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蓬莱客
石夫人后来因缘际遇,跟了石经纶的父亲,曾派人数次去往薛家川西老家寻访。只是那里几年间先后数次遇灾,又逢兵荒马乱,薛家背井离乡,几次迁徙,后来只打听到薛父回乡不久就死去了,剩下一双儿女不知所踪,就此再也没有别的消息。
这些年,石夫人锦衣玉食,心底却一直没有忘记妹妹当年临终前的交托,每每想起,就觉遗憾无比,也不知道薛红笺如今生死下落究竟怎样,石督办知道她的心事,听她长吁短叹,也只能安慰而已。那天她去找甄朱,本是为了打听石经纶的下落,却没想到有了意外发现,回去后,立刻派人去徐致深老家打听消息,这回终于有了确切消息,知道薛红笺就是自己多年寻找未果的亲妹妹的女儿,十分激动,今晚就找了相认。
石夫人说到动情之处,眼眶又湿润了,将依旧错愕的甄朱搂到怀里,说道:“今晚你就跟我回去,往后住我那里,再不让你流落在外吃苦了。”
甄朱终于回过了神,任由石夫人搂着自己絮叨,默默听着她说着当年她和自己生母的旧事,渐渐地,等她情绪平定了下来,叫了她一声姨母,摇头道:“姨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住您那里,有些不大方便。姨母以后要是想我,说一声就行,我去看您,也是一样。”
石夫人起先不肯,一定要她随自己住进石府,再三地劝说,见甄朱始终不应,无可奈何,只好说:“也好,那你先在这里住下吧,等过些时候再说。”
石夫人在甄朱这里停留许久,说了许多的话,直到很晚,被甄朱送了出去,临行前,甄朱见她停下脚步,欲言又止,就笑道:“姨母有话的话,问我就是。”
石夫人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和徐先生,究竟现在关系怎样了?”
甄朱一愣。
“是这样的,”石夫人忙道,“我派人去打听,得知你头几年还小的时候,去徐家待过几年,后来徐先生回乡,听说把你送回了薛家,但走的时候,又带上你到了天津,你也在徐公馆住了段时日……”
甄朱脸有些热,好在边上光线昏暗,石夫人也看不到,就摇头:“我和他,现在没什么关系。”
石夫人仿佛松了口气,“那就好。”她露出笑容,又道:“那么你和经纶,关系到底如何?经纶这孩子,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他对我一直很是尊敬,我也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我瞧出来了,他喜欢你,这回不肯应家里安排的亲事,恐怕也是心有所属。虽然我几次听你话里提到,似乎和经纶没什么关系,但若是你也和他有相同的意思,那也无妨,姨母回去就和他父亲商议,无论如何,总是要成全你们一双儿女的。”
她的语气十分恳切。
甄朱微微尴尬,急忙说道:“姨母你误会了。我之前也和你提过,我和经纶只是普通朋友,我绝对没有那层意思。”
石夫人迟疑了下:“当真?姨母不是外人,你不要害羞,要是也喜欢经纶,就和姨母说一声。”
“当真,我绝无此意。”甄朱正色摇头。
石夫人慢慢吐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沉吟了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
石夫人的意外到来,令甄朱不禁感叹人生际遇,处处充满了戏剧性的巧合。当初和石经纶偶遇得以相识,她又怎能想到,现在两人竟然多了一层这样的关系?
