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夜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泠司
“本来我还有些不确定,现在看你二人反应,应该真的是中毒了。”
穆离鸦看不透她究竟是哪一种,索性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就算你知道我是中毒,能怎么办?”
“自然是为公子解毒。”她说得轻巧,“不过这车上条件简陋,还是等车停了再说。”
“之前那些庸医都没一个看出某是中毒了的,只有姑娘妙手仁心。”穆离鸦脸上的那点笑意并未漫进眼睛里,一如他对这群人的防备,“那某就等着姑娘为某解毒了。”
她像是根本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公子,可要听故事?”
“听什么故事?”
“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她拢了下面纱,露出一点雪白的下颌线条,“也就是旅途无聊才说来好玩的。”
“姑娘请讲。”穆离鸦重新靠回了位置上,好似先前那个冷淡又尖锐的人不是他一般。
“从前有一个人想要看清太阳真正的模样,便用蜡做了一双翅膀,朝着太阳飞去。但是他忘了,蜡做的翅膀注定不能长久,他越是靠近太阳,翅膀就越是被熔化。”
她讲到这里便刻意停住,他懂她了的意思,顺口问了句,“这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没什么,当翅膀完全熔化,这个人不能再飞,就从天上掉下来摔死了。”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到这里几乎轻如呢喃,“即便如此,公子你还是要当这个人吗?”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车内只剩下悠长的呼吸和哐哐的颠簸声,很久以后穆离鸦才懒散地开了口,“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你最后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她莞尔一笑,很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公子若是没听见,就当妾身没有说过吧。”
……
这雪下得比前夜还大,不到日落的时辰天便完全地黑了。
马蹄大半截都陷入到山路里,平日里半天的路程走了好久还不到一半。山中深夜更加凶险,眼见快要到那处通往邙山的陷陡窄路,车队干脆找了处相对开阔的空地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你们真的要到邙山里去?”
薛止下车提穆离鸦更换手炉里的炭火,顺带为他煎药,被正在火堆前烤火的大胡子何尧叫住闲拉家常。
“是。”他只是感情匮乏一些,并非真的不通交际,对着有恩于他们的大胡子还算有问必答,“还有多久才能到?”
大胡子往那挂满雾凇的山林间看了一眼,犹豫地问:“恕我冒昧,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有些事只能是他和穆离鸦之间的秘密,薛止想都没想就要拒绝,“这个可能不便……”可能不便告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截断。
“何先生,不要为难我家阿止了。”不知道是不是薛止出来太久,被留在车里的人不放心下来查看。火光中,穆离鸦的眼睛反常地明亮,半点都不像是白天那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也不是别的什么事,只是家里有长辈病了,怎么都治不好,有神仙来托梦,说到这山中佛塔来祭拜一下、上几柱香就好了。”
大胡子听到他这样说,面色反而更加凝重,“那听我一句劝,这佛塔能不去就不要去。至于这托梦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善类。”他着重了“不是善类”几个字,好似真的是为他们好一般。
“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委吗?”
大约在穆离鸦的考量里,现在还不是把话说开的时候,他也没有戳穿这何尧,还配合地问起了缘由。
何尧顺手将手中烤好的干粮递了一半给他,让他边吃边听。
“你们是外地来的人,不知道太正常了。我们这样的人常年走这条路,又讲究得多,所以知道的事情比别人多一点也不足为奇。”
“你们要找的佛塔在邙山朝南的方向。宝庆寺,嗯,应该就是这个名字了,这佛塔就在宝庆寺的地界里。这寺里供奉着宝物,听说是面镜子,我也知道得不太清楚,又有大师住持,所以香火供奉一向都兴盛,直到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发生了什么?”
大胡子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于恐惧的神色,“一夜之间,所有的僧人都死光了,我是说所有的。不是病死,是被妖怪杀光的。”
作者有话说:
太阳和蜡做的翅膀,出自《少年包青天》,至少我是在这里看到的。
可以猜猜素姑的真实身份233
一整个寺里的人都被妖怪杀光了?
