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蓬莱客
石经纶也一直没露面了,甄朱疑心他和家中的事情应该还没处理好。虽然有些记挂,但鉴于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贸然前去打扰,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威尔太太在同行的仆丛陪伴下,如约到了天津。甄朱做足功课,陪她玩了几天,随后她要去北京,既是游玩,也要探望一个多年朋友,希望甄朱也能同行,道森慷慨地继续准许了甄朱的假期。
这天,甄朱收拾好行装,换了身新添置的洋装,陪着道森太太,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掌中娇 78|红尘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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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京之间火车车次频繁, 早上从天津出发,路上差不多六个钟头,当天下午就到了, 因为事先已经联系好, 威尔先生有朋友来接, 顺利出了车站, 入住了位于使馆区东交民巷附近的六国饭店。
六国饭店在北京的地位,犹如礼查饭店之于沪上, 设施服务自然不必多说, 其中出入者,也无不是军政要人、各国公使、名流富商。威尔太太预定了一个套间,甄朱和她同住。与在天津由她充当导游不同, 现在的北京城,因为和后世变化太大,到了这里, 除了一些著名地点的大概方位,其余她其实也相当于完全的陌路,威尔太太在这里有朋友, 完全可以充当向导,之所以力邀甄朱同行,只是因为喜欢她的陪伴。她计划停留一周。当晚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 甄朱陪她一道访友, 接下来的几天, 就是各处游览,名山园林、荒刹古寺,八达岭、明陵、汤山、檀柘寺……威尔太太精力旺盛,恨不得把所有地方都游览个遍,这天天气晴朗,一大早,甄朱打着哈欠起了床,跟着威尔太太出发去往香山。原本她的朋友是要同行的,但昨晚打电话,说临时有事来不了,而威尔太太兴致勃勃,于是自己安排动身。
这个季节,正是欣赏红叶的最佳时间,为了出行方便,威尔太太那个名叫卢克的男管家借了一辆汽车,开车去往香山。
秋高气爽,香山游人如织,来的多是市民,全家出游,男女老幼,手里提着食篮,其乐融融,也有不少青年学生夹杂其中,甄朱一身的洋装,戴着漂亮的遮阳帽,生的美,伴在金发碧眼威尔太太的身边,行走于山道,不知道招来了多少的目光,饱览过秋日红叶的美景,才下午两三点钟,威尔太太游兴未艾,还想再往静宜园走走,到了入口附近,却被荷枪实弹的卫兵给拦住了,说是有政要议会在里面举行,这两天禁止闲人入内。
这一带有不少名人兴建或者改造作为私墅的山庄别业,早上到的时候,在山脚下那个用作电车停车场的小广场里,就已经停了不少的汽车。见道路被隔,威尔太太只好掉头,又到附近别的地方游览,流连忘返。因为是自己有车,不必像别的游人那样要早早下山赶最后一班通往东华门的电车,于时间也就没那么看重,走走停停,到了傍晚五点多,才说说笑笑地下了山,回到小广场取了车,依旧是卢克开车。
深秋白昼天黑的快,坐上车,下山没片刻,黄昏笼罩了下来,汽车开了车灯,照着前路前行。
从西郊回城区,中间有一段数十公里的野径,全是土路,狭窄只能容两车相对通过,且因为雨水冲刷,路面不平,时有坑坑洼洼,卢克虽然开的十分小心了,坐在车里,依然还是不时能够感到车轮碾过崎岖引得车身耸动颠簸,早上来时,威尔太太就曾抱怨不已,但此刻,威尔太太乏了,只把头渐渐歪靠到甄朱的肩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甄朱腿脚也早疲倦,靠在座位上,转头眺望着车外的荒野和视线尽头的一片苍莽远山,浓重的暮色,从四面八方降临,将白天的明媚光线一寸寸地吞噬。黄昏的郊外野地是宁静的,又带了几分苍茫的荒凉美感。
