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长公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灯
这样一场谋逆大罪就这般轻轻放过,朝臣们之前曾对独孤泓表示过善意的有许多,如今没有被牵连到,敬畏之余对独孤晟愈发敬服,一时朝中尽皆屏息,政令通行越发流畅,无人敢再逆独孤晟的意思。
这事震动朝野,北燕自然也接到了消息,崔华辰看着纪容呈上来的暗阁消息,面容淡漠,手指轻轻地敲着御案。纪容这些天四处搜查,然而公主就仿佛从城中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迹可寻,大寰、南滇的使团都被扣押滞留在了定州,不许回国,严密监视,却仍然一无所获,他甚至悄悄派人去监视查探了勇义侯府,仍然没有查到公主。他万万想不到他亲自送出城的蓝胜,居然是罪魁祸首,叫他如何能想到?从前长公主和蓝胜就几无交谈,他对他们从前的纠葛一无所知,如今站在君前,心中更觉愧对君上,无地自容。
崔华辰却在找不到长公主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不太过问这搜寻的事,这日却拿着大寰的情报沉思片刻,敲了敲桌子,对纪容说道:“拟国书给大寰,就说我朝同意将护国长公主嫁给建元帝,便由你护送长公主,随同大寰使团出嫁。”
这话犹如惊天霹雳,纪容完全不明所以:“公主找到了?”
崔华辰皱眉道:“在暗阁中找一女子,与长公主身形相貌有几分像便成,面容上略略易容,让她八分像公主,却又不能太像,大概只需要扮演一年左右的时间,待她完成任务回来,准许她隐退转行。”
纪容仍然不可置信,然而崔华辰却完全没有解释的意图,他半晌才喃喃道:“听说寰朝建元帝已宣布出家……遣散后宫……”
崔华辰淡淡道:“他自有办法解决这些。”
纪容仍满心迷茫,崔华辰却催促:“你下去办理,尽量在使团办完下聘手续前将那女子训练好,各项宫廷礼节等等都要注意。”
纪容手足冰冷鞠躬应后,却又茫茫然问道:“陛下不打算找回公主了吗?”
崔华辰看着他,目光略略柔和了些,温声道:“我前些日子已收到公主的信,她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如今她也不适合出现在人前,只说她在备嫁好了,你只管下去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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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落了下来,一片银装素裹。阿蘅在院中看着雪一片一片的飘落,想着也不知道大哥那边如何了。独孤晟穿着玄色大毛氅服进了来,看到她身披一袭雪羽氅在廊下,忙笑着过来握住她的手道:“也不怕冷着,看了多久了?还是进屋吧。”一边便拥着她进了屋里。
阿蘅有些沉默的进了屋子,屋里烧了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独孤晟解了外头的大衣服,里头素衣葛袍,然而他眉目间似有喜气,阿蘅敏感地觉察到了他心情的变化,多看了他两眼。
独孤晟烤散了身上的寒气,才贴过她身子旁边笑道:“这些日子朝中事情颇多,冷落了你……阿澜有没有怪我?”
