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爱霍去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陆路
天子力排众议,决定开放函谷关,向上游疏散难民。各地征调民兵塞堤时,征兵疏洪的重任落在了外朝大夫汲黯等人的肩头。
“中朝难得做一次甩手掌柜。”饭桌上大舅这么评价,“外朝里塞满了田受贿上来的人手,现在该是那些食君俸禄之人拿出点真才实干的时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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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甥多吃点肉。”大衿娘将盘子里的肉片全拨进我碗里。
我瞪着碗里酱油色的小山,偷偷叹气。一个多月来同两位舅父没打过几次照面,中朝做“甩手掌柜”的日子,估计得是在梦里。
雨水不停地冲刷着地面,庭院里大衿娘心栽培的花草被暴雨击打得七零八落。不知道随军前往濮阳堤坝护堤的小舅,和被困在河东平阳府无法南下的曹襄,二人是否还安好。
“去病,跟你衿娘一起搬到城南苏家去住吧?”大舅道,“离渭河远一些,需要疏散的时候,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我几乎就要点头,可想到要和苏葭住一起,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都说了夫君不必担心,这孩子比妾身还坚强。”大衿娘笑着说。
***
雨水稍歇,关中顺利渡过一劫。三公主表妹的降生,为卫家增添了许多喜庆,天子爱怜,封其食邑齐国琅琊郡诸邑县一千三百户。
不久,太学终于恢复了正常授课。
“世子,你回来了。”射御课上我又见到曹襄。
这回他的脸色实在是不大好,不过他还是打趣道:“恭喜你啊去病,大汉三公主的表哥!”
“曹表兄,咱们彼此彼此啊。”我尴尬地岔开话题,“君侯身体可有好转?”
“好转?恐怕年内本世子就能袭侯了!”曹襄苦笑着叹息。
上林苑内,新的靶场和马场刚恢复施工进程。我们踢蹴鞠时,李敢不再同我和曹襄一队,而是选择加入张贺一组。不过无妨,新来的苏武正好填补空缺。
射御课的太师之职一直在走马灯似地换人,这次的接任者是之前从代卫尉的位置上退下来,改任郎官的李敢的二哥。原本我以为李家三兄弟性格都差不多张狂,事实证明这一点上我大错特错。
“鄙人李椒,见过各位世子、公子。”第一次课上,一身墨绿胡服,佩翠玉冠的李太师对学子拱手道。此人浓眉大眼方额短颚,面相和善,听说他养了兄长李当户的遗腹子,取名为李陵,呵护怜爱如同亲生。
李太师继承自李家善骑射的传统,然而授业时并不像段宏那样对学子敷衍了事,也不像韩嫣那样严格到动不动就体罚,他比较擅于和众学子打成一片,采纳众人建议,一起踢蹴鞠,一起尝试对阵各种不同的兵器。
对于马高人小又别扭的我,李太师会尊重我的要求,把我抱托到火云背上,而且当了解到我这么坚持的原因之后,他表示十分理解,从此比我个子小的学子也开始由他抱上马。
很快我重拾之前落下的箭术。
“以霍公子的年龄,能对弓箭的力度,角度和技巧有这么深的领悟,确实是可造之材。像这样下去,再练几年,你就可以加入骁骑营。”李太师向我伸出手,接住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我。他并不知道我从前跟着韩嫣一对一苦练箭法的事儿。
李太师说这话的时候,李敢正在一旁执箭瞄靶,他用余光瞥见李太师抱着我的手,怨忿的目光恨不得在我背上戳两个洞。
不过,单凭目光是不可能真戳出洞来的。不久之后,李敢再次堵住我的去路,这次是在射御课后,建章宫的更衣室里。
“离我哥远点。”他像上次一样压下来靠近我,眼中闪着怒火,“不要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到处诱惑别人。”
这次,我没有闲情逸致再认真回复他的废话,直接一拳挥在他下颚上。
“咔啦!”对方上下牙碰在一起的声音清晰传来。
当我通过桑夫子的考核,升入九章算术课,与李敢同级时,此人猪肝似的脸色令我暗暗开心。
新书太多,我的书箱已经堆不下,而且长乐宫那晚淋了暴雨,有点儿受潮,压箱底的几本书简长了白糊糊的霉斑,等到要用时方才发现。于是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把这些书简全倒出来,摊开放在太阳底下晒着。
随着书简掉出来的还有一枚银黑熊镇,被我拿回屋摆在案头。我听说熊镇只有贵门大户才使用,这应该是保管我书箱的人弄错,混进了公主府的物什。我的卧房里有平阳府带过来的羊镇,二舅送我的鹿镇,我自己刻的马,龟,蛙等等,我将这些石镇一字儿摆开,摊在日光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很快我注意到,之前集的石镇全部正跪而卧,底平无刻字;这枚熊镇是正卧侧剖,金属材质,小而沉重。熊背上书五个蝇头小篆,不过每个字只有上半截,我准备先照着这个熊镇自己刻一个玩,等还给曹襄时,顺便问问这些字为何只写一半。
