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爱霍去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陆路
韩嫣轻盈地跳下马来,跪地奏道:“陛下,此人应该判斩,以儆效尤。”
景色一转,夜里,我行走在长乐宫北侧的高墙外,思绪被刚才靶场草地上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填得满满当当。远处,东清明门灯火阑珊,那个阴翳的眼神穿着禁军侍卫的铠甲迎面走来,开口问道:“是霍公子吗?”
眼前景色渐渐模糊,有人低语:
“这弓不错,可以卖个好价。”
“君侯嘱咐过,放马回去报信。”
我蓦然惊醒,一骨碌爬起来,推开卧室的门,直奔天子寝殿。春夜青石地面的凉意钻入脚心,我却丝毫不想停住奔跑的脚步;被动静吵醒的内侍追上我,将披风裹在我肩上。
第34章34凶手
当我把这些都告诉陛下的时候,他只是略微皱眉。
“你先回去睡觉,等朕有了决定后会告诉你的。”
翌日我并未见到天子。晚间,我正躺在榻上,望着房梁下那条金龙放空。
有人推门进来。
“窦……窦将军?”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大概是太困倦,我已经跌入梦乡了吧。
“窦婴”龇牙一笑:“怎么样,像吗?”
“陛……下?”我试探着问。
两鬓点点斑白的“窦婴”捋捋胡须,点头道:“朕之前还在担心自己长得并不像表舅,如此看来,应当是没问题的。”
我挑眉。
“把衣服给去病换上吧。”天子示意宦者递上一套衣冠。那是一件艳红色的深衣,外衣由上好的江南绣花丝绸绣制,中衣亦是均匀的红色密织面料,衣领层层叠叠,只有长安城的贵族才会穿这种繁冗的制式。巧的是,这衣服的长度大小刚好同我的身材相仿。
内侍替我系好腰带,掖好略长的袖口和下摆。散乱的总角被松开,被细心梳理出整齐的单发髻,扎上红绳,戴上镶红宝石冠。冠底有点松,内侍找了根细绳绑紧。
当内侍将描眉画眼的炭笔抹在我脸上,勾出上挑的眼角眉梢,我已经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
天子饶有兴味地指挥着我在厅中兜转了一圈。
“春陀,你觉得去病像吗?”
“像,像极了!”
“朕也觉得像,除了个头矮了点儿。”
“陛下,一般人看不出来区别。”
“把弹弓带上,跟朕走。”天子指了指我放在架子上的那只红匣。
踏出门的那一瞬间,我热泪盈眶。
“大舅!”我向着灯火下巍巍伫立之人狂奔而去。
“去病不能哭,哭就露馅儿喽。”初升的月华中,声音温柔的“大舅”微笑着,俯身接住猛冲过来的我。
我仰起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水光,伸出手好奇地戳了戳对方上唇细密的短髭。
原来二舅留胡子是这个样子。
天子清清嗓子:“时候不早,该起程罢,田丞相还在等着我们。”
***
经过东司马门时,身着判官行头的侍御史张汤钻进马车。
“他是廷尉署的人,负责长君案的报备,朕留他给咱们做个证。”
片刻后,马车在一处豪华宅邸前停住。
“麻烦通报丞相大人,他的几位老朋友路过,特地前来拜访。”驾车的二舅拱手道。
“鬼啊”家丁干嚎一声,踉踉跄跄跑进了内院。
张汤轻车熟路地领着我们进入丞相府。
丞相府很大,目测周围,同承明殿面积不相上下,其中亭台水榭,雕金镶银,奇山怪石,富丽堂皇,则比承明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路行来畅通无阻,所有家丁侍卫见了我们,都像见了鬼一样四散逃窜。几枚灯笼被丢弃在庭院里,二舅随手捡起分给众人,点亮脚下的路途。
当我们找到田丞相时,他正在喝酒。身边的侍酒一张脸吓得惨白,燕国翁主起身,拉着田家小公子的手匆匆躲进内室。
张汤伸出五指,在田眼前晃了晃,田旁若无人地灌了一杯,想是已醉得不轻。
“田,我是地府的判官,今日带他们三人来向你讨个公道。”张“判官”忽悠醉酒之人。
田起身向前踱到我面前,俯身眯着眼睛盯住我晃了一会儿,目光落到我手中的弹弓上,突然大惊失色。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他连连后退,摔倒在身后的酒桌上,酒坛子翻倒,顿时满地狼藉。
“你还认得他吗?”张汤指着我道。
“我我认得!”田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指着我惊呼道,“可是,他是自杀的,欧刀是姊姊给的,不要算在我头上!”