阿蘅默默地翻开了一本书,并不接话,独孤晟也不尴尬,心情极好笑眯眯道:“秦王独孤泓那边我已经处理了,我设了个圈套,让太医透露外头养有个有孕的夫人,他终于坐不住,忙忙地派人去刺杀,没想到那里我早设了圈套等着他,全部活捉,审问了一番,包括从前浴桶的事情,那是秦王太妃指使的,我一并让大理寺那边审结,圈禁了他们。”
阿蘅想起那事事妥帖的少年,叹了口气,独孤晟挨近她,闻到她身上的梅香,心情更是愉快,笑道:“为给我们的孩子积福,我几乎没杀人。”
阿蘅垂着睫毛,一副不太有兴趣的样子,独孤晟又继续道:“今天北燕有国书过来。”
阿蘅眉毛一抖,抬眼看他,独孤晟继续道:“燕帝同意了将护国长公主嫁给我和亲,我已派了迎亲团带着聘礼去定州了。”
阿蘅双目凛冽起来,独孤晟看她如此,心中一凉,却仍然拥紧了她道:“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大哥的意思,他这是给你设了个进退皆可的退路,给我们孩子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你也不想他将来见不得人吧?无论是大寰还是北燕,他都是公主所出……身份尴尬……”
阿蘅沉默,独孤晟依然道:“那边另外安排了个假公主过来,据说身形和你七八分相似,到时候先在这里接见命妇……然后做出有孕的消息……将来孩子养在深宫,大一些只按后头的生辰记录,嫡长子身份无人可动摇,是我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是你愿意留在这里,等以后找了时机慢慢换成你,你们原本相貌就相似,命妇们不会发现的,我找机会和母后说清楚阿蘅不是亲生的事情,她那样宽慈,一定能接受的……”
阿蘅忽然低低笑了声:“我还得感谢你和大哥考虑得周详了?”
独孤晟紧紧抱着她,满嘴苦涩道:“若是你不愿意……孩子生下后,我和她和离便是……孩子先跟着你,大一些再回来……你什么时候想让他回来都行……我相信你能给我教好一个最好的继承人……阿澜……阿澜……你想怎么样都好……我都不会反对你……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他艰难万分地说出这段话,眼眶却又热又痛,只觉得心如刀割,万分难舍。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匆忙,可能还有改动,先发了。
明华长公主 第48章 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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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说开后,独孤晟一连数日不来。阿蘅心下清楚,那日的坦言何尝不是对她触动极深,独孤晟逼着她,她不愿意,如今他要放手,她原应心里轻松,却偏偏起了难言的滋味,胸中添的那份焦灼痛楚,每每随着呼吸在心中研磨,浇不息,抹不掉。
自重生后,她身不由己,一路至今,几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情,如今孕中本是心思细腻之时,虽然面上仍是冷漠,心中却到底控制不住的反复思忖,肚里的胎儿受了影响,胎动不安,重新又添了孕吐的症候,而原本晚上就因腹中沉重睡不好,如今长夜沉沉,她听着外头的风声雪落,常常睁着眼到天亮,脸上才长的肉又削了下去,下颔尖了起来。
晚上睡不好,白天自然就精神恹恹,却又极浅眠,这日她在榻上抱着手炉打瞌睡,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脸上一片温暖,她渐渐清醒过来,睁了眼看到独孤晟高大的身影背着窗口坐在床前,低头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神情痛楚难言,看到她睁眼,也并不收回手,只低声道:“不管你怎么选都好,别哭。”
阿蘅这才发现脸上湿润,她自幼男儿妆扮,一贯做刚强之态,却不知为何梦中落泪,她心下有些尴尬,便转脸想要躲避那只手,独孤晟手微微用力,却固定住了她的下颔,深深看着她濡湿的眉眼和脸颊,终于低下头,含住了那两片薄而软的唇。