***
秋分时,洪水终于退去,不过函谷关外就没有那么幸运,据说这次疏河补堤并不成功,大量民众流离失所。祸不单行,灾后重建的过程中,匈奴兵频繁南下,已经劫掠了好几个城池。
这日放学,我挥别曹襄和苏武,踩着红霞,哼着小曲儿,由着侍卫牵着马跟在我后头,同往日一样朝家的方向行去。天子即兴做了一首《瓠子歌》,找李司业谱了曲,曲调同孝高皇帝的《大风歌》差不多,属于“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魔音,哼过一遍就再没法停下来。
今日卫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轮辕上沾着不少泥水,想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衿娘,我回来啦!”我推开门。
前院里围了很多人,似乎有人在哭。影影约约地,仿佛很多年前,我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女人背对着我,身影看上去很熟悉,当她回过头来看我时,我看到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六年了,再一次见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同我记忆里的那张脸几乎没什么变化。而且,连那满面泪痕亦是如此这般相似。
我飞奔过去,一把搂住来人的脖颈儿,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娘,我好想您!”
“去病!你还活着!”娘亲吻着我的脸,把我紧紧圈在怀中,“太好了,我的儿子还活着。”
“当然了,娘,我写给您的信,您不是都到了吗?”我轻轻推开她,六年里第一次再见面,娘亲没头没尾的话令我疑惑不解,“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呢。”
陈掌牵着一个女孩走过来。女孩梳着两只发揪,面容同娘亲很是相似,不过她好像穿的不是襦裙,而是白麻布衣服。
“去病,这是你妹妹,陈妍。”娘亲将妹妹推到我面前,“妍儿快来,叫哥哥。”
“哥哥。”陈妍怯怯地小声道。
“你们都来了吗?”我环顾四周,搜索着记忆中那个胖乎乎的小哭包,“陈宣呢?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你弟弟也在。”陈掌眉头紧锁,眼眶发黑,看上去格外憔悴,“跟我来。”
眼前的一幕,我差点把胆汁倒出来。
素黑色的小棺樽没有任何花纹,一头挂着一朵白色的挽花,另一头随着陈掌的推动缓缓开启。
“他在这里。”继父叹道。
模糊的血肉,支离破碎的白骨,拼在一起,勉强能看出人形。因为没有足够的冰镇,尸体已经开始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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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再多的香料也盖不住恶劣的气味,已经被巫师修整装扮过的头颅,空洞的眼眶中慢慢钻出白色的蛆。
“太原失守,宣儿被匈奴抓去做人质,我已经想尽办法满足单于的要求,”陈掌渐渐泣不成声,“可是换回的,只是宣儿的尸骨。”
所以,这就是娘亲哭泣的原因吗?
我的继弟,陈宣,被残忍地杀害,可他只有十岁啊。
陈掌,你不在太原守着,跑来京城干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第24章24认子
陈掌合上棺木,兀自沉浸在悲哀中;深思熟虑后,仿似下了什么决心。再开口时,他压低声音,面部表情努力地试图表达他的诚恳,但是我还是读出了他眼神中的闪烁。
“去病,爹如今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他说,“跟爹回家吧。”
回家?烦躁地将脚尖抵在炉灰盆上打转,我低了头不去看他。六年多不见,突然见面就是一连串的转折再转折,这跨度对我来说有点儿大,仿佛正欣赏一场上演在自己身上的戏码。
眼前这个柔声细语,亲昵地自称“爹”的人,对我来说过于陌生。每次我和娘亲通信,除了因为娘不会写字而代笔,从未留下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至于太原的那个“家”,当年我私自离开陈家时,曾留信告诉他们我回平阳府去住,同小舅在平阳府待的那段时间,也并未有人前去寻我回去。
对陈家来说,我这个私生子的离开只不过是少了一份口粮,一个累赘,甚至一个可供乡里八卦的话题。对我来说,他们夺走了我的娘亲,将她对我的爱和照顾,尽数分给那些同她完全没有血缘的陈家人。
也许一方父母官的陈掌是个大忙人,平日里想不起来有我这么个继子的存在;现如今陈宣死了,子嗣出了问题,所以觉得值得认我做嫡子,回家继承香火?陈家的那些亲戚们同意了吗?