甄朱渐渐地走神,将头歪靠在靠椅上,慢慢也闭上了眼睛。车身忽然又是一个跳跃,再往前开了一点路,甄朱听到汽车前盖下仿佛发出一阵杂音,接着,车就熄火了,卢克打火,但试了好几次,引擎却点不着了,彻底地趴在了路上。
卢克开始焦急,威尔太太醒了,询问原因,卢克摊手,又试着发动,但引擎却再也没有反应,车走不了了。
这时已经六点多了,最后一班电车早就走了,这里才过了万寿山不远,离前面燕京还有十来公里的路,天渐渐就要完全黑了,去年起因为市政府开通了从东华门到香山的电车,原本往来拉客的人力或骡车就渐渐稀落,现在前后看不到半个人影。卢克虽然身边带着配枪,威风凛凛,但却不会修车,现在车子坏了,发不了车,对着焦急抱怨的威尔太太,只能不住道歉。
甄朱虽会开,但对修也是一窍不通,只好下车,和威尔太太一道站在路边,看着卢克围着车忙忙碌碌,一会儿开引擎盖,一会儿上车打火,满头大汗,折腾了一会儿,车始终没有反应。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远山已经变得模糊,不止威尔太太,甄朱也开始焦急,站在路边,前后张望的时候,忽然,留意到香山方向的那条土路尽头,仿佛有车灯闪现,她立刻兴奋了起来,急忙指给威尔太太看。
威尔太太原本一肚子的懊恼,又担心今晚要在野地过夜,见状十分高兴,和甄朱一道翘首等待。
车灯越来越亮,很快,那辆汽车靠近了,轮廓变得清晰,因为卢克也不会讲中国话,甄朱急忙跑到路上,招手拦停。
那辆来车原本速度很快,渐渐地,开的缓了下来,最后,慢慢地停在了距离甄朱十几米外的路上,车灯依旧亮着,照着对面的甄朱,白的有些刺目,车里的人也不见下来,甄朱抬手,挡了挡眼睛,跑到汽车的边上,敲了敲车窗玻璃,面带微笑地说:“很抱歉,打扰您了,但是我们遇到了点麻烦,如果您能帮……”
车窗慢慢地下去,甄朱忽然睁大眼睛,嘴巴微微张着,一时说不出话了。
竟然会是这么巧,开车的人,居然就是徐致深!
他一身笔挺制服,端端正正戴帽,手上还套着双雪白的手套,看起来英俊又精神,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目光更是冷漠,就仿佛……
他根本不认识她似的。
在上海的最后一夜,当时他突然跳脚,跟个泼妇似的转身冲她瞎嚷嚷,甄朱被惹出火气,把他丢在路上,自己驾车扬长而去,猜想后来他应该自己步行至少十几公里才回了,虽然到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是他自己犯贱,活该,但此刻,却没有想到,竟这样猝不及防地再次相遇,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未免就有点尴尬了。
甄朱嘴里剩下的话,“咕咚”一下,吞了回去。
威尔太太也跟着跑了上来,还没看见车里的人,只问甄朱:“亲爱的,怎么样,他肯帮忙吗?”
甄朱转头,还没开口,徐致深已经熄了火,开车门,甄朱挡住了他下车,见他抬眼扫向自己,反应了过来,急忙后退了一步。
他长腿一伸,跨出车门,站定对着威尔太太,脸上已经露出笑容,彬彬有礼:“太太,见到你很高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啊!是您,徐先生!”
威尔太太认出了他,高兴的不行,急忙指着汽车说道:“我和朱丽叶今天来香山游玩,没想到车子坏了,正担心今晚要陷入麻烦,幸好你来了,感谢上帝!你能帮助我们吗?”
“自然,我的荣幸。我去看看。”
徐致深脱下帽子和手套,从自己那辆汽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工具箱,戴上一双工人手套,目不斜视地从甄朱身边走过,来到故障汽车旁,和卢克低声交谈了几句,俯身下去,忙碌了一会儿,最后直起身,在威尔太太和卢克期盼的眼神中,说道:“应该是马达阀芯与节气门座处沉积污垢过多,导致怠速过低熄火,只要清洗怠速马达即可,只是这里无法处置……”
他沉吟了下。
“这样吧,你们可以坐我的车回城,汽车留这里,等进了城,我帮你们联系汽修厂来处置。”
威尔太太松了一口气,连声感谢,笑眯眯地说:“徐先生真是一个热心的好人,不是吗,朱丽叶?”
