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桓容吃惊不小,本能的退后一步。
秦璟单手撑住车栏,看到落在地面的麋鹿,再看盘旋在半空的苍鹰,不禁朗笑出声。抬起右臂,任由苍鹰落下,单手抚过鹰背,道:“好生留在这里,待我返回洛州,为你寻一只雌鹰。”
苍鹰一声鸣叫,蹭蹭秦璟的侧脸,振翅而起,飞落到桓容肩上。
后者正圆睁双眼瞪着脚下的麋鹿,感受到肩头的重量,小心的转过头,看着正梳理羽毛的猛禽兄,满脸都是敬畏。
这只麋鹿虽然体型不大,目测至少也有三四十斤,就这么轻松抓着一路飞来?
放弃养鸽子果然是个正确决定。
作为临别赠礼,秦璟取下一条鹿腿,余下留给了桓容。
“容弟保重,他日北上,璟必亲自来迎!”
桓容先是拱手,目送车队行远,转身想起秦璟的话,不由得皱眉。
他什么时候说要北上了?
究竟是秦璟表达有问题,还是他理解错误?
实在想不明白,桓容干脆丢开,令健仆将麋鹿送到厨下,交给厨夫烹饪。
“让厨夫留下一条后腿。”
“诺!”
健仆提起麋鹿走远,桓容小心的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苍鹰的胸脯。后者眯起双眼,目光锐利,好在没有再给他留下一条伤口。
“和平共处?”
桓容走进内室,歪歪肩膀,示意苍鹰移到木架上。
“你别啄我,也别抓我,每天鲜肉管够。”
和一只鹰讨价还价的确有些超现实,可桓容偏偏觉得对方能听懂。
“噍——”
一声鹰鸣,苍鹰转过身,直接背对桓容,举起翅膀遮头,摆明不想搭理。
小童捧着热汤和鲜肉进来,恰好看到桓容探出身子要戳鹰背。
“郎君,”小童连忙放下漆盘,出声阻止,“您忘记秦郎君的话了?不能从背后碰它。”
果然,话音未落,苍鹰猛然展开翅膀,颈上羽毛都竖了起来。桓容讪笑的收回手,不敢再惹猛禽兄,讨好的夹起一条鲜肉,送到苍鹰嘴边。
接下来数日,苍鹰逐渐习惯留在县衙,只是每天都会出去两三个时辰,隔三差五还会带回猎物。
有时是半大的麋鹿,有时是到盐渎越冬的鸟类。除了身高腿长的丹顶鹤,桓容几乎一种也不认识。
“听县中老人说,早在几十年前,这样的鹿群随处可见,现在越来越少,偶尔能见到一小群,难为它能抓到。”
“还有这些鸟,每到冬日就会来,今年稍晚了些,往年十月就能见到不少。”
阿黍带着婢仆整理衣箱,桓容难得清闲一日,听完小童之言,当下打定主意,等到天气好些,一定要到海边看一看。
见装有香料的两只箱子被放到一边,当即起了兴致,唤小童取来干净的瓷罐和用具,打算参照李夫人赠送的书册调些香料。
“郎君,调香可不简单。”
“我知。”
桓容展开书册,一一铺开用具,不打算向高难度挑战,简单混合一两种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惜现实总会给人沉重的打击。
仅是三种材料,并且事先称好分量,混合到一起,味道比辣椒面都呛鼻。
“咳、咳!”
桓容咳得厉害,忙要遮住口鼻。不想衣袖过长,直接扫过桌面,调好的香料洒了满地。部分飞入火盆,登时冒起一阵白烟,刺鼻的味道弥漫整个内室。
“快走!”
桓容抓起书册塞-入怀中,拉着小童就走。阿黍和婢仆听到动静,看到内室的情形,连忙打开门窗,借穿堂风吹散白烟。
“郎君,调香并非容易事。”
桓容点点头,坐到廊下,面对阿黍不赞同的目光,略显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果然他没有调香的资质,不然的话,怎么照着步骤都能出错。
等到白烟散去,阿黍先回内室整理一番,吩咐婢仆更换火盆,再请桓容入内。
“郎君如有暇,不妨到城内走走。”阿黍锁住木箱,有意提醒道,“近日城中来了几队胡商,带来不少北地货物。”
胡商?
“可知是鲜卑还是氐人?”
