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北南
霍临风剥豆子吃,听得想笑,问:“受伤的人多么?”
陆准答:“还成,其实那些人也不肯豁出命折腾。”他的语调软一点,“后来得知定北侯战死,段大侠说,那群人是为拖住我们,让我们无法抽身北上。”
提及霍钊之死,霍临风故意发出一声叹息。容落云听出情绪不到位,瞥一眼,但没点破,陆准却不知,支吾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啊。”
霍临风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生身父亲,整宿整宿地梦见临死之状。”
“娘呀……”陆准骇然,偷偷看容落云,忍痛割爱地说,“罢了,原来你这般可怜,让二哥陪你好了。”
真是峰回路转的一个人,霍临风低头暗笑,在桌下得意地勾了容落云一脚。容落云半身轻晃,扶着桌,心虚地给陆准不停夹菜。
陆准吃得肚皮滚圆,洗漱后登床一躺,叹道,王府的被褥真是舒服。他唯恐夜深酣睡时,孟霆元会来偷偷摘他的戒指,侧过身,手掌塞在枕头下面,就那般别扭地睡了。
隔壁房中,霍临风明日要进宫去,也早早拥着容落云熄了灯。
这一夜过得很快。
晨光熹微时,霍临风睁开眼,抽出垫在容落云颈下的手臂,动作轻之又轻,不料容落云还是醒了。
“再睡一会儿。”霍临风说。
容落云不听话,骨碌起来牵扯床尾的衣裳,他们犹如一对寻常的夫妻,互相关怀着,连穿衣系结都为彼此效劳。
扎紧封腰,容落云的两手环在霍临风的身后,抱着说:“你一人单枪匹马,我带霍家的三十兵在宫外等你。”
拒绝也无用,霍临风道:“好,你做主。”
忽然,一阵匆忙又慌乱的脚步声袭来,不知是哪个莽撞的小厮,岂知片刻后,竟是孟霆元破门而入。
那神情有些木然,衣冠整齐,但很素,未着任何金玉饰物。
霍临风问:“睿王,发生何事?”
“刚来的信儿,”孟霆元缓缓地说,“父皇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容:那再睡会儿罢
第102章
一道黑影子划破拂晓,落在廊下,贴近屋门急促地敲,里头吱呀打开门,守夜的管家带着困倦,不耐地问:“天还昏,做什么这般匆忙?”
敲门的暗卫说:“老大递出消息,皇上驾崩了。”
管家登时醒个透彻,一哆嗦,转身朝卧房里走,未至房门前,见门板先一步推开了。陈若吟披头散发立在当间,寝衣很单薄,纯白色,像只不好惹的厉鬼。
他睡得不安稳,听闻动静便起来,耷拉着眼皮说:“有信儿了?”
管家垂着头:“相爷,皇上驾崩了。”
递消息的是抟魂九蟒的老大,陈怡,在皇宫带兵看守宫门,是先前太子更换人手时安排的。陈若吟听罢,仿佛没听清:“你方才说什么?”
管家重复道:“相爷,皇上寅时一刻驾崩了。”
陈若吟拖长声“哦”一句,终于觉出冷,缩着肩膀打个寒颤,他念叨着,皇上驾崩了,边嘀咕边返回房中,趔趔趄趄地,像踩在不平坦的山道上。
“相爷?”管家叫一声。陈若吟没理,被魇住似的,管家连忙跟进去,备热水布巾,朝服官帽,就像之前风光时的每一个清晨。
忽然,窗外鸟啼高亢,像极了哭丧。
陈若吟狠狠地一抖,醒过来,呢喃道:“天子驾崩,本相怎能不露面。”他逐渐笑起来,然后煞是开怀,“本相要进宫为皇上送行。”
梳洗更衣,穿戴好,陈若吟荡着朝服的广袖,手掌抚在横绣的白鹤上头,说:“皇上,你驾鹤西去,去的可真是时候。”
他威风凛然地走出大屋,天已经亮了,一轮初阳黄澄澄的,他这些时日第一次抬头看。暗卫恭候着,禀报道:“义父,马车备好,可以走了。”
陈若吟下阶往前,踩过庭院中铜钱纹和莲花纹的砖石,自顾自地说:“铜钱加上莲花,寓意有钱花,本相沉郁多日,可风光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穿过数道