开头清浅而试探,最后却在阿蘅没有抗拒的默许中逐渐加深,唇齿相交,渐渐抵死缠绵,独孤晟托着她下巴的手滑入她的脑后,插入她的长发内,牢牢地托住了她的后脑,另外一只手却环过她的腰身,摩挲着她的背,阿蘅渐渐有些透不过气来,恍恍惚惚间双眼迷茫,泪沾羽睫,泫然欲泣,湿润的脸上透出红晕,美得如同被春雨润湿的桃花瓣,独孤晟越发沉醉,忍不住要索取和掠夺更多,心里却茫茫然涌上来酸楚痛苦,一阵一阵的涌上来。
这一次意乱情迷的吻以后,两人之间因强掳软禁一直疏远漠然的樊篱仿佛被打破了,自然而然的身体接触多了起来,按摩因月份大出现水肿的双腿,说话时的手心手背之间若有若无的抚摸厮磨,两人不约而同的回避了将来的话题,独孤晟则总将话题引向从前二人军旅之时的旧事,仿佛横亘中间的那些东西以及难以抉择的未来,都不曾出现。
冬去春来,阿蘅只安心在院中看着芭蕉竹从吐绽新绿,日长风静,北燕的护国长公主銮驾到了,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婚礼,独孤晟直接封其为皇后,臣子们不约而同地都忘了陛下出家的事情,太后本就对儿子终于娶妻感到喜悦,待到看到北燕公主七八分与明华公主相似的容貌,又全无娇骄二气,恭顺沉静,嫁进来几乎脚不出宫门,心中暗自喜欢,病体一轻,再过一个月,才嫁来的皇后传出有孕的喜讯,太后精神越发健旺起来,独孤晟看到太后安康,心下又是愧疚又是喜悦,闲时回到小院,脸上也带出了几分轻松来,而两人之间越来越贴近的气氛,更让独孤晟感觉到未来似乎是乐观的。夜半醒来,天还未亮,他看到阿蘅就睡在他身边,鼻息微微,睡得不算安稳,腹部高高隆起,他的心就安定下来,他闭上眼睛,又忍不住睁开,心底无限欢喜。
转眼便到了产期,产婆、御医是一早便备好的,早早带了在隔壁院子里住着,连家也不许回,全天候着,一日三诊脉,几个被挑中的御医隔了帐幔请脉,自知知道了帝王的秘密,一眼不敢多看,一字不敢多说,恨不得剖心明志举手盟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没多久阿蘅便能感觉到肚皮有规律的一紧一紧,倒没疼,只是绷得很,第二日起身便见了红,独孤晟刚下了朝,得了报连朝服都没换,直接回了院子,脚步急促,见了阿蘅端坐在桌子前在慢悠悠的喝汤,舒了口气,他千军万马刀林枪海里走过,对女人生孩子却是一窍不通,早年流离失所,带着太后连夜奔逃,隆福太后在路途中动了胎气生产,却生下个死胎,这对他着实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乃至于对于这一遭儿,心里无端端多了阴影,侍女上来替他解冠脱袍,他强作稳重,却管不住自己的眼光一直往阿蘅身上瞄。
阿蘅被他看多了,终于放下汤,淡淡道:“慌什么,胎位正,我身体一向也好,太医和产婆们不是都说了问题不大么。”
独孤晟宽去大衣服,脸上红了红,问道:“疼么?”
阿蘅摇摇头道:“头一胎,没发动这么快的,产婆们说见了红隔天才发动的都有,生个三天三夜都不稀奇。”
独孤晟想到要煎熬三天三夜,那一夜母亲的辗转而破碎的呻吟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脸色不由的又不太好看起来。阿蘅却抬了抬眼皮,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这一刻的独孤晟,神奇地和多年前那个颠沛流离的那个新婚之夜的青涩少年重合起来,她忍不住安慰道:“别慌,车到山前自有路。”
独孤晟抬起眼看她,却穿越重重时光,与记忆中昏黄灯光里那一个新娘子安慰的眼神撞在了一起,他呆住了,心里千万般酸涩水汽涌上来,于是低下头,有了一个顺理成章的吻,与上一次掠夺性的吻不同,阿蘅在这极尽温柔的吻中感觉到了愧疚和补偿,她闭上眼,然后感觉到了肚子里的第一次阵痛,孩子,终于在肚子里呆不住了。
阵痛越来越密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阿蘅这时候才进了早准备好的产房里,独孤晟被拦在了外头,小小斗室,他来回徘徊着,心里全不安宁,然而里头却一直静悄悄,他竖起耳朵捕捉里屋的声音,却除了产婆侍女们的轻语外,阿蘅一声不吭,安静得教他心里越发没有底,只有过了一会儿便催问:“如何了?”
