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有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一只胖云
这天张二头照例给我送鱼来,我俩站在门口我要给他鱼钱他偏偏推脱着说白送的,居然又被秦方辞给撞见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是那句听之令人无比头大的三个字:“啧啧啧。”
日暮黄昏,云霞烙天。长街那边,繁华渐歇。秦方辞步履闲散地拐进巷弄里,逆着光。天边的一片绯色成了他身后极美的背景。想必是刚从吏部出来,一身紫衣官袍衬得肤莹白如玉,柔和清浅的轮廓淬上一层淡淡的金。
“秦、秦大人。”允通小巷偏僻寂静,但凡住在这条小巷里的人都知道,巷尾住着我们家,巷头住着秦方辞家。张二头原本就很拘谨,现在看到秦方辞过来,再紧张了两分。
秦方辞走上前来,眼梢含笑,手指拨了拨鱼儿尾巴,道:“看来叶大人与邻里和睦友好,关系安详宁和,街坊亲自给叶大人送鱼来,鱼儿还这么新鲜。”
这秦方辞,我有些不爽他。他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沈乔那档子事不就是让他横插一脚给黄了么。现下又说出这样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是意指张二头白白送我鱼的这种官民关系不正当。
我默默数了数银子,递给张二头,道:“这是鱼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张二头往后退一步,老实摇头道:“俺不要、不要叶大人的钱。”
“无功不受贿”,我道,“虽说只是一条鱼,但要是让秦大人以为你有行贿之意,莫说是你,就连我也说不清楚了。”
秦方辞笑得眼眸弯弯:“叶大人委实说笑了。”张二头很委屈地收了我的钱。他便看着张二头又道,“你那里,可还有新鲜的鱼儿?”
张二头点点头:“有、有哩。”
秦方辞理了理衣摆,一手毫无在意伸过来搭张二头让张二头受宠若惊。他拍了拍张二头肩,道:“走,带我瞧瞧你家鱼去,来都来了,我也想买两条鱼回去。”
张二头一根筋直到底连转个弯儿都转不过来,不会是拥有狼子野心花花肠子的秦绵羊的对手的。看着他俩的背影,我肉紧地唤了一声:“秦大人。”
秦方辞翩翩然转身,瞳仁夺光摄彩:“叶大人要同去?还是说一会儿想邀秦某去府上一叙?”
“怎敢唐突邀请大人,不必叙了不必叙了”,我拱手,眼风瞟了一下紧张不安的张二头,道:“还请秦大人手下留情。”
秦方辞挑眉笑了一声,继续跟张二头勾肩搭背,道:“叶大人言重了。”
怎知,我前脚进家门不久,才将将把鱼交给王婶儿,让她晚饭的时候炖一锅鱼出来。随即一走出厨房的门,便看见出门混了一整天的叶晓高调地回来了。
“阿姐,我在路上撞见秦大哥,邀请秦大哥来我们家做客了!秦大哥还买了鱼,今晚我们家吃鱼!”
旋即那一袭紫衣官袍掠过我的视线好不悠闲自在,秦绵羊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地走进了叶家大门,看见了我眉梢一抬故作惊诧:“咦原来叶大人已经回来了,今日太史院可忙否?叶大人可累否?”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倒下。
官人有毒 第6章 待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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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二头再也没给我送鱼了。起初我不怎么在意的,但回头一想想先前挺要好的俩个人,突然人就不搭理我了,我总得晓得这个中理由。
我主动去找张二头时,他家的门前鱼市相当萧条。一问才得知,原来张二头先前进购的一批鱼苗得了不治之症大鱼吃小鱼,损失惨重。随后市场上的鱼苗又断货了,张二头怎能打起精神来。
这两桩事儿以后,家里又恢复了门庭冷清。原本王婶儿对我的终身大事是瞧见一点儿起色,如今又失落又沮丧,连连去寺里给我求了好几枚黄符,压枕头底下压梳妆台下和随身佩戴的都有。
我这厢还没有结果罢,哪里想得到,叶晓居然扬言要嫁人了……她理想的如意郎君是谁呢,说出来差点没把她阿爹和姐姐给吓死。
叶晓说不嫁一般男子这个我理解,要嫁就嫁云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男子这个我也理解,哪个姑娘没有个花痴泛滥的梦呢。可是她说她要嫁秦方辞,这个我就万万不能理解了。
恰逢裴子闫有关春季科举考试的制度,做了新规定。他居然允许了今年女子赶科考。这可怎么得了,这消息一传进叶晓的耳朵了,她便彻底炸毛亢奋了,并拟定了一系列的未来规划。首先便是要准备准备去参加今年科考,然后高中个状元或者榜眼探花也行,便与我同朝为官。为官这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能进进出出都和秦方辞在一起,来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为此她排除了所有的消极状况。比如,凭她那点儿写诗酸得掉牙、历史一窍不通只勉强凑合凑合写点儿令人遐想连篇的小话本儿的本事,为什么说高中就能高中呢?
