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书归
“算了算了,赶紧跟爷进屋吧,把衣裳换了晾干再走也成。”
这山谷中比外面林间还要寒凉些,老头子把温彦之领进茅屋,不由分说塞了张岫鸟锦帕在他手里,自己开始帮他生火,让他自个儿提桶水到里间擦身,木柜中随便找身干净衣裳换了就行,只别把东西翻乱了,半分不是怕他偷盗,而只是觉得懒得拾罢了。
温彦之提着水桶,一面由他推向茅屋内,绕过张九折雕花玉头屏,入目所见,这外观简朴粗陋的茅屋当中,竟全都摆放了各色绝金贵的物件单是他这世家公子能认得的,便有墙上数十卷文豪真迹不要钱似的并排挤挂着,当中一张木桌子通体细木雕花,致巧美极似宫中手艺,却只用来放些小金蛇、玉葫芦串儿一类的孩童之物,入了里间,正对屋门的便是一对仁寿年间的禅鸟花瓶,当中山壁上挂有一副金墨题字的不知名诗文,咏的是梅,字迹又是苍劲魏碑,莫名总叫温彦之觉着有分熟悉,就连旁边一盏大灯都是百鸟青铜的古物,下面却不伦不类随手挂了两件加冷热的衣裳如若说他螳螂胡同的小院儿里是细处见真章,那这老头子深山里的茅屋便叫视金钱如粪土糟糠了。
温彦之放下水桶,愣愣出声向外间道:“老人家,您这夜猎图……挂反了。”
外间人闻声一顿,下刻果然暴喝一声:“要你管!爷就爱倒着挂!换你的衣裳别说话!”
这引温彦之顿时忍俊不禁,心道这老头虽非仙风道骨,却也真可算趣人了。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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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脾气太差。
第124章番外二【绿水莲】(下)
老头子衣柜里的衣裳都花里胡哨,温彦之从面上捡了身不大多绣的换上了,竟恰恰合身,想来是老头子年轻时候的旧裳,虽则美舒适,可见着上面花纹针脚,却一点不似如今京中时兴的样式。
他走到方才入屋的屏边,看老头子正坐在前厅藤凳上拿着根铁叉摆弄铜盆里的炭火,便恭恭敬敬抱着湿衣向他作了个揖:“谢前辈搭救晚生遭虎口。”
老头被烟熏得咳嗽着,厌烦道:“要谢你谢那蠢鹿去,跟我没干系。”说罢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那便谢过前辈留晚生换衣。”温彦之在他身边坐下,将衣裳搭在椅边,“这鹿是前辈自己养的吗?”
“是也不是。”老头灰白细眉皱起一些,“这蠢鹿是我侄子十来年前捡来的,当时见它被枯枝扎断了腿,我就养了一阵子救救它,谁知道它死皮赖脸不走了,烦人。”
温彦之听他说起侄子,奇道:“老人家尚有家室,何故一人独居在此?”
可说到此问,老头却又不讲话了。他抬头看见温彦之穿上的衣裳,目光中一时竟有些微闪,仿似是现下才好好看了温彦之第一眼般,点头道了句:“你这娃娃模样倒规整,气度不似寻常人家的。你姓什么?”
温彦之心知老头来历不凡,也不再隐瞒:“鄙姓温。”
老头听了这字却一振:“温?……京中温久龄那小子是你何人?”
“……是家父。”温彦之喏喏道,“前辈认识家父?”
“谈不上。”老头放下铁叉子,“难怪觉着你面善,原来是温久龄的儿子。你爹他如今也有七十了罢?”
温彦之点点头,“家父年底便要七十有二了。”
老头一听,啧啧数声,直叹岁月催人,听得温彦之不禁问:“那前辈如今贵庚?”
老头瞥他一眼,好似还真是被问住了,好生想了想,不确定道:“……九十多了罢?”