甄朱脸上挂着略微尴尬的笑,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仿佛没听到,垂下眼睫,摘下沾了油污的手套,过去收拾了工具箱,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于是搬东西,锁车门,放置警示物,一阵忙碌后,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甄朱终于跟着威尔太太和卢克,坐上了徐致深的那辆汽车。
一路上,他回应着和威尔太太的谈话,耐心十足,解释说,今天他正好在静宜园参加会议,晚上回城,不期在路上相遇,很高兴能为太太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甄朱坐在后排的角落里,始终默默无言,他也没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晚上八点多,这时天已经漆黑,终于进城,徐致深将她们送到了六国饭店的门口。
“徐先生,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不知道明天或者接下来的哪天,您有没有空,我们想邀您一道共进晚餐。我们在北京,大概还能停留三四天。”
告别的时候,威尔太太热情相邀。
徐致深微笑道:“原本是我的荣幸,我也乐意之极。但是很不巧,接下来的几天,我已经有了安排,恐怕只能辜负太太您的好意了。”
威尔太太表示遗憾,说期待下次什么时候能请他吃饭,徐致深答应了,和威尔太太告别后,目光掠了眼站在威尔太太身旁脸上带着微笑注视着他的甄朱,依然没什么表情,转身掉头,上了车,驾车很快离去。
晚上,甄朱洗过澡,趴在旅馆房间的枕上,长发散落肩背,臂膀支着下巴,闭目回忆傍晚这段荒郊偶遇的经过,仔细想来,从头至尾,他仿佛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
她不禁淡淡地感到了一丝忧伤。
这样一个骄傲的上了天,又小心眼的赛过女人的男人,她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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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上, 威尔太太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完,出来很高兴地告诉甄朱, 徐先生刚才打了个电话过来, 说考虑到她们的汽车拉去修理了, 需要几天的时间, 唯恐她们出行不便,让他的一个姓王的副官专门负责接送她们接下来这几天的出行。虽然她感到很过意不去, 加以推辞, 但徐先生认为这不过是他对令人尊敬的女士所尽的一份地主之谊,并没什么,并且, 已经派了王副官来了,人现在就在楼下的大堂里。
“朱丽叶,徐先生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友好, 并且还这么的细心!这倒让我想起了上次的舞会。原本我还以为他是不乐意跳舞,现在想来,应该是我错怪了他, 他应该确实不擅长跳舞。等我回去告诉我的丈夫,他也一定会十分感谢……”
在威尔太太话声里,甄朱来到大堂, 果然, 王副官已经来了, 正在那里等着, 看见她和威尔太太,他快步走来,先是向威尔太太问了声好,然后看向甄朱,朝她点了点头。
威尔太太请甄朱代自己翻译,自然又感谢了一番,也就暂时接受了这样的好意。
接下来的几天,王副官早上来,白天陪同,晚上送她们回饭店后才离开,十分周到。接下来的行程很是顺利,再没有出什么岔子,并且,因为王副官对北京的熟悉,身边如同多了一张活地图,十分方便,愉快的日子就这么一晃而过,转眼,这趟旅行接近尾声,汽车也修好了,接下来的最后两天,不必再麻烦王副官了,向他再三致谢过后,甄朱亲自送他出了饭店的大门。
甄朱这几天表面上看起来并没什么,但从那天香山回来半道偶遇后,心里却仿佛一直有所牵绊,忽上忽下,无论去哪儿,对着再好的风景,眼前总是不自觉地会浮现出徐致深的那张脸,这趟原本应当算是趟愉快放松的短途旅行,就这样被无处不在的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男人的脸给彻底地毁了。
这个晚上,威尔太太饭后早早就休息了,甄朱在自己的房间里。
旅行其实是件很容易让人疲累的事儿,接连多天游玩下来,甄朱今晚也很累了,但此刻,盯着手上那张写了一串数字的纸,折来折去,犹豫了许久,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
她终于拿起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卷拨下去。
两声嘟嘟声过后,电话就被人接了起来,快的有点让甄朱措手不及。
“请问,徐先生在吗?”