但凡事都有一个万一。正如我当年,不就踩了狗屎中了么。我承认,当初高中是裴子闫钦点的,他有点偏袒的意思,不仅我阿爹曾是他的老师,我年少时也曾和他胡混、当他伴读过一段时间因而有点交情,他再偏袒一下叶晓那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思来想去,我得打破这个万一。
这日,天气晴朗碧空无云。叶晓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把科举这回事给她办妥了。我拍拍胸脯给她保证,然后出了门。报名自然是要去给她报名的,可是报名参加科举的人实在太多,我一早去的时候吏部门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官不和民抢,故而我也顶着日头在外面排了队。春日虽暖和,只是才站了一会儿便有两分热,我眯着眼睛,身上起了一层薄汗。这时有一个小吏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在我跟前停下,躬着身恭敬道:“真是对不住叶大人,我们不知道叶大人也在这队伍之中。”
我道:“无妨无妨,今日得闲,我便来为家妹报名参加科考。”
小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叶大人还往里边请,我们尚书大人早已在里等候。”
我道:“多谢尚书大人好意,不过这里这么多人都等得,我怎好插队,让你们尚书大人落人口实?你且回去,我排着队报名就是。”
小吏愣了一愣,再好意劝说了两句,都被我拒绝。无法,他也只好回去,将我的话带给这吏部尚书秦方辞。
再一小会儿,小吏又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囊清水、牙色罗帕还有一柄扇子,递与我道:“叶大人,这是我们尚书大人吩咐的,还请叶大人收下。”
我随着队伍缓慢往前挪。原先负责报名事宜的只是吏部的寻常侍郎,怎料眼看要到我了罢,突然秦方辞懒洋洋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形容随意散漫,走到记录名册的吏部侍郎旁边,眼风淡淡往名册上瞟了一眼,问:“可还顺利?有多少人报名了?”
吏部侍郎恭敬答道:“回大人,已有九百六十八人在记录在册。”
“很好。”秦方辞点点头,“你先去歇一下罢,其余我来。”
吏部侍郎怔了一下,起身应了声“是”。……当轮到我的时候,我对面理所应当地坐着秦方辞,他对我淡淡勾唇笑了一下,白皙的指间擒着墨笔。
“姓名。”
“叶晓。口十叶,日尧晓。”
秦方辞眉梢上挑:“性别,年纪。”
“女,年十六。”
“家中所住何处?”
“云京城允通巷。”
一一记录以后,秦方辞停下笔,抬头看我,道:“已经记录妥当,届时需要提交一份四邻的证明到吏部即可。叶大人排队辛苦。”
我将水囊、罗帕和扇子还给了他,僵着嘴角道:“应当的,倒是尚书大人亲力亲为才辛苦,麻烦尚书大人了。”想了想,我将罗帕又收了回来,“这个我用过了,改日再还给尚书大人可好?”
“好。”
回家我曾试图将罗帕转手给叶晓,对正对汤圆扔毛线团玩的叶晓咳了两声,道:“今日天儿热,我去帮你排队报名颇费了一些功夫。出了一身的汗。”
叶晓拿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不可置信:“你怎么还去排队?秦大哥他就是吏部的老大,你不知道去找他开个后门吗?”
我捏了捏额,将罗帕掏出道:“插队不是一个好习惯,话说我出了一身的汗,这条帕子被我用过了,看在阿姐这么费心帮你奔波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帮我将它洗干净呢?”
