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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顾盼盈盈
福娘
作者:顾盼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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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娘 第1章 福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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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密密的春雨裹着寒气落了一整夜,第二日天明时便叫人觉出了凉意。
即便如此,终于能换上春裳、攀花折柳的丫头们还是一大早就在园子里走动起来,娇嫩活泼的嬉笑声透过窗棂直敲在人心上。
满面戚容的奶娘刘氏一掀帘子,果然瞧见摇篮里的小婴孩正一个人孤零零坐着,瞪圆了眼睛看摇篮边上系着的银铃铛,粉嫩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原本就装了一肚子心事的刘氏一看大姑娘又受了慢待,眼圈儿立时就有些泛红,急忙低头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才笑着上前小心的把女婴抱了起来。
“咱们福娘真是懂事,知道奶娘代福娘去给祖母请安,一点也不吵闹。”
一边说,刘氏一边拿着个宝蓝绸子裹边儿的牛皮小拨浪鼓轻轻摇晃,看向女婴的眼神满是慈爱,强装出的笑意也终于渐渐渗到了眼底。
只是被称为福娘的女婴内里装的却是成年人的灵魂,带着记忆的福娘又怎么会看不出奶娘刘氏的强颜欢笑?
感觉到刘氏温热细腻的手掌稳稳的托住了自己的脖颈,福娘放心的仰起圆圆的脑袋,黑黝黝的大眼睛纯挚的望向刘氏,尽自己可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白白胖胖的小手还摸了摸刘氏的脸颊。
刘氏的愁苦,她都明白。
早在这一世刚刚降生,她闭着眼睛感受到一只冰冷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头顶,耳边一个声音落寞而疲惫的为她取名福娘时,她就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处境似乎不太妙。
记得当时,那个仿佛已经失去了生机的声音轻喃道:“人世几多苦,惟愿吾儿的苦难到此了结,日后无灾无难,福寿双全。”
那也是福娘唯一一次听到生母的声音。
在她被奶娘匆匆抱出产房之后不久,她今生的生母就撒手人寰。
一片惊惶喧闹声中,幼小的她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捏着小拳头蜷缩在襁褓中,依偎着奶娘刘氏取暖。
后来,她从帮着奶娘照看她的丫鬟们那里听说,她的生父就是先侯爷,早在她降生前就因为救驾而死。生母乍闻噩耗昏厥过去,被把脉的太医诊出了身孕。
皇上之前一直没有决定家里这个爵位的归属,就是在等她出生,看看到底是男是女。若她是个男儿,那爵位当然是她这个功臣之后的。
奈何她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自然是不能袭爵的。
福娘的父亲一辈一共兄弟三人,正室所出的只有她父亲和二叔曾二老爷,庶出的三叔似乎在很多年前就参军离开了京城,后来祖母做主给三叔娶妻,也是直接在外地拜的堂,至少福娘屋里的丫头里没有人见过传说中的三老爷、三太太。
生父膝下只留下她这一个遗腹女,老三是庶出,在福娘看来,这爵位就是只在满月宴上抱过她一次的二叔的了。
因此当生母去世后,婶娘二太太挺着六个月的肚子把她接到自己院子里精心照料的时候,福娘几乎惊掉了下巴。
那段时间连母亲留下的心腹奶娘刘氏都要靠边站,二太太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事事亲历亲为,似乎要是不看过哥哥嫂嫂留下的福娘,她连饭都吃不香甜。各种襁褓、衣裳、器具装了满满一屋子,用到福娘的子女出生都尽够了。
虽然福娘身上两重孝,洗三、满月按理都不能大办,二太太还是亲自禀报了老夫人,派心腹陪嫁管事娘子到福娘母舅陶家去将舅太太等人请了过来,料理的妥妥帖帖,连福娘的亲外祖母听了都赞不绝口。
福娘满月的第二天,宫中终于来了人。骈四骊六、盛赞曾二老爷夫妻忠孝仁义的旨意自然是要以侯府爵位归属结尾的。
曾二老爷曾珉正式成为了靖平侯府的主人,曾二太太徐氏也得到了一品侯夫人诰命,从此人人改口,以二夫人称之。
然后福娘就被以“二夫人临盆在即,实在无暇照顾大姑娘”为由,送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抚养。
在二夫人院子里八个大丫头、十二个小丫头的待遇,也因为老夫人年高怕吵、以及福娘年幼怕折了福气反而不美等缘由,被精简到只余一个大丫头和两个小丫头。
那份急功近利的难看吃相,真是让福娘大开眼界。
而那位至今还因为长子猝然离世而卧病在床的老夫人从来没有命人把福娘抱过去看的行为,则被府内的有心人自动理解为对大姑娘的不喜。
这似乎也是极为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还在娘胎里就死了爹,出生又死了娘,这命格看着就是个极硬的,爱子如命的老夫人又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孙女?
