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余弦函数
第12章.过去:警报
之后一段时间,卫宇就像承诺的那样,上完课或打完工就会回去给许明昭做晚饭。
许明昭的公司比学校远,通常饭快煮熟,卫宇正在烧菜的时候他刚好回来,炒菜声常常盖过开门声,每次都是许明昭靠大喊“我回来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自从上次的玩笑过后,许明昭话少了很多,吃饭时忍不住说话也只是聊聊菜的味道、做法,聊聊天气。
卫宇会冷淡地回应,一顿饭也吃不了多长时间,洗完碗,他会回房间看书或是看电影。不去图书馆后,有更多喜欢的事情可以选择,他买了新的纸模来做,一个度很高的建筑模型,建筑原型由他最喜欢的建筑师设计。
他在裁图纸时偶尔听见客厅传来游戏背景音,虽然看不见许明昭,但他知道许明昭和自己只有一墙之隔,这样就够了。
他努力让自己觉得这样就够了。
卫宇在家时许明昭打游戏总是心不在焉。
卫宇提早回来但房门紧闭这件事让他挺难受,卫宇闷在房间里不和他说话,本质上还是和早出晚归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想自己毕业前的这一年就只和卫宇这么呆着,不过他没等多久,契机就来了。
那天许明昭和队友全力点完水晶,等屏幕上出现硕大的“胜利”二字,音响也炸出一声“victory”,他退出了游戏,看向从房间开门出来却站着不开口的卫宇。
“怎么了?”
“似乎是电压不稳,房间里的灯总是闪。”
许明昭从地毯上站起,去卫宇房间,想搬椅子把灯管拆下来看是不是接触不良。
“我试过了,不是接触不良,应该就是电压问题。”
“嗯。明天找人来看看。”
许明昭环顾了卫宇房间,床铺叠得一丝不苟,衣服也挂得井井有条。书桌上放着一沓图纸,图纸旁边还有些工具和碎纸屑,一个做完的方形塔尖立在右侧。
“课后作业啊。”
“不是,爱好。”
“要不你拿去餐桌那做吧,桌子大,也有灯。”
“不会打扰你吗?”
“当然不会了。”许明昭嘴角有压不下来的弧度,“我打游戏也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
许明昭帮忙把卫宇的工具挪到餐桌,卫宇端着胶未干透、一碰就歪的半成品塔尖坐到了平时吃饭的位置,从工具里拣出镊子和锥子细细调整,轻轻吹着胶水连接处,神情专注严肃,仿佛除了眼前由纸叠出的细小立体零件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许明昭看得出神,坐在对面位置迟迟没有走开。
等塔尖保持平衡固定住了,卫宇才抬头发现许明昭一直坐在对面。
“不继续玩游戏了吗?”
“不玩了。越玩越心烦。”
“烦?”
“心情不好,也没人说。”
“不和你兄弟朋友们说?”
“这事和他们不太好说。”
“嗯。”卫宇翻了翻制作说明书,指照着字母标示选定了下一张开工的图纸。
“不如我和你说吧。你随便听。”许明昭身子前倾,挺期待地看着卫宇。
“我?和我说?”卫宇没有拒绝,反而很惊讶,声音越来越小,“好,如果你愿意的话。”
卫宇把下一张图纸铺在墨绿的切割垫板上,左手按着把钢尺,右手握着笔刀抵着边缘快速划过,在图纸割出一条利落的直线。他没有为了听许明昭说话而停下模型的制作,没有他的直视目光,许明昭反而放松了不少。
“就是,一个女生向我告白了。”
“不是挺好的吗。怕朋友眼红,所以不能说?”刀片在钢尺上卡了一下。
“这女生,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的前女友。”
“所以呢?你怎么想?”
“我当然要拒绝。”
“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拒绝,还是因为有背义气不能接受所以拒绝?”
卫宇把切割好的一片图纸反过来,用锥子在空白背面用力划出折线。
“两者都有,主要是因为不喜欢,不喜欢那个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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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
“校花吴娉仪那种吧,温婉大气又有点倔强,男生很难有不喜欢的吧。”
“哦。”
“难道你不喜欢?”
