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鬼的上下两千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非玩家角色
“你若是想,也可以。”
顾楠看着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她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我开你玩笑的,你还真信了。”
“这样。”女子脸上几乎看不清的红晕散了开来,又问道:“那你要不要屋子?”
叹了口气,顾楠将斗笠盖在了自己的脸上,躺了下来。
“我要屋子做什么?”
河边她像是又睡了过去,女子站了一会儿,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没有再吵醒她。
画舫里,中年人痴痴地看着河边,对自己身旁同样在呆的人说道。
“去请方才河边起舞的女子,我要见她。”
可是等到中年人派去的人赶到河边的时候,却已经再找不到那个女子的身影了,只见到一个青衫人躺在杨柳树下打着瞌睡。
脸上盖着一顶斗笠,身边,放着一支桃花。
不过这两岸都没有桃花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桃花。
街上画摊上的书生做完了画,他收起笔,看着画卷上的人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画是他现在所有的画中画得最好的一副,大概也会是他一生里画的最好的一副。
画上,杨柳依依,该是春色最好的时候,河边一个女子轻歌曼舞,唱着大概是很久远之前的事。
只是女子对着的那个青衫人,可能是太普通,被他忽略去了。
第二年,那个中年人又来了扬州,这次他是以隋帝的身份来的,人说他在找一个女子。
可惜他还是没有找到,只找到了一幅画着那女子的画,花重金买下带了回去。相传几年后,这幅画消失在了他的寝宫里,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
······
顾楠已经渐渐的分不清这些时间了,大概又是十几年,或是几十年。
山林幽寂。
“当啷当啷。”
山林间的一条山路上,清脆的声音作响。
一个年纪不大的和尚走来,他看起来有一些清瘦,披在身上的棕色袈裟和穿在里面的僧衣都显得有一些宽大,手中拿着一柄禅杖。
那清脆的声音就是从他手中的禅杖上出的,随着他的脚步,禅杖上挂着的圆环叮当作响。
在佛门之中禅杖是坐禅时用以警睡之具,所以这般的响声也着实容易扰人清梦。
和尚走过山路的时候,见到了路旁有一个人。
她正躺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穿着一身寻常的布衣,戴着一顶斗笠,腰间一根黑色的“手杖”垂在一侧。
顾楠是路过在这里的,本想着这山林安静,就在此午睡一番,谁知道刚睡下没多久,就被这突然来的声音弄得醒了过来。
无奈地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好像她每次睡在路边都会被人吵醒。
和尚见顾楠醒了,抬起一只手掌,立在身前躬身拜下,缓缓地说道。
“小僧路过此地,不小心打扰了施主,还请施主见谅。”
顾楠拿着斗笠,看向眼前的人。
同时和尚也看向她,看清了她的模样的时候,和尚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来,神色平静地再次拜下,说道。
“不知是女施主,小僧又失礼了。”
“无事。”顾楠摆了摆手,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拍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既然醒了她也准备离开了。
和尚见她要走的样子,便也继续走向自己原本的路。
萍水相逢,本来也说不上几句话。
可他还没有走出去几步,身后就又传来了顾楠的声音:“那个,和尚,你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吃食?”
和尚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回过了身来:“有是有,施主有什么事吗?”
“我约莫是三日没有吃饭了,可否给我一些?”
山路上无声了一会儿,过了一阵,和尚才点了点头:“如此。”
说着,他取下了自己身后背着的行囊,放在地上,将行囊打开,里面有三个馒头。
这馒头看起来已经是有一些时日了,面色灰,硬得就像是石头一样。
他将其中的一个馒头掰成了两半,然后拿着两个半馒头递给了顾楠。
“我一路走来也不剩多少,只有这些,还请施主收好。”
顾楠见到这和尚将自己的三个馒头给了自己两个半,她很少见到这样的人。
“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和尚答道:“小僧,玄奘。”
穷鬼的上下两千年 第四百七十四章:放不下的屠刀
晚间的山林昏黄,顾楠就坐在路边,吃着那个和尚给她的两个半馒头,馒头早就已经没有了原本的蓬软,一口下去又冷又硬,咬开之后就像是碎开的石粉一样散开。 小 说 .