寒冷的、没有星星的冬夜里,穆离鸦呼出一团白雾,说话的口气还是那般不咸不淡,“何以见得?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人是被妖怪杀的?”
何尧将手中剩下半块干粮就这热汤塞进嘴里,咽下去以后才有些不情愿地开了口,“你们是不知道,最先发现这事的是寺里的香客,那香客打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亏他胆子大又心诚,怕寺里出了什么事无人照应,硬着头皮过去查看,开门就是一摊模糊的血肉,连莲花池里都是血水,差点被吓厥过去。据说官府的仵作说,这些僧人是被什么东西给挤压碾死的……你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不是妖怪是什么?”
他说完以后谨慎的观察着另外两个人的反应。寻常人听到这般骇人听闻的事情,别说硬着头皮去上香了,没吓尿裤子就算好了。
可这两个人非但不怕,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你们……还去吗?考虑一下我说的?”
薛止膝头摆着他的那把几乎是从不离手的剑。对他来说,再凶恶的妖怪也难敌这把剑中的邪祟。
“如果真的是妖怪,那就更加要去了。”他手腕轻轻一抖,剑便出了鞘,雪亮的剑锋里倒映着他毫无感情的眼瞳。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应该停下。”
穆离鸦沉默地点了下头,像是在应和薛止的那一番话。
先前那般多险恶去处他都义无反顾地去了,这次不过是死了几个人的寺庙,又能算得上什么?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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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想要的反应,何尧久久无语,最后还是把手一摊,“不要说我没有劝过你们,那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那边的,看什么看,回去睡觉!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赶路!”
他吼散了其他看热闹的人,最后还是对穆离鸦谆谆教诲起来,“你们吃点东西,天冷,不吃饱晚上手脚都是冰凉的,睡不着。”
“知道了。”穆离鸦将手中那半块烤软了的饼子起来,“谢谢先生的好意。”
有过先前的教训,他是绝不可能再当着这些来历不明的人面前吃东西。
“有什么谢的。”大胡子看也不看他,“要是好了就回车里去吧,天冷。晚上睡前我让人把换的炭给你送过去,你那炉子里的炭快烧完了吧?”
赶路晚上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做,穆离鸦和薛止简单说了两句话就又累了,眼皮不住地往下坠,可睡又总是睡不踏实,心悸多冷汗。
睡下以前,素姑敲门送了碗药汁过来。
“若是穆公子信得过我,就趁热喝了吧。”
哪怕是这种时候,她都戴着那副斗笠,看不见真面目。
“先前不是答应过要为公子解毒吗?”说完她就放下碗翩然离去,不给他们半点拒绝的机会。
穆离鸦盯着冒热气的药碗看了很久才想起要伸出手去拿。
“应该是没有毒的。”薛止先开口说话,“我记得这个味道。”
在浓烈的腥气底下压着股潮湿的甜味,想春日的雨露又像是夜里的花开。
“我知道没有毒。”他将搭在碗沿上的手回来,眸色晦暗不明,“是龙血,还有一些其他的宝贵药材,确实是解毒的良药,哪怕不能完全消弭毒性,也能缓解许多。她还真是了心。”
幸运的是第二天早上雪停了,从天不亮的时候出发,至上午便到了邙山半山腰,也是该分别的地方。
这里就是何尧能送他们到的最近处,剩下的路就要由他们自己走。穆离鸦往那茂密的山顶林间看去,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点塔尖,在冰冷的日光下,仿佛一片不祥的影子。
“你们真的要去那鬼地方?”何尧亲自看着他们下车,试图最后一次劝他们回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看他们都是一副有眼不见的样子,何尧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在这里等你们一天。假如第二天早上你们还没下来,那我们就自己走了。”他说得头头是道,“这大雪封山的,你们估计也找不到其他车辆……”
到了这个地方,穆离鸦不打算继续陪他演下去了。
“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停下,因为你根本不是什么皮货商人。”他很有些无奈地望着何尧,看他的脸色青了又红,笑了下,“我猜你连人都不是,对吗?你打从一开始就是跟着我和阿止的行踪而来,从城郊破庙到食膳居,都是你们有意碰见我们。”
见这大胡子一副噎住了的样子,他的笑容更加深,“你们做得太刻意了。”
不论是追踪他们的行踪,还是那些自以为隐蔽的好意,都太过刻意了。
这些日子里,他的洞察力是不比往昔,但这些举措都太过显眼,哄哄三岁小孩就差不多了。
“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都请回吧。就和你昨天说过的一样,这山中佛塔不是什么好去处,搞不好就要把命折在里面的,你们没必要和我们一样。”
“那你们呢?”何尧的嗓音十分干涩,他颇为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你明知道……你明明知道这样可能会……”他还是说不出那个字。
“会死。我早就知道了。你难道不就是想要我去?”像是觉得好笑,穆离鸦呵了声,“你和这素姑,还真是两个妙人。一个想要我去,一个不想要我去。”
“你都看出来了啊。你这还病着,就……缓两天?”反正都被看出来了,何尧干脆自暴自弃,“缓两天,等素姑给你把病瞧好了再去?”