“人是你捉到钟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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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是你派去的,内审也是你一手策划的!”我忍不住怒吼。
“我我错了,饶了我吧!”田丞相抱头哀嚎。
“这只是第一项指控,”张汤摇头,指着天子扮成的“窦婴”问田,“你可认识他?”
田丞相睁着惊惧的双眼:“判官大人,窦婴是有司审判定罪的,他的死不关我的事啊。”
“还挺会推脱责任。”天子喝道,“刘启密诏的备份是不是你拿走的?”
“是,是我的线人告的密,可是,前去中央署取诏令的是姊姊的人,不是我!”田不住地扣头,额间已经数枚血点。
“果然。”天子阖眼长叹。
二舅从阴影里走出来,眼眶微红。
“卫长君的死是个意外,是个意外!”没等张汤开口,田已经奋力挥舞着双臂,大声哀呼。
“是的,你本来准备杀的人不是我,而是陛下!”二舅声音颤抖。我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他紧攥到泛白的五指。
“我?杀陛下?哈哈哈!”田怔愣片刻,忽地仰头,爆发出一阵狂笑,“荒谬!我是彻儿的舅父,我怎么可能加害于彻儿呢?”
“不是你还能有谁?”我往前跨了一步。
田闭上眼,再睁开时,他的眼中跳动着疯狂的火苗。
“我爱彻儿,我不会害彻儿性命的,不是我,不要冤枉我。”
诘诘笑声回荡在室内,令人毛骨悚然。
“彻儿,我冤枉,不是我。”丞相瘫坐在地上,任由满坛酒液自身后流淌下来,沾湿了衣摆,口中一遍又一遍,喃喃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陛下,刺客可能真的不是田丞相派来的,也许胡巫背后主谋另有其人。”回去的路上,张汤小心翼翼地说。
晃动的马车中,天子移开抚在眉心的手。
“去病,钟室那晚,除了丞相和太后,还有谁在场?”他抬眼问我。
我闭上眼睑,那晚的场景电光火石间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
女人尖利的指甲划过我的下颚,她头顶的金钗随着她肆意的笑声左摇右晃。
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正对上天子的目光。
“陈皇后!”
我和天子异口同声。
***
十月,夕阳映出天边万道霞光,长安城内外双喜临门。
东清明门外的卫府铺天盖地的红,竹笙唢呐,爆竹声声,我骑在火云背上,跟着迎亲的队伍绕长安城外穿街走巷,一路行至城南苏府。迎亲的队伍不长,卫苏两家决定婚事从简,作冲喜之用,不过我们的马匹均为长安城乃至京师数一数二的良种高驹,自然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丞相府那晚穿的那套繁冗的广袖深衣,天子大手一挥送给了我。半年后的今日,终于有机会再着红衣,尺寸刚巧合适,袖口衣摆不再仙飘飘的。华服加身,待会儿我可是个重要角色,作为卫家最年长的小辈,得替迎亲的新郎官喊门。
今日婚宴的主角此时就在离我不远的前方,骑在枣红马背上,头戴红玉冠,一根玛瑙长簪穿过,身着绛红鸾凤细纹礼服,镶金腰带扣于腰间。我盯着那熟悉的背影,思绪不禁产生一瞬间的恍惚。
半年前的卫府,不见红色,只剩一片茫茫的白。白的挽花,白的缎带,层层绕绕,缠裹住房沿、梁柱,飘到地面上,沾起春日细雨溅出的泥水。
我整理好衣襟,正了正额间的麻织束带,深吸一口气,跨进门槛。
“宣春乖,不哭啊。”庭院里,迎春花傲雪凌霜,身着麻布服的苏葭抱着嚎啕不止的小表弟走来走去。当表弟醒转时,他本能地感知周围环境的变化,烦躁不安起来。
“男孩子食量大,诸邑的奶妈喂不饱他,得再请一位。”苏伯母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大衿娘请来的厨工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朝我打招呼。厨房里的斋饭闻起来特别香,像是关中辣子烧豆腐的香味。