霍乱江湖 分卷阅读169
厅堂,行至府门前,陈若吟大步跨过了门槛。奢靡至极的马车候在那儿,一队随从也极煊赫,带着迫人的气势。
陈若吟踩凳上车,坐进车舆里,敞开小窗窥沿街的风景。百姓还不知国丧,与平时相同,忙碌地张罗着一日之计。
两道车辙压过,悬挂的鎏金灯摇摇晃晃,驶到长街尽头,一拐弯,周遭颇为清肃。约莫半盏茶的工夫,迎面驶来一辆马车,锦缎外临时搭着素缎,四角嵌宝石的瑞兽也包着,就连同样的灯也换成普通的白纱罩。
“相爷,”驾车的亲兵认出来,说,“睿王的马车在前头。”
高头大马相对奔袭,越来越近,最终要拐上一条路。到路口同时停下,谁也不让谁,车舆的门几乎是同时推开。
孟霆元探出身,先看清丞相气派的马车,再看清陈若吟一身富贵逼人的紫袍。他无甚表情地说:“丞相,许久不见,消瘦了。”
陈若吟作揖:“劳睿王惦记。”他摆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本相困顿于府中,却始终担忧皇上,可惜天不遂人愿……”
如此惺惺作态,孟霆元冷着眸子,懒得再与这老匹夫周旋。“那就请丞相让让,”他说,“本王急着进宫,不可耽搁。”
陈若吟道:“本相怎敢与三皇子抢路,只是三皇子有所不知,我这两匹马乃突厥的乌山马,难驯得很,更是只知进不知退。”
摆明不肯让,还提及突厥,俨然无惧勾结蛮夷的罪名,陈若吟如斯猖狂,看孟霆元怒得变了脸色,便愈发得意地挡着路。
突然间,一颗珠子飞出,恰巧打在马的眼睛上,马匹顿时嘶鸣不绝,带动车身剧烈地颠簸起来。陈若吟扶住车壁,惊慌道:“睿王的车中藏着刺客不成?!”
刚说完,不待手下的亲兵抽刀,霍临风从对面的车舆中掠出,似有寒光闪过,很快,马蹄声停了,两匹马已经断颈倒在地上。
剑尖儿滴着血,霍临风这才抬头:“丞相,别来无恙啊。”
陈若吟阴着脸:“原来霍将军躲在车舆内,一露面便杀本相的马,是什么道理?”
霍临风说:“乌山马乃突厥最下等的马种,我军俘虏都不要,丞相是没见过世面,还是被蛮子唬弄了?”剑入鞘,“本将军有个毛病,看见下等的马就想宰,看见卑劣的人就想杀。”
陈若吟轻笑一声:“杀孽太重易折阳寿,定北侯已死,霍将军可要好好活着。”
霍临风回道:“那是自然。”他也笑起来,无形地与对方针锋相对,“我爹走时告诉我一个秘密,是关于丞相的。”
陈若吟觉得霍临风诓他,认为对方无非是想争个口舌高低,转念一琢磨,霍钊恨他入骨,被他害死前说不定真交代过什么。
他半信半疑:“哦?什么秘密?”
霍临风道:“我爹说丞相未曾婚娶,亦无子嗣,是因为……”
不等陈若吟发作,他快速地说:“因为丞相年轻时惹了个寡妇,叫寡妇的相好寻上门,切了那子孙根!”
陈若吟面色发白:“胡吣……胡吣!”
霍临风跳上车:“看来丞相要走着去皇宫,本将军和睿王先行一步。”说罢,夺过缰绳轻轻一甩,驾着马车拐进了路口。
车门半掩,孟霆元屈身其中朝外窥,说:“霍将军,多谢你为本王出气。”
霍临风心想,怎么如此自作多情?他没吭声,沉默着,孟霆元稍稍推开些门缝,低声问:“陈若吟当真被那个了?”
霍临风含糊地“嗯”一声,连当朝皇子都敢蒙,孟霆元似乎十分好奇,说:“怪不得他权势滔天,却孤家寡人,叫他断子绝孙的是什么人,够狠的。”
“是个屠户。”霍临风答,“杀猪杀惯了。”
孟霆元没忍住,扶着门框噗嗤乐出声,包含满满的嘲弄,霍临风回头瞥一眼,枉顾尊卑地说:“你父皇刚驾崩,竟然还能笑出来。”
闻言,孟霆元笑意更甚,好一会儿才敛神色,待他没什么表情后,道:“从小我就不得父皇重视,我的课业是最好的,以为出色些便能得他青眼,谁知换来恩师的灭门之祸。”
当年他未满十岁,那之后,没有太傅敢认真教他,朝堂上的官对他避之不及,一成人,就被命令宫外居住,他不像个皇子,倒像个灾祸。
霍临风问:“你恨么?”