“我的病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更何况我能等,别的事情不能等。”
见劝不住他,何尧急得脑门都要冒汗,“你这是图什么?”
这大胡子大约是真的为他好。穆离鸦敛了那带着几分讥讽的笑,缓声道,“因为我有无论如何都要知道的事情,所以决不能半途而废。”
那些死了的人会在某处注视着他,他可以等,可以徐徐图之,唯独不可半途而废,哪怕死了都不可以。
否则他真的没脸去见他们了。
……
邙山险陡不是说的,在山腰看着不算远的距离,等到真的走起来就仿佛看不见尽头般冗长。
这条上山的路是宝庆寺的僧人和香客们一同筹钱修建的,后来寺里出了事,再没人到山中去就渐渐地荒废了,被枯枝落叶和交错的藤蔓覆盖。
薛止走在前头开路,走到中途忽然停下来对后头的人说,“上来。”他放低肩膀,“我背你上去。”
“不了。”面色有些苍白的穆离鸦婉拒了他的好意,“我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被拒绝了薛止没有再坚持,“有人和我说,如果想要知道真相,就要到天京去。在那里,有我要知道的一切东西,其中也包括我的身世。”
穆离鸦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是吗?也有人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若非如此,他们就不会踏上这趟凶险的旅途,只为了到那遥远的天京去。
“他还叫我哥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难道也有兄弟家人吗?”薛止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我对着他,并不觉得自己和他之间有善缘。”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知道他所说的那些真相究竟是什么,我又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他、还有你的父亲花那么多的功夫。”
等他们终于到山顶已过了中午。穆离鸦他们走近,这宝庆寺掩映在茂密的林木间,跟废墟几乎没什么两样。
废弃的寺庙院墙塌了一小半,匾额上宝庆寺几个字早就模糊不清,看得出自那场惨剧以后就再无人修缮。
穆离鸦简单检查了一番,就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进去吧。”
经过十数年的风吹雨淋,这寺里已经看不出当日血流成河的惨状,可那股萧索的死气还是透了出来。
莲池里半点活物都没有,更不要提僧人做功课和吃住的厢房。穿过的寂静佛堂,穆离鸦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感觉到了吗?看来我们来晚了。”
这宝庆寺不大,从正门进去,直直地穿过三道门,就到了后院,在更加开阔空旷的后院里,很容易就能够看到那座高约七层的深色六角佛塔。
叮铃铃。明明没有风吹过,穆离鸦还是听见了那塔顶风铃发出的清脆声响,每一声都好比催命,听得人心口绞痛,血气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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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稳定心神,抬起头看见有人正从佛塔那边走来。
“小僧等你们好久了。”
迎着晨光的站着的那个人周身颜色寡淡,一袭雪白僧衣,妖异的长发无风自动,向着各个方向纷飞,都有些遮住那张妖异得雌雄莫辩的面孔。
穆离鸦还未做出应对,薛止手中的剑就已然出鞘。他警觉地扣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身后,而雪亮的剑尖抬起来,正对着来客的眉心。
“是你。”
琅雪向着他们二人行了个僧礼,好似半点都不在意这雪亮的剑尖,“上次清江一别,已有数月未见,小僧对二位甚是想念,不知二位可有想起过小僧。”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笑容中数不尽的嘲弄和恶意,血红色瞳孔紧紧锁定在被薛止护在身后的那人身上,“穆公子,看你还活在这世上,可是思索出个结果了?”