迎面伫立着那个英挺的背影,宽阔的双肩,细窄的腰身,衬出完美的轮廓比例。只不过此时他并未着红,而是一身翩翩白衣,恍若仙人。
“去病,又和别人打架了吧?说了多少次要好好学习,你可是我们卫家的希望。”颤动的烛光里,黑色的棺樽静静停在正厅的中央,大舅的音容笑貌,仿佛依然停留在昨天。
***
“陛下,川国贤士公孙弘的上疏。”宦者一路小跑送上一捆书简。
“你看看,又是个来骂朕‘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连大汉郡国的猪倌都敢当面批评朕,朕还真是偷不得一点闲呐。”天子笑着掷黑于盘面,连吞我煞苦心垒出的十四枚白子。
“胜之不武!”我心里抱怨。金马门外许多人排着队,眼巴巴地盼望陪他下棋,此人偏偏喜欢跟我过不去别人看他是皇帝让着他,嫌赢得不过瘾;我这个臭棋篓子才真由着他横刀阔斧,搓圆捏扁。
不过,天子确实好久没这么开怀大笑过。
离开丞相府的当夜,卫尉李广率领未央禁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包围永巷、查封椒房殿,时陈皇后正同一帮女巫歌舞庆贺,殿内搜出来不及掩藏的蛊药、浸了酒的木人,逮捕奇装异服者数十名,被用绳子串成串拖到北市口。
自春至夏,未央宫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一封封奏报被传至承明殿,侍御史张汤严刑逼供,顺藤摸瓜,永巷、东宫,以及长安城内外,前后共捕获三百多人,端掉刺客位于城东驿馆内的据点,缴获□□箭矢等各种违禁武器。
“陈皇后受巫人蛊惑,是因为她爱陛下之深切,想要唤回陛下的爱意哪!”窦太主嘶哑的泣涕不绝于耳,“陈皇后对刺杀的事一无所知,那些西域巫人才是罪魁祸首!陛下,看在当初我们娘俩帮你顺利登基的份上,饶过我的女儿吧。”
“朕并没有说要杀陈皇后。”天子的双眸闭了又睁,“毕竟她也曾母仪天下,朕只是了她的皇后玺绶。现在她已经不是朕的皇后,也不好继续关押在掖庭殿,之前姑母送给朕的长门宫,规模不比椒房殿小,你且带她去住吧。”
“可是长门宫在离长安城外很远的地方哪,这样她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呀!”窦太主花容失色,痛哭不止。
“弑君之罪,幽禁不杀已是仁慈,姑母还要得寸进尺么?”
以上这几个字,是从天子牙缝里出来的。
田自那夜受到惊吓,过了半月有余,突然暴毙。虽说内审韩嫣、陷害窦婴这两件事他是帮凶,但张汤沿陈皇后这根线追查胡巫之事,确实并未牵连到丞相府。天子伤心之余,将外朝丞相之职交由御史大夫韩安国代理,任命张汤为太中大夫负责中朝事务,自己带着一帮期门军士跑去长信殿坐客,一个多月后,从王太后那儿成功回两样东西:一样为天子玺印,也就是始皇帝嬴政当年用和氏璧雕制而成的传国御玺;另一样,为长乐禁军虎符。
天子从东宫回来之后,连续几日臭着脸,心情仿佛比离开之前更糟。他对王太后说了些什么,是软磨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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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还是威逼利诱,王太后提出哪些交易的条件,我无从知晓;然而这一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渐渐琢磨出帝王之前叨叨过的“孤家寡人”是怎么一回事。
有的时候,人比人气死人,同后院起火的天子相比,我庆幸我生在众人相亲相爱的卫家。
“陛下,咱们不如去外面活动活动,道家说事物相生相克,解气还得靠出力,臣最近学了一些拳脚功夫,可以陪陛下过招。”我毛遂自荐。
“你?”天子挑眉,伸手在他和我之间比了一个身高差。
“不信?”我斜睨了他。
铁剑对碰,白光挟裹一阵铿锵之声。