孟霆元想了想,答非所问地说:“我解脱了。”
前头不远处,皇宫的轮廓渐渐清晰,宫门紧闭着,守门的骁卫军足足增添了一倍。霍临风和孟霆元相视一眼,加快速度奔了过去。
睿王府,角园的山茶花开得正好,除却此处尽是凋零之景,容落云和陆准在园中闲逛,不惜花,一路不知薅掉多少花瓣。
陆准说:“这皇帝怎么说死就死,叫人措手不及。”
容落云有些心烦:“难不成先张贴皇榜,诏曰,皇上驾崩在即,都准备着?”
陆准嬉笑,有股子少年不知愁的烂漫,一旋身,从腰后抽出两柄弯刀,兴致勃勃地说:“二哥,我的刀法进许多,耍给你瞧瞧?”
左右也是等消息,容落云在廊子外坐下,揣着棉包观看。陆准起势,大开大合地在园中练起来,两勾弯刀如新月,斩落山茶花,弥漫四处的清香。
容落云眼不眨地盯着,捧场叫好:“妙!来一招十字锁!”
陆准倍受鼓舞,跃起来,在花丛中轻盈敏捷地挥刀,容落云看到高兴处,纵身飞掠,鞋尖儿点着山茶枝头,单手出招与陆准切磋。
不多时下起雪来,两人打得激烈,红面衬白雪,掩不住的生灵鲜活。哎!陆准惊叫一声,停下,兔毛围颈的缝隙间,被插进一支未绽放的花骨朵。
以山茶为兵刃,直取要害,他不满道:“二哥,我输了。”
容落云说:“输给我很正常,噘什么嘴。”
陆准辩驳:“那我不是进步了嘛!”他推着容落云坐回廊下,摘掉花,“这套刀法厉害许多,是大哥的帮我钻研的。”
提及段怀恪,容落云有点想西乾岭,问:“大哥可不能偏心,帮你钻研刀法,那帮老四什么?”
陆准一拍大腿:“老四那臭小子!他成日往军营跑,我看他呀,宁做军中的一个兵,不做不凡宫的四宫主。”
容落云倒是欣慰:“老四喜欢,就随他去罢。”
陆准酸溜溜地说:“从前跟二哥混江湖,以后跟二嫂谋功名,哼……”
容落云没听懂,怔愣片刻才回神,二嫂,是说霍临风?
他捧腹一乐,倘若昭告不凡宫的弟子,汇聚邈苍台,大伙儿会不会齐齐喊霍临风一句宫主夫人?
越想越禁不住,脑中,陆准和刁玉良分居左右,缠着霍临风闹,一口一个“二嫂”,段怀恪君子些,客气地唤一声“二弟妹”,实在
霍乱江湖 分卷阅读170
是滑稽!
笑闹得正欢,雪下大了,管家撑着伞来寻他们,哄他们进屋暖和。
容落云和陆准回蛰园,途经一座小楼,楼内传出断续的琴声,听来颇为哀婉。容落云问:“是谁在楼中抚琴?”
管家答:“是王妃,估摸皇上驾崩,王妃心中忧愁罢。”
容落云静听片刻,只觉琴音隐藏着悲苦,他颇觉奇怪,睿王多年不得宠,与成帝父子情薄,没想到王妃却如此哀痛。
他未细思,迎着寒风细雪走了。
这一日无趣得很,雪越下越大,也出不得门子,容落云索性在房中读那本《孽镜》,偶尔布一局,琢磨奇门之术。陆准抱着太平烤地瓜,一味地吃,倒也算安生。
直至午后未时,杜铮在外间叫唤:“少爷回来啦!”
容落云凭窗一望,见霍临风刚迈入园中,肩头沾着雪,仿佛胜仗那日从漠上归来。久看不厌,仍心生欢喜,他招招手:“老三,过来。”
陆准凑近,被轻轻揪住耳朵命令,他坏笑着点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霍临风大步走到檐下,跺跺脚,正拂去身上的雪花时,屋帘掀开,陆准迎接他似的走出来。
陆准说:“二嫂,回来了。”
霍临风定住:“……你喊我什么?”
陆准又说:“二嫂,二哥在屋里等你呢。”
霍临风晕头转向,见那伢子溜回屋,跟进去,到内室一打眼,陆准扑在容落云的腿边,两个人狂笑不止。
皇帝驾崩,正值国丧。
……眼前儿怎么如过年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小霍:无语
第103章
皇宫的雕栏画栋蒙上了一片白,是孝布幡子,也是簌簌而落的雪。天子驾崩,长安城变得素净,无人敢当街言笑,来来往往噤着声,都那般老实。
蛰园,大屋内春光融融,三人伴着一畜生,可劲儿地说闹。“嘘。”霍临风抬起食指抵在唇上,顿时安静,再朝外使个眼色。
容落云将窗子推开一道缝儿,暗中窥视,见府中的下人来摘围廊的灯。鎏金灯换成白灯笼,漆柱、花毯,全用暗色的布遮盖起来。
“看来已经昭告天下了。”容落云悄么声地说。
待仆役们拾掇完离开,霍临风清清嗓子,道:“今日宫中乱成一团,既要张罗皇帝的丧事,又要新帝继位,麻烦得很。”
容落云问:“那得先行国丧罢?”