作者有话说:
锵锵锵,老朋友是妖僧
琅雪的这句话还未说完,薛止的剑就送了出去,狠戾得像是要将他整个人从上至下斩断。
剑穿过琅雪的眉心却没有鲜血流出,一如清江之上他二人的那次交锋,他的真身并不在这处,只是留了个幻影在此。
“你们要找的东西就这高塔的顶层,”他的声音好似从高塔深处传来,“只要你们有命来拿,那我们总会再见。”
“你要进去吗?”
穆离鸦这样问道,却并非在征求这薛止的意见。他推开虚掩着的门,先一步进到了这片深浓的黑暗里,薛止哪里还有选择,只能选择跟上。
这佛塔内部装饰得无比美,处处雕梁画栋,绘着妍丽的天女与菩萨,可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这画中人的面部表情都分外阴冷邪恶。
他们走在盘旋的楼梯上,浮动在鼻息间的是一股浓厚的腥味和油腻的臭气,楼层间的夹层明明有云母作窗,可这就像是被诅咒了一般,外头雪亮的天光就是透不进来,内部一片漆黑,无法令人感到半分庄严肃穆,只有无穷无尽的阴森与压抑。穆离鸦走到某一层,猛地回过头,连带着薛止一同停下。他明明听见了蛇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他明明听见了的。
然而在他的身后只有无穷无尽的暗影,连一片鳞片都不曾有过。他还想要说些什么,薛止就用空着的那只手握住了他。
“我知道。小心为上,得走丢了。”两人十指交扣,他一直悬着的心脏稍稍落下来一些。
袖子里那把剑滑出来一些,在薛止看不到的角落,他更加用力地扣住微微发烫的剑柄。
“快要到了。”
这佛塔一共只有七层,他们没再遇到其他阻碍,很快就到了这妖僧口中的顶层。
不知是不是因为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的缘故,这里要稍微明亮一些,足够让他们看清这处的摆设:落满灰尘的木头地板,斗拱翠绿,朱红顶盖上绘着莲花和云纹,鎏金的灯台早已熄灭,正厅的莲座上供奉的不是任何一尊佛像的金身,而是一具僧人的骸骨。这僧人的骸骨维持着一个盘坐的姿势,手中抱着一面饰有云纹的铜镜。
这铜镜比成年男子的头颅还要大出一圈,表层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但上头附有的某种气息令人顿时心生警惕。
穆离鸦还未来得及发话,薛止就先一步走上前去,好似被镜中景色魇住了一般。
“阿止,你……”忽然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这镜子陡然变得明亮起来,他看见镜中的那个人是他又不是他。
说是他,是因为那张脸他看了这么多年,早就深深地烙在脑海里,而说不是他,是因为那青绿色的竖瞳和雪色的长发总让他想到另一个人。
就像是他祖母年轻时的模样。他袖子里的那把剑轻轻颤动,烫得就快要握不住,他猛地从这迷幻的氛围中惊醒,而面前的镜子再度恢复到先前的黯淡无光,好似那妖异的幻影只是自己眼花看错。
“阿止。”他立即想要叫醒薛止,可非但没有叫醒薛止,还惊动了这里的另一个人。
“没想到你们真的来了。”
琅雪从骸骨背后悠闲地踱步出来,妖异的容颜被黯淡的珠光照亮,“该说你是不怕死,还是说……勇气可嘉?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果然在这里。”穆离鸦余光瞥见薛止还未找回神智,心便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里的人都是你杀的?”