温彦之:“……老人家好生长寿,竟连岁数都不记得了。”都九十多了骂人还能中气十足。
“长寿?你爱活那么长你自个儿活去,能把人急死,不如早蹬腿儿了干净。”老头子伸手把温彦之的湿衣翻了一面,垂目又看去火盆,由火光在他苍老的脸上明灭,长时过去,换他终于说了一句:“换你在山里待了三十年,也不会乐意记自个儿多大了。那太麻烦。”
“三十年?”温彦之闻言微惊:“那老人家是……明德初年就住进山中了?”
老人不答,反问他一句:“眼下还是庆元年么?”
提及此,温彦之不想起齐昱退位,有些低沉道:“不是了,老人家。庆元皇帝尊位作了太上皇,让皇侄继位登基,如今年号改了崇裕,已是崇裕六年。”
“崇裕?”这话换老人家拍腿笑起来:“好家伙,皇帝都改了爷还不知道。那老齐家这江山还稳么?”
温彦之点点头,“自然是稳的,今上圣明,天下安乐,江山太平,是好年岁。”
老人家听罢点头,“那就好,年岁好就好,好歹是江山固万年罢……”说着他似放松了些,便拿了串旁边桌上的葡萄塞在温彦之手里:“刚听见你肚子叫了,饿了吧?赶紧吃点儿垫垫,一会儿好快点儿走。”
温彦之接过葡萄:“……好。”
他揪下颗葡萄看看老头子,此时才见老头腰上系了块金丝垂穗的玉佩,无奈被袖子半遮着,无法看见刻字,只那下面的金丝穗子里,露出两枚用朱砂刻了“吾思”的蜜蜡小珠。
“老人家独居在此,不无趣吗?”温彦之吃了些葡萄,嘴里是纯然的甜。
老头子又捡起铁叉捅炭火,支着脑袋平常答了他句:“外头才无趣呢,爷就在这儿守着才安心。”
“可这处是皇陵。”温彦之不解,“老人家何故会在皇陵守着?又是守谁?”
这问换老头子瞪他一眼:“问问问,吃果子还管不住你嘴!”罢了又道:“你出来这么久,宫里不会有人来寻你?擅自离位可是发俸贬职的罪过,这儿还在皇陵里,怕罢官都可能。小子,你还真仗着你爹是安国公就胡来了?”
温彦之听他言谈,渐觉出条理:“老人家懂刑律?知晓世家?”夜猎图都挂反,还以为只是暴发户。
老头冷哼着笑了一声:“你这娃娃倒还不蠢,就是呆罢了。”他换了只手拿铁叉,随口道:“爷当年修纂刑律的时候,还都没你呢。”
温彦之愈发好奇了:“老人家究竟是何人?”
老头听得越来越烦,只道:“闲人,废人,老不死的多余人,问个鸟蛋问!闭嘴!”说着抬手翻了翻他衣裳,起身就下逐客令:“差不多干了,你爱吃这葡萄就带走,都带走,赶紧滚。”
温彦之搁下葡萄起身:“老人家,那这身衣裳,我不日洗净再拜门还你。”
“还什么还,你这出去就进不来了,我也不知道还活没活着呢。”老头摆摆手,把温彦之半干的衣裳布包都塞在他臂弯里,一边把他往屋外推一边说:“走走走,衣裳爷多得是,不稀罕,就当打赏你了,出去穿着玩儿甭回来了。”
温彦之正待回头再问为何,却听外头一阵金戈之声,不由同那老头子都是一愣。
老头眉目一转,顿时瞪向温彦之:“他娘的,有人寻你寻到爷这儿来了,你这扫把星子!晦气晦气!”