这绝对算不上是一顿好吃的饭食,不过顾楠还是吃得很快,她已经饿了有一段时间了,虽然饿不死,但是饿肚子的感觉还是很难受的。
大概是看顾楠吃起了东西,这叫做玄奘的和尚也觉得有些肚饿,便一同坐在了路边,拿着自己留下的那半块馒头,掰开了一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嚼着。
嚼着嘴里碎末似的馒头块,顾楠想了想玄奘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不起来是谁了,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哪个历史留名的人物吧。
要是从前她还会细细回想一番,但是现在,她却没有再去多想,毕竟现在的她自己也已经是一个历史中人了。
没有去看和尚,顾楠一边吃,一边问道。
“和尚,你要去哪?”
这地方偏远,再往外走一些就要出了中原一带了,又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很少能在这样的路上见到什么行人。
玄奘听顾楠问起,咽下嘴中其实有些难以下咽的馒头,转过头看向了一个方向,说道。
“向西。”
“向西?”顾楠微微有些诧异,向西那是要出关的路,她随口问道。
“你要往西去做什么?”
玄奘想了一会儿,又或者是想了有一段时间,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去问佛心。”
“佛?”顾楠念了一遍这个字,摇了摇头:“玄之又玄的东西。”
她并不信这些,而且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佛,算起岁数来,她俩应当也差不太多。
这话可以算是有些不敬佛门,顾楠本以为这玄奘和尚会因此说道自己一番。
谁知玄奘只是道了一句:“善哉。”
随后笑着说道:“女施主说的没错,这佛,确实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佛道两门有很多地方是相通的,而道门中就有那么一句话,叫做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玄之又玄的尽处是什么?众妙之门的门又在哪?
佛道都在追求这些,又求之不得。
顾楠说的这句玄之又玄,恰好地说出了在佛门的所求,也恰好地说出了玄奘的所问。
他就是不明白这玄之又玄是什么,所以才要向西去的。
两人吃完了东西,玄奘向顾楠躬身告别。
可顾楠却同他说道:“出关的路不好走,我吃了你两个半馒头,不然便护送你出关好了,当做还你一个人情。”
玄奘先是神色一怔,接着回过神,温声回绝了顾楠。
“这西去路途遥远,多有险阻,玄奘还是自去就好,不劳烦施主了。”
“你是不信我?”
顾楠也能够猜到玄奘的想法,自己的这幅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护送别人的人。
左右看了看,顾楠扶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抬起头来。
接着在玄奘的眼前,一跃而起,身如轻鸿飞纵,跃上了树梢。脚尖轻点,踩在了树枝上的一片叶尖处站定。
她就直直地站在一片叶子上,可枝叶却没有半点的弯折,反而还随风微动,出沙沙的声响。
哪怕是玄奘这种处变不惊的心境,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都是呆愣了起来。
下一刻,顾楠从树上跳了下来,恍若一片鸿毛,缓缓地飘落,站定在了山道间玄奘的面前。
“现在你可信我了?”顾楠问道。
可玄奘还是有些呆愣地看着她,他无法理解眼前生的事,更是从未见过能够踏空而行的人。
好久他才想出了一个自己能够理解的解释,认真地看着顾楠问道。
“施主,你难道是菩萨所派,来助玄奘之人?”
一阵沉默之后,顾楠叹了一口气,拿起了腰间的无格,在玄奘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啪!”
一声闷响,玄奘捂着红的额头退了一步,不解地问道:“施主,你何故敲打于我?”