产婆们只有低声道:“才开了两指,还远着呢。”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位产妇着实离奇,她们接生多了,才开始疼就拼命叫喊结果到最后生都没有力气生的妇人多得很,今日这夫人娇滴滴的,年纪还小,又是头胎,却是难得的冷静,一直一声不吭,只是疼得狠了便扶着床起来在屋里走一走又躺下来,连呻吟声都没有,着实教她们吃惊。
外头听不到声音的独孤晟想起适才阵痛中阿蘅身体的颤抖和不由自主的冷汗,心头越发沉重,里间的沉默反而增加了想象的空间,他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上走一轮,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绝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夜渐渐深了,偶有侍女从里间出来,低声向独孤晟禀报进度,漫长而冰凉的夜,独孤晟心神不宁,他恨不得闯入那门帘后头,在她的身边,安慰她,替她擦汗,握住她的手,不,她一向坚强,需要安慰的是自己,然而他不能也不敢进去,说来可笑,他们的孩子正要出生,他们唯一一次肌肤相亲的亲密,他却是在幻梦中度过的,他和她精神上契合熟悉,身体上却依然陌生无比,他完全不能保证生孩子这样最脆弱而无法控制的隐秘行为,阿蘅会不会喜欢他在一旁观看,他果决一世,却在这一时软弱不堪。
于是他只有在外间徘徊,对那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的里间,压抑着自己脑海中那些令人心惊胆战地坏的猜测。
终于在一次有侍女端着血水出来的时候,独孤晟感觉到自己几乎要发疯,这个曾经战场上杀过无数人毫不手软地帝王颤抖着握住了产婆的手,咬牙切齿道:“无论什么情况都要保住夫人,必要时不要孩子也要保住夫人!”
产婆见过无数心焦的丈夫,却被这男子身上的杀气和满眼的红血丝震慑,半晌才想起自己应该回答什么:“已经九指了!老爷还请放心,目前夫人一切都好……”
里头正在疼痛中挣扎的阿蘅意识有些恍惚,疼是真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延绵不绝细细密密,却仿佛永无止境,但前世她临死时的那一段时间,身体的病痛已经让她习惯忍受,她恍惚似乎回到从前临死前的境地,神智有一点清明的知道自己要死了,早就期盼着的解脱,却没有欢喜。
她深深呼吸着,尽量不让疼痛打碎自己的呼吸,她知道独孤晟在外头,相同的境地让她想起那一个流离失所的晚上,她嫁给他的那个晚上,她在帘子内替隆福太后接生,事实上,二十多年都在扮演男子毫无经验的她也很慌乱,但是她知道外头的独孤晟更慌乱,于是她咬牙坚持住了,那个时候她对他还有着满腔的柔情蜜意以及对将来缱绻的期待。然而乱世之中,她和他居然找不到一次坦诚相对的时机,之后便是种种身不由己和纠结,最后她放弃,然后天却没有让她放弃,她咬牙在产婆的指挥下用力,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次不同。
拂晓的时候,婴儿的哭声终于振聋发聩的响起,独孤晟站了起来,手上不由自主的颤抖,他身经百战,却从来没有这样紧张。
有人抱着孩子出来给他看,笑着恭喜他喜得佳儿,他看着那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肉团,却紧张地问:“夫人呢?”
“母子均安,恭喜老爷了!”
