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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爱霍去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陆路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匕首深深插入右颈泛白的疤痕,狠狠地切向左边。
鲜艳的红色,飞溅到布满冲刷痕迹的青石砖上。
天子凄厉的呼喊在这钟室之殿回荡。
这个人,对自己还真是狠呢。
第20章20春梦
“啊”
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呼吸急促,左手高高举起伸向空中定格,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已经第几个晚上了?
记忆的碎片若无法拼接,就会像一把把尖刀,一遍遍地捅着我的心脏。
梦里,四个穿着侍卫服装的人,全部长着一样的脸田的脸。他们卸了我的脚腕,堵了我的嘴,一圈一圈拖着我在白痕青石地上跪走。
“放开他,你们这群禽兽!”一身红衣的韩嫣飞奔而来,满头青丝在他身后飞扬,缠绕着朵朵深红色的荆棘之





大家都爱霍去病 分卷阅读35
花。
“陈皇后的计谋果然凑效,”侍卫们齐齐仰头大笑,“这诱饵实在趁手,韩大夫竟自个儿送上门来。”
“不要救我!”明明没有张口,我却听到自己的尖叫声。
韩太师以极慢的动作展开一个耀眼的笑容,带刺的荆棘藤蔓延开来,缠绕住他的脖颈。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在乎再死一次。”他笑着对我说,“谢谢你,去病。麒麟夜宴那晚你没有在禁卫面前举报我,让我这苟且偷生之人多得了五年的帝王之宠。今天就由我来报答你吧。”
韩嫣转过身面对侍卫们,青丝飘散在艳丽的容颜四周,他露出鬼魅般的笑容,荆棘的藤蔓缠绕在我的周围,遮住天与地。
隐隐约约传来撕裂般疯狂的哀嚎,侍卫们的躯体被剪刀似的藤蔓一点点剪成斑驳的碎片。
韩嫣的影子颤动,渐渐化成无数红色泡沫:“田丞相切莫忘记今夜之事,咱们之间的新仇旧帐,等我到阴间做了厉鬼,再慢慢与你算。”
***
我又见到了他。
这一次,是在星空下,北斗星一如那晚一般闪烁着光华。
“你还记得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吗?”草地上,凤眸俯瞰着我。
我点头。
“喜欢吗?要不要再试一次?”美丽的容颜诱惑着我。
“好。”我迎上去,像上次那样不断加深那个吻,直到他压下身来,用相同的方式回吻我。情愫如潮水般向我袭来,我像溺水之人一样紧紧地攀住他的肩,很快又瘫软下去,被他摁着双手,压倒在带着夜露凉意的草地上。
苏合香紧紧缠绕住我,杏花酒的味道自唇齿之间渡来,令我不禁渴求更多。
“还要,继续。”我听见自己央求。
凤目满载亲昵的笑意。
“如你所愿。”他在我耳边轻道。
幕天席地,星光在我眼前不停地闪烁着。夜晚的凉意爬上我的胸腹部,瑟缩中我感到下腹微小的痉挛,热度爬上我的背部,不断攀升,直到燃起火苗般的灼热。
脚步声停在我们身边,王太后领着天子走过来:“彻儿你看,这就是你所爱的人,他现在和别人在一起。”
“没错,他现在爱的是我。”我听见自己喘息的笑。
“娘,你为什么要带我看这个?”天子悲哀地叹气,“我明明已经放手了。”
“彻儿记住,你是哀家唯一的儿子。”王太后的影子开始碎裂。
我身上的温暖突然抽离,韩嫣浮在空中,荆棘缠绕在他的周围。
“我要走了。”我听到他轻轻对天子说,“请你帮我照顾好去病。”
“别走!”我疯狂地呼喊着。
红色的剪影自我手指间分崩离析,在他彻底消失前,我听到他哀叹:“二十年,无情最是帝王家!”