“观样貌是鲜卑胡。”
桓容点点头,取出怀中书册,单独放入一只木箱,交给阿黍一并锁起。随后靠在矮榻旁,几番思量,总觉得这些胡商出现得蹊跷。
自北来的商人多是到建康市货,很少出现在侨郡。他到盐渎数月,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胡商的消息。
这些胡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听阿黍的意思,似乎人数还不少?
“阿楠,去请石舍人,言我有事相商。”
“诺!”
世道不太平,因为胡商的突然出现,桓容当即生出警觉。
他直觉胡商出现的时机不对,背后肯定有文章,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文章。更不会想到,这些人中,多数是奉慕容垂之命南下,以经商为名义到盐渎打探消息。
随着消息陆续送出,盐渎很快会进入慕容垂双眼,成为一块有盐场能产粮的“肥肉”。
换做两年前,慕容垂绝不会轻易对盐渎下手。毕竟是在东晋境内,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在现下,他已不甘于放手兵权,更不愿回到京城被其他皇室贵族欺压。因而,拿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至关重要。
盐渎有水道相隔,贸然领兵攻打绝非上策。
慕容垂的本意是先做生意,随后开抢。负责打探消息的胡商正好带路,抢来足够的盐和粮食,不愁在北地不能发展,进而割-据-自-治。
彼时,北方连降大雪,氐人和慕容鲜卑即使抗冻,也没法在暴风雪中互砍。
北风卷着雪花吹起来,刀鞘都会被冻住,长矛也会被冻裂。
没有兵器如何开仗,用拳头互殴吗?
秦璟抵达汝阴时,慕容垂和王猛同时下令,营前高挂免战牌。饶是如此,士兵的减员数量仍在持续增加。有的虽然没死,但因缺少药物,手脚上的冻疮开始溃烂,战斗力趋近于零。
秦氏坞堡的车队进入洛州,北方大地已有半月不见战火。
镇守坞堡的秦玚策马出迎,见到秦璟,当即一甩马鞭,朗笑道:“玄愔,你怎么这时才回来?阿父问了数次,坞堡里的鹰笼都快满了。对了,阿黑被你带走,怎么没带回来?”
“阿兄。”
秦璟跃下车辕,接过仆兵递来缰绳,跃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此事另有内情,我打算明日赶往西河郡,亲自向阿父说明。”
秦玚挑眉,和秦璟有五分相似的面容闪过一抹沉思。
“可是和你带回来的这些货物有关?”
“对。”秦璟不打算隐瞒,点头道,“此去盐渎大有收获,除每年的盐粮之外,另得一物可值千金。”
“什么?”秦玚愈发好奇,策马走进,问道,“阿弟可否取出让为兄一观?”
“不可。”
秦玚:“……”还能不能愉快的做兄弟?
“我可告知阿兄,此物乃是舆图。”
“舆图?”
“自汝阴至盐渎,包括鲜卑所占郡县。”
“当真?”
“当真。”
兄弟对视一眼,秦玚当即道:“不等明日,今日你我便往西河!”
“洛州这里怎么办?”
“放心,有你三哥。”
所谓坑兄弟不在早晚,秦玚这番话被秦玓知晓,不知会做何感想。
秦璟不再多言,同秦玚策马返回坞堡。
稍作休息之后,兄弟俩动身往北。
风雪中,骏马四蹄撒开,追风掣电。马上骑士握紧缰绳,大氅随风翻飞,似一道黑色流光,瞬间划开满目银白。
桓容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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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十二月底,北方朔风席卷,连降数场大雪。
越向北天气越冷,河湖溪流全部结冰,地面被冻得结实,车马自路上行过,积雪被层层压实,仿佛冻土一般。
天地之间尽是白茫茫一片,树木房屋被冰雪覆盖,似同天地融为一体。
西河郡内,绕坞堡而过的河流尽皆冻住,河道大片冰封。
寻常牛车和马车自河面穿过,赶车的健仆挥舞长鞭,甩出一个接一个响亮的鞭花,口鼻呼出的热气凝成白雾,挂上眉毛胡须,凝结相连的串串雪晶。
“这样的冷天实在少有。”健仆抹一把脸,自顾自嘟囔一句,继续赶车上路。
坞堡南面,十余骑快马踏雪而来。
骑士扬鞭策马,玄色的大氅和袖摆随风翻飞,距坞堡尚有百余米,城头的仆兵已吹响号角。
守门的仆兵转动木轮,吱嘎声响中,木门向两旁开启,门内行出两队仆兵,分别推开堡前拒马,迎秦璟一行入内。
“二公子和四公子回来了!”