“说不上不喜欢,但也说不上喜欢。”
“那你又喜欢什么类型?”
“说不上来。”卫宇突然挺直了后背面无表情地盯着许明昭,又马上低头把手上的纸卷成一个圆筒状。
许明昭回想了下话题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带偏的,又折回正轨继续倾诉:“我早拒绝了,各种理由和借口,什么专注学习、有喜欢的人、性格不合适、和兄弟关系太复杂等等,都试过了,那女生还不放弃。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办?”
“对我来说很简单,就告诉她我是同性恋。”卫宇的语气还是很坦然,就像随口带出一个提议。
“可是之后再交女朋友被拆穿会很尴尬。”
“对你来说是了……我又不会交女朋友。”卫宇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方塔和连廊的组合上,脱口而出,又特意解释道,“我指的是不会有女生喜欢我。”
“怎么会?你长得挺好看的。”
“是吗。”
“又扯远了。让我心烦的是最近不知道从哪来的传言,说那个女生在和我兄弟交往时就和我不清不楚的,总之讲得很过分很难听。事实上我和她接触不多,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我。”
“那你和那个女孩都还好吗?”
“我是没所谓,清者自清,她受到的攻击比我多,应该挺难过。我安慰了一下,没敢太过,怕她误会。”
“嗯。别被这些事影响,要会自我疏导。”
“其实我也不是真没所谓,心里就是有点不痛快。你状态不好的时候会做什么来排遣情绪啊?”
“写日记,还有……做纸模。”
卫宇从刚才开始的动作就不太流畅,偶尔固定钢尺的手都会失去力气,让整把尺子脱位,因此没再继续切割图纸。许明昭只觉得卫宇是用力久了有些累,或是自己的话让卫宇分了心,但他眼看卫宇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专心听自己讲话,便越讲越动情,越讲越大声。
“说起来流言暴力真是最可怕的一种校园暴力了。肢体暴力你还能知道对方要的是让人流血受伤那种原始野蛮的快感,可以躲可以逃可以变得更强去迎战,最重要的是你可以知道对方是谁。流言暴力的目的却很多样,沉默是默认,解释是争辩,更重要的是流言的散播者和传播者都是加害者,却分散在看似无辜的芸芸众生里,让人无从追究。”
许明昭结束了他自以为慷慨激昂的演说,房间里静地出奇。
“你说得很对。”卫宇微笑了一下给他捧场,低下头把桌面上的工具拾拾要回房间,“很晚了,该睡了。”
许明昭看了眼表,九点刚过一刻,他觉得还很早,但还是起身帮卫宇把工具还有纸模雏形拿回房间,等他看向卫宇的时候,才发现卫宇的眼睛里有一层还没有消散的雾气。
“你……是不是也受过类似的暴力?”许明昭想起卫宇室友的背后谈论,好奇和担忧,一半一半。
“没有。”平淡的回应。
“你可以和我说说的。”许明昭上前抓住了卫宇的上臂。
“我没有!”
卫宇几乎是用尽全力吼出这三字,同时狠狠地甩开了许明昭的手,放在切割垫上的工具失去平衡,应声落地,落到地面的叮当脆响把卫宇从失控边缘拉了回来,他看向许明昭悬在空中的手,还有下意识退后跟自己保持的那段距离。
“对不起,我……我……”卫宇蹲下来捡散落一地的工具,支支吾吾地无法说出原委,他检查了笔刀的盖子,没有摔开。
许明昭的手从空中耷拉到腿边,他想开口说话,却被卫宇下意识的道歉鲠住了。
“你和那个女孩,还有你兄弟,你们要说清楚,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你们三个,互相要说清楚。”卫宇站起来,又率先结束了两人的僵持,说话又恢复了平日的语态。
“我知道了。”
许明昭看着卫宇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拿扫帚把切割图纸时不小心飘到地上的细小纸片扫干净,他想到如果要创造和卫宇说话的机会,唯一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接近他的喜好,于是试探性地开口:“那个,我能和你一起做纸模吗?”