***
醒来时,我悲哀地发现,两年的相处,我们竟未曾称乎过彼此的姓名。我们一直以“你”“我”相称,韩大夫,韩太师,韩王孙,韩嫣,以及那晚天子疯狂地叫出的“嫣儿”,我一次也没能叫出口过。同样的,只有在梦里时,他才叫我“去病”。我怀疑,倘若他真的开口叫我,会不会误叫“君上”或者“彻儿”……
那晚那场惨剧似乎只是宫廷内见惯不怪的闹剧,我木木地望着宦者和宫女手脚麻利地盖白布,抬尸体,熟练地开门窗,点香炉。
散发着怪味的白浆被泼在地上,随着刷马鬃的刷子发出的尖厉刮擦声,渲染出比长安西市漆画坊还要瑰妍的胭脂红。
“哀家很喜欢卫家的这个孩子,”我听见王太后说,“可是哀家也的确担心,怕他将来长大,也是个红颜祸水。”
我望见披风湿透,发梢滴着水的平阳长公主从我身边走过,跪在王太后的身边。我听见她说:“娘,这恐怕是个误会,去病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我看见陈皇后侧过头,对王太后小声低语。
我望见王太后向宦者点头。
我看见宦者朝我走来,我感觉到他用冰冷的手一层层掀开我泥泞的衣襟下摆。
我看到曹襄惊恐万状的眼神。
记忆的碎片再次开始纷乱的排序。
***
我决定不能再睡承明殿。这里充斥的浓郁苏合香令人难受,总是做相似的噩梦,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崩溃。
再说,韩嫣总在梦里提到他给我留了重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还是好奇地想去找一找。
韩嫣的灵柩停在承明殿,每日我都会听到不同的哭泣声。白天大多是韩说,晚上大多是天子。有的时候二人一同哽咽;有的时候,除了类似从前那次音乐考兑听到过的,来自韩说的哀嚎和呜咽,还会掺杂一些奇怪的摔打和低吟浅唱。
韩孺的后人好像一直没露面。我都忘了,毕竟死的是送进未央宫伴读,二十年来几乎没回过家的庶子,而且被罗织的罪名也不那么光。
白日里,天子并没有闲着,据说他抢在田之前派人抄没了司马北门外韩嫣的府邸,接着两人轮流把期门军军营和南北禁卫军军营挨个儿翻了个底朝天。
天子和田似乎都在寻找什么东西。我隐隐有种感觉,他们要找的东西和我想找的,也许是同一件。
火云马一直留在公主府养伤,我的紫杉弓也一直下落不明。整日里被困在这承明殿,灌苦口的汤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又要喝药,我根本什么病也没有。
“太医令说,你哪儿也去不了。”曹襄来看我时说,“陛下本来准备送你去漪兰殿养伤,后来怕陈皇后对你不利,就把你留在身边照看了。”
我记得那晚,浑身滴着水的天子一脚踹开我身上的宦者,狠狠地瞪着他的母后,似将要一口白牙咬碎:“这孩子,在他舅父们回来之前,朕就带在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
“可是我已经落下不少课业呢。”我郁闷地说。
曹襄惊讶道:“你的腿这个样子,难道要我背你去上课吗?”
“我的腿怎么了?“我掀开丝被,见到包成团子似的双膝,不禁倒抽一口气。
我又在做梦。
等梦醒来,我得去求拜八神,求他们不要再让我做梦了。
这一次,我梦见天子准许我搬到建章宫住。我踏进建章宫熟悉的前殿,一个女人已经等在那里。
她穿着陈皇后的金钗华服,却长着一张苏葭的脸。她神采飞扬地对我说:“去病,你二舅已经决定永远和我在一起啦。”
“为什么!”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揪起她的领子。
她缓缓举起手中空荡荡的银玄甲,眼神轻佻:“因为他已经死了。”
惊醒时,用手背一抹,才发现满脸的泪水。
长乐宫,长乐宫,名字起得甚好,却注定永远没有乐,世代充满恨。
***
终于能下地行走后,我先去探望了韩嫣的灵柩。满是白棂的厅内飘散着比苏合香更浓烈的西域熏香,呛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成堆的冰石带来的寒意驱走了初秋的余热。韩说身着麻色孝服跪




大家都爱霍去病 分卷阅读36
在棺木前,几缕金棕卷丝自额际垂下,脸上留有纵横交错的泪痕,神色间充斥着静谧的忧伤。
最近我没怎么听到哭声。这么多天过去,他大概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点了三炷香,祝亡者一路走好。
“我很没用。”见我进来,他自顾自道,“如果我能再争气一些,再坚强一些,哥也许不会死。”
“韩侍中,这不是你的错。”我随口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听到我平静的语气,韩说现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哥去世,你好像并不伤心。”他问我,“宫里人和我提到你和他的事,是真的吗?”