叶晓很嫌弃地瞥了一眼,径直走开:“自己的东西自己洗。”
若要是我说出这罗帕是秦方辞的,叶晓的反应定然不像眼下这般冷淡。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亏我还是她姐姐。我气得两眼发黑,恰逢汤圆一刨爪把毛线团往我额头上扔,想邀请我与它同乐。我走过去就与它一同胖揍。
为了能够高中,叶晓在家难得安分,临时抱佛脚温习了几日功课。这件事,阿爹本来就不同意,王婶儿跟他处在同一条战线,每每一提及此事王婶儿就一阵长吁短叹。管家管家,一家长短她都管,于是忒不客气地指着叶晓的鼻子道:“好好儿的姑娘家,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捣鼓男人家的东西。小姐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做个大家闺秀找个靠谱婆家过踏踏实实的日子嘛!难道你非想以后像你阿姐一样做了官成了老姑娘也嫁不出去?”
我躺着也中箭,默默吐血。
随后王婶儿次次都抱着同一个心愿去寺里求符,祈求叶晓无论如何千万不要中了。王婶儿这般忧心忡忡,实属有点过了。叶晓几斤几两一家人都心知肚明,况且还有我这个长姐在前为她布置一切不是?
科举是四月中旬进行。叶晓进考场的时候天高云淡,她满怀豪情壮志,让我只等她凯旋归来的消息。三日后出考场,仍旧是天高云淡,我去接她。
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便略带深沉:“阿姐,这个科举,还真是有点儿学问在里头啊。”
我点头赞同:“历来科举都是选拔朝官,将来要涉及国家大事,岂可儿戏。”
叶晓又道:“不过我应该会高中的,不出意外的话。”
赶在科举考试的成绩出来之前,我借着还罗帕的名义再去了吏部一趟。秦方辞好茶好水地招待了我。
我先是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罗帕递还给秦方辞,说了几句感谢之词,秦方辞也大大方方收下了。然后我便随意捡了一个话题跟他绕,绕着绕着也便绕到了今年刚结束的科举一事上。
这秦绵羊哪里又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我跟他绕他不也跟我绕。我将科举选拔他身为吏部尚书委实辛苦、不过阅卷全看的是考生的才学见解,以及今年共有多少个女考生、女考生有没有机会高中之类的问题一一含蓄地问了个遍,秦绵羊始终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时而手指闲闲地敲两下茶几,继而更加含蓄地一语带过。到最后他还颇有兴味地提醒了我一句:“叶大人问的这些,可是吏部机密要事。”
我只好悻悻闭口。再随便交谈几句,我便起身告辞,秦绵羊笑吟吟地将我送出。才将将走出门口,我心道今日这一遭不能白来也就豁出去了,扭头悲壮地看着秦绵羊,道:“实不相瞒今日下官来就是有要事相求。”
“哦?”
我俩再闭门深谈了一遭。我没耐心跟他拐弯抹角了,径直问:“秦大人可有看过家妹的考卷?”
秦绵羊眉梢一挑,笑意更甚:“叶大人有兴趣看一看么,若是实在想看,本官私底下也可为叶大人走个后门。”
我摆手道:“看就不必看了,这是吏部的机密要事下官怎可得窥。下官就是想问问,秦大人觉得家妹可有机会高中?”
秦绵羊手指把玩着茶盖,揭开拨了拨茶叶又盖上,盖上又揭开,脆音一顿一响,他道:“既然叶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本官自当尽力便是。他日令妹得以参加殿试,能不能高中就全凭皇上的意思了。”
我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滑下去,稳了稳神道:“我想秦大人是误会下官的意思了。家妹才疏学浅又无规无矩,怎可入得殿试面见龙颜?”
半晌秦绵羊笑了一声,嗓音如流水溅玉,道:“原来叶大人是这个意思,好说好说。只是事成之后——”他很巧妙地顿住,将话头抛给了我。
我也不是个糊涂官,道:“秦大人请开条件罢,只要是下官能够办到的。”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下官没多少身家,开价的话秦大人请看着点儿开行么?”
官人有毒 第7章 圣上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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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再这么折腾几次下来,我会被逼得步步走进官场的黑暗深渊这辈子都洗不白了。从不与笑面羊和白眼狼为伍的警戒,现在已经被打破其一。为了断绝叶晓入朝为官的绝对之可能,我甚至都已经开始向秦绵羊行贿了……不过我这不是在害国害民,我是在救国救民。暂且也就只有这么个理由来安慰我自己。
“看来叶大人为了令妹,真真是煞费了苦心,叶小姐福气不浅。”秦方辞道,“不过叶大人无需担心,本官不索钱财。”
“那你索什么呢?”
秦方辞略一思忖,对上我的眼,道:“就索叶大人这个朋友,如何?”