伴随着城头人声,两名少年北飞驰而来,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俊秀,通身的朝气。
一人着蓝色深衣,袖口束紧,肩披一件狐皮大氅,另一人身着皮甲,背上负有长弓,马背上挂着两只灰白的肥兔。
见到秦璟和秦玚,两名少年猛的调转马头,直直冲了古过来。
离得近了才会发现,两人的相貌竟是一般无二,除了衣着表情之外,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
“阿兄!”
穿着蓝色深衣的少年名为秦玦,是秦氏家主秦策的第六子,皮甲少年名为秦玸,是秦策第七子,秦玦的双生兄弟。
两人生母是秦策嫡妻刘文君的亲妹,以陪媵身份嫁入秦家。秦策的九个儿子均出自嫡妻及其陪媵,余下的妾室别说儿子,连个女儿都没能生出来。
和桓大司马类似,秦家主的后宅同样“和-谐”“安宁”。只是和-谐的基础不同,安宁的缘由也有本质性区别。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美人互怜,压根不将其他妾室和庶子放在眼里。
刘夫人和陪媵则是姊妹相亲,亲到拧成一股绳,打压任何可能造成威胁的苗头。早年间还有出身士族的女郎不服气,试图蹦跶几下,到如今,连秦策见到夫人都得陪笑脸。
英雄气短?
秦家主表示,他乐意,管得着吗?
随着秦璟兄弟陆续长成及冠,刘夫人的脾气渐渐和缓,极少再实行铁腕政策。秦策的妾室却越来越老实,后宅的气氛竟然愈发融洽。
究其根本,秦策年过五旬,今后掌管坞堡的必定是秦璟兄弟。
对半老徐娘的妾室而言,争夺家主宠爱都是虚的,远不如设法哄得夫人舒心,为今后求一个安身之地。明知道结果还要和刘夫人对着干,绝对是脑袋被冰块砸到,出坑了。
难得晴日,刘夫人和后宅女眷们闲来无事,唤婢仆捧出绢绸,比对着裁剪新衣。忙过一阵又觉得无聊,干脆找儿子来舞剑解闷。
秦璟的长兄镇守上党郡坞堡,并不在堡内,加上年过而立,自然不会被亲娘抓壮丁。
秦玦和秦玸见苗头不对,借口打猎开溜,留下不到十岁的秦珍秦珏头顶黑云,一边抓起宝剑,一边对着兄长的背影瞪眼,只顾着自己跑,丢下兄弟不管,太不厚道了有没有!
如此来看,秦氏兄弟互坑的习惯当真不是个例。
“阿兄总算回来了,阿父一直在念,堡里的苍鹰都被放了出去,估计洛州坞堡的鹰笼都要满了吧?”
秦玦性格活泼,秦玸则有些沉默寡言。虽然相貌十成相似,但熟悉他们的秦家人仍能一眼辨认出来。
“打猎去了?”
“对。”秦玦甩了下马鞭,转头看向秦玸,道,“阿岚,把你抓的那两只狼崽给阿兄看看。”
“狼崽?”秦玚天性开朗,在弟弟面前很少摆兄长架子。对同出一母的秦璟如此,对双生子亦然。
“皮毛都是雪白的!”
秦玦略有些兴奋,拉住秦玸马头上的皮绳,道:“就是阿兄之前猎狼的山坳,我和阿岚本来是追一只狐狸,没想到狐狸狡猾,钻雪窝子里就不见踪影。顺着足迹绕圈,竟被阿岚发现一个狼窝!”
说话间,秦玸解下马背上的一只皮袋,掏出里面两头小狼崽。
和普通的野狼不同,这两只狼崽浑身雪白,瞳孔黝黑,四条腿用力扑腾,示威性的呲着牙,发出稚嫩的低咆,显得格外有精神,压根不像挂在马背上颠了一路。
“阿兄,这和你之前猎的那匹像不像?”
秦璟没来得及说话,秦玚哈哈大笑起来。
“你四兄猎的可是狼王,站起来比你都高。这还是两只崽子,哪里像?”