隔日下午,石家的车就开来到了领事馆外,等着甄朱下班,说石督办知道了她和夫人的关系,要接她去石家,一道吃个晚饭。
甄朱到了石家。石夫人正在门口亲自等着,看到甄朱到了,十分欢喜,挽着她进去,将她介绍给了丈夫。
石督办五十多的年纪,长袍马褂,头发花白,石经纶的面容,和父亲依稀相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石督办举手投足,透出一种行伍的雷厉,并且,脾气似乎有点急躁,但对着初见的甄朱,大约是爱屋及乌,十分和蔼亲切,开口就让甄朱叫他姨父,落座后,等了许久,不见石经纶出来,眉头皱起,似乎就要发脾气了,石夫人急忙让人去催,这时,听到门口起了一阵脚步声,石经纶一手插兜,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在石督办不满的目光盯视之下,叫了声爹和小妈,随后坐到甄朱对面,冲她扯了扯嘴,算是招呼。
甄朱回他一笑。他瞅了过来,眉宇间带了几分淡淡失落,怏怏不乐,和平常的样子,大相径庭。
石督办不快,眉头一皱,又似要发脾气了,被石夫人轻轻按了按手,看起来忍的很是辛苦。一顿饭吃下来,甄朱陪着石督办夫妇,说说笑笑,石经纶却始终一语不发。
饭快要吃完,石夫人看向甄朱,微笑道:“这么多年,我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很是高兴,从前我就一直想着,要是老天垂怜,哪天让我找到妹妹的女儿,我一定要将她看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姨父也只有经纶一个儿子,身边正缺个女儿,我们商议了下,想认你做女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石经纶原本正夹着一条海参,海参有些滑溜,他刚夹起来,石夫人话音落下,筷子里的海参掉了下来,他啪的一声,把筷子顿在了桌上,斜眼睨着甄朱,脸色沉了下。
甄朱看了眼石夫人和石督办,见他两人笑望着自己,立刻明白了。
认自己做女儿,一来,自然出于石夫人的舐犊之情,二来,应该也和那晚上她与石夫人的那一番话有关。
既然知道石经纶对自己有意,她又无心,那么索性将她认为义女,这样她和石经纶往后兄妹相称,他也就只能打消念头了。
不得不说,石夫人这一手釜底抽薪,确实非常巧妙,难怪以她的出身,能坐稳石家夫人的位子,还得到丈夫这样的厚爱。
于情,于理,或是为了石经纶好,甄朱知道自己都不可能拒绝的。
甄朱压下心里对石经纶的一丝歉疚,面带微笑,站起来,向石家夫妇躬身,说道:“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会不愿意。”
石督办十分高兴,哈哈笑道:“好,好,今天开始,我就有了女儿,大喜之事!”
他转向石夫人,“你选个好日子,咱们也在家里开个现在年轻人流行的什么派对舞会,到时把所有亲朋好友都请来热闹热闹,让人知道,我老石往后也儿女双全,再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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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成了石家义女, 甄朱在石夫人的坚持下,住进了石府。
石夫人选的举办派对的日子,是在十天之后。她十分重视, 和石督办联袂署名, 早早就登报公告了喜得义女的消息, 派对当天的一切细节都由自己亲自敲定, 忙忙碌碌,喜笑颜开。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地逼近, 甄朱却渐渐有些心神恍惚起来。
她原本以为, 上次北京使馆区发生的事件,过些天慢慢就会平息下去,徐致深应该也会如他之前电话里说的那样, 很快就能回天津。但却没有想到,事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在发酵, 这几天的报纸头条,全部都还是当日事件的后续。
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沪各大学的学生联合响应北京数所大学, 举行声势浩大的援助游.行,接下来的几天,南京、西安等多地, 也相继发生了同样的事件, 全国的报纸, 除了那几家喉舌, 剩余全部都在猛烈地声讨张效年,罗列他上台后操控国会,媚外割权,包庇凶徒,甚至于当时竟向手无寸铁的请愿学生开枪,更是令人发指的禽兽之举,辜负了全国之前对他二度出山执掌总理院的殷切厚望。
就在前几天,天津的几所高校,也发生了同样的请.愿事件,虽然学生很快就被驱散了,但到处都是宣发的传单,声讨张效年,要求他给出一个交待。
整个中国,仿佛都被卷入了那个事件,而徐致深从那天后,就没有再联系过甄朱。
甄朱在忐忑中等待了多天,到了派对这个晚上,开始的前一刻,终于忍不住,打了上次的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一直在空响,没有人接。
