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点点万
跨坐在围墙上时,我迟疑了一会儿这道墙是我最后的屏障了,再往外一步,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无间地狱。
可是一想到邹易安,一想到我的父亲,我还是跳了出去。
人在紧张的时候,感官总是格外敏锐,落地的瞬间,我耳边刮过了夏末的风,我好像还听见了墙里的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
邹易安就在十米外的地方。
他看见我了,朝我走了过来,嘴里喊着“任恪”,一副欣喜的样子。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愿意见我了。”他说。
“我是不愿意见你,但我不见你,你又要来找我了。”我搓了搓手,却只能把黏腻的泥土在手心里抹匀了。
“对不起…我就是想知道我该做点什么。”
邹易安和他的罪恶一起融进了无月的夜色里。
“别再演了,不累吗。”我从裤兜里拿住了餐巾纸,一边擦着手上的污渍,一边对他说:“我几乎要信了你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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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看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反应得很快,嘴里又要吐出乞求,被我打断了。
“我们来捋一捋吧,你到底有没有错。如果你哥哥,他强迫你吸毒,我假设你是不得已吸了毒,你吸了毒,然后开车上路,你为什么要开车?你哥强迫你开车了?
李警官把你拦下了,你先把车停在了路边,和他说话,你知道他半个身子在车里,你为什么要踩油门?
你说你愧疚,你愧疚着,然后找一个人替你蹲监狱?”
邹易安盯着我,城市的霓虹印在他的瞳孔里,闪出鲜红的光。
他没说话。
灰白的云雾裹住了通天的楼宇,我身后,是梧桐粗壮的树干,有水从树冠上滴落下来,砸到我的肩头,最终汽化在噬骨的怨忿里。
“邹易安,你想让我原谅你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邹易安终于笑了。
在他勾起嘴角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我所见过的他的表情懊恼的,乞求的,愧疚的都不比他现在的笑容要真实。
我曾经相信他一心悔过,我一直相信他还有人性。
他跪得那么用力,乞求原谅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卑微。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看着他笑,就想把他挫骨扬灰。
我捏住了口袋里的裁纸刀,问:“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在功德堂里,是吗?”
他笑出了挑衅的色,眼角的纹路跳跃着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
“是啊,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李国安的儿子。我在戒毒所里呆了一年,每一天,我都在想着,要怎么让你替李国安付出代价。”他瞪大了眼睛,露出大片发黄的眼白,瞳仁里充斥着不加掩饰的阴戾与狠辣,“如果没有李国安,我就不会被送到戒毒所里,我会永远快乐。”
这一刻我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想骂他畜牲。
可是畜牲都不够形容他的。
“怎么样啊,你痛苦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我就想想你我要让你尝尝我的痛苦,你也应该被关在那种地方试试,被铁链捆着,不给你饭吃,不给你水喝。”他说得咬牙切齿,头随着往外蹦的字句微微颤抖。
“我想了一整年,要怎么让你难受你知道李国安在路上把我拦下的时候他对我说什么吗,他让我注意安全哈哈哈哈,你看你,一点儿心事都写在脸上,恨我吗?”
我把刀尖推了出来。
“你看到我跪下的时候表情也极了,你和李国安一样,真是太天真了,你是不是被我打动了,你想要原谅我,是吗?”
邹易安仰起了头,笑得不能自已,他边笑边说:“小宝贝儿,你真是可爱,不枉我找人调查你一整年他们说得对,把你抓起来,打你骂你,都比不上看着你自己崩溃最近成绩不太好吧,老师们说你了吗?啧啧啧,可惜我没想到啊,你还挺聪明的,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钝器击打在我身上。
疼是真的疼。
疼久了也就麻木了。
我不知道邹易安把我的性格摸索到了哪一步,但我觉得他也把我想得太好了。
他以为我是个善良柔软的人,所以用对付善者的那一套方法,想要击垮我。
可我不觉得我是好人。
好人会有好的命运,我没有。
“邹易安,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我把刀拿了出来,菱形的刀片在路灯下闪着冷光。
他的笑停住了。
“你约的这个地方吧,没有监控。我在这儿捅死你,哦不,不用捅,只要划破你的动脉,你就会死掉啦。我可能是没什么办法对付你,你看你这么厉害,找人调查我,还能找人替你坐牢,你可不止是个普通的富二代,你很牛逼。”
我皱了皱鼻子,表现出对他的钦佩。
理智上我不该成为审判者,我不能给他定罪,也不能给他行刑,可是法律制裁不了他,我能怎么办呢。
我转到他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抬手把刀片抵在他的动脉上。
老爸教我格斗的时候给我看了不少歹徒劫持人质的视频。看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我会用上这招。
但我记住了。
现在就用上了。
我可能会成为一个罪犯。
揍陈凯的时候我没觉得自己在犯罪,可那就是一种犯罪的前兆。
现在我手里握着刀,再用力一点儿,邹易安脖子里就会喷出鲜血。想到我会成为终结者,我骨子里的暴虐因子都活跃了起来。
“吸毒伤身体呀。”我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看你,一点儿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战栗着,双腿打颤,半边身子都依偎在我怀里。
我可不想抱着这样的人。
“你可别说我残忍,你做的比我残忍多了。”
邹易安颈脖上的表皮被刀片划破了,血液渗透出来。我只要手头上力道再重一些,我就能杀了他了。
我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挺冷静的,脑子里有两股势力在缠斗,好的那一方说你不能下手,坏的那方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我在仔仔细细地权衡着两边的分量。
“邹易安,你想活吗?”