“跟爹回太原,如何?”见我不作答,陈掌又问了一遍。
“不,我不想跟你走。”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回家不好么?”陈掌边说边朝我走来,“漂泊在京城总不是个办法。”
“我不是你儿子。”我戒备地瞪着他。
“为什么?你当然是我儿子。”他不自然地笑着,同时伸出手。
“我不姓陈。”本能的敌意令我直退几步,顾不上被踏翻在地的炉灰,迅速转身往屋外走。
“嘿,这小子!”陈掌尖刻的话语自背后传来,“你跑到卫府赖下住了那么多年,你姓卫吗?”
一瞬间的刺痛,如芒在背。我疯了似地向外冲。
“怎么了?”一抬头,迎面撞上一个身着轻甲,踏着马靴的人。二舅快步流星地跨进院来,“我刚接到消息就赶回来了。怎么样,你还好吧?”
我摇头,紧抓住二舅的手臂。我很不好,这次我不想再撒谎强装坚强什么的,一旦被领回太原,就再也没有用了。
“没事,有舅父在。”对方毫不犹豫地将我扣在他的怀里。
陈掌从房间的阴影里踱出,同二舅的目光对上。两人并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是当我抬起头时,我感到刀光剑影自我头顶飞过。
“去病还小,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你不要恐吓他。”二舅抛下这句话,领着我回到前院。一路上我紧紧攥住他的手。
***
天色已暗,被支开后,妹妹坐在厨房里吃点心。五岁的她对陈宣的死没有太多的悲哀,她坐在案上来回悬空踢着小腿,碎渣纷纷落在她米色的小孝服上。
我嚼着冰块,靠在门边,竖着耳朵倾听院子里的动静。
“下葬最迟要等到明天了,”大舅的声音,“今晚上住宿怎么办?”
“你们今晚住客房吧,步广的榻正好空着。”大衿娘建议道。
“去病跟我一间,我打地铺。”二舅补充。
“别,就让他睡自己的榻,好不容易见面,叫他们一家人多亲近亲近。”大舅说。
大舅的话音落下,前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家仆倾倒冰块的“哗啦”声自内堂传来,汗毛倒竖的我望望门口杵着的侍卫,郑重考虑是否应该趁现在偷溜出去,到客栈捱一晚。
“还是算了吧,我打地铺。”二舅的话语在我听来简直是救命的稻草,“就这么定。”
***
从我这里向窗外看去,内堂的烛火彻夜长明。
地上透着秋意的凉气,二舅铺了被褥,和衣而卧,月光的清辉洒在他英挺的鼻梁上,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
我坐起身,靠在榻边,怔怔地望着沉睡中的人。
我在卫府一住就是六年多,我姓卫吗?陈掌也许说对了,但是这不代表我就得跟着一个六年来从未尽到“父亲”的职责的人,回到曾留给我黑暗记忆的、讲究血缘的陈家。
其实,不仅我不姓卫,此刻卫府这间小厢房里住着的两个人,父亲的姓氏都不是卫。既然当年二舅可以拒绝姓郑,改从外祖父姓氏,那么如今我也应该拥有拒绝姓陈的权利甚至,拒绝姓霍的权利。
抬头望见寂寥的月色,深呼吸,再低头,对上一双如水的黑眸。
“睡不着吗?”二舅轻道,“是不是不习惯?”