她的心底里,泛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失落和担忧。
门外,石夫人已经在叫她了。
她挂了电话,呼出一口气,开门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得体的笑容。
……
外面的纷扰时局,对于普通的平头百姓来说,最多也不过就是增添几句饭后谈资而已,而对于今晚的石府,更是没有造成半点的影响。
石督办有直隶王的称号,今晚这个为了庆贺喜认义女而举办的派对,场面盛大无比,全天津卫的头面人物,太太小姐,能来的都来齐了。石府里宾客盈门,安排也是中西合璧,老一辈的在东厢的传统宴场,搭起戏台子唱戏,年轻人则另设一个派对舞场,完全西化,极尽喜庆奢华。
薛红笺的生母虽然出身低微,但父亲曾是前清进士,外务大臣,做事也有魄力,在当时颇有点官望,却因牵涉新党获罪,最后惨淡收场,这在当年是不可说,但如今说起来,天津卫里的老一辈都还有印象,得知石督办新认的这个干女儿就是当年那位薛大人的后人,无不唏嘘,石夫人领着她,向众人行礼认辈时,收红包收的几乎手软。
而众多的宾客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谭青麟了,他也是今晚到场的唯一一位远客。
他是几天前,再次抵达天津的。
所谓风水轮流转,上次张效年二度出山,在天津宅邸过五十大寿风光无限的时候,初次露面的谭青麟只身不请而去,当时场面,众人依旧历历在目。
而今夜,石家的宴场里,几乎没人提及张效年了,即便提及,也是寥寥几句带过。
据说,迫于压力,为了平息舆论,那个犯了案的日本武士,现在已经被缉拿,等待送上法庭受审了。但舆论对他的这种迟迟到来的被动反应并不满意,一波赛过过一波的关于谴责他对学生施加暴行的声讨还在继续,并且,除此之外,似乎还因对那晚上发生在六国饭店里的暴徒冲击事件缉拿不力,现在受到来自各国使馆的施压,真可谓内外交困,狼狈不堪。
而谭青麟二次抵达天津,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拜访了天津卫的各种人物,风度折人,尤其是石督办,和他两次见面,对他似乎十分欣赏。
今晚这个场合,他是坐上贵宾。
酒席过后,东厢那头传来胡琴笳板之声,唱的是热闹喜庆的《五子登科》,这边的西式派对,也进行的热闹无比,到场的全是天津卫社交场里的公子千金,甄朱换了身漂亮的小洋装,自然是舞场焦点。
石经纶直到舞会开始,才终于现了身,打扮的自然是他一贯潇洒倜傥的模样,向甄朱邀了今晚的第一支起舞,只有他两人跳。
他笑容满面,风度翩翩,带着甄朱满场旋转,吸引了在场无数小姐们的爱慕目光。
甄朱自然瞧出来了,他对自己一眨眼就做了他妹妹的事,很不乐意。
其实石府义女的身份,于她来说,没有半点意义,但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明知石督办和夫人的所想,半是厚爱,办是为了儿子,她若拒绝,即便理由再婉转,恐怕也会有令石经纶留下一丝念想之嫌。
人情是个绕不过去的槛。拒绝反而刻意。
跳舞的时候,自然是没有机会开口说话,等到一曲终了,他送甄朱下场的时候,甄朱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谢谢大哥。”
石经纶嘴角歪了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撇下了甄朱,去请边上另位小姐跳舞。
谭青麟出现了,请甄朱跳了第二支舞,言笑晏晏,风度迷人。
这个晚上,谭青麟后来一直就停在了甄朱的边上,舞会将近尾声,她坐在那里,有些魂不守舍,应着他的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时,忽然听他随口说道:“薛小姐——”甄朱只是被认做石家义女,并不改姓,“上次沪上一别,我也好些时候没见到徐兄了。他是张效年最得力的亲信,又是准女婿,看最近的舆论和形势,他想必也不好做,不知他近况到底如何了。”
顶着新鲜出炉的石府义女身份,今夜灯璨酒醇,身边追求爱慕者环绕,欢快的舞曲一直在耳畔响个不停,所谓快意享受人生,大抵也不过只是如此了。甄朱几乎一直不停地在跳舞,但心情却始终飘忽,人仿佛一直游离于这个欢乐场外。
今夜她心里最期待见到的那个人,他并没有来。
此刻听到谭青麟忽然提及他的名字,她的情绪立刻就低落了下去,面上却并无多余表露,并没作答,只是慢慢喝完杯中的那口鸡尾酒,将杯子放了下去,朝他一笑,起身道:“谭先生先请自便,我有点事,先出去下。”
她出了舞场,回到房间,反锁了门,定了定神,再次拨打了那个号码。
那个是徐致深在北京住所的号码。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她忽然很想听他的声音。非常想。
但是电话接通后,和先前一样,一直空响。
甄朱重复拨打,依然没人接听。
她慢慢地挂了电话,坐在边上,出神片刻,整理了下心情,开门而出,去往舞场,经过客厅走廊的时候,身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薛小姐!”