“咦,仲卿那些挑人的招式,外甥怎么这么快就学了去?”天子瞪着我,手中御剑被挑飞,斜插在泥里。
“哼,臣可是卫将军的得意弟子。”我笑着扬起头。未央宫封锁期间太学休课,虽说白日里天子安排我跟着他四处转悠,二舅的那些剑法我可一点儿没落下,这半年来我得空便同“宣室门神”东方朔切磋剑术,把他的剑法也偷师去五六成,两家融会贯通,我早已不是先前的水平。
“哈哈,还真是……名师出高徒。”天子讪笑。
于是我这个棋艺不的毛头小子终于咸鱼翻身,以己之所长赢过大汉天子一局。不过,我总觉得他最后一句原本想说“老鼠生儿会打洞”来着。
第35章35错爱
迎亲的队伍在卫府门口停住,新郎官二舅将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扶下花轿,迈入正厅时,所有人立时怔住。
夫家长辈尊位上,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玄冠素服之人。
不期而至的天子今日连赶两场酒席他刚从长安城内的汝阴侯府,即皇姊平阳长公主同汝阴侯夏侯颇的大型婚宴上偷溜出来。
因为巫蛊的事儿,内宫很长一段时间被侍卫层层保护,如今长安城解除戒严,闲不住的帝王得着机会就撒丫到处窜。二舅回卫府为兄长和嫂嫂服丧尽孝,将我托给天子照顾,不过,私以为需要照看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离开二舅后无头苍蝇似的天子本尊。
卫府上下一阵鸡飞狗跳,苏伯父手忙脚乱地遣散了已备好的流水席,打发走宾客,只留下相熟之人。幸好本就是小规模婚宴,受邀人士并不多,天子这次识趣地自带侍卫,并做了低调敛的装扮,未见过龙颜之人乍一看,不过是一名衣着普通的长安公子哥儿。
当仪者唱出“送入洞房”时,天子的眉间连跳数下。他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那个搀扶着佳人的红色身影,看着那个身影低头,弯腰,同身边的新娘一起缓缓叩拜在自己面前;看着他们夫妻对拜,饮下交杯喜酒。
当他抬头目送二人离去时,身影刚好回过头来。空气中一瞬间剧烈波动,然而很快归于平静。
“长兄如父,遗命难违。况且,陛下至今膝下尚无皇子,这都是臣的错,臣不能再耽误陛下。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恩准臣的这门婚事。”确定婚期前,二舅跪在天子面前,伏地叩首,声音起初微颤,结尾却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坚决。
这半年来,一个困在宫里,一个忙于宫外,天子与二舅见面的时间忽地就少了许多。生活轨迹一旦产生分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悄悄发生微妙地变化。
二舅扶着新娘进了里间。天子杵在原地,望着那对新人消失的拐角。
“好一个‘江山社稷为重’。”薄唇轻启,帝王轻叹。
“请陛下为这对新人的继子赐名,图个吉祥。”苏伯父试图转回天子的注意力。
我瞪着苏伯母臂弯中那两只朝我挥舞的小胖手。横在天子和二舅之间的是苏葭,横在二舅和我之间的还有一个大难不死的表弟卫宣春。
天子回目光,沉吟良久,缓缓道:“长君同苏氏一对伉俪鸳侣,以身挡箭保护幼子,此等深情,可歌可泣,朕特赐卫氏外甥一个‘伉’字为名。”
***
“有情人终成眷属,卫小公子缘何闷闷不乐?”主父偃端着两杯酒走近躲在角落里的我。平日里宣室殿低头不见抬头见,今晚这位同僚倒是头一回主动找我搭话。此人如今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官职一升再升,整日锦衣华服,当年被一个垂髫小儿绑了丢回胶东国去,此等奇耻大辱他怎会抛之脑后。
“我的心情,与你无关。”我试图躲开他,却被已经醉趴在酒桌另一侧的苏武挡住去路。
“卫小公子的脾气,还是像从前一样火爆呵。不过,你的眼神倒是将你的忧郁出卖干净。”主父偃顺势靠过来,递上一只酒杯,“不如咱们碰一杯,从此冰释前嫌,如何?”