二人推搡出茅屋去,只见大湖方向有一列英武人马策马行来,阵阵马蹄吓得这人迹罕至的山谷中灵鹿呦鸣、鸟兽乱散,奔得一地山花翩飞。数十匹烈马从巨石上奔过湖来,岸边散落了好几根铁叉,就同老头子用来生火的那根一模一样,方才响起的金戈之声,便是湖中窜起的这些个铁叉暗器被马上兵将一一挡下。
这叫温彦之看得不由心下发凉:“……我方才怎没见着暗器?”
边上老头子已指着跟前的鹿气急败坏骂了起来:“还不怪你!知道机关了不得,非要带人回来,这下好了吧,咱们都别跟这儿住了!你这蠢鹿,你叫我怎么办!你这是要气死我!”
可鹿此时却不再理他,反而是凝神看向从大湖边奔来的人马,但见当中一人英眉杏目、宽肩挺拔,素衣袭身不着甲胄,当先到此勒缰下马,行云流水一跃而下,手里还握了一条薄青色的衣裳碎片。
鹿顿时低低叫了一声,忽而小跑过来鼻尖顶着老头后背去看那来者,而老头此时皱眉回头看去,却是在看见齐昱的那一刻,忽而似被雷电击中般,竟浑身一凛,双目顿红。
齐昱一边走过来,一边抬首打量这山间景色,神色惊奇中有丝奇怪,不由淡淡蹙着眉头,待看见温彦之和那老头子了,眉目登时更加紧聚,低喝一声:“温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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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还不快过来。”
温彦之知道齐昱这是被他忽而失踪给急坏了,赶紧抱了衣裳布包跟旁边的老头别过:“老人家,谢过,来日若有机会,晚生定涌泉相报。”
可那老头对他所说的话竟似充耳不闻一般,此时这山谷中花鸟虫鱼亦尽不能扰乱他视线。他那一双幽深苍老的眼睛好似只能看见前方的齐昱,而这一刻,他这双眼仿似是涤过了多少年的光阴,才见到了多年前远行终归的亲密故人。
此情此景,叫这个方才还高眉低眼、出口桀骜的老人终于有了十足十老人的形容他是真的老了,一瞬之中,他眼角清泪夺眶而出,顺着面上深刻年岁的皱纹滑落颊畔,直至滴落在脚边的草叶泥地上,融进其下深厚的土壤,再看不见了。
“……平峦?”
温彦之听那老头唇间轻吟,唤出了这两个与齐昱全然无关的字。此时的这两个字,早没了一丝一毫方才凶巴巴的叫嚷詈骂之气,虽声音苍老,虽好似饱含了数十年世故,可一经他叫出口了,却温和得直如一捧早春初融的雪水,化在人手心回转,意味绵长,就好似这唤人者并非耄耋,亦并非沧桑,而只是个朱颜青鬓的少年人。
温彦之被他莫名落下的眼泪吓住,扶着老头愣愣地问:“老人家,你怎么了?”
可那老头却似被他一语惊醒个迷梦般,泪目中再定眼一看齐昱,好似醒过神来明白了,终是摇摇一晃,紧了唇角再不说话。
温彦之见他沉默,只好放开他,忧心地一步三回头走到齐昱身边去,被齐昱没好气地拎着转了一圈仔细检视,皱起眉问:“你怎把衣裳都换了?谁的衣裳?”
温彦之由他拉着胳膊看,向身后老头递了一眼:“我方才跌水里了,是这位老人家供我换的。”
齐昱看着他身上的衣裳,眉间愈发不平了,只将温彦之护在身后,向那老头道:“老者何人?近前来看看。”
可这言“近前来看看”竟又将老头眼角勾下一行泪,叫老头胡乱抬手擦了,却既不上前,也不跪下,只道:“老朽是个老不死的山野粗人罢了,还入不了太上皇的眼。”
“看来你还知道我是谁。”齐昱拎着温彦之袖口问他,“你怎会有宫裁的衣裳?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所图为何?”