于是洋洋喜气就渐渐的从重新粉了墙、换了主人的正院厚德堂顺理成章的蔓延到了整个后宅,福娘身边的三个丫头也时常被忙不过来的管事娘子或者有头脸的大丫头叫去帮忙,几个时辰都未必能见到人影儿。
不是没有人来叫过刘氏。
可惜刘氏当真是个死心眼。被先夫人挑中做大姑娘的奶娘,就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大姑娘,连二夫人陪房嬷嬷的面子都敢不给。
丫头们都去趁热灶她辖制不住,就一个人做了所有活计,就怕福娘受了委屈。而福娘毕竟心里是明白事理的,也尽量不给刘氏添麻烦。
一天天过下来,虽然一个温柔寡言、一个口不能语,二人倒是很有几分相依为命的感觉。
也许是福娘的眼神太过专注太过纯净,也许是幼童稚嫩的手指太容易蛰伤人心,刘氏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意险些直接涌了出来。
还不等刘氏低头掩饰一二,一个穿着松香色比甲靛青色棉布裙子,约莫十三四岁的丫头就大咧咧掀帘子进了里屋,径自走到刘氏身旁,伸手就要接过福娘,手上仔细拿凤仙花汁儿染的红指甲少说也有半寸长。
幼童的皮肤最是娇嫩,刘氏看着那指甲吓得眼睛都直了,又哪里敢当真把孩子交给她抱,瞬间就连退数步,用自己的身子隔开了她和福娘。
那丫头这才用正眼瞧了刘氏片刻,妆模作样的轻轻福身:“奶娘来了,快请坐。今儿个二姑娘洗三,夫人院子里多少要紧事耽误不得,赵嬷嬷来寻人,我就托大领着两个小丫头去了。我就晓得奶娘忠心为主,我们走了也不算什么。”
一句句绵里藏针,连打带敲,肆无忌惮的拿二房来压人,对小主人福娘的不以为然和对刘氏的讥诮根本就是无遮无拦,气的刘氏手都有些抖。
对于这个眼睛只能瞧见自己鞋尖儿那么远的地方的大丫头梅儿,福娘真心是宁愿她时时跑到厚德堂去奉承得脸的嬷嬷和大丫头们,也比成日在她房里挑肥拣瘦、指桑骂槐的强。
眼看着口拙的奶娘又要受一个势利眼的毛丫头排喧,福娘不由暗暗恼怒起自己竟然到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皱了皱脸,拿出以往百试百灵的一招,大哭。
不论如何,福娘是住在老夫人院子的厢房里。就算平素没人搭理她们这屋子,要是福娘真的大声哭闹起来,老夫人那边的嬷嬷或者丫头总会过来一个,把刘氏和在的丫头都阴阳怪气的说上一通。
真正计较起来,这法子算得上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可福娘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果然福娘这边还干打雷没下雨呢,帘子就响了第三回,吓得梅儿一张脸都白了,倒是刘氏面上一片坦然,只顾低头轻声哄怀里的福娘,生怕她哭坏了嗓子。
福娘当然不会再给刘氏添乱,乖乖的闭上嘴巴,无比依赖的偎在刘氏怀里,顺便还晃着脑袋对着来人笑弯了眼,以期让抱着自己的刘氏少挨几句。
哄好了福娘,刘氏自然也要上前与人见礼,她规规矩矩的福下身去,一抬头,问好的话竟然打了个结巴。
“……吴嬷嬷。”
福娘之前只觉得这个衣着素净的老嬷嬷眼生,通身气势都很是威严,刘氏这一声倒是让福娘也有几分惊讶。
老夫人的院子里统共就一位吴嬷嬷,是老夫人当姑娘时就在身边服侍的亲近人,几十年陪着老夫人风风雨雨走过来,正正经经是老夫人跟前的第一人。
福娘不受老夫人待见,往日都是随便过来个人说两句就算完了,何尝劳动的起能在这院子里当半个家的吴嬷嬷?