秦玦不服气,将要开口争辩,秦玸拉了他一下,顺势将狼崽夺回来,重新塞-进皮口袋。
“阿母正缺解闷的东西,这个刚好。”
“狼性难驯,如果想为阿母解闷,不如抓几只兔子。”秦玚并不赞同。
“阿兄以为阿母会乐意养兔子?”秦玸头也没抬,将皮袋牢牢扎好。狼崽继续在袋里扑腾,精神头半点不减。
“这个……”以亲娘的性格,的确不太可能。
刘夫人有汉室血脉,不只精通文墨,还曾习得枪法。秦氏坞堡的第一只苍鹰本是刘夫人所养,时至今日,堡里最强健的几只鹰都是那只雌鹰的后代。
假设桓容闻听刘夫人的大名,知晓她早年间的事迹,肯定会当场表示,这位夫人同阿母必定相当有共同语言!
兄弟四人在堡外说话时,秦策已接到禀报,结果在正室等了整整一刻钟,仍不见儿子露面。正等得不耐烦,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秦璟和秦玚除下大氅,先后走进室,正身向秦策行礼。
“阿父。”
秦策点点头,命婢仆送上茶汤。
秦玚端起漆盏,半盏下去浑身舒坦。秦璟浅尝一口,便将漆盏放到一边。习惯了杨瓒处的茶汤,愈发不适应浓重的姜味。
好在秦策和秦玚都没注意,二者的心思均在秦璟南下之行,或者该说,南下带回的东西之上。
“阿父,儿此行收获颇丰。”
“哦?”秦策问道,“可是寻到了石敬德?”
“确已寻到。”
“他可随你北上?”
“并未。”
见秦策眉间微皱,秦璟解释道:“阿父,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此前石氏被鲜卑囚困,逃脱难渡之后又遇劫匪豪强,如今仅剩石敬德兄弟二人。据其所言,兄弟二人能够活命,全仰赖盐渎县令相救。其直言不愿随儿北上,是为报救命之恩。”
“盐渎县令?”秦策对晋地侨郡并不十分关注,对位于侨郡内的盐渎县也是知之甚少。
“此子姓桓名容,为晋大司马桓元子嫡子,三月前经朝廷选官,出仕盐渎掌一县政务。”
“哦?”听到是桓温嫡子,秦策多少有了印象,疑惑道,“如果是他,应该未及弱冠?”
“正是舞象之年。”秦璟道。
秦策和秦玚同时默然。
这么年轻?
“阿父,其人虽然年少,却被汝南周氏大儒赞为良才美玉。儿两度南下,数次同其当面,观其言行举止,知其到任后的种种作为,料定此子并非池中物,他日定会大有作为。”
说话间,秦璟令健仆抬上两只木箱,一只装有双方定下的盐粮契约,另一只则藏着桓容所赠舆图。
秦璟先打开右侧木箱,逐一取出竹简,请秦策详细过目。看到竹简上记录的海盐和稻谷数量,秦策不禁面露诧异。
“一县之地能产如此多的盐?”
“阿父,盐渎自汉时便为煮盐之地。魏晋战乱之时,此地被陈氏等吴姓豪强霸占,只知盘剥不知经营,数十年来渐至衰落。”
陈氏及其姻亲霸占盐亭,使得几姓几家豪富,盐渎始终没有太大的发展。
桓容扳倒县中豪强,收回盐亭之后,采纳石劭的意见,废除先前的种种弊端,采用熟手提出的煮盐法,不只出盐量增加,质量都上了一个台阶。
这样品质的盐早不适用原来的价格。换成旁人,十个里九个要涨价。桓容偏反其道而行,不提价而是降价,实在相当少见。
经过秦璟说明,秦策细思半晌,心下认定桓容志向高远,值得相交。
可惜桓某人不知秦家主所想,若是知道,九成会默然无语。
他为的不过是拓展商路,以最快的速度扩大市场,进而大量赚钱,为此不惜白送晋室两船盐,真心没有如此高尚。
所谓古人擅长脑补,郗刺史如此,秦家主亦然。
“据此契约,自明年起,三年之内,盐渎之盐可供坞堡数千人所需。如果产量增加,市货数量亦可随之增长,且在约定期间之内,价格始终不变。”
解释过契约主要内容,秦璟收回竹简,重新放回木箱。随后请秦策屏退左右,关上房门,才打开左侧木箱的铜锁,取出一张素色绢布,慢慢展开。
为使地图足够详细,桓容足足用了整匹绢布,裁剪后铺开,能占满大半个内室。
绢布一点点展开,山川地形渐渐现出原貌。
秦策和秦玚先是面带惊讶,继而倒吸凉气,到最后满脸都是震惊。
“阿子,此图你从何得来?”