顾楠翻了一个白眼:“我以为你念经念傻了,就想看看能不能把你敲醒。”
顾楠陪着玄奘上了路,他手中的禅杖一路当啷作响,顾楠觉得有些扰人,可玄奘却说那是用以警醒自身的,当诚心去听。大概是顾楠佛心不够,是听不进去。
天色已经渐晚,他们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星月当空,夜里赶不了路,便只能在山下露宿一夜。
寻树枝来点火的时候,玄奘遇见了一条巨蟒,从体型上说确实是可以称作巨蟒了,就顾楠这些年见过的蟒蛇来说,这条也算是特别大的了。
足有几人长的身子盘踞在树上,水桶粗的腰身慢慢地挪动着,一对淡黄色的蛇瞳死死地盯着玄奘。
玄奘向后退了一步,那蟒蛇就已经扑了上来,粗大的身子动起来的时候却是快得让人都来不及反应。几乎拉扯成了一条黑线,猛地窜过了半空,对着玄奘张开了嘴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噗呲!”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一条细细的白光划过。
几滴鲜血溅在玄奘的衣角上,蟒蛇的身子顿住,硕大的蛇头落在了地上,断去的干净利落。半息之后,随着一声沉沉的响声,蟒蛇的身子也从树上摔落了下来。
顾楠一甩手中的无格,将它收回了剑鞘里,看了玄奘一眼。
“你没事吧。”
可玄奘却是出奇的平静,好像方才经历了生死的不是他一样。他只是看着蟒蛇,低下头,立掌在自己的身前小声的念道。
“善哉。”
善哉在寻常人说来是好啊的意思,不过在和尚嘴中却是表达罪过后赎罪的意思,这点顾楠倒是知道,她从前的故人里也有过和尚,经常同她讲一些佛法。
晚上,两人坐在火边,玄奘看着顾楠似乎若有所思。
顾楠被他看的不自在,便问道:“你总是看着我做什么?”
玄奘这才说道:“今日见施主杀那大蛇,下手利落,施主可是,经常杀生?”
听了他的话,顾楠回过头,看着眼前的篝火,往篝火里抛了一节木头,说道。
“是啊,我杀过很多生,甚至,杀过很多人。”
寻常的人听闻自己身边的人杀过很多人,恐怕都是会大起戒心,保持距离,尽量不与这人在接触才对。
不过玄奘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依旧是温声细语地说道:“善哉,那施主可曾想过放下屠刀?”
顾楠笑了一下,大概所有的和尚都差不多,总是喜欢劝人,她当年认识的和尚也喜欢劝她。
对着篝火,她没有回答玄奘的问题,而是看向玄奘问了一句话。
“你们佛门总是说放下屠刀。和尚,我问你一句,若是我放下了屠刀得以脱,那我杀的人怎么办,这杀孽,谁背呢?”
玄奘一愣,想了好一会儿,苦笑了一下说道。
“施主,容我再想想。”
穷鬼的上下两千年 第四百七十五章:放下就能得以超脱,可总是有人拿着不放
等到第二日天明,两人准备启程的时候玄奘依旧坐在火边,他还是没有想出答案。之后的多日,一路上他似乎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坐在树下想,走在路上想,过河时想,翻山时想。
他在一些地方总是有特别的执着,执着的可以说是有些痴傻。
就像是顾楠说她可以用轻功直接带他出关,要不了一日的时间就可以走他十几日也走不完的路,可是他却摇头拒绝,说要走着去。
两者之间本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既然他不愿,顾楠也没有再提这事。
应该是七日之后,两人路过一片野地。
顾楠走在前面帮玄奘背着行囊,玄奘则是走在后面。
这一路来的路都不好走,何况是玄奘的身子比寻常的村人都还要弱一些,翻山越岭的,早就疲惫不堪,总是走不上多久就要休息一下。
不过他仍旧是什么都没有说,一步步地走来,就像是在做着什么庄重的仪式一样,每一步都要郑重地踏过才好。
除了帮他背着行囊,顾楠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做的,玄奘的行囊不算重,里是什么她都看到过,除了几件袈裟僧衣,一些水和一个木鱼几乎什么都没有放。
顾楠还曾经笑话过他,说他一个僧人身上都不带经书。
那时玄奘平静地说道,小僧带着,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都在这里,一本不少。
野地上有不少泥泞,泥巴沾在鞋子上,使得人的脚步都会沉上一些。
玄奘停了下来,喘了一口气,他已经走了快要一整日了,确实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叹了口气,他对着前面的顾楠说道。
“施主,我们休息一下吧。”
顾楠转头看向他,见他脚步虚浮的样子,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和尚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幅样子,居然就敢一个人出关往西去,也不怕有去无回。
她陪着玄奘走到了一块石头边,两人就坐在了石头上休息了起来。
玄奘盘坐着,两手合十在身前,闭上了眼睛。
顾楠知道他大概又是入定了,无趣地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果子,咬了一口。
他二人这些天吃的都是这东西,说实话味道不怎么好。果子一咬开就是一片酸汁,果肉也很青涩,吃起来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但是这种野地里有吃的就不错了,也没有办法挑剔这么多,何况这酸的果子也好解渴。
就在顾楠吃果子的时候,玄奘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坐在石头上,望向野地里像是无边的野草间,野草晃动着,远处连着天侧。
他默默地看向顾楠,说道:“施主,你几日前问小僧的问题,恕小僧修行浅薄,难以做解。”
“那就不必解了。”顾楠随意地说着,反正对她来说,这些都已经成了习惯。
“但是。”玄奘低下头,合十着双手说道:“小僧愿意此后日日诵经,为施主脱解杀孽。”
随后,他问道:“不知施主,杀孽几何?”