我摇摇头,我已经不小了,不会再认床。
“冷吗?”二舅起身,将披风盖在我身上。
我拉着他坐在我身旁,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聆听着有力的心跳。他坚实的臂膀轻轻环上我的后背,给了我提问的勇气。
“舅父,您当初离开郑家,可曾后悔过?”我问。
二舅的笑意穿过胸腔传递进我的耳鼓。
“不后悔。”他坚定地说。
“为什么?”我仰起头,那双黑眸如闪亮的星辰,直照进我的心底。
“因为郑家并不需要我。”笑容舒展开来,大手抚上我后脑勺的头发,“在一个不需要你的地方,你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价值。”
***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待我揉完惺忪的睡眼望向四周,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二舅的厢房。书案旁,我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整齐地摆放在那里。
昨晚二舅拗不过我,不得不由着我将地上的被褥全抱到榻上,同我挤一张单人榻面。上一次这样抵足而眠,还是半年前的春夜,那次翻来覆去不能成眠,这回我倒是几乎沾了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我清醒了许多。真的很久没有睡得那么踏实,一觉大天亮。
前院传来炉灰燃烧过的气味,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前来拾寝具的家仆告诉我,娘亲不在家,同大舅母一起出门置办下葬用品。
“哥哥你看,”陈妍依旧披着昨天那套孝服,从我房间里跑出来。她摊开手掌心,“这个真漂亮,可以送给我吗?”
我凝视着她捧着的那只鹿镇。那是只跪坐的雄鹿,金色的鹿角绽开珊瑚一样瑰丽繁杂的枝杈。如果我没记错,鹿的底座上印有“未央内制”的字样。
“这个不行,你拿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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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个呢?”她摊开另一只手。
我举起黑熊镇,对着日光翻看,熊镇并没有标明出处。
“这是长公主之物,不可以带走,你玩一会就放回去,好吗?”我将熊镇放回陈妍的掌心。
“我知道了,”陈妍仰起头,做恍然状,“原来这些都是哥哥的贵重物品呀。”
我挠挠头,解释道:“也不尽然,除了这两个,其他的随便你挑。”
话音刚落,只听前院一阵喧哗,伴着马儿的嘶鸣和脚步匆匆的忙乱。
“陛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大的变故,陈大人一时惊慌失措,也是有情可原。”二舅显然是在为陈掌辩解。
“但是仲卿,此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离职守。”扮成平阳侯的天子依旧在大发雷霆,“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二舅道,“陈大人毕竟是去病的继父,还求陛下开恩。”
听他们聊到我,我不禁好奇地探出头。
“臣已知错,求陛下饶命!”陈掌跪在天子脚下瑟瑟发抖,声音和语气同昨日完全不同。
我不禁莞尔。
天子叹气,转而问道:“回太原的事,外甥同意了吗?”
二舅抬眼瞥见躲在墙后的我,我赶紧拼命摇头摆手。
“回陛下,去病本人并不想回太原。”二舅道。
“那,容朕再考虑考虑。”天子沉吟。
院内一时陷入静寂,只剩秋蝉徒鸣。
“从前有一只小鹿,遇到了一只黑熊,黑熊说,我要吃掉你,啊呜。”妹妹举着新玩具走到我面前,张口做了一个咬的动作。
“没有后续了?”我乐道,小丫头挺会编故事的。
“嗯,没有啦。”她回答得很干脆,也很大声,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特别是天子的目光,仿佛看到了稀世珍宝。
***
快步行来的时候衣带飘起,丝绸的衣摆卷起一阵风。天子劈手从妹妹那里夺过黑熊镇,上下翻看。
“仲卿,快把你那一半拿出来对一下。”他朝二舅招手。
“啊?噢。”二舅自衣襟里一阵摸索,竟也摸出半只熊镇。天子一把夺了过去,咔嚓一声,两半合一。
对光只见五个蝇头小篆“期门骁骑营”。
“小丫头,你打哪儿找到这个的?”天子俯身瞪了妹妹。
没等我反应过来,妹妹已经伸手指了我:“从哥哥卧房里拿的。”