甄朱转头,见谭青麟朝自己快步走来,自然地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道慢慢朝前走去。
“要是我没看错,薛小姐今晚好像有心事?”他的语调十分温柔。
甄朱摇头:“没。谭先生你多心了。”
他耸了耸肩,笑道:“那就好。上次沪上一别,我始终记着临走前和薛小姐的那通电话,这次过来,今晚能够再次见到薛小姐,很是高兴。”
甄朱笑了笑,加快了些脚步:“再次见到谭先生,我也很高兴。”
谭青麟停在原地,注视着甄朱的背影,忽然叫了她一声,快步来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薛小姐,借着今晚这个机会,我有几句话,不知道能不能和薛小姐说。”
甄朱被他拦住去路,略微错愕,抬脸看着他。
“薛小姐,其实在沪上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就有点看了出来,你和徐兄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我后来去查了下……”
他顿了一下,注视着她,目光坦然。
“很抱歉我这么做,我知道这对你是种冒犯,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查了下,得知原来最早你是她从川西老家带出来的,你刚来天津的时候,还在徐公馆住过一段日子。这就明白了。徐兄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子,薛小姐你更不用说,我可以毫不掩饰地告诉你,我也已经被你的魅力完全折服,何况你和徐兄有那样一层渊源……”
他沉吟,踱了几步,停下来。
“这话原本不该我说的,毕竟我没有任何的立场。但我想,我们至少是朋友,对吧,所以,无论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也好,或者,我也不否认,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我想告诉你,徐兄他是张效年的准女婿,即便没有这一层关系,他们有师生之谊,提拔之恩,关系盘根错节,不可能轻易分割清楚的。说实话,如果我预感没错,这一次张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徐兄是绝不可能将自己撇清干系的。”
他望向甄朱。
“我向来不齿落井下石之事,但是你这次,不一样。徐兄已有婚约在身,却依旧和你牵连不清。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和你说的,但薛小姐,以你的条件和智慧——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认为你不是那种甘愿屈小的人,所以,我怕你是为情所困,蒙蔽了双眼,到最后越陷越深,受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对于谭青麟这种出乎意料的坦白和直接,甄朱起先自然是惊讶的,沉默了片刻,说道:“谢谢谭先生的提醒,我心中有数。”
她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薛小姐!”
谭青麟再次叫住了她,迎着她的目光说道:“徐兄固然很有魅力,但我谭青麟自问条件也并不比他差。我对薛小姐你是一见倾心,至沪上见面之后,回去即便是用魂牵梦萦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津,除了为公,很大原因也是出于你。我没有妻室,身上更无婚约,倘若有幸能够得到薛小姐的垂青,将是我谭某人毕生之幸!”
甄朱想都没想,下意识地立刻摇头:“不不,请谭先生不要误会,我更担不起谭先生你这样的看待……”
谭青麟目光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薛小姐,我并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应……”
“呵呵,谭公子还真是有心人啊,她刚成了我妹妹,你这么快就求爱了?”