明华长公主 第49章 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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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乳母轮班照应着孩子,其他侍女们着围着阿蘅服侍,每日还有御医来把脉调养,厨房更是一日不断火的熬着各种药膳。独孤晟却忽然情怯起来,一连多日不来,只深夜悄悄来看孩子。他不知说什么,他满心的感激和疼惜这个女子,却在这瓜熟蒂落之后不能和一般民间夫妇一般欢天喜地的喜悦,疼爱立下大功的媳妇儿,宠溺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和妻子一起商量给孩子起名字,禀告高堂,这一切,他都不能做,尽管他心里疯狂地渴望着,他不敢来,他害怕这最终的裁决从自己最爱的女子嘴里吐出,结果已经出来了,他却毫无信心,过去那短暂而幸福的相伴几个月,并没有给他一点信心。
转眼便出了月子,独孤晟没有见过阿蘅。阿蘅心知肚明独孤晟的消失,实则她心中也并没有一个结果,或者说,她知道那个结果,却不能面对,于是她也只有掩耳盗铃地将所有重心都放在了怀中的孩儿身上。
软软的,散发着*,才生下来三天就会笑,眼睛乌黑溜圆,皮肤雪白里透着粉红,她坚持亲自哺乳,亲自替他洗澡,换尿布,她给宝宝起了个小名叫阿凡,虽然他已注定了这一辈子将会站在这国家的顶端,绝不会平凡,她却仍然希望他能拥有凡俗间她求之不得的福气。她会想起很多年前她和隆福太后照顾独孤蘅的样子,那是她最像三从四德女子的一段时间,她全心全意地扮演者一个温良贤惠,在家里静静等着在外征战的丈夫回来的妻子,孝顺母亲,抚养小姑,之后父亲忽逝,她终于还是和他做不成凡世间最普通的夫妻,女主内男主外,夫唱妇随……
陷入回忆太多,会让她想落泪,但是侍女们说月子里千万别落泪,会落下眼疾。她们看她时常的发呆,眼圈发红,只以为是老爷不来,夫人伤心了。
侍女们私底下的揣测多半是这位美貌的夫人是外宅,看到坐月子老爷都不来,伤心了,月子伤心可是大事,女子产后本就容易心情抑郁,御医们更是心知肚明,少不得在脉案中有所显露。
独孤晟心疼,却更担心自己的出现会让阿蘅更难过,他烦躁徘徊,却找不到一人商量。
天气渐热,阿蘅睡了午觉起来,看了看宝宝,宝宝刚洗过澡,乖乖的在睡觉,甜美无比,窗外夕阳懒散柔软地斜照进窗棂,恬静温暖,令人松懈。
这短暂的令人放松地时刻,侍女来禀报有旧友来访,声称姓顾,是她的闺中好友。
她有些吃惊,心知这自然是得到独孤晟的同意才能进来的,她与一般女子不同,因身上总是有着这些那些的秘密而与人不亲近,没有什么闺中好友,她沉思了一会儿换了大衣服出去,果然看到了顾微,这个从前的伴读,沉静文雅,又因为是顾旷的妹妹,原就待她有些亲密,也算说得上些话。
顾微站了起来施礼,笑着要说话,却一时不知如何称呼,阿蘅上前扶了扶笑道:“好久不见,顾姐姐一向可好?”她从前做公主时旷达任性,对几个伴读都是姐妹称呼,如今自然而然地叫出了旧称呼来。
顾微略略松了口气,那一分拘谨去掉,神情倒还能保持一贯的沉静稳重,笑道:“一切都好,知道妹妹刚刚生产,出了月子,特来恭喜。”
阿蘅不知独孤晟对她是如何解释他们的关系的,但也知道这两兄妹冰雪聪明,既然能让她来,自然是知趣的。于是笑着让着她进了后堂,看了看还在睡着的阿凡,顾微认真端详,果然在那眉目间找到了那天下至尊的影子,在孩子小床边放上早准备好的长命锁,阿蘅又引着她出了外间坐下,屏退了侍女们,笑道:“可多谢你特意来看我,正闷得慌,她们下去了你我也好说几句体己话。”一边上下打量她已经挽起的发髻,笑道:“你这是已出嫁了?”