她定了定神,轻声问道。
那头起先一阵沉默。
“我就是。”
在甄朱跳的越来越快的心跳间,片刻后,一个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慢吞吞的。
这个时间还算早,甄朱原本以为他应该在外应酬或是有事,打这个电话,其实未免也不是带了点听天的意味,并且觉得,电话应该是接不通的。却没有想到,一打就通了。
她坐了起来:“是我。”
“知道。”那头的声音淡淡的。
“你的这个号码,是我今天向王副官问来的。这些天麻烦他了,打给你,也是想向你表示下谢意……”
“当然我知道,你是出于对威尔太太的帮助,”她抢着在他开口前,说,“她应该已经打电话向你表示过谢意了,但我觉得,我也有必要向你道声谢,毕竟也是得了便利,希望没有打扰你。”
她说完,屏住呼吸,侧耳听着那头的声音。
“没什么,小事而已。何况麻烦的也不是我。”
话题就这样被他断掉了。
甄朱顿了一顿,一时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迟疑了下,说:“我们后天就走了……”
“威尔太太向我提过了。一路顺利。”
话题再次断了。
甄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好的。那就没什么事了。我挂了。”
那头没有反应。
甄朱咬了咬唇,慢慢地搁上了话筒,发呆了片刻。
她觉得懊恼,有点后悔自己还是忍不住打了这个电话,并且,心里隐隐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一种事情仿佛正在渐渐脱离掌控的忐忑之感。
难道是上次的“求婚”被自己拒绝,场面有点难看,又被她丢下,他真的记恨在心了?
……
次日,是这个旅程的最后一天,威尔太太的朋友为她开了一个聚会,甄朱原本也是要同行的,但起床后,就感到人不是很舒服,头昏脑涨,浑身无力。
最近的天气,白天和夜晚温差很大,可能是穿衣盖被没注意,昨夜着了凉,今早就有点发烧了。她没有惊动威尔太太,只是在午后,她预备出门前,说自己有点累,想休息一下,今天没法同行了,请她原谅。
威尔太太并不知道她发烧,但见她脸色不是很好,以为她确实是疲劳了,自然不勉强,叮嘱她好好休息,说自己晚上回来。
送走威尔太太后,甄朱管饭店的人要了两颗阿司匹林,吞下腹,拉了窗帘,就躺了下去睡觉。
人真的很不舒服,吃了药,脑子更加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耳畔传来一排尖锐的响声,她一下被惊醒了。
在她刚来这里,法华饭店发生爆.炸的那个晚上,她就曾听到过同样的声音,所以虽然距离有些远,但还是立刻就辨了出来。
是枪声!
她的睡意顿时消失了,急忙从床上爬了下去,来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出去,不禁吃了一惊。
现在是下午四点。她住的房间在顶楼四层,从她的这个方向看出去,六国饭店附近延伸出去的包括使馆区在内的纵横交错的几条大街之上,不过短短半天时间,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不再是行人和汽车往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密密麻麻的游.行人群,,人数至少有五六千,因为距离还有些远,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依旧还是可以辨认,大部分似乎是学生,高举着标语,喊着口号,正朝使馆区涌来,刚才那一排枪响,是警察在对天发射,用以震慑学生,却更加恶化局面,双方开始发生冲突,场面混乱不堪。
甄朱看的心惊肉跳,急忙往大堂打电话,想问问情况,电话却一直占线,想必此刻同样也有许多人和她抱着相同想法。
她匆匆穿了衣服,来到楼下大堂,看见饭店大门已经关闭,警察拦在那里,就向经理打听消息,经理告诉她,前两天,有个日本武士奸杀了一名女学生,死状凄惨,引发了学生怒火,几个大学联合起来,要求政府严惩凶手,但迟迟得不得回应,据说那个武士否认罪行,还以受到外交保护的名义,躲进了日本使馆,彻底激起公愤,今天中午开始,陆续有学生到总统府游.行请愿,总统代表出面,给的说法令学生不能满意,转而涌向国会请愿,要求总理张效年出面主持公道,随后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不止学生,还有工人,市民,警察开始限制人流,驱散人群,却越发激出矛盾,现在游.行队伍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越聚越多,涌向了使馆区,使馆区的周围,拉起了严密的火力警戒线,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冲不进去,双方对峙。