他在我怀里毫无力度地扭动着身躯。
他怕死。
“你要是想继续搞我,也不是不行,欢迎你来,你最好等我年满十八岁了再来,不然我总能出来的。迟一点来,多准备准备,我奉陪到底。”我把他推了出去,他扑倒在地上。
邹易安用手撑着身体,拧着脖子看我,我又看到了他的眼睛,里头写满了震惊和畏惧。
我想我可能是又笑了。
我不觉得心情好,也不觉得鄙夷,但我的嘴角勾着。
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子面对我,想说什么,但估计是没整理好情绪,半天都没说话。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我真的会杀了你。我奉劝你一句,一年之后再来,你想要毁掉我的人生,让我关五年十年是不够的,起码得判个无期。我还未成年呢,你说你到时候死得多不值啊。”我想到他说老爸拦他的时候和他说注意安全,又继续说:“注意安全啊,邹易安,我反正是不要命的。”
他瞪大了眼睛,最终沉默着走了,步履蹒跚。
风吹来树叶上的雨水。
高楼上依然云雾缭绕。
邹易安下一次来肯定要用暴力的手段了,如果他会来的话。
可我觉得他不会来了,不论他身后有多大的势力,他都不会来了。
这是我的感觉,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我想把刀片回刀柄,这时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脱了力。
我蹲下身去,树枝从上面落了下来,我忽然想到之前耳边也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我有点不敢相信脑内的猜想。
但我还是喊了,“傅懿行?”
他真的从暗处走了出来。
我有很多话想问他,可当我看到他那双幽深的眼眸,又觉得没什么可问的。
傅懿行向我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第37章第三十六章
傅傅催着我去洗澡,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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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吹干了头发。
灯关上后,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才感到后怕。
如果我那一刀真的划了下去,傅懿行就会亲眼见证着我成为犯罪者。
如果我杀死了邹易安,舅舅和舅妈,还有唐城,他们都会陷入无边无际的绝望,他们会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叹息之余还会懊恼。
我不想让别人诟病这家人养了一个杀人犯。
可我当时真的起了杀心,我恨不得将邹易安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我差一点就杀了他了。
我都能想象出他的鲜血喷涌而出的画面在夏天将要结束的时候,一个潮湿的夜里,在华安的后门外,梧桐树下,邹易安用手捂着脖子,血液从他的指缝里不住地往外涌,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铁锈的味道,他瞪着我,最终倒在地上,双眼彻彻底底地失去神采,在我眼前死去。
闭上眼时,黑暗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死亡它们是或鲜红的,或深红的,或流淌的,或凝结成块的血液,每一个场景都各不相同,可是最后,它们都成为了我的噩梦。
无可挽回的离别。
不可原谅的罪孽。
这些都是我的命运无法逃离的命运。
浓重的夜色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夏末的蝉也成了强弩之末,鸣声断续,叫人黯然神伤。
我躺在床上,看着上铺的床板,想象着我与我爱的人们在黄泉下相会的场景。
他们会对我感到失望吗?