吴嬷嬷的脾气向来是有些冷硬的,不过微微一颔首,就当是受了刘氏和梅儿的礼,看向福娘的眼神倒是十分温和,带着老人独有的慈祥。
梅儿此时哪里还有刚才面对刘氏的威风,鹌鹑似的缩着头立在墙根儿,吴嬷嬷眼风一扫就是一个哆嗦。
不过此时梅儿再想缩头也已经晚了,吴嬷嬷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过她和刘氏,就叫屋外的小丫头进来。
“大姑娘屋里的梅儿不守规矩,赏二十板子,打完了跟这屋里的另外两个小丫头一起撵出去,她们老子娘要是在府里当差,就一并撵了。”
声音平静又冷淡,吴嬷嬷下意识的捻了捻手中的串珠,一眼都没有再瞧瘫在地上的梅儿,而是对刘氏点了点头。
“跟我走吧,老夫人想大姑娘了。”




福娘 第2章 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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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嬷嬷话音刚落,福娘就觉出奶娘刘氏抱着自己的手一紧。她心中轻叹,圆圆的脑袋微微后仰,果然见到了刘氏喜极而泣的模样。
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和匆忙掩饰的小心翼翼,堵的福娘心中一阵阵发闷。
虽然刘氏口拙,又笃信孩童眼耳最是干净,从不在福娘身边说事抱怨,生怕污了大姑娘的耳朵,但是福娘终究不是无知稚童,又怎么会真的对人情冷暖一无所知。
至少福娘知道,自从她们搬到老夫人院子里以后,因为第一日就有一个穿雪青比甲的丫头过来客气却十分疏离的传话,说老夫人恐怕见了大姑娘后彼此伤心,伤了身子反而不美,免了大姑娘的晨昏定省,奶娘刘氏才日日过去“代”自己请安的。
刘氏身为下仆如此行事,已经算是违忸了老夫人。一向恭敬顺从的刘氏这一回胆子这样大,着实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福娘心里明白,刘氏是盼着这样日复一日的,终有一回能磨的老夫人回心转意,开恩让刘氏把她这个遭人嫌弃的大姑娘抱过去看上一眼。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婶娘二夫人的行事做派摆明了是个靠不住的,身为一个父母双亡、又无兄弟护持的孤女,老夫人就是福娘在这后院里唯一的依靠了。
终究是嫡亲的祖孙。
可惜这都几个月了,冬去春来,刘氏别说有那个福气去给老夫人磕头,顺便借机夸赞福娘的聪慧乖巧,就连老夫人的屋门都没进去过。每日里不过是在下人们的耳房里枯坐,连茶都喝不上一口,还要忍受别人的讥诮。
这其中的辛酸刘氏不说,梅儿等几个生了外心的丫头却不会在福娘面前避忌,更不会给得罪了二房的刘氏留什么脸面。
即便只有三言两语,福娘前后一联系,却是立时就明白过来。
福娘隐约记得,自己出生那日,还有接生的婆子在生母床前问过一句,说是老夫人就等在外面,问夫人可要把大姑娘抱去给老夫人瞧瞧。
生母当时没有说话,福娘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具体情形,但显然最终没有人把她抱给老夫人,而她也至今没有见过这一世的祖母。
洗三、满月,都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到二婶娘院子里传话,说老夫人还是有些起不来身,只赏了长命锁等物。
那时倒还没有人说什么。
毕竟靖平侯府老夫人自从长子亡故后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的消息京城中无人不知,连陛下都曾派了御医前来,福娘的舅母听了二婶娘的转述也只是担忧无奈而已。
可是等老夫人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却依然对长孙女避而不见,这府里便渐渐有了流言,说大姑娘命太硬,克死了爹娘,惹了老夫人的厌弃。
梅儿嘴碎,在福娘面前说过一回,那也是刘氏唯一一次当着福娘跟人争执,直说到梅儿悻悻然摔帘子走了,刘氏才忍不住落了两滴泪,抱着福娘声声安慰,只说老夫人不会厌弃亲孙女。
可是府里的流言如果不是有几分真,又怎么会传到现在还没有人出面斥责那些碎嘴的婆子?老夫人又岂会几个月都不看一眼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大孙女?