老头听了他这数问,却不说话,只无悲无喜地看着他,此刻好似正将他一容一貌与脑中何种记忆相叠,根本不在意他说着什么。
齐昱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憷,正要抬手叫人把这老头给逮起来审问,却被温彦之握了手腕拦下来:“若不是这老人家和他的鹿,我大约就被老虎咬死了。”说着,对齐昱摇了摇头,低声道:“齐昱,老人家在这儿住了三十年了。”
“……三十年?”齐昱闻言凝眉,目光从老头身上掠过,又看了看此间风貌和山溪边椅上的那张绣扇,片刻后,倏地眉目开解,之中有丝惊疑神采。
身后兵士正等着太上皇下令捉拿老者,等过多时,却听见太上皇沉然下了令:“罢了,兵。”
兵将惊诧间问他:“启禀太上皇,此人久居此处山林却不为军中发现,足见行踪诡秘、图谋不轨,还有这机关暗器”
“他要不轨早不轨了,何得在此空等了三十年?”齐昱低声喝他一句,“退下,兵。既从前你们没见过他,往后也只当没来过这儿,由他住着罢。”
“……是。”兵将莫名其妙地应了,此时便规规整整再度牵马往回走。
齐昱回头再看了那独身立在山风里的老头一眼,轻叹一声,转身牵起温彦之的手来,便抱他上了来时所骑的那匹马,自己也翻身落座在温彦之身后,执起缰绳来。
温彦之被他框在怀里勒紧了,眨眼看着那立在不远外茅屋前的老人,皱眉低声问:“齐昱,这老人家到底是谁?你知道了?”
而齐昱却没立马答他,只从那老人身上回视线,低头分外珍重地在温彦之侧脸亲了亲,“先回去罢,快一日没吃东西了,你饿么?”
温彦之摇头,“老人家给我吃葡萄了。”
“葡萄就把你喂饱了?”齐昱失笑,“白白害我担心你被老虎吃了,结果你倒在这儿吃果子。谁给的东西都敢要,就不怕他给你下毒?”
温彦之闻言,扭头再看向那老头子:“……不会的,齐昱,那老人家……”
在他目光里,老头子正从他二人身上回了长久凝望的视线,此时只背着手转过身,似最终圆满或最终放下什么般,往茅屋里走回去。老头身上依旧是那锦绣花衣,依旧是那赤足带泥,那背影独独而萧索,沧桑又古怪,却有股宁然与超然。
“他还生火给我烤衣裳了。”温彦之这么说。亦不知为何,他见到那沧桑衰老之人物景物,一时想回齐昱择穴归陵之事,不由抬手握住齐昱的手腕,心胸空茫生痛。
“走吧,先回去吧。”
从老头子的绝密幽谷中出来,日头已全然下了山,林中幽寂,有鸟虫低鸣。
回京早就来不及了,一干官吏便安排侍人为齐昱拾了上玄宫后的一处偏殿,于是这晚,齐昱同温彦之就在这偏殿住下了。
此处本就是历代前来祭祖的皇族暂住之处,故用度都还完备,二人在外生活多年也少用仆从,此时单是睡个觉,也不用侍人伺候,不过只叫人抬上热水供温彦之清洗罢了。
温彦之先进了浴房屏后,脱下老头给的一身衣裳恭恭敬敬叠好了放在旁边椅子上,刚爬进热水里坐下,齐昱就过来了。
他脸一热,赶忙又更往水下沉了些,只露了半个脑袋在浴桶边上,盯着齐昱顿顿道:“你在外面等我不好么,进来做什么。”
“还生气呢,小呆子?”齐昱勾着抹无奈的笑,拿起温彦之才褪下的衣裳,端了那椅子过来坐了,双手撑在浴桶沿上,笑目看着温彦之露出浴桶边沿的半个脑袋,抬手揉了揉他头发,亲了他脑门儿一口,“择穴那事儿我是真想要告诉你的,只是撞上了遗诏,我在车上一时就忘了说。”
“你就不能早点儿说?”温彦之坐在水里不动,依旧那么看着齐昱,“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死生事大,我怎么会不想告诉你?”齐昱觉得他这生闷气的模样直如个小孩,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哎,温呆呆,你总说我不告诉你,那你每次也得听我说完了你再生气啊。”
温彦之从水里坐起来一些,双手叠在浴桶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公事公办道:“你说,我听着。”
齐昱好笑地凑近了与他抵住额头,微微正了颜色,徐徐说道:“我不是说了么,你二哥温太师前日来找我,是被我气走的。”
温彦之一愣,皱起眉来,这才想起这茬:“对,当时还没说,你怎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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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了?”