我不善良在我把刀片抵在邹易安脖子上的那一刻,我心底深埋着畅快,我盼着他失去呼吸,盼着他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也不坚强我学不会勇敢,一直懦弱,一直胆战心惊。
见到这样的我,他们一定会失望的。
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眼眶里滑了出来,沿着颧骨,滚到了头发里。
我竟然又哭了。
我觉得很难过,但我已经说不上来难过的原因是什么了,我甚至为了自己的眼泪而难过。
活着让人难过,死了也让人难过。
命运对我太苛刻了。
我哭着,然后鼻子被塞住了。
我不想打扰傅懿行的睡眠,可我又觉得再不擤个鼻涕我就要被憋死了,我只能赌他睡得很熟,不会被我的动静吵醒。在黑暗里,我慢慢地摸索到桌边,找到了抽纸,在我抽出纸的那一刻,傅懿行点亮了手机。
他一定是看到我在哭了,不然他也不会立刻锁上了屏幕。
那一瞬间的光明让我感到无所适从,我拿着纸,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傅懿行听见了我和邹易安争执的过程。
他又看到我在哭。
我不敢向外展露的东西都被他看了个遍。
“抱歉。”傅懿行说。
我用一声鼻腔内的巨响作为回应。
他还站在桌边,许久之后,傅懿行说:“也许哭出声来会好一点。”
我听到他向我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又触发到了哪里的开关,他这样说着,向我走过来,我就觉得特别特别的委屈。
我从小就不是会为了掉在地上的冰激凌而哭泣的男孩儿。
但我也会委屈,我也会感到舍不得。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我哭得也越来越大声。
妈妈会哄嚎啕大哭的小孩。
我没有妈妈。
但我知道傅懿行会哄我。
我朝他来的方向伸出了手,然后触碰到了他的胸膛。
他用身体推着我的手继续向我靠近,向我压迫过来,来到了我的面前。
傅懿行的拖鞋与我的拖鞋触碰到了一块儿,我曲着胳膊,手一直放在他的心口处,我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能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还能感受他的呼吸落在我的发间。
他抬起手,带起一阵凉风。
“要抱吗?”傅懿行这样问。
我一头扎进了他的臂弯里。
我知道命运不偏爱我,我应该离这个温暖的怀抱远一些,为了他。可傅傅是我无法抗拒的温度。
我哭着,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全都渗透进他上身的衣物里。
傅懿行用手掌来回抚摸着我的后背,他说:“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怎么能这么好。
我不知道我具体哭了多久,但那一定是一段不短的时间,后半夜的时候,傅懿行在我耳边说:“喝点水吧,不然电解质不平衡了。”
我点点头,他去打开了灯。
灯光刺得我眼睛更痛了,我用手抹了抹脸,这一个小小的房间由模糊变得清晰,他端着水向我走来,我看到他肩膀上湿了一大片,忽然觉得不好意思。
我想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很难看。
傅懿行把水递给我,然后说:“想和我说说吗?”
我点点头,“就是你听到的那样,邹易安,就是那个害死我爸的人,他去静海寺里找我,一直表现出愧疚的样子,让我原谅他,我真的想要原谅他的。可他一直纠缠我,后来我知道他去调查了我,我就问了问警队的叔叔,他说邹易安应该还在监狱里,我才知道他被人换了出来。他一直在膈应我,我想在今天做个了断的,可是没想到他竟然那样,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了。”
“那,他还会来吗?”傅懿行没提我拿刀威胁邹易安的事。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他不会再来了。”
傅懿行沉吟了一会儿,“不考虑报警吗?”
“没用的,他现在都不叫这个名字了。而且他家里很有钱,肯定是用了什么关系才把他弄出来的,公安系统里可能都有护着他的人。”
他拿出了手机,“我录了音。那这个录音没用了?”
我想要按开始键,被他拦着了。
“我听过了,挺清楚的,你就别听了。”
“我可以把它交给交警队的叔叔,但后面这部分…”
“我已经截掉了。”
我感到有些错愕,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傅懿行一定会问我接下来的打算,如果不是今天晚上,也会是明天,或者是我愿意和他说的那一天。他会一直存着这段录音,直到我有需要。
我看着傅懿行的眼睛,像看到了反射着阳光的冰原,广袤而又剔透,冰原是万年前的冰原,阳光是八分十六秒前的阳光,但傅懿行就在我触碰得到的地方。
今天我和邹易安冲突的时候,傅懿行也就在几步之外。
他明明可以阻止那一场冲突,他都能看到刀片上的寒光,可他什么都没做。
我没有向邹易安颈脖深处划,但我还是觉得后怕。
但傅懿行,他为什么能冷静地在一旁看着?
“傅傅,你看到我拿刀,你不害怕吗?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他。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傅懿行说:“我觉得你不会。”
“可我真的想过要杀了他。”
“但是你没有,不是吗?”