分明就是府里的主子们都默认了这个传闻。
前几天二夫人抱着二姑娘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那个阵仗,连坐在摇篮里的福娘都听的一清二楚,刘氏自然也不会不知道,只是始终抱着一分幻想罢了。
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突然要见大姑娘,刘氏真是欢喜的话都不会说了,怕是刚滴了点眼泪又担忧这副模样传到老夫人耳里成了怨怼,只能尽力遮掩。
福娘都瞧的清楚,吴嬷嬷自然也将刘氏的神情尽收眼底,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的多等了一会儿,等刘氏借着给福娘带风帽的机会平复下来,才领着人走了。
这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老夫人的上房,福娘她们前脚刚动,吴嬷嬷亲自去请大姑娘的消息就跟一阵风一样刮过了整座府邸,等梅儿等人的亲友想找管事们求情之时,已经是连人家的门都叫不开了。
下人们的事情,福娘这一会儿还不清楚。她心里一面觉得梅儿等人终于受到了惩治十分痛快,一面又有些为与祖母的见面烦恼。
毕竟之前的厌弃可谓十分明显,福娘猜测老夫人该是把长子壮年早逝的伤痛都迁怒到了自己身上。
传言中一辈子都杀伐果决、颇有英气的老夫人,难道真的能一点征兆都没有,就这么转了心意?
福娘紧张的鼻尖都沁出了一点汗珠。倒不是因为畏惧,而是福娘也十分看重这很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既然无力与这深深庭院抗衡,已经明白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福娘又岂能不看重摆脱困境的办法?
装作含羞认生,福娘把雪团一样的小脸埋在奶娘怀里,满心盘算着不论老夫人为什么突然要见自己,都一定要讨老夫人的欢心。
结果等进了老夫人的卧房,由刘氏抱着向祖母行礼,福娘才明白自己之前的那点算计真的太过多余。
偌大的上房里布置的犹如雪洞一般,古玩摆设一概皆无,居中的黄花梨拔步床上用的竟然是月白色绣兰草的帐子,苦涩的药味虽然已经十分浅淡,还是让人忍不住皱眉。
额头上勒着抹额,还斜倚在引枕上的老妇人一见福娘便对着吴嬷嬷微微颔首,毫无血色的削瘦面容甚至露出了一丝欣慰,有些浑浊的双眼却依旧空洞沉寂,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打动她。
知道这就是之前避而不见的祖母,福娘乖巧的由刘氏抱着作揖,心里的种种打算一时之间却是烟消云散。
这样的老夫人,丝毫都觉不出仆妇们私下议论的那种严厉精明,苍老的面容上只余深深的疲惫,仿佛老年丧子的悲痛已经将她击垮。
福娘能做的,就是对着似乎连一吸一呼间都带着压抑的哀恸的老夫人露出自己最无邪的笑容。
老夫人显然没想到从没见过面的大孙女竟是一点儿都不认生,怔怔看了福娘一会儿,才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把福娘抱近些,她跟琰儿小时候可真像。”
琰儿,就是先侯爷的乳名。
刘氏还有些没缓过神,吴嬷嬷已经有几个月没听见老夫人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急忙欢喜的应了一声,伸手接过福娘,又稳又快的送到了老夫人榻前。
自始至终福娘都是笑嘻嘻的,吴嬷嬷伸手她也伸手,一双眼睛清亮的映着人的影子。即便老夫人自认早就心硬如铁,面对懵懂的稚子也不禁软了心肠。
何况她对这孩子还有愧疚。
“阿双去传我的话,就说刘氏侍奉大姑娘有功,赏她一套金三事儿,她男人不是当初跟着大老爷伤了腿?再赏她男人进府当差。他们两口子是有功之人,月例让二夫人看着给。”
探出手把咿咿呀呀边笑边试着往她身边爬的福娘搂在怀里,老夫人摸了摸福娘软软的发心,淡淡吩咐了一句。
阿双就是吴嬷嬷做姑娘时的名字,如今会这样叫她的也只有老夫人一人。
吴嬷嬷利落应下,正要出去吩咐管事,老夫人又叫住了她。
“且等等,你先带刘氏下去。福娘才这么点大,她身为奶娘,自然要为姑娘把屋里的规矩立住了,岂能由着丫头们做耗?”
说一千道一万,脾性不让须眉的老夫人并不是很看得上秉性绵软的刘氏。只是刘氏是大儿媳妇去之前亲自挑的,老夫人才没有另外换了人选。
刘氏原本就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大姑娘,愧对先夫人,老夫人这一番训诫说完,她几乎就要跪下请罪,还是吴嬷嬷一把止住了她,直接将人带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祖孙二人,老夫人才抬手摸了摸一直乖乖坐着的福娘的脸颊,看着福娘肖似长子的眉眼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祖母之前犯了牛脾气,又臭又倔,咱们福娘乖,原谅祖母好不好?”