顾楠咬着果子,看了一眼玄奘,正好见到玄奘也在看着她。
那和尚的眼中干净的就像是一潭清水,能够直看到潭底,没有半点杂意,他当真是一心向佛。
“咔嚓。”顾楠咬下了一块果肉在嘴中嚼着,淡淡地说道。
“记不清了。”
玄奘静默了一会儿,点头说道:“那就,以无记做记。”
说罢,他正坐在石头上,开始念起了经文。
“嗡班札萨埵萨玛呀玛奴巴拉呀班杂萨埵喋诺巴······”
(出自金刚萨埵百字明注音)
玄奘一如他先前的执着,开始为顾楠诵经,休息时念,行路时念,餐前念,就连睡前都会先念上一遍。
顾楠没有再嫌他烦扰,每次他诵经的时候都会静静地听着。
“沙沙沙。”
天刚明,微亮的天光穿过叶间,零零碎碎地照落在这一片小林子里。
玄奘醒过来的时候现已经下起了小雨。
他坐在一棵树下,雨点从树叶间滑落滴落在他的肩头和脸庞上,带着一些凉意。身上的袈裟已经半湿。
他没有起身找地方避雨,而是就坐在原地闭目定坐。
突然,他感觉到身上的雨点少去了不少,疑惑地抬起了头看去。
是顾楠正坐在树杈间,手中举着一片颇大的叶子,遮着他的头顶,遮去了雨水。
玄奘仰着头,看着树上的人,微微一笑。
“傻和尚,你不避雨,呆坐在树下傻笑做什么?”顾楠坐在树上说道。
玄奘没有答话,只是笑。
树林里,雨声细细密密,雨点打落树上的叶子,使得雨中落叶纷纷。
玄奘慢慢地低下头,轻和地笑着说道。
“施主,你与佛门当是有缘,不如,我送你一个法号如何?”
“哦?”树杈上,顾楠轻晃着自己的脚,靠在树旁举着叶子问道:“叫什么,若是还算好听,我可以应下。”
“不如。”玄奘合着双手:“叫做悟空好了。”
悟空,佛门的意思谓了然于一切事物由各因和合而生,虚幻不实,变灭不常。
亦意为,了然世事,悟得皆空,不执于喜怒,不执于哀乐,不执于生老,不执于病死,得以脱。
雨像是一层薄纱轻轻地笼罩着山林,让这山林半遮半掩里多了几分空濛和清美。
一两声鸟鸣回响,是林中空空,山中空空,可惜顾楠最悟不出的,便是这空空。
顾楠坐在树上,她看到的景色和坐在树下的玄奘总是不同。
她看到的这山林,是一片又一片的树木相簇,树顶的绿意遮盖,随风而动,一直绵延向远,渐渐的模糊在雨中的薄雾里。
“施主。”玄奘的声音叫醒了顾楠,他问道:“施主可还觉得好听?”
顾楠笑了一下:“倒是挺好听的。”
玄奘浅笑着重新合上的眼睛,雨声里,他又念起了经文,那用来拭去顾楠身上杀孽的经文,他一字一句的念着。
树上,顾楠一字一句地听着。
也许她放下就可以脱,可是,她偏偏就是放不下,那些已经故去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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