这是一个问句,却被他说得很笃定。
傅懿行凝视着我,重复了一遍“你不会杀他。”
做下决定只是一秒钟的事,邹易安的生死就在一瞬间就有了定论。
我不知道是什么克制住了我的残忍,但我知道那样东西不是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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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成的,也许是长久以来我感知到的善意,也许是许多年的教育和感化,也许是仅剩的理智,也有一丝微妙的可能性我还憧憬着未来,我希望自己还是唐城的弟弟,还是傅懿行的朋友,我还想站在他们身边,不背负任何的罪名。
我喝着杯子里的水,忽然想到,我也许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傅懿行可能比我自己更了解一个叫任恪的人。
他相信我,并一直坚定地认为,我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一晚我们聊到了天亮。
看着晨光从窗户里偷偷溜了进来然后占据了整个空间,我才感受到困意。
“就别睡了吧。越睡越困。”傅懿行说。
我笑着点了点头。
走进教室前,我看着高三九班的班牌,想到又要做数学测验,就产生了厌学的情绪。
不想上学。
甚至不想假模假样地装作积极向上。
我才刚刚经历完一场浩劫,还需要有恢复的时间。
我没进教室。
“帮我跟解老板请个假,说我病了,今天没法上课。”我对傅懿行说。
“今天我也病了。”他回答道。
傅懿行在上课方面一向任性,他能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就拎着书包出门,可我不敢这样。
我没有这么做的资本。
我想着到底该进教室上课还是去和老师请假。
傅懿行把我直接拽到了办公室门口。
“那怎么说,我们又没病……”我不肯进去。
“谁说有病才能请假?”
傅总很有礼貌地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对解老板他今天心情不好,想让我陪他出去散散心。
解老板点点头,备案了一份假条,嘱咐我们注意安全。
直到走出校门我还处在震惊当中。
“为什么批得这么随意?我从来没听说过出去散心这样的理由。”
傅懿行微微笑着朝我眨了眨眼,“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这是特权,真实存在的特权。我带着你出去,或者我一个人出去,或者你一个人出去,都不会有问题。但我要带一个差生出去,解老板就不会同意。这是好学生的特权。”
我笑了,“好残酷啊。”
我跟着傅懿行走到了公交站,才想到,我的爱车还停在车棚里,今天可以骑一骑的。
“傅总,我想骑车。”
“不行。今天跟着我走。”
他难得说不,我认命地跟他上了公交。
傅懿行带我坐到了地铁二号线在城南的终点站小营村。
这儿几乎荒无人烟,远处还保留着成片的田野。
地铁轨道高悬在地面上,成为城市向外围辐射的标志。
傅懿行踏上了上行的电梯,转过身来对我说:“这儿是起点。”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
列车向北奔驰,农田变成了工厂,高层住宅拔地而起,建筑工地尘土飞杨。
阳光透过玻璃在车厢里洒下炫目的光点。
璨白的晕眩中,地铁停靠在大学城的上空,走上车的人越来越多,然后填满了二号线橙红的座椅。
我看向傅懿行,他没说话,塞给我一只耳机。
“当你变得模糊不已
清晨是否已来临
薄雾渐渐散落一地
你也随之而去
这一别再也没有归期
前半生已经过去…”
地面上的旅程已然结束,列车钻入了地下。
车窗外漆黑一片,玻璃成为一道镜面,几米之外的地方,坐着我自己。
地铁不断提速,减速,提速,减速,停过许多站点,然后来到城市的中心,我左耳里充斥着“麻烦您让一让”,“您下车吗”,“谢谢您”,右耳里还是那道低沉而又沧桑的男声。
车厢里被人们挤得暖烘烘的。
我和傅懿行把座位让给了行动不便的人,站到了角落里。
站台上的人行色匆匆,穿着校服的我,不知他要把我带去哪里。
傅懿行把那首歌设置成了单曲循环,在向北的旅途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听到“一朵野花,随风摆荡,我乘着船儿逃离了故乡。随手撕碎了往事,还有你送的谎。”
车门上方的停靠站表一直闪烁着,列车驶过“木樨园”,“成祖陵”,“大钟亭”这样的站点,然后它们下面的绿灯都熄灭了。
我忽然明白了傅懿行想表达的东西。
终点站前,地铁冲破了黑暗,又回到光下。
我有些不适应明暗的变换,用手挡住了眼睛,再看向窗外时,长江就在眼前。
坐完地铁,我好像也走完了这一生。
在城南初生,在大学城成长,路过繁华,也路过古城的苍老与静谧,终点是宽阔而又平静的江面。
傅懿行把耳机拿了回去,他说:“这首歌叫《北方》。”
第38章第三十七章
“恪恪,”傅懿行与我并排走在江滩上,“我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坐地铁来看长江。”
岸边风大,水声也大。
我感觉到秋天就要来了。
面对长江,面对四季的变换,个人的命运真的太渺小了。
“傅傅,你相信命运吗?”我捡了块石头,投在了江水里。
小石头砸出的水花不比江水拍岸卷成的白色细浪磅礴,我笑了笑,看到水波在流淌中归于平静。
长江奔波万里,它曾经无限欢腾,慷慨激昂地路过峭壁与峡谷,久经世事,最终变得宁静包容,但气势犹在。
它还会继续向东,流向大海。
傅懿行侧过身来对着我,“我相信。”他说。
“你觉得命运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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