“谣言止于智者。”我摇头。
美丽的凤眸顿时被失望填满,他像在自问似地呓语:“是了,你那么小,怎么可能懂。”
“感情的事我可能懂的不多,但是我很确定,韩嫣一直很爱你,还有陛下。”我试图给他一个肯定的说法,可是话一出口我也没有太多底气,更像是在说给我自己听。
韩说面色缓和下来。
“不过,还是谢谢你来看望我哥。对了,”他想了一下,在摆放棺樽的祭台下一阵摸索,最后从挽花底下翻出一个锦囊,“哥有东西留给你。”
韩说嘱咐我回去再打开,我把锦囊小心地揣在衣襟里,将额头抵在刻着复杂花纹的黑色棺樽一头趴了一小会儿,便告辞离开。
轻轻合上门,一转身,同来人撞了个满怀。
“……陛下。”双膝落地那一刻钻心的疼,额上的汗立刻往外渗。若早知如此,就应该捏着鼻子把早晨那碗安神止痛的草药喝完。
“给朕。”天子左手摊开伸到我眼前。
“啊?”我疑惑地仰望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天子想要什么?
“韩说刚刚给你的东西。”帝王胸有成竹地轻笑。
***
我坐在榻边,瞪着手里的锦囊。今上居然派人监视韩说,这一点令我哭笑不得。
刚才天子当着我的面,将锦囊三下五除二,麻利地拆封,倒过来底朝天抖了半晌,抖出一只八角形的圆盘。天子的表情五味杂陈,再抖再掏却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平身吧。”天子怅然若失地将锦囊还给我。
“谢陛下。”
我握着锦囊,却迟迟没能起身。
“怎么了?”
“膝盖动不了了。”
“抱歉,朕忘记你还带着伤。”天子将我打横抱起来,用愧疚的眼神望着我白色常服下摆,双膝处两片红色正渐渐晕开,“快传太医令。”
我紧张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两片唇髭随着声音的主人滑稽地上下移动偷偷私拆绷带的事,这么快就要暴露了呵。
“在你的腿伤痊愈之前,你可以不跪拜朕。”片刻后天子又补了一句,“以及未央宫里的任何人。”
将我放到偏殿的榻上,天子离开时道:“朕不明白为什么韩嫣要将这只星盘留给你,不过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找一个叫司马谈的人,他知道怎么读星盘。”
“司马谈?”没听说过。
“他是朕的太史令,掌管天官星象。”
***
承明殿很大,白天我四处溜达,能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从承明殿正厅传来,有慰问致哀的,有汇报工程进程的,有来取奏本、催圣意的,有直接跑来陛下面前推荐、参劾的。有几次我还听到了东方朔和司马相如的声音,可就是没听到关于马邑的消息。
而承明殿的夜晚,无比静寂。自窗棂望去,一轮几乎满盘的明月挂在枝头,想来过几日便是仲秋,按周礼,应有祭月之典。
那厢突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之后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滚!都给朕滚!一群窝囊废!”