话音甫落,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妹妹从孝服的褶里摸出好几枚石镇,连同手里那枚镀金鹿镇,一股脑儿全搁在天子脚下。
“还有这些,都是哥哥的。”她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我不禁扶额哀叹,虽然告诉妹妹可以随便挑,可只一会儿的功夫,她是要把我全部家底儿都揣走么!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功夫!”天子见了那一堆石刻,乐不可支,哈哈大笑着对准我的脑袋肩膀一阵乱拍,“朕之前把京城翻了个遍,就是为了和田丞相抢虎符。可朕如何也没想到,虎符居然被外甥拿去压帐子去了。”
闻言,慌乱的躲避着袭击的我不禁怔愣。这长得像个铜镇一样的物事,居然是虎符?虎符虎符,顾名思义,长得像只老虎才对。
“此事因臣失察,臣罪该万死。”二舅默默地将我从天子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小孩子们,不知者不罪,哈哈。”天子上下抛着手中那枚二合一的黑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二舅和我,心情无比愉悦,“仲卿,你和去病,你俩在府里头偷偷把这虎符凑一块儿,就可以跟朕逼宫啦。”
此言一出惊四座,二舅眉间顿时落下数道阴影。
“陛下,此事机缘巧合,全仗陛下明察秋毫,臣之失职,任陛下责罚。臣只求陛下明白,臣绝无二心。”嘴上这么说着,他却直起身,像老鹰护小鸡似的,将我和妹妹挡在身后。
天子讪笑:“朕今日高兴,说句玩笑话,仲卿何必那么紧张。”
二舅皱眉:“陛下,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天子叹气,把那对虎符小心地揣进怀里。
“平身吧,”他示意,“朕此行微服,便是听说仲卿府上出了变故,特地来看看。有这等意外获,朕怎么可能责怪仲卿。”
二舅盯着天子手中的虎符,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眼神间渐渐飘散开忧郁,他牵着我和妹妹站起身,轻轻拱手回道:“多谢陛下谅解。”
天子亦感受到了二舅微妙的态度变化,目光不断在我们三人身上来回逡巡。
“既然外甥替朕找到了虎符,就算陈家功过相抵吧。”片刻后,他转身朝随行宦者道,“传朕口谕,‘即日起调陈掌回京,太原那边赶紧派个人替任,人选叫田丞相自己确定。’”
“谢陛下开恩。”二舅面上终于添了些喜色。
“至于陈爱卿你”天子瞥见依旧在地上跪伏着发抖的继父,来回踱着步子思索了一阵,“这样吧,如今卫氏在京城开枝散叶,也正需要人手。太原陈爱卿管不了,一个卫家总能管好吧?”
陈掌拼命叩首:“谢陛下不杀之恩,罪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陈宣的葬礼结束后,娘亲和陈掌在卫府多住了一阵子,直到位于茂陵邑的詹事府终于布置妥当。
“去病,再考虑一下娘的建议吧,你毕竟是娘的孩子。”临行前,娘亲忧伤地望着我。
“少儿,别劝了。”陈掌将妹妹抱到车厢里,转过身对娘亲道,“也不是非认这小子不可。即使咱们生不出,陈家也不是没有可以过继的子侄。”
“可是,去病是我的儿子,我认他。”娘亲伤心地说。
“算了,走吧。”陈掌叹声,牵起马缰。
“哥哥再见!”妹妹从窗口探出头。
“再见,妹妹。保重,娘。”车轮辘辘,我挥手,“如今住得近了,我会经常去看望您的。”
第25章25入宫
春雪初霁,日头升起。
“表哥最近很不对劲。”身着浅蓝色小夹袄,头戴一顶小毡帽的苏武策马奔至我身边,“按理说,阖家团圆是件好事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穿着棕色短袄,头顶单髻银簪的曹襄一甩马鞭,“去病当年离家出走,一路偷跑到京城来,再也没回去过,和陈家那边不亲。”
虽然嘴上没有表示,我心里还是非常感激曹世子对我的处境的理解。
“我们接下来到哪里去玩?”我岔开话题。
“咱们去城南吧。”苏武做神秘状,“那里我熟,且我知道一处好去处,表哥正好去散散心。”
我跟在二人身后策马扬鞭,任由火云带着我前往苏武所说的地方。听他们聊起陈家的事,思绪不禁又飘回那一日。
“居然对一个孩子碎尸,真是惨无人道。”盖棺下葬前,天子见到陈宣的尸骨,摇头感叹道。
“禀陛下,自从去年以来,军臣多次袭击雁门、代郡等军事要塞,北军损失惨重。”大舅回道,“卫家的这点损失,同民不聊生的北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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