
他睁开眼:“二哥,办好了?”
容落云戴着一顶斗笠,点点头,问:“马备好了吗?”
陆准指指路对面的小馆:“备好了,还有些干粮。”他倾身挨近些,“我给骁卫塞了银子打听,丞相府有两名侍卫出了城。”
估摸是抟魂九蟒,容落云记下,交代清,抬手捏一把陆准的脸蛋儿。“回西乾岭去,路上不要劫道惹事。”他叮嘱,“回去将情况告诉师父和大哥,别添油加醋。”
陆准瘪着嘴:“二哥,我担心你。”
容落云笑道:“无事,八方游天下第一,打不过还跑不过吗?”他不欲再消磨,拎出竹筐,冲马屁股狠狠一踹,“走罢!”
马车颠簸着驶出去,朝着南边逐渐变小。
容落云纵马上路,向着北边,大漠长河,他疾驰奔赴的,是骨肉至亲丧命的地方,亦是心爱之人纵横的地方。
伴着烈烈北风,容落云潇潇远去了。
第79章
“临风。”
悄悄的,霍临风听见这么一声,是容落云的声音,他掀开被子坐起来,两道剑眉因难以置信而蹙着,犹如忽然涌动的波澜。
他蹬上靴子,却坐在榻上不敢动了。
此地是关外,容落云怎会来呢,他必定是听错了。
“……临风。”
霍临风骤然起身,他没听错!唤的是他的名字,亦是容落云那把清清亮亮的嗓子,帐中未掌灯,他着黑色朝外走,一出营帐,先望见满天的繁星。
他循着那声儿一步步地继续向外,快到军营大门时,营门两旁燃着明火,火光照耀下,一人伴着一马,衣袂与马尾俱朝东边摆着。
霍临风定在原地:“容落云……”
容落云的月白纱袍变了颜色,暖黄调子,像一片单薄的初阳,担着塞北长夜呼啸的寒风。他原本牵着马驹,松开手,有些不自在地挥了挥。
那只手很红,霍临风一眼就瞧见了,疾步过去,迫不及待得险些绊上一跤。到容落云身前,他愣得更厉害,牙打舌头般支支吾吾。
从前的浑话不会说了,脑中白茫茫,甜言蜜语更是困难,笨了一张嘴,眸子倒是明亮,死死地、眨都不眨地盯着人家。
容落云亦是无言,抬起手,作势让这蛮兵牵一牵。
霍临风一把握住,包裹在手里,手心被狠狠冰了一下。他低下头,将容落云的冷手翻开,那掌心被缰绳磨得通红,虎口更甚。
他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容落云说:“那我刺你一剑,试一试?”
霍临风迈近半步,那般近,拽着容落云的手往胸膛上放。“刺这儿。”他揽住容落云瘦削的肩,小心极了,怕碰碎这个镜花水月似的人。
他又重复一遍:“刺这儿,刺破才能瞧清楚里头。”
容落云伏在霍临风的肩上:“里头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这一身,已陪在父母兄弟的身边,为民为家,出生入死不敢懈怠。唯独剩一颗心可以支配,舍不得再装旁的,霍临风道:“全都是你。”
揽着肩膀的大手下滑至背,隔着衣袍,霍临风感知到容落云在颤抖,手掌覆盖住蝴蝶骨,犹如安慰一对慌乱振翅的蝶翼。
一阵风来,容落云揪住霍临风的衣襟,抵着额头,用力地钻了钻,似乎想钻进去瞧瞧是真是假。
“那你还撇下我。”他说,清亮的嗓子也变得沙哑。
霍临风于心有愧:“我没有办法。”他嗅着容落云的发心,鼻尖磨蹭缕缕青丝,又蹭到一片凉意。这一路数千里远,追风而来,一身骨肉恐怕都要吹透了。
他自是心疼,微微躬身,将容落云打横抱起来。
转身踏入军营,夜茫茫,大漠亦茫茫,只他的怀里暖融融的。容落云缠着他的脖颈,像是不知羞,可脸面埋在他的颈窝,又似是臊得紧。
“被人瞧见,你怎么当将军?”容落云小声说。
霍临风道:“将军不可违反军规,军规曰,不可带女眷留营,不可召歌舞伶人,不可狎妓,我哪一点违反?”
容落云抬起头:“那将士的家眷思念丈夫,也不能来看看?”
霍临风说:“妇道人家,一路跋涉多危险,自然待在家里等候。再说了……”他稍稍停顿,故意的,偏头对上容落云的眼睛,“女子羞怯,以为都像你么,想汉子想得跑到大漠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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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落云一瞠,驳不出来,只好又埋下头。姓霍的占住上风便得意,得意便使坏,大手掐紧他的腿弯,托背那只勾勾指尖,戳着他少肉怕痒的肋下。
“痒痒。”他出声抵抗。
霍临风好坏的心肠:“一路风霜禁受得住,这点痒痒却受不得?”
阔步进了帐,寒风屏蔽在外,连风声都缥缈些,近在耳畔的,独剩携着温热气的呼吸。行至榻前,霍临风将容落云稳妥地搁下,扯过凌乱的被子给对方盖上。
黑漆漆的,容落云探手摸索,触碰到霍临风的脸庞,往下,勾住霍临风的肩膀。他用力一,贴近了,又找回方才的怀抱。
霍临风叫容落云这副黏人的姿态傍着,欢喜,熨帖,并涌上十足的贪婪。他还想听甜人心脾的话,问:“路途遥遥,你究竟为何会来?”
容落云喃喃:“我想你。”这一路的确是遥遥,他已无力口是心非,“你走了我便想你,假装没想,越假装想得越厉害。”
霍临风的心头泛起微澜,脱靴上榻,把容落云结结实实地抱了。容落云倚着他,缠着他,一室浓黑遮不住衣衫摩挲时抖落的痴痴。
“我好惦记你。”容落云轻蹭霍临风的脸颊,“江湖之大,找不到比你更俊的,也找不到比你更英勇的,我根本放不下你。”
霍临风嘴角一热,是容落云吻了他,那样轻,紧接着唇上又一热,容落云噙住他,再不分开,急切地碾着他的薄唇厮磨。
他用力搂住对方,勒着那把腰肢,把这一吻变成他来操控。容落云却疯了,魔怔了,一身冷透的皮肉掀起热浪,巴巴地探出一点舌尖。
霍临风身上无伤,哪怕是有,也要在这不知深浅的东西身上逞一逞威风。容落云“唔”地一声,起伏的胸膛撞着霍临风的,一下一下,撞得阵阵发烫。
“我们别再分开了。”容落云说,委委屈屈,比哭腔还软哝,“我什么都不管了,我不要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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