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弓马娴熟,指腹也不似一般的高门贵女那样平滑,而是带了一层薄薄的茧,福娘皮肤嫩,不由就觉得发痒,忍不住摇摆着脑袋躲了两下,大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引得心情郁郁的老夫人也舒了眉头。
可惜祖孙两个还没玩多久,领着刘氏出去教导的吴嬷嬷就亲自进来禀报,说是二老爷二夫人带着二姑娘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还偎在老夫人怀里的福娘眨眨眼,发觉祖母的脸色瞬间就有些冷。




福娘 第3章 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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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接吴嬷嬷的话,老夫人从枕边通身没有一点装饰的檀木匣子里取出一个莹润可爱的黄玉小猴摆件,引逗的福娘摇摇晃晃的爬到她另一侧之后,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老夫人话音刚落,门帘处就是一动,一个身穿藏青袍子头戴青玉冠的青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满面愧色的垂首跪在了老夫人床前,口中轻唤了一声母亲。
这就是袭了长兄爵位的曾二老爷曾珉了。
福娘原本因为不得不装稚童笑着从老夫人身上爬过去而恨不能埋到衣服里的小脸瞬间就抬了起来,好奇的打量起这个素未谋面的二叔,浑当已经忘了自己方才追着一个玉猴子爬还爬不好的糗事。
小孩子心情变得快,老夫人也没把福娘的动静放在心上,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次子轻笑。
“你如今也是府里的顶梁柱,出门在外人人都敬你一声靖平侯,哪能还像不懂事儿的时候一样没头没脑的跟我这个老婆子请罪呢?你也没做错什么,阿双,扶侯爷起来。”
曾珉一听,就知道母亲这是真的动了怒,哪里还敢起身。
老夫人自幼随父兄在边关长大,年轻淘气时也闹着要与男人们一同上阵打仗,向来不喜欢京城里的“穷讲究”,这么多年不管曾珉与亡故的兄长曾琰是爷还是老爷,都只管按排行叫他们老大、老二。
今天却破天荒叫他侯爷,还自称老婆子,这场气怕是生的还不小。
曾珉登时就有些慌乱,望着老夫人讷讷不敢开口,半晌才噎懦道:“母亲心中不快,必定是儿子做错了事,还求母亲不要气坏了身子,儿子一定改。”
好歹也是成了亲当了爹的大男人,二叔在祖母面前竟还是一副绵软的小儿之态,福娘不由睁圆了眼睛,偷偷打量这个与想像中截然不同,既不得意也不阴沉的叔父。
曾珉的性子,还要从当年说起。
已经入土为安多年的老侯爷掌了一辈子的兵,身上威严十分之重,对待儿子们也是张嘴就骂抬手就打。最年长的曾琰天赋最好胆子最大,人还没桌子高就敢跟老侯爷顶牛,气的老侯爷拿着军棍满院子追着他打,心里却又十分中意长子,逢人就说此子肖我。
曾琰不怕老侯爷,小了长兄六岁的曾珉却怕老侯爷怕到夜里做噩梦,从小就躲在哥哥身后,见亲爹就像见了鬼。
好在曾琰这个当哥哥的对弟弟十分爱护,处处帮弟弟打算,凡事顶在前头,从小到大连他们兄弟都算不清曾琰到底帮曾珉背了多少黑锅。
但如此一来,曾珉不免越来越没有主见,事事都要父兄做主,甚至在老侯爷过世后、阖府最艰难的日子都没能帮上家里什么忙。
刚刚袭了父爵的曾琰当时就说该好生历练他一番,把个曾珉吓得躲在外头小半个月,生怕一回家就被大哥丢去了军营。
曾珉一直觉得,他这辈子只要靠着兄长,自然万事不愁,因此真真正正是个只懂风月的软包,却没想到兄长一夜之间撒手人寰,爵位直接砸到了他脸上。
福娘只见着了二叔曾珉在老夫人面前的畏缩就惊讶不已,其实曾珉对亡父亡兄的畏惧才真是叫人咂舌。
至少二夫人徐氏就被丈夫对大房的恭顺气的胸口都疼。
知子莫若母。
老夫人一看曾珉的模样,就知道他还糊涂着呢,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个诸事不理的儿子,不禁叹了口气,眯着眼瞧了瞧门口:“二夫人不是带着二姑娘来了?怎地还不进来?”
还在外头屏息静气,琢磨着怎么才能指一事走为上策的二夫人徐氏一听,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来,跪在了丈夫身后,还没取名儿的二姑娘则由吴嬷嬷抱到了老夫人身边,与福娘一起玩耍。
福娘不明所以,曾珉却对自己母亲的品行很有几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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