齐昱答:“他带来两卷择穴图纸给我看,说珏儿孝顺,要叫我这当叔叔的先选一处坟包。我就跟他说,我选不了,让他拾了回去罢,叫人重新找地方挖新的再说。”
温彦之闻言,眸光微动:“为什么选不了?”
齐昱抬手捏了捏他脸,目色灼灼落在他眉目间,笑了笑:“你是学工造的,你知道齐家皇陵里多少都是主墓构造,边上即便有穴也都是陪葬位,我不喜欢。我贴了银子让你二哥回去叫人重挖,要挖成一双墓穴的,有多大挖多大,挖哪儿都行,只要是一双。”
温彦之听完,双眼忽而就红了,却又被他言语逗笑出来,强忍道:“那我二哥当时没揍你?”
“他是想揍,毕竟哪儿有死了还拉着人弟弟垫背的。”齐昱见他红了眼睛,自己也觉着鼻尖有些酸痒,却只抬手捧过他脸来落下一吻,低声说:“可他要是揍了我,心疼我的也是他弟弟。”
温彦之抬手紧紧环住他肩背,终于闭目落泪,沉声咬牙道:“齐昱,你这人太坏,你就会欺负我二哥。”
齐昱稍稍退开些身子,落手从温彦之肋下将他抱起一些来,深深吻住他双唇,久久才放开:“他和你爹这些年都是怎么欺负我的?我皇位都被他们折腾丢了,总要在你身上讨点儿回来罢。”说着更把人全然抱出水来,“得了,你干脆别洗了,反正一会儿还得叫热水。”
“齐昱!这这是西陵,是皇陵里面,你,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这偏殿就是给我们后人住的,老祖宗都疼我们后辈,做什么都行。”
“不行,这不行!”
“我说行就行,我是太上皇。”
“……齐……齐昱……”
一直到二人从寝殿又回到这处浴房来时,夜色已经深了。侍人循序为他们奉上热水出去后,齐昱抱了温彦之一起坐在浴桶里,手下都还不老实。
温彦之一把就拧在他手臂上,疼得齐昱直直抽气:“墓还没挖好呢,你轻点儿折腾我,折腾没了我睡哪儿?”
“那你方才怎不想想轻点儿折腾我?我没了又睡哪儿?”温彦之抬脚抵在他胸口,径自往后坐了坐,离他远些。
原是一桩凄清荒凉的生死事情,此时却被二人拿来打趣,一言两语徐徐调笑间,好似叫那望不见前路的路,亦都渐渐有了些光了。
过了会儿,齐昱扣住温彦之后脑深深吻他,沉了眉认真地问:“还生气么?还怕么?”
温彦之扶着他脖颈回吻他,笑了笑,只摇头,过了会儿,忽又莫名想起黄昏时候见到的老头子。
“齐昱,今日山里那老人家……究竟是谁啊?”