霍临风回答:“明面上的确是先行国丧。”他垂着眼,往嘴里丢个豆子吃,“不过太子把持朝政,连宫门的骁卫都换成自己人,俨然已是他的天下了。”
扑通,陆准的地瓜掉进炭炉,扬起一圈烟灰,他支棱着手问:“那睿王不会被对付罢?”
霍临风故作无情:“他被对付,与咱们何干?”
陆准嚷道:“当然与你无干!可不凡宫和睿王联络数年,不会被牵连罢?”他也不管那地瓜,跑容落云身旁,用一双脏兮兮的手捉人家,“二哥,你想想办法啊!”
容落云挣开:“我能有什么法子?”
陆准小声:“你飞进宫杀了太子!”
容落云眉头一蹙:“你当我天下无敌么,我索性飞上天杀了玉皇大帝,统治三界好了。”嘴上这般说着,却眼光轻转,和霍临风不经意地对视。
霍临风含着笑嚼豆,既事不关己,又像运筹于帷幄之中。
可怜小财神单纯,杞人忧天的,总之地瓜是吃不下了。他带着太平出去透气,到园中踩雪,再捂化一团冷雪净手。
屋中,霍临风将烤糊的地瓜救起来,也不怕烫,掰开露出甜香的芯,容落云活像犯馋的猫狗,闻着味儿挨近,从霍临风的手臂下往怀里钻。
霍临风还记得算账:“二哥,想做甚?”
容落云说:“让二嫂抱着。”他的脸皮愈发厚重,什么不知廉耻的话也敢说,说出来仍不算,还直勾勾地瞧对方的反应。
霍将军绷着面孔,可瞳仁儿不受管教,颤颤地泄露一丝忍俊不禁。他把容落云搂瓷实,给一块地瓜,而后才很轻声地骂:“惯会折磨人,不懂个羞臊。”
容落云吃地瓜占着嘴,任由教训,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无人言语时甚至能听见飘落的声响。此刻若是在无名居,或者在定北侯府的别苑,该多好啊。
小火炉,有情人,依傍着看一场瑞雪。
单看雪还不够,春日晴暖一起练剑,夏日采莲花,捧两碗红糖冰,一入秋,趁着天高云淡外出云游,南北双煞行走江湖。
容落云想得入迷,上弯着嘴角,端着呆呆地笑,那情态看上去格外的痴。“将军,”他低喃一句,枕住霍临风的肩,“咱们的未来,可期吗?”
霍临风应道:“自然。”
他像搂着个娃娃,既要抱得紧实,还需要说好听的话去哄。他便说,叫容落云放心:“之前的恶战已结束,边关至少维持二十年的太平。”
容落云仰脸问:“那关内呢?”
成帝驾崩,太子继位后会如何处置陈若吟,陈若吟这些年暗中招兵买马,又会不会认罪伏诛,若发生最坏那一步,该怎样做?
霍临风道:“我们来时说过,陈若吟一定要死,记不记得?”
容落云点点头:“你还说会替天行道。”
霍临风没再接话,只低头看着容落云,默认,眼底酝着化不开的认真。容落云捧着地瓜,一高兴,把地瓜攥成了地瓜泥,热乎乎地糊在手上。
二人齐齐喊:“杜铮!”
杜铮可真惨,麻溜儿地进来,非礼勿视地伺候这两位烦人的东西。
睿王府已然一片惨淡的白,若单是雪,便为一股冰清玉洁的景致,可孝布装点着,只觉浓浓的死气。
半指厚的雪地上,一串人的脚印和一串狼的爪印,蜿蜿蜒蜒直顺到湖边,陆准和太平登上观景台,目之所及是结冰的湖面。
“嗷呜。”太平被寒风吹得乱叫。
狼是祖籍江南的狼,人亦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陆准裹着披风打颤,没忍住,浑身使劲地打了个喷嚏。
他吸吸鼻子,说:“真他娘冷,走了。”
太平跟在后面,呲牙裂嘴咬陆准的袍角,陆准边扭边躲,一路没正形地跑出了花园。往东,偶入一截围廊,不知怎的,这一方天地竟毫无寒风侵袭。
“嗷!”