略一考虑,我便打算暂时同意了秦方辞的条件,和他做两天不咸不淡的朋友,然后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朋友嘛,多大点儿事,以前都是我自己太放不开,但凡官场上没有太大利害关系的人,都是可以成为朋友的。有事的时候相互寒暄一两句,没事的时候就互不打扰。朋友也是一种和谐美好的关系。
可是,我没想到,裴子闫也掺进来瞎搅和。
这天早朝以后,我还没走出宫门,裴子闫身边的老太监就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边挥洒拂尘一边细声细气道:“太史大人请留步——”
我闻言头也没回,只是走得更快了一些。“请留步”这类词语我真真是太熟了啊,又是从老太监嘴巴里说出来,一听就晓得跟裴子闫脱不了干系,一跟裴子闫脱不了干系就晓得准没好事儿。
老太监最终还是追上了我,埋怨道:“我的太史大人,您走这么快是干什么,老奴,老奴都快追不过来了哇!”
我扭头看见老太监一脑门的香汗,故作惊诧,道:“啊呀这不是周公公嘛,是什么风儿把您给吹这儿来了呢,莫不是今日风向有问题?”
周公公一边拭汗一边嗔道:“太史大人真会开玩笑,老奴前来找太史大人那是皇上有请。方才老奴在后面已经叫了老半天了,奈何太史大人一句都没答应,害得老奴跑了这身儿热汗哟。”
我惭愧道:“是吗,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新近,我有些耳背,可能没有听到,还请公公海涵呐。公公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本官就先告辞了。”说罢我转身就走。
“太史大人留步,方才老奴不是说了,皇上有请太史大人入御花园一叙。”
死活躲不过去了,我僵僵一顿,很勉强地干笑两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公带路。”
湖光滟潋,翠柳明华。亭台楼榭花景群芳。
周公公带到的时候,裴子闫已经在了。那是一处清新小亭,四周红茶开得甚好,衬出了一片大好的春光。他一身华袍袭地,人坐在亭中,三三两两的宫女娉婷奉茶。
周公公将宫女都唤下去了,裴子闫背对着我,却将一盏新茶推了出来,嗓音不清不淡,道:“叶爱卿来了,快来尝尝新凉国入贡来的雨前翠。”
对茶,我没有什么讲究。反正入口都是一股苦苦涩涩的味儿,只是好点儿的茶苦涩过后会有一股芬芳香甜。
我对裴子闫见过礼,正好我有一丢丢的渴,捧了那杯茶喝了一口,就感慨道:“实在是好茶。微臣多谢皇上的盛情款待。”
裴子闫半晌才笑了两声,以茶盖悠闲地拨弄着水中茶叶,道:“叶爱卿说说,这茶好在什么地方?”
好就好在它是贡茶,难道还有什么悬念么?贡茶我能说不好?我张口就拈来一句顺口话道:“这茶香四溢苦中芬芳,真真是难得的好茶,多谢皇上。”
“叶爱卿一向会说。”我偷偷瞄了他两眼,见裴子闫正似有似无地勾了勾嘴角,旋即他又伸手将桌上的糕点推到我面前,“叶爱卿尝尝,御厨新研究出来的明荷芋粉糕。”
我拈了一块入口,囫囵道:“唔真真是好点心,微臣多谢皇上的不吝相赐。”
裴子闫再笑了两声,立马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君心难测就难在这个地方啊,往往他笑的时候不一定是真的开心在笑,起码这回我是听出来了。他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手指轻叩桌面,一下又一下,像是叩在了我的心尖儿上,道:“叶爱卿从来不会说不好不要不是诸如此类的话。偶尔说一下真话,”他顿了顿,我冷汗连连,“会死吗?”
会的啊……
“微臣、微臣知罪。”
裴子闫没再说话,我便一直躬着身,腰酸背痛的。忽然他心血来潮,又问了我一句:“朕听说,此次科举,叶家小妹也报名入试了?”