卫宇依然弯着腰扫地,没有抬头,思考了几秒,回他:“好,明天吧。”
许明昭发现自己原来没有等卫宇开口的耐心,他以为自己摸到了可以开启卫宇心门的那个把手,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开了。
原来不是把手,是警报。警示灯的闪烁,就像卫宇眼睛里的红。
第13章.过去:默契
卫宇洗完碗在房间里呆了很久。
其实也不久,只有二十七分钟,许明昭觉得久。
他靠在沙发上敷衍打了两把游戏,操作诡异,被队友骂了一通,不过他没在意,该骂。
他把手机抛到一边,正准备起身去敲卫宇的房门,卫宇恰巧从房间开门出来了,手上提着个塑料袋。
卫宇看到站得有些庄重的许明昭,先是一愣,随后走去餐桌把手上的袋子放下,向他说:“要用的工具,你先整理下。”
许明昭欢快地跑向餐桌,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卫宇回房拿自己的工具和图纸。
袋子底部有张被钢尺压住的小票,上面的购买时间是今天中午。
卫宇坐在许明昭对面,看他拆掉新工具的外包装。
“拿笔刀刀片小心点。”卫宇抽了五张纸巾递给许明昭,“拿这个包着,把刀片上的防锈油慢慢擦掉,别划到手。”
“为什么要擦,不怕生锈吗?”
“擦掉更好用。刀片磨损得很快,在生锈前就得换新的,把油擦掉也没事。只擦要用的那一片。”
许明昭一脸好奇地听着卫宇给他解释,他面前摆着和卫宇一样的工具:切割垫板、笔刀、钢尺、剪刀、弯头镊子、原木手柄的锥子还有油性笔。
桌面中间摆着两人共用的东西,纸巾、棉棒和白胶。
等许明昭装好刀片,卫宇递过一包卡纸,上面的完成图是一个熊猫头套。
“你先做这个,比较简单。要是做着觉得无聊,你随时可以去玩游戏。我来拾。”
“哪会无聊,你都特意帮我买了一整套工具,不能浪你的好意。”
“工具……工具我之前多买了一套留着备用的,你不用在意这个。”
“笔刀可以单买替换刀片的,备用的话,还需要特地买一支刀柄吗?”许明昭举起放着替换刀片的小圆筒,向卫宇轻轻摇了摇。
“刀柄,很容易坏。”
“那钢尺呢?垫板呢?也容易坏?”说着许明昭掰了掰手上的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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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易丢。”
“好吧。”许明昭看着卫宇闪躲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坦率啊”
却是笑着的。
许明昭学着卫宇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用钢尺和笔刀裁图纸,全部零件的边线都是直线,确实很简单,不像卫宇的建筑图纸那样时常要把笔刀换做剪刀修剪弧线。
熊猫头套只需将图纸按顺序裁好折好,把每个粘贴边按照数字对应贴好就完成了。
切好两张图纸,他直接沿着折线折纸,折出来的线条不直也不利落。
卫宇一直低头专注他的教堂模型,却悠悠地说了句:“卡纸厚,要先用锥子在折线处划一下,才会折得好看。”
许明昭用锥子划完线试了试,果然折得轻松。
“这个头套画着线的那一面要朝里,不能露出来。但是折线却是以画线的这面为标准的,所以虚线的是谷折,从没有线的正面看来是凹进去的,点虚线相反。你折反了。”
说这话的时候卫宇只是抬头扫了一眼许明昭手里的纸,便马上低头贴他手中的塔柱。
许明昭把每个折痕都反向折了回去,拿着纸向卫宇晃了晃:“这样吗?”