陆准扭着脸骂:“你叫唤什么!”
一转头,咚地撞上一人,硬邦邦凉冰冰,骇得他后退半步,站稳后定睛细瞧,原来是一身丧服的睿王。陆准先声夺人,企图把挑理的话堵住,说:“对不起啊。”
孟霆元环顾四周,未见容落云和霍临风,想必这伢子是独自闲逛。抑不住般,视线又移向对方的手指,瞥见玉戒指,心头生起一股闷气。
霍乱江湖 分卷阅读171
陆准把手背后:“瞧什么瞧,别想要回去。”
这闪躲的情态,孟霆元以为是胆怯,吓唬道:“我的戒指,我就要回来。”
岂料刚说罢,刷啦一声,一柄锋利的弯刀抵在胸口,陆准凑得极近,冒着杀人越货的气势。孟霆元愣住,无比的难以置信:“我是当朝王爷,你的胆子会不会太大了?”
陆准说:“行走江湖,一定要够猛!”
孟霆元失笑:“为一枚戒指而已,就敢取我性命,聪明人的话,不是应该巴结着我,谋求长远的富贵么?”
陆准刀,一脸不屑地说:“等太子继位,你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当我傻啊?”
孟霆元好生无语:“常言树倒猢狲散,我这棵树还没倒,三宫主就要散了?”在宫中操劳整日,他觉得累,索性在廊下落座,“可不凡宫与我联络多年,怎是那么容易就能撇清的。”
这话主要为唬弄人,他便抬眼盯着,将陆准的反应尽眼底。陆准果然一怔,蹙起眉,嘴也情不自禁地噘起来。
一副小儿模样,孟霆元问:“你多大了?”
陆准答:“二十。”
他仍惦记那番话,到旁边坐着,细细地辩驳:“不凡宫虽和你联络,但没有实证,否则陈若吟早揭发你了。”
孟霆元假装道:“也对,那不凡宫众人还算幸运,可你却难逃干系。”
陆准咋呼:“少胡吣,我以前都未见过你!”
孟霆元说:“你时常劫道,劫的尽是贪官污吏,或为富不仁之徒,没错罢?而指示你的消息实际来自于我,你劫得的银钱扣下多少,充公多少,那账目实际也是交给我。”
他好整以暇,稍微一偏头,见陆准的脸色忽白忽红,忐忑得很。“何况你每次劫道第一句便说,我乃玉面弯刀客陆准。”他又道,“谁都知道是你做的,我再把账簿一亮,你还撇得清吗?”
一身腥臊沾惹着,哪里撇得清。陆准到底才二十岁,又被容落云护得好,三言两语便吓得有些慌,他转过身摘手上戒指,低着头还挺委屈。
孟霆元从后引颈偷望,见那玉戒被捏住,褪下一截,舍不得,又重新套回去,如此反复。他感慨道:“你怎的如此财迷?”
陆准一听揣起手:“本宫主就是财迷,这戒指我戴定了,届时要杀要剐随便,老子不怵!”
方才还惶恐不安,眼下又张牙舞爪了,在这死气沉沉的围廊中显得异常鲜活。孟霆元与太子周旋大半日,应付朝臣百官,又处理殡仪杂务,没一件爽快的,此刻看着陆准的傻样子,竟觉得心间有些欢愉。
他动一动恻隐,不忍再吓唬孩子,说:“放心,我若拉你下水,小容定会找我算账。”
陆准嘴快:“小容也是你叫的,被我二嫂听见”他及时刹住,然后醒悟过来,“真他娘的,霍大哥是将军,我怕你做甚!”
孟霆元不擅长拌嘴,也疲倦,便沉默着没有回应。身后栏杆外,风雪烛影共徘徊,身前面对的屋子,是那夜与容落云说话的暖阁。
当时尽是酸苦,当下却是开怀。
身旁这一个,天真烂漫的,肩上没有背负太多的重量,有些傻,只有未曾经历磨难,才能拥有这种傻气。
孟霆元说:“我有些羡慕你。”
陆准扭过脸:“羡慕我?羡慕我什么?”
孟霆元答:“生于草泽,自由自在。”
陆准说:“那你生于帝王家,我还羡慕你大富大贵呢。”他撇撇嘴,直言不讳道,“睿王,你这人有点矫情。”
孟霆元不乐意:“哎,我怎的”
他发不出声了,陆准忽然捂住他的嘴,不叫他继续说,那手掌很凉,掌心却热乎,不轻不重地贴着他的薄唇。从来没有人这般过,敢如此僭越,不顾尊卑地捂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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