前头忽然传来一个不无讥嘲的声音。
甄朱抬眼,见石经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一手插兜,嘴里叼了根牙签,斜眼看着这边,一脸的讥笑。
谭青麟打住,转身,对石经纶笑了笑:“让石公子见笑了。恐怕你不知道,我对薛小姐的倾慕,由来已久。”
石经纶扯了扯嘴,不置可否的表情,一口吐掉嘴里叼着折断了的牙签,上来拉住甄朱的手,甩了甩下巴:“走吧,我带你送客去。”
说完拉着甄朱,从谭青麟面前走过。
因为电话一直打不通,甄朱牵挂着那边,心情本就纷乱,被谭青麟关于徐致深和张效年关系的那段话给说的更加不安,再是谭青麟猝不及防的求爱,最后又来了个针锋相对的石经纶,心里更是烦恼,被拉着,朝看着自己的谭青麟略略点了点头,也就走了过去。
……
当晚送客回来,甄朱回到房间,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她洗完澡,上了床,又打了一遍电话。
依旧没人。
凌晨三点,不死心,再次打。
还是没人。
甄朱这一晚彻底无眠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就不大好,唯恐被石夫人看出,特意稍稍往脸上抹了层淡淡腮红,出来和石家人一起吃早饭,打过招呼,坐了下去,吃了一半,石经纶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坐下来又抱怨没什么可吃的,石督办皱眉,看了他一眼,放下碗筷,拿起佣人送过来的报纸,翻了起来,忽然,咦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诧。
甄朱抬眼看向他。
“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因为最近那事闹的厉害,石夫人问了声。
“致深竟然发亲笔函向社会各界致歉,说那晚上的开枪令,是他所下!”
石督办啪的放下报纸,站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石夫人也吓住了。
甄朱心口猛地一跳,急忙拿起一份报纸,飞快地浏览。
当天的各大报纸头条,竟然真的都是徐致深亲笔向公众所书的一封致歉函,内容大意是说当夜情况失控,自己受总理院全权委托处理突然事件,原本应当妥善行事,但因为急于求成,加上当时不堪压力,一时考虑不周,违背了总理院妥善解决事态的意愿,仓促间下达了开火令。此次重大过错,完全是他一人之过,鉴于造成的恶劣社会影响,他接受特别军事法庭裁定的剥夺他一切军职的判罚,同时引咎辞职,辞去国会和军务院所担任的一切行政职务,并特意手书此函,以十二万分的忏悔向社会各界致歉,盼谅。
甄朱盯着报纸图片上那个她曾见过的那个熟悉的署名,惊呆了。
石经纶瞥了眼甄朱。
“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张效年!他这是要把致深往死里坑吗!”
石督办拍了下桌,匆匆起身。
甄朱放下报纸,跟了出去,站在客厅口,听着他和北京那边通话。
电话一直不通,大清早的就占线,也或许,是对方根本就无意去接,把个石督办气的摔了电话,直骂娘。
甄朱在厅口失神站了片刻,上班时间到了,压下乱糟糟的情绪,和石夫人说了一声,如常出了门。
这一天,她完全是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做事,勉强挨到下班,出来,看见石经纶的车停在门口,看见她出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开车门,示意她上去。
这些天,他对甄朱原本有些冷淡,在石家碰见,也是爱理不理,像今天这样自己开车来接她,倒是头回。
甄朱疲累无比,上了车,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他送她回了石家,一路半句话全无,最后只沉着脸,说了一句:“我去向你上司请个假,就说你不舒服,先休息几天吧。”
……
甄朱觉得自己真的生了病。
睡了一夜,隔日的报纸,比昨天更加可怕。
铺天盖地,几乎全部都是对徐致深的指责和谩骂。当然,也有少部分声音质疑这其中的真实性。但这次事件所引发的整个社会的怒气,已经堆积到了临界,现在忽然有了这样一个破口,言论汹涌而来。
徐致深,这个曾被誉为南北双杰之一的曾在护国战争中树立起来的英雄人物,就这样一夜之间,化身成了魔鬼和刽子手,成为千夫所指。几家报纸深挖他和张的关系,痛斥他是张的爪牙,协助张操控国会,愚弄民意,实为不折不扣的民贼。
甄朱整夜睡不着觉,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完那些充满了各种愤怒和鞭挞的报纸。
她不断地给那个号码拨打电话,但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但没有一次拨通过。
在又渡过了一个无眠之夜后,这天早上,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对石夫人说,做事的公会有出差的公干,今天就要出发,大概几天后才能回。
石夫人劝她搬来同住后,原本是想让她辞去事情的,被甄朱拒了,也就没勉强她。现在听说她要出差,知道她这两天精神不好,劝她推了,见她不肯,也就只好由她了,叮嘱她出门小心,有事及时联系。
甄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了当天中午的火车,北上再次去往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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