“主父大夫抬举了。”我拂去他搭在我腰间的手。
主父偃居然主动提出释嫌,我很惊讶。更让我讶异的是,我以为我将心事隐藏得不留痕迹,不料还是被个外人一眼瞧了出来。
二舅如今娶回二衿娘,附带拖油瓶表弟卫伉,原先属于我的这份来自二舅的独宠,就好比将我最喜欢的礼服,唰唰割成几片布条,每人分了一片走。已经半年没人教我清晨舞剑,没人同我在夜里一起仰望星空。夏季的夜晚,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寂寥的庭院里,看朱雀缓缓移过天际,看天狼的光辉逐渐被白日吞并,陪伴我的,只有狗监留下的那只小犬。
再回头,身边坐着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个人。
“主父偃已经被朕打发走了。”天子笑着建议,“连他都看得出来你心情不佳,正好朕心情也郁闷,这里有苏校尉照应,咱们回宫接着喝。”
“好。”我端起主父偃留下的酒杯一饮而尽。
***
秋夜,苍穹高悬,星空晴朗。手中的酒樽,盛着宫中心过滤的玉酿,轻轻晃动,繁星点点,月色如练,均在这酒液中碎作一片光华。
杏花酒的香气从未有如此刻般令人沉醉,甜而微辣的酒液缓缓滑过喉间,烧灼的痛楚消逝后,留下麻木之感。
“才几杯就醉成这样?外甥的酒量得多练练,等你真入朝为官,朕就没法再替你挡应酬酒喽。”帝王轻笑,示意内侍斟满我手边的酒樽。
不错,今晚难得有人陪我观星,然而,我身边坐着的这位,似乎并不是我期盼之人。朱雀会回转,天狼会消失,就连最亮的那颗太白星也忽东忽西,变幻莫测。黑色的幕帘挂满无数星辰,一如既往,永恒不变的,却一直只有天尽头那一串闪耀的北斗。
“外甥的心事,可否分享给朕听听?”帝王端着酒樽缓缓起身,挪到我身边落座。
庭院里婆娑的树影映着烛光起舞,醉意袭来,天边的星辰在我眼前模糊。
“在卫家住了那么多个年头,住到最后,我会产生错觉错以为我是舅父的孩子。”整杯酒下肚,我开口。自己果然是变了,竟连一向不喜的杜康也没那么抗拒。
陛下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朕与外甥是同病相怜。”
我没理天子,继
大家都爱霍去病 分卷阅读62
续自顾自道:“我私自离家出走,跟着小舅到京师投奔他,他完全可以赶我这个混吃混喝的拖油瓶回陈家,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后来我差一点就被陈掌领回太原,也是他替我挡下来。”
“仲卿他的确可以被称为一个好父亲。”天子接过内侍递来的酒壶为我满上,“他对你很好,朕看得出来。”
“在宫里的这一年多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早晨他会陪我练剑,晚上他会陪我踢球,看星星。如果可能,我希望日子永远就这么过下去。”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担心过,美好的时光有一天会一去不返,只是没想到它结束得这么猝不及防。我以为我能永远占着他的一心一意,对着他孩子气地任性,做他的独一无二,直到地老天荒。然而我错了,我做了太多任性的事,现在他有了苏葭和卫伉,不要我了。”
“傻小子,那不是你的错。”帝王从身后环住我,将我扣在他宽厚的臂弯里,安慰道。
“他是真的不要我了。他把我独自一人留在宫里,卫伉为养子。”我抬起头望向帝王,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你们都觉得表弟不幸,可在我眼里,表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天子的手紧了紧。
我挣开他,端起桌上的酒樽,整杯灌下。
“我曾经发过誓,无论舅父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舅父这一边,不离不弃。现在我遵从我的誓言,为他送上我的祝福,对眼前的一切装作不以为然,但是我心里难过。”
“呵,朕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这么多话。”天子侧过身,让我靠在他的肩头,“难过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
我闭上眼。苏葭两手拈着新娘服的下摆,顶着红盖头,迫不及待地从苏府大门内奔出来;二舅牵着苏葭的手,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卫伉举着两只小拳头,开心地朝我微笑。这些情景齐齐涌至心头,令我无法呼吸。
“我哭不出来。”再睁开眼,我茫然地望着跳动的烛光。
他想了一下:“从前音乐考兑上你唱过的那首《子衿》,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他单手轻点石桌打拍,为我起徵调,我接着调,哼了几句便停下来。
“忘词了?”他在我耳边笑。
“没有,只是突然不想唱了。”我瞪着他,不服气地说。模糊的光晕突然间就在我眼中泛滥开来,如开闸之水,一发不可拾。
天子回望进我的眼中,片刻的停顿之后,忽然叹道:“你真的很像他。”
“您并不是第一个说我像二舅的。”我皱眉抱怨。
“哦?”他挑了眉问我,“仲卿是否和你提过,朕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不是平阳府么?”我疑惑。
他忍俊不禁,摇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舅父,并不是在平阳府。”
开口时,他并没有使用‘朕’这个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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