齐昱侧脸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我只是当年被人撞破断袖的时候……听母后说起过此人,她说得还十分不确信,仿似此人也不定真就存在。”
温彦之挑眉:“那老人家是个断袖?”我还在他屋里换衣裳……可看着却也不像啊。
齐昱弯了弯唇角,抓起温彦之的手指来捏,“据说他是皇爷爷生前最后一个陪着的人,生在从前的钦国公府,和你一样是国公府的三公子,即便在钦国公府没落后,也曾官至永辉朝的御史大夫。如今朝廷致用的刑律,大半都是他四十年前领人重新修纂的,还有‘罪不涉妇孺’那几个案子,当年也都是他办的,如今尽都成了法令了。”
温彦之听到此处,几乎要将那老头子的名字脱口说出,却被齐昱点住了嘴:“你知道就行了,别在西陵这儿说。宫里也忌讳此人,往后你逢人也别说起。”
温彦之奇怪:“为什么?”
齐昱叹了口气,想了想,打算从一个更妥当的地方说起:“我皇爷爷永辉皇帝,真算是个太要强的人,不仅生前的事情要管,死后的事情他还要管。当年他驾鹤西归,亦不知是思虑太周全,还是不周全,竟留下了十来卷遗诏,吩咐了各自不一样的事情,甚至包括镇南皇姑的一桩婚事,却唯独最最重要的、定皇位的那张遗诏不见了,便就是秦文树藏在你小院儿画里的那张,上面写的,是传为给大皇子,也就是先皇。见了那幅画我又翻了过去的起居注录,再审了齐宣,这才知道当年皇爷爷死前曾召见过老靖王,原是叮嘱他外戚过于强势,要他好生辅佐先皇登基,可老靖王却不甘心皇位这般给了先皇,便买通宫人藏起那封遗诏,本想自己矫诏登基,却不想先皇听说老靖王被召见,还以为大权就此旁落,于是已经带兵围了皇城,宣告天下是奉旨登基实则他是不知那圣旨何在的,故而先皇直到死前见到我,都还对此耿耿于怀,以为自己是个无诏逼宫夺位的皇帝。”
“所以他才惧怕老靖王?因为他如果对宫中失去控制,那老靖王知道遗诏何在,就极有可能拨乱整个局面。”温彦之顺接道,“可……他却不知道那遗诏上的名字,原本就是他自己。”
齐昱沉沉一叹,“这大约就是吕世秋所说的,‘都是给大哥的’吧。哪怕皇爷爷再觉着先皇心性暴虐多疑,却也明白这天下需要怎样的皇帝,只是无端生了这样多的波折,更引了先皇后来带走老靖王,一切大概都是命数。”故事讲到此处,他摇了摇头,“皇爷爷驾崩的那一晚,正是先皇登基的那晚,他看着先皇怎样不顾亲族情分地登基,也就不想再说遗诏写的是谁,大约也知道自己无力再做什么了,那时候他只跟先皇提了一件事,就是他要见一个人。”
温彦之猜测:“是要见那位老人家?”
齐昱点点头,继续说:“几十年来京中对此事都讳莫如深,皇族之中更以为不齿,便从未有人真敢当人面来提过,特特是先皇继位后,因是在这老人家手上栽了跟头,更就是不许任何人说道此事。”
“先皇栽了什么跟头?”温彦之怪道,“这老人家怎可能为难当朝皇帝?”
齐昱笑了笑,“是啊,如今想起来也似出戏,都是我母后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当年先皇为了满足我皇爷爷最后一个心愿,黑着脸也由人将那老人家带入宫了,自己就守在外面,只等皇爷爷走了把那老人家抹了脖子也就是了,没想到,守在外面的亲卫、宫差,却只听见里面有人开始唱了出大鼓书。”
“大鼓书?就街边上的京韵大鼓书?”温彦之眉毛都拧起来,此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怪,“可别说是那老人家唱的罢,怎会有人还在病榻跟前唱大鼓书的?”
“这就没人知道了。”齐昱也觉得好笑,对于数十年前的故事,他只觉解不得也是应该的,“不过这好笑也就一晌罢,过了会儿里头终于还是痛哭,先皇便知道皇爷爷没了,这便带了周遭官吏要进去拿人,岂知一进去,却见那老人家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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