顾微脸上略略带了些羞涩道:“是,去年才出嫁的,夫家姓林……”她介绍了一下夫家的情况,阿蘅笑道:“听起来不错,翰林世家,也算清贵,和你应该谈得来。”
顾微显然有些腼腆,却仍和阿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又问了问孩子的情况,略略说了几句后看了看天色便站了起来告辞了。
第二日到了同一时间,顾微又来了,仍是和阿蘅聊聊天,下棋调琴,说一些从前的趣事,一一告诉阿蘅从前几个伴读如今的现状,京城一些人家的八卦轶事,阿蘅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普通琐碎的应酬聊天,倒也有些新奇,两人渐渐熟络起来。这一日顾微和阿蘅逗弄着阿凡,顾微看阿凡长得好,少不得夸了几句,阿蘅笑道:“太过秀气了些,只怕将来少了男子气概。”顾微一边端详着阿凡一边笑道:“这眉眼鼻子都和陛下肖像,长大后定然是英俊非凡,岂会少男子气概?”
阿蘅略顿了顿,顾微也发现自己失言,脸上有些尴尬,阿蘅笑道:“倒也是,他五官倒没怎么像我,和独孤晟很像。”
顾微看她连哥哥都不叫,直呼天子名讳,虽然心下早有准备,仍是有些讶异,她其实并不知这其中曲折,只得了陛下秘密召见,让她来陪陪公主,只语焉不详地说了公主产后有些心思郁结,让她好好开解,来之前哥哥却又专门细细叮嘱了一番,她才知道失踪已久的公主居然已给陛下生下孩子,惊闻这惊世骇俗的皇室*秘闻,她惊吓后却又知绝不能失态,做了多种心理准备。实际上就连顾旷也不明白其中曲折,独孤晟只和他说了两点,一是他和公主并无血缘关系,二是公主已生下他的儿子,将来继承大统。顾旷在惊骇后按下了从前那些酸苦心思,历朝历代皇室秘闻多的是,外头还不是一床锦被遮盖了,他不知阿蘅是如何从长公主变成燕国的长公主,嫁过来的却又不是他出使之时见过的阿蘅,而是一个有些相似的女子。而之后陛下密召,他才知道阿蘅居然又秘密给陛下生了孩子,这其中不知多少曲折,然而他却只是心疼那个才貌惊人的女子,他揣测领会着天子意图,再三叮嘱了顾微,一切只以宽慰公主为上。
阿蘅看着顾微有些窘迫的神色,微微笑着,她本就不在乎世俗之礼,只是顾微日日过来,她自然知道必是独孤晟有交代,倒不如挑明了,让她直达目的更好些,也省了她这般小心翼翼地迂回。顾微冰雪聪明,自知其意,笑道:“陛下原是心疼公主心中郁结,才让我来陪您说说话。”
阿蘅仍是微笑着逗弄孩子,并不说话,顾微踌躇了一会儿道:“公主是否在担忧未来?”
阿蘅低低叹了口气,顾微只以为自己说中,终于说开来道:“我虽然不知公主与陛下之间的旧事,却也知道既然到了今日,陛下与公主之间自是经过许多荆棘波折,直到今日公主尚不能放宽心怀,想必是心中仍有顾虑,只是情之一事,何时由得人?公主何不放开怀抱,接纳陛下?”
阿蘅低低道:“情之一事,你倒又参得透了?人之一生,除了情,尚有家庭、亲人,有自己身上的责任,岂能随心所欲?”
顾微笑了笑,忽然有些自嘲道:“不怕公主见笑……其实当年……我在宫中与公主伴读,家人早有叮嘱,太后应会从我们之中挑选皇后人选……”
阿蘅点点头,她是知道隆福太后当时有此打算的,后来独孤泓进了京,她又有打算从中择个秦王妃。顾微笑道:“及至进了宫,得公主托庇,时常能见到陛下,文武双全,恍如天神……当时我们几个伴读,倒有一半全都对陛下倾心……我也不能脱俗……”
阿蘅笑了,她当时不是看不出的,她笑道:“当时婉玉也对秦王独孤泓有些喜欢吧……年少情怀……”
顾微也笑了,长叹一声道:“秦王却获了罪,陛下也一直清心寡欲……如今嫁了人,回想当年那一丝倾慕、心动,却也并不觉得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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