“嗯。”
三个小时的时间,许明昭做了熊猫头套的一半。
快到十点,卫宇了东西,却看到许明昭握着笔刀在揉眼睛,怕出声吓到许明昭,他一直等许明昭的手放下来才开口说话。
“别握着笔刀揉眼睛啊,很危险的。”
“喔。”许明昭把笔刀的盖子好好合上。
“空手也别揉,手上都是胶。”
许明昭把自己的手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遍,指尖确实沾了很多已经干透的白胶,轻轻一搓,就成一片薄膜下来了。刚开始贴模型的时候,他为了图省事总是直接拿白胶往卡纸上挤,粘贴边溢出来的胶水沾了满手。后来他才学着卫宇的做法,把一张纸巾对折两次,先把白胶挤到纸巾上,再用棉棒蘸取胶水在纸上慢慢涂匀。
他看向卫宇的手,第一次发现卫宇的指甲,很短。
尽管指甲短,卫宇的手还是很好看。手背上隐隐浮着青筋,手指很长,骨节分明,要是指甲再长一点,一定更显秀气。
“你的手……”
许明昭还没把话说完,卫宇察觉到他的视线,马上把手握成拳扣在桌上,大拇指包在另外四指里面,十个指甲都藏匿得无影无踪。
“你的手上都没沾上胶水,挺厉害。本以为这些模型都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没想到这么讲究啊。”
卫宇的表情告诉许明昭,这又是他不能触及的禁区,他只好转移话题。
“就算是小孩子玩的又怎么样呢?长大了就不能再拥有小孩子简单的快乐吗?”
随后的日子里,卫宇依旧为许明昭做饭烧菜,洗完碗后回自己的房间。他从不和许明昭提前说那天是否还有时间一起做模型,他不想提前说了能,又因为没有做好手中的事而食言,让许明昭失望。
他有时会想,可能许明昭并不会失望。
但他也不想提前说不能。有时作业或是其他事会提前完成,还会留有一点时间让他和许明昭做模型,他对自己的效率抱着点点侥幸,他想和许明昭待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会儿。
卫宇在餐桌上摆好两份工具是一个信号,许明昭会放下手中的游戏跑到餐桌边坐下,等卫宇给自己新的模型图纸。
这份不用言说的默契横亘在两人之间,谁都没有上前一步打破其中的平衡。
那个熊猫头套许明昭花了三天才做完,做完时许明昭很激动,戴着它等卫宇抬头看自己。
卫宇淡淡称赞道:“做得很好。”
许明昭的房间没有多余的空位,熊猫头套就被存放在卫宇的书架上。
许明昭逐渐会在做模型时和卫宇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多数时候是许明昭单方面的倾诉,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讲。
卫宇的回应通常不多,但许明昭很喜欢卫宇对他的适当疏离。
说来矛盾,当他倾诉时他是在渴望关注,而卫宇的理性冷淡的“不关注”却让他很自在。
卫宇的态度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让他觉得自己在抱怨或是炫耀。卫宇也没什么倾诉欲,会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急于截过话头说自己的事。卫宇不会先入为主盲目地站队,一味迎合他的态度或意见。卫宇更不会放大他没组织好的话语,努力从中分析出什么潜台词。
他常常觉得卫宇没在听他说话,却也能在停顿很久后听到卫宇问他“然后呢”,表情依然是低头看着模型的专注。
他也能在忘记讲到哪里时得到卫宇的提醒。
他会在很多时刻发觉卫宇连他随口一提的话都记住了,比如卫宇提醒他他喜欢的游戏战队的比赛时间和新款游戏发售日期的时候。
偶尔卫宇长叹一口气,会特意解释不是听他说话不耐烦,而是模型做久了的不耐心。
很多时候,当他不开口的时候,房间静得只有钢尺落桌或是工具划线的声音,两人静默地坐着,各自忙碌,他不觉得尴尬和奇怪。
两人拿棉棒或是抽纸巾的手触碰到一起,那个瞬间他觉得时间有几秒的放慢,卫宇看向他的手再看向他的脸,脸上好像显出绯红,他也不觉得尴尬和奇怪。
卫宇对两人的距离把握得很得心应手,他很喜欢和卫宇一起待着。
他喜欢上了做纸模,和卫宇。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些忙碌,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好,更得慢啦,抱歉。
第14章.过去:朦胧
“我回家了,这三天都不用帮我做饭。”
看到短信的时候卫宇没在意,甚至没细想是什么事才会让一个在外地读书的人匆匆回家。
他打了一天工,在图书馆呆了一天,又独自在家做了一天模型。
直到他接到许明昭的电话,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卫宇,你来北站接我,就现在。”
许明昭的声音沙哑低沉,命令句被讲得坚定却虚弱。