他回落在薛止身上的目光,向着琅雪追问,“我说得对吗?”
哪怕记挂着薛止的状况,他也更不可焦躁。一旦连他也失去了冷静,在这可怖的妖僧面前,他们便再难有生机。
琅雪的真身乃是白蛇,再加上何尧描述中这些僧人俱是被绞死,他不难会有这样的联想。
而被问到的妖僧偏着头,笑容更深,极其敷衍地答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杀光了这寺里的僧人,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他们欺负我的人,我就杀光了他们为我的人出气,不对吗?”琅雪语调如梦似幻,“说起来,你知道了是不是?知道我们在龙脉上布阵是做什么了。”
“是。”
所以他才会明知道有危险,还选择到这佛塔中来。
他话音刚落,外头那诡异的沙沙声就再度出现。这次这声响响如雷鸣,都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琅雪张开双臂,亲昵地揽住骸骨的头颅,仿佛对待情人一般,而那阴恻恻的目光不住地在另外两个人身上来回,“还看不出来吗?你要找的东西不就在这里?”
“是什么……”穆离鸦想起先前找到的那几样东西,都是和龙有关,却又不是真正的龙。
玉中的小蛟,江底的长虺……到了这里,又会是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从那雾蒙蒙的镜子到这僧人的骸骨身上,最后一点点落在了这白发委地的妖僧身上。
“不错,正是小僧。”察觉到他的目光,琅雪竟然大方地承认,“不止是小僧,连同这座塔……都是你要找的东西。”
“我不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再仔细看。”
琅雪哂笑着他的愚蠢。
“看来你的确快死了,我不相信以前的你会看不出来这种东西。用你从你那庸碌的母亲那继承来的天目看,看看这座塔究竟是什么东西。”
应了琅雪的提示,穆离鸦闭上眼用天目来看着周遭景物。
灰色的是漂浮的阴气,血色的是从琅雪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而那僧人的骸骨上透着点微弱的金光,像是生前的功德,却被妖气侵蚀得不成样子,再到这座塔……等到他看清时,他的整颗心都如浸泡在冰水当中。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这整座塔,本身就是眼前这条长蛇盘起来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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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被小心翼翼地做成了塔的模样。
那么这化为骸骨的僧人究竟是琅雪的什么人……?
“既然你看到了,那就请你死在这个地方吧。”琅雪说完就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僧人的骸骨上,“和我们一起,死在这个地方吧。”
他取出自己的骨头,建了这座塔,就是为了和这僧人的骸骨在一起么?
“小僧给了你时间,可你就是想不通,那么就去死吧,像你这样的杂种没准死了会比较好。”
琅雪呵了口气,“死了就安静了。”
脚下的木头地板慢慢露出原型,化为森森白骨,上头生出倒钩,抓住了穆离鸦的脚,将他一点点往深处拖去。
而那堆砌着层层骨骸的墙壁逐渐向内部挤压,应该是直到将他们彻底绞杀以后才会停下。
“如果我说不呢。”穆离鸦望向薛止的方向。
“你有说不的权利么?穆公子,你就要死了。而唯一能护住你的那个人,已经傻了。”琅雪摇摇头,“真可怜。”
不知道薛止究竟在那镜子里看到了什么,眼神还是涣散的,对周边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就要死了。
“抱歉,阿止,我还是……”他低声念了这么一句,袖子中的那把剑就彻底滑了出来,被他握住。
“还有这个。”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清楚地在所有人面前拔出这把藏在他袖中的短剑。
抄着经书的布条一圈圈地散开,而镶金嵌玉的剑鞘上那颗青色的珠子就像野兽的眼瞳,散发着幽冷的光火。
他反手握住剑柄,将它一点点抽了出来。
这把剑的剑身是完全的透明,就如冰雕砌而成,周身环绕着青绿色的火焰。这飘荡的火焰在出鞘的一刹那就迅速地环绕住了他的整条手臂,将他的瞳孔映照成相同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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