“桓县令所赠。”
“他又从何而得?”秦策靠近舆图,手指沿着河流描画,激动和惊喜难掩,甚至下定决心,如果能找出绘图之人,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必要设法请他投身秦氏坞堡!
“此图由桓县令亲手绘制。”
“什么?!”
秦策动作一顿,秦玚愕然抬头,两人看向秦璟,震惊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神兽奔腾而过”来形容。
远在盐渎的桓容,半点不知秦氏父子对他的观感。
因对胡商生出警觉,同石劭一番商议,桓容自健仆中挑选数人,以市粮市布为掩护进入东城,多方打探胡商消息。
这一打探果真被他发现问题。
“不买绢布,不买粮食,每天打听盐亭位置,试图收买流民带路?”
听完健仆的禀报,桓容马上知道来者不善。
晋朝不禁私盐,胡商买盐也不犯法,完全可以光明正大提出来。
如果担心商家不卖,也可以通过城中商人转手。盐渎县中有多少这样的“二道贩子”,桓容可谓一清二楚。
现今没有造成实质性损害,他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谁敢越线,等着年后掉脑袋的陈氏父子就是前车之鉴。
这样鬼鬼祟祟,四处打探,说是心里没鬼都不可能。
“继续打探,记下和他们接触之人,包括被收买的流民。”
“诺!”
健仆领命退下,桓容独坐内室,禁不住连声苦笑。
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真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都不成。
正叹息时,窗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桓容当下知道,这是猛禽兄满载而归。起身走到房门前,顺手推开,发现院内躺着一只半大的麋鹿,脖颈已经拗断,背部被抓得鲜血淋漓。
“噍——”
苍鹰得意鸣叫,盘旋两周后落下,直接占据桓容右肩。
感受到飞羽扫过脸颊,看到鹰爪留在外袍上的血印和抓痕,桓容无奈的捏了捏眉心。
自半月前开始,这已经是第八件外袍了。
他的确不缺衣裳,可也不能这么糟蹋。如果可以,他当真很想和猛禽兄商量一下,下次飞落之前,能不能找块布擦擦爪先?
桓容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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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岁尾,官衙不审罪人,无论建康城还是各州、郡、县衙都是正门紧闭,关押在监狱中的人犯无论是否定罪,至人日之前既不会过堂也不会受刑。
庾倩和庾柔被关入大牢将近一月,期间多次被尚书省官员提审,查问谋逆之罪。
两人始终咬定冤枉,反言新蔡王诬告,陷害忠臣,实是包藏祸心。
庾倩和庾柔到底不傻子,深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即便痛恨庾希二人,非到万不得已,不会搭上整个庾氏。
皇权衰微,天子基本是个摆设,谋逆仍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实力雄厚如王敦,背后站着王导,举兵□□失败,当时保得性命,病死后照样戮尸悬首。
如果两人真有谋反之意,事发被处置也就罢了。
可两人压根没有反心,和新蔡王没说过几句话,就要被后者诬告谋逆,委实是冤得不能再冤。
猜到是桓温和郗愔在暗中推动,奈何口说无凭,喊出来只会死得更快。
庾倩和庾柔干脆咬定冤枉,打死不承认新蔡王的指控。至于能拖多久,端看庾希和庾邈是不是还有良心,肯为他们奔走。
假设后者缩起脖子,看不到情势危急,只想保全自己,庾倩和庾柔只能认栽。
虽说心里明白,终究意气难平。
不是庾希和庾邈,他们岂会落到今日境地?便是到地下见到先祖,两人照样有话可讲!
关押二人的牢房正巧相对。
狱卒每日巡视两遍,一遍送来饭食,一遍取走碗筷,顺便讥讽人犯几句,过一过嘴瘾。
昔日的高门郎君,外戚庾氏的分支,皆是狱卒仰望的存在。如今被告谋逆,即便能保住性命也将被贬为庶人,甚至流放到荒芜之地,狱卒自然再没有顾忌,完全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只为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庾使君,想不到啊,你也会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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