没等他的答复许明昭就把电话挂了。
卫宇抓了件薄外衣套上,门在他身后甩出尖利的一声“砰”,他跑去小区口拦了辆车。
恰巧碰上周五下班,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出租车好不容易开到北站附近,又被倒计时很长的红灯拦住了。一次红灯80秒,一次绿灯20秒,只能过五辆车。卫宇盯着表,离许明昭给自己打电话已经过去了一小时,这一个小时里他打给许明昭的电话无一例外全被挂断了。
打表器的价格没有受停滞不前的车流影响,持续不断地往上跳。
数了数前面的车辆,卫宇不顾司机师傅的烦躁不满就付钱下了车,在车流里一路狂奔去了北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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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昭瘫坐在北站候车厅的空闲座椅上,手机只剩20%的电。
他把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又用口罩把整张脸蒙上了,正值换季流感,帽子和口罩人手必备,他的模样不显突兀,却也硬生生地把他和其他人隔离开了。
他挂掉了许多电话,家人的、卫宇的。
他想保存一点手机电量,家人的电话不接也知道是劝解他要振作,要节哀顺变,要向前看。卫宇的电话也许是问他具体在哪,或是有事来不了。
来不了也好,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待够了,就想回去了。
突然被叫回家参加爷爷的葬礼让他一时无法转换情绪。作为长孙,他在老家和爸爸守了一整晚的夜。似乎是刺激过大,尽管一夜没睡他第二天仍然很神。
神地看了一天僧人的诵经作法,木鱼声、经文、亲戚拿着花束喋喋不休的慰问和哭声糅杂在一起,听得他混沌不清,恍恍惚惚。
又神地吃了一天的酒席。酒席上的亲戚多数安慰许明昭,他爷爷八十多岁了,也选了一种最安详的方式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是件好事。
他想逃离那些人群的嘈杂,原来只不过是投身到了另一群嘈杂。
候车室里人声鼎沸,车站广播的寻人启事、失物招领、列车晚点,没有停过,他觉得是时候打电话给卫宇了。
头顶却被一阵阴影覆盖,眼前出现了那双熟悉的鞋。
大汗淋漓的卫宇双手撑在大腿上,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说:“许,许明昭,我来晚了。”
他坐着抬头时,卫宇很近。
卫宇环顾人声鼎沸的车站,没有见到许明昭的身影。
戴着口罩的人模样大多相同,在他差点失智要去广播站让“许明昭”这个名字响彻整个车站之前,他看到了相识的侧脸。
许明昭微微抬头又迅速沉下,帽子在抬头的瞬间往脸上打出一层阴影,却偏偏略过了肿胀的双眼。
许明昭的衣服皱在身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整个人的巨大难过和失落却漫延在空气里。
卫宇凝视着那颗泪痣,跑到了许明昭跟前。
然后,是许明昭勉为其难的笑:“我都捂成这样了,你还认得出啊。”
卫宇喘地说不上来话,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右眼下方。
卫宇视力不差,许明昭的眼睛,总是很好认的。
许明昭站了起来,掏出手机,借着苟延残喘的电量,自拍了一张和卫宇的合照。
照片里卫宇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疑惑,也没看镜头。
许明昭把合照发到微信群里,群名是毫无创意的“相亲相爱一家人”,附上一段语音:“爸妈,我室友来接我了,你们别担心。”
他看着卫宇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先把所有的事全说了。
“爷爷去世,回了趟家,忙了三天。爸妈怕我状态不对,执意要送我回来,我说你来车站接我,他们才作罢。突然叫你来,真不好意思。手机快没电了,才把你的电话都挂了。”
“嗯。走吧。”
卫宇没做饭,许明昭说去楼下的快餐店“将就着吃”,吃完饭,太阳已经落山,两人在路灯的照耀下一路沉默地走回了住的地方。
许明昭把手机插上充电就去冲澡,卫宇忙着拾餐桌上的工具和纸屑。
许明昭从浴室出来时,卫宇坐在长沙发上玩手机,他便瘫倒在旁边的豆袋沙发上,点开了家庭群里的未读语音。
音量在车站因为人声嘈杂调到了最高,浑厚的中年男音从他手机里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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