听谁说谁烂舌头。
我唯唯诺诺道:“皇上英明。微臣小妹生性顽劣心高气傲,请皇上恕罪。”
“这一点,和你当年挺像。”
我一愣,一抬头视线便和裴子闫意外地撞在了一起。心里,像是被什么压住,沉甸甸的有些难受。我垂头平静道:“让皇上笑话了,微臣不堪,教养出来的小妹也难登大雅之堂。”
“阿琤。”
我咬了咬唇,闷声不答。
我的闺名,除了阿爹和死去的阿娘叫,还有一个会这样叫的人,便是眼前的九五之尊裴子闫。但我不能答应他,这是从我开窍起就意识到的一件事。
“你我,何必如此生分。”
我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自以为冠冕堂皇的话来:“皇上是君,微臣是臣,君臣有别。”
裴子闫沉默了一会儿,负着手欣赏满园的春光,忽而又道:“朕怎么没有看见叶家小妹的试卷送上来。”
我道:“叶小妹才学简陋,被洗刷淘汰实属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是么。”裴子闫转身,狭长如狐狸般的眼睛撂我身上,我登时就觉浑身发凉。他挑挑眉,及时又扭转了话锋,“不过无妨,回头朕让人送上来看看。”
“不用了!”我脱口就道,随后又实在怕冲撞了眼前这尊大佛,小心翼翼地组织言辞,“微臣的意思是,叶小妹铁定没戏了,皇上就、就不要看了……罢。”
“有那么绝对?”裴子闫不置可否,“当初若不是朕钦点叶爱卿,叶爱卿不也一样没戏了?一切有朕在,叶家小妹不至于完全没戏。朕看了叶家小妹的试卷再定夺不迟。”
这……是又要开后门的意思了吗?
“真的、真的不用了……”要知道我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买断叶晓入朝为官的后路,怎可又被裴子闫的三言两语给打回原点,遂我鼓起勇气道,“微臣的意思是,叶小妹一无才二无德不合适成为当朝之臣,有她在只会鱼肉百姓假公济私百利而无一害,请皇上三思。微臣,微臣只想她有生之年图个安稳日子!”
果然越是身在高位的人就越逻辑混乱越拐弯抹角。裴子闫顿了顿,突然又调转话锋道:“近日朝中,有劝谏朕纳妃一事的,不在少数。”
我心下沉了沉:“皇上的意思是……”
他走过来,站在我跟儿前,隐隐透着一股迫力,道:“你觉得朕纳妃,好还是不好?”
这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么,我说好就好我说不好它就真的不好?裴子闫一向喜欢捉弄人。就好比当初在学堂里我做他侍读的时候,他被官家小姐告白,彼时他手里掂着课本,问我:“阿琤,你觉得好还是不好?”我回答官家小姐说“好”,结果裴子闫跟我翻脸三五天没有理我。后来他真的跟官家小姐好上了,我却又觉得不怎么好了,可他也没有再听我的话。
这些年,没少有官家小姐往裴子闫后宫里送,虽然这人明面上一个不收,但也都统统暧昧着,尽管绝大多部分是为了维持朝中势力的平衡,但这个时候才来讲纳妃好还是不纳妃好,有什么实在意义吗?
遂我如实道:“若是不好,那些大臣也就不会那么向皇上劝谏了。”
“你也觉得好是不是?”裴子闫语气阴晴不定。
我道:“微臣自然也是觉得好的,只是……皇上切莫贪图女色,还以龙体为重。”
我一般不会说这么大胆的话,一旦说了后果不难想象。最后是被裴子闫赶出御花园的,灰头土脸的。只是前脚一出御花园后脚我便后悔了,我是不是应该折回去再提醒裴子闫一句,千万不能让叶晓入朝为官呢?回头一想,又觉得这样有点似是而非的嫌疑,故而作罢。
只是不想,走到侧宫门,却意外地撞见了秦方辞。修长的身量斜斜靠在墙壁上,悠闲自在,偶尔和守门的侍卫闲话一两句。
“叶大人。”秦方辞也看见了我,直了身走过来。
我有些诧异:“秦大人还没走?”
“今日闲,无什么事,便在此处逗留了一阵。既是遇见了叶大人,不如同行罢。”我才跟他做了朋友,能容我说一个“不”字么,才走了不多久,他便问我,“叶大人似有心事?”
我将实情告知:“实不相瞒,方才皇上找我去了一趟御花园,问及叶晓的科举事宜。”
“哦?”
我瞅了他一眼,摸摸鼻子继续道:“当初……皇上点我为探花的时候,想必秦大人也清楚,是有点,唔,有点不名副其实。因而我……实在有些担心。”
怎知秦方辞闻言却笑了出来,道:“我也实不相瞒,叶小妹的试卷……实在教人不敢恭维。我想,皇上就是再怎么想偏袒,也下不去那个狠心。”他拍了拍我的肩,“别担心,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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