饭店毗邻使馆区,经理的神色看起来却还颇是镇定,安慰甄朱说,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过去就完了,饭店特殊,也受到外交保护,已经调借来了足够的警察守住前后门,安全必定无虞。而且,这事和饭店也没关系,请她安心回房,静待事态过去就行。
甄朱看到不断有洋人从大门里匆匆进来,神色紧张,看起来似乎是从附近逃出来,转到这里寻求暂时庇护,思忖了下,决定按照这个经理的所说,回房闭门。
外面乱成了一团,看情况,这一带也已经被游.行队伍给彻底包围住了,她一个人出去,危险系数反而可能更高,留在饭店里,应该会更安全。
甄朱回了房间,没一会儿,就接到了威尔太太的电话,威尔太太说,半个城都乱了套,她本来要回来了,路却被堵死,根本无法通行,只能先回朋友那里,叮嘱甄朱务必锁好门,哪里也不要去。
打完了电话,甄朱反锁了门,一个人趴在窗户前,睁大眼睛看着外面的动静。
天渐渐地黑了,游.行人群仿佛终于有些散了,周围的喧嚣声也慢慢地平静了下去。
就在甄朱以为事态已经得到控制,忽然,远处燃起了熊熊大火,也不知道是哪里烧着了,接着,夜色里,再次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枪声,似乎是朝游.行队伍开枪了。
场面终于彻底失控。
甄朱再次提心吊胆,头重脚轻,人更加难受,只能躺回床上,也不敢脱衣服,闭目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心里盼着这事情能快点过去。
但事情却并不如人愿。
到了深夜,十一点多,周围的喧嚣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发生了一件预料不到的意外。
一群至少几百人的武装暴徒,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先是抢劫放火,烧了饭店附近的几家商行,接着竟悍然开枪扫射,撂倒了饭店门口的警察,随后冲入饭店,肆意打砸,经理前去阻拦,被一棍打闷扑在地上,当场昏死过去,剩余饭店人员见状,纷纷四散逃跑。暴徒从一楼开始,一路打砸上去,不放过任何一个房间,或以枪毁锁,或砸门而入,逼迫客人交出财物,稍有延迟,立刻铁棍交加,反抗者轻则头破血流,重则生命垂危,甚至有人当场丧命。
大名鼎鼎,曾被称为京城要人俱乐部的六国饭店,今夜竟然变成了人间地狱。
甄朱住的是套间。因为隔了两扇的门,起初虽然也听到了些楼下发出的隐隐的砰砰之声,但一时没往这上头想,只是惊觉了起来,直到有个客房里的客人携枪,不堪暴徒威胁,开枪自卫,结果被暴徒群起枪杀,发出惨叫和枪击响声,她这才知道情况有变,饭店应该是沦陷了,急忙奔出卧室,来到客厅,奋力想将一张桌子推到门后。
桌子是实心胡桃木打制的,沉重无比,桌角又蹭在地毯上,她一个人,平时力气就有限,何况今天本就生病,手脚发虚,使出吃奶的力气,困难地拖着桌子一寸寸挪动,还没将桌子推到门后,就听到门上起了一阵“砰砰”的拍门声。
她的心口猛地悬了起来,知道一旦要是门被破开,自己必定凶多吉少,咬紧牙关,奋力继续推着桌子,却因为肌肉太过紧张,脚下打了个滑,整个人跌到了地上。
剧烈的拍门声还在继续,如同催命恶符,她咬牙,正要继续,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开门!是我!”
徐致深来了!
宛如海上迷雾里突现的一盏灯塔,又如濒死之人抓到了救命的绳索,就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甄朱狂喜,原本僵硬的全身立刻就松懈了下来,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飞奔到了门后,开了锁,一把拉开门。
徐致深站在门口,神色崩的紧紧,一看到她露面,脸色一松。
甄朱望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手立刻被他紧紧抓住。他带着她沿走廊迅速朝前而去,从那道狭窄的工人楼梯下去,下到三层,楼梯口冲上来两个人,看见徐致深从楼上下来,一愣,反应了过来,一个抡起铁棍,一个举起手里的枪,徐致深目光阴鸷,闪电般地拔枪,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砰砰两声枪响,那两人立刻应声倒地,堆在了楼梯口。
枪声吸引了楼下暴徒的注意力,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走廊的另一头,也已经涌来了一群至少十几人的暴徒。
徐致深拉着甄朱,掉头回到了四楼,径直上了天台,开门反锁,在身后暴徒用力锤击门户发出的砰砰声中,迅速跑到了天台的栏杆之侧。
旁边是座三层高的饭店裙楼,比这里低了一层,但是两座楼的中间,间隔了将近三米的距离,脚下,就是空荡荡的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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