须臾,有人敲门。
“霍公子,是我。”韩说的声音,“我能不能借你这里躲一躲。”
“进来吧。”
韩说推门进来,额间没束孝带,三千金丝飘散在肩头,额角一处瘀青,整个人跌跌撞撞,跟帛片似地瘫在榻边。我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个比我个头高出许多的人搬到榻上,从盘子里拿了一把饴糖给他。
“再憔悴下去,你真的要垮掉。回家休息一下吧。”
“让我在这多待一会儿,行吗?”韩说嚼着糖,有气无力地请求,“我打小就没有爹娘,一直跟哥相依为命。现在韩府被查封,我没地方可去。”
第21章21夜游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韩说似乎已经累到极致,沾了枕头很快睡着了。我帮他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挪下榻,悄悄离开。
灵室门口立着战战兢兢的宦者。我示意他开门。
熏香味已经没有上次那么强烈,冰室形成的水汽凝成水雾,漂浮在棺樽四周。地上一只桃木长匣,火漆被挑开,摔得四分五裂,一张锦帛掉在天子脚边。
天子坐在榻上,叉着双腿,右手支额,双眉紧簇。见我进来,只抬了一下眼,便又低下头去。
锦帛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方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捡起来,不禁多看了几眼。锦帛上的字迹很眼熟,提头结尾都是那个熟悉的名字,内容我也能看懂,几乎全是各路将领为将屯将军王恢说情的托辞。
“又在到处乱跑,腿伤好了吗?”瞟见我在看锦帛,天子终于发话。
“回陛下,已经不疼了。”
帝王恢复了沉默,继续着执额的姿势始终没有变过。跳动的烛光中,他的眉心拧成一个节,面上的神情使我想起一个我十分熟悉的人那个书写锦帛之人。当那个人脆弱无助时,眉心亦呈现深深的沟壑。
轻轻扬起唇角,我将锦帛叠起放在一旁,靠着天子身边坐下,钻进他的臂弯里,习以为常地枕上伤心之人的肩头。
他低头疑惑地望向我的举动,但最终没有躲开。我这一招对安慰二舅的心绪从来效果不凡,那么治疗小姨夫的忧郁,应该也会有用。
烛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相拥的体温驱散了冰室的阴冷。身边的男人渐渐放松了戒备,呼吸趋于均匀,上等黑丝的衣料上,依旧是淡的苏合香。
晚间宦者抱来一床锦被,我将昏睡中的韩说往里推了推,中间隔放上一只荞麦长枕。月辉洒下来,我侧过身,隔着枕头,用目光描绘对方与韩嫣极其相似的容颜。
锦帛上,二舅说,马邑一围,三十万大军无功而返,军臣单于逃脱。我居然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萌生了小小的欣慰。
抵足而眠,今夜无梦,一觉到天明。
***
“韩侍中,霍公子,请尽快洗漱。”宦者敲门,“陛下口谕,‘叫韩说,霍去病随朕一同前往茂陵。’”
马车颠簸,由前后仪仗簇拥着往渭水北岸行去。我坐在马车一侧,韩说坐在我对面,我俩大眼瞪小眼,不知旁边这位闭目养神的正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高地向下俯瞰,茂陵的地宫正在挖成,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方坑,一条一条迷宫似的绕。脖子上戴着铁镣的钳




大家都爱霍去病 分卷阅读37
徒挥舞着铁铲,遵从着监工的命令。
“启禀陛下,挖掘工作已近尾声,这些都是已经挖出来的,请陛下过目。”茂陵尉自地宫东面偏北不远处的一座几乎已经完工的小陵而来,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抬着一大堆还带着土封的物什。
一件一件打开,无非是各种珍玩玉器,金银珠宝,弓箭努矢,兵马女俑,和一些陪葬的马匹身上拆下来的鞍辔。天子一一审核后,道:“你们安排一下,金银归国库,其他的物件,还有韩府上搜罗来的那些东西,与中央署保存的奏章副本一起埋进帝陵吧。”
陆续又有其他东西被送上来,天子命韩说逐个检查,自己躲在树荫下继续闭目养神。
过午时分,一行人正在用餐,茂陵尉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启禀陛下,这个红匣子是最后一件,是埋在地宫深处,拿铁锁锁上的,臣未能找到钥匙。锁匠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
“不用了,砸开吧。”
茂陵尉从监工处取了锤头,一下一下地夯着铁锁。
“当啷!”锁应声而开。
“陛下,这些也要埋吗?”茂陵尉抹着满头大汗。
天子嘴唇微微抿了抿,仰起头望天,犹豫良久,转过身对我道:“还是别埋了。小孩子的玩意,送你了。”
检查那些陪葬品的时候,韩说一直默然不语,余下的时间里,他只是怅然地注视着右手方向那座被新封土泥染成日光色泽的小陵茂陵尉刚接到圣谕,要将这座差一点儿就竣工的陵墓推平。
我坐在树荫下翻看着红匣中的物件。
一把牛筋弹弓,斑驳红漆,对着日光看,弹弓手柄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壬辰壹年七月初七制”。另外还有几只素色锦囊,同那天韩说给我的那只样式差不多,其中两只是满的,搁在手里沉甸甸,摇一摇,类似围棋子碰撞的声音。
我取了一只锦囊,解开丝线。劈里啪啦,满满一把金灿灿的豆子倒了出来。
“陛下,这么贵重的礼物,臣不能。”我无奈地走到闭目养神的天子面前。
“叫你着你就着,哪儿那么多废话。”天子双手枕在脑后,双眼未曾睁开。
我悻悻地抱着匣子跑去找韩说:“喏,你哥的遗物,我用不着,给你留着做纪念吧。”
“你知道吗,自杀之人是不能葬在帝陵的。”他没有接手,只是望着远方,“冤魂会有戾气,所以哥必须走。”
“走?去哪里?”
“回朔方。”
***
我又开始做梦。
停灵期满后,韩嫣的灵柩被运往北境。朔方又名九原,先秦时期由秦统辖,中原动荡时这块沃土被匈奴抢走,韩王投降匈奴后就住在那里。
“哥说,爹和娘就是在朔方彼此相识,祖父归汉时,娘亲跟着爹一起回到大汉。哥一直想去朔方,可惜马邑之围失败了。”
韩说陪同灵车离开后,偌大的承明殿晚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一次,我梦见自己骑着火云,向着北境一路狂奔。即将到达太原时,面前突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士兵,全部骑着雄壮的匈奴高驹。一个披着兽皮,戴着毡帽,凶神恶煞的匈奴兵策马奔至我面前,举起环首刀,劈头向我挥来。
秋意带来丝丝寒气,我披上披风,如今的承明殿已经关不住熟门熟路的我,我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夜晚的未央宫一如既往的静谧。出了承明殿北门,我行走在巍峨的金色前殿北侧。此时已近深夜,前殿最顶处的宣室殿依旧灯火通明。
再往东就是门禁森严的永巷,相对于椒房殿壮观的复式建筑,漪兰殿只露出几片屋顶瓦片。小姨、卫长和阳石此刻应该已经在睡梦中,我于是沿着椒房殿西侧的围墙向北行去。
经过夏秋季节被弃用而闭锁的温室殿,远处隐隐可见中央署宽阔的殿宇。那日在茂陵,天子提到中央官署保存着韩嫣的奏章,联想到我看过的二舅撰写的那两篇军报,我不禁好奇这些臣子的公文都长成什么样子,记录着何等劲爆的提议和哪些惊人的决策。
月华清媚,将花间小路、亭台楼阁映照得格外明亮,桂花恬淡的香气沉淀在夜色中。信步走至中央署,可惜雕花红漆门已落了锁。放弃溜进中央署的计划,我选择继续北上。向北不远便是石渠阁,汉初修复的先秦文件,以及中央署每年存档的备份应该都是送到这里来保存。
石渠阁这里是个死胡同,我不得不继续向东折行。向东的路再熟悉不过,白天有经书礼法课,或者有祭祀活动时,这里都格外热闹,今日我有幸第一次见到夜色中静寂的太庙。
终于走到了天禄阁,再往北,就可以出未央宫了。习惯性地伸手入怀,方才意识到我出入未央宫的门符还丢在长信殿王太后那里。
居然白跑一趟。
悻悻地往回走,寒意令我上下牙打颤,双膝隐隐有些作痛。刚才走得匆忙没注意,太庙的长明灯还亮着,再待在外面只会越来越冷,先进去躲一晚吧。
***
“去病,快醒醒!”
这个声音温柔又熟悉,这个怀抱温暖而坚实,为什么要醒来呢?就让他多叫我一会儿好了。我翻了个身,朝来人怀里拱了拱。
“地上凉,再睡会着凉的哦。”有人轻轻戳我的鼻子。
嗯,说得有道理,确实挺凉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强烈的日光从窗棂间洒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适应光线,尔后欣喜若狂地一把攀住来人的脖子。
“二舅!你回来啦!”我把头埋在他的肩窝,“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他回抱我,“听说你又受伤了,伤在哪里?伤得重吗?”
我摇头:“不重,膝盖在石阶上磕了一下,都那么多天过去,早就好了。”
“真的?”
“骗你是小狗。”我慌乱地挥开他欲掀起我常服下摆的手。
二舅的身上飘来北方田野芳草的香气,就像我在太原陈掌家居住的时候经常闻到的那种。贴近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膈着我的肚子,低头一看,是一块倒扣着的灵牌,深棕色新漆似乎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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