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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有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疏桐雨

    说罢,赤目郎君便十指一张,那尖长锋锐指甲就如刀刃一般倒竖起来。只听得一阵阵发狂的嘶吼,赤目郎君已将碧珠娘子的脸颊划得面目全非。罢了,赤目郎君又一把捏碎她项上挂着的那颗墨绿色的珠子,人间从此就再无碧珠娘子了。

    碧珠娘子被点了穴道而发不出声音来,便只得全程忍痛目睹着心上人活生生的撕烂自己的容颜,如此岂能不恨但她又知道赤目郎君必定也会以死谢罪,如此她又岂能不悲

    “一个时辰后你的穴道会自行解开,然后你就只往南方一路走到头去,再不要回中原来。”赤目郎君凄厉的吼道。

    碧珠娘子说不出话,亦动惮不得,便就唯有忍着脸上痛与心头恨默立于斜阳下。赤目郎君确定自己安排无失,便头也不回的往山寨赶去。




第十章 婉言相拒
    萧让见赤目郎君满脸血色的冲回屋来,心里顿时暗叫不妙。而赤目郎君亦装腔作势的骂道:“贱人百般辱我,真是死不足惜。”

    萧让望着赤目郎君沾满血迹的十指,大概也能将事情猜出几分来,只是他觉得碧珠娘子就算再误解责怪赤目郎君,也总归是罪不至死的。如此,萧让又不怀好气的讥道:“看你们前一刻还亲密无间,想不到转眼就栽在对方手里,你也真够狠毒的。”

    赤目郎君听罢只默默拍了一下石桌,却始终吐不出半个字来。萧让认为赤目郎君这是在积蓄心中怒火,便想反正难逃一死,何不在死前痛骂这无情无义的魔头一顿

    萧让于是躺在案台上大骂一通,直是将对方种种恶行数落一遍,细细听来,便就是赤目郎君本人也要觉得自己是个罪该万死之徒了。

    赤目郎君本想去拾起画卷,但见自己满手鲜血,却终于还是收回手来。赤目郎君于是默然的在案台前坐了下来,然后又默默的沉思片刻。萧让只道他是在思量如何用最歹毒的办法对付自己,便索性做出一副从容等死的姿态来。

    赤目郎君虽然忌惮倾瑶仙后,但虑及身后事,他也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杀死萧让。只是思虑再三,他还是怕此举会额外激怒了倾瑶仙后,到头来又给碧珠娘子惹来杀身之祸。

    但赤目郎君又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心思,便故意问道:“你背负的画作是从何而来”

    萧让本不想搭理,但赤目郎君问及是否从碧霄殿获取后,他亦心下好奇了。但萧让不想这魔头知道吴丹青的经历,也不想他玷污了画中神仙,遂将当日碧霄殿际遇胡编乱造一通,原本吴丹青赠画的经历遂被说成是殿内神像授谕,而目的地亦从浔阳赵将军府改成临安皇城。

    或许萧让并不知道,光明神教在传位不顺遂时,曾由倾瑶仙后授谕指定继任人选,照此看来,他岂不就是倾瑶仙后的特使了而更巧的是,临安城正是光明神教曾经的总坛所在,那今番倾瑶仙后让特使送画到故地去,就更显真实、重要了。

    赤目郎君心中设想终于得到印证,但他又不能表现出自己知情的样子,如此他便假惺惺的说道:“想我家乡也是拜碧霄殿的,你既背负此神像,杀不得,杀不得。”

    萧让却觉得好笑,一个生饮人血的魔头竟然还心念神佛,倘若果真神明有灵,却不知又要如何看待赤目郎君这样的信徒了。赤目郎君却也不在乎萧让怎么看,只解开他身上藤条后说道:“带着画卷离开此地。”

    萧让想不到前面还想着要喝自己鲜血的魔头现在竟主动放自己走。赤目郎君却也不管他意外与否,只假装肩头伤口疼痛,然后以手抚摸。可是他一摸,就“啊”的惨叫起来,接着又破口骂道:“贱人竟然在刀上喂毒。”其实萧让哪里知道这是赤目郎君故意往自己伤口上抹了奇毒,因为在赤目郎君看来自己唯有一死,整件事情才可以一了百了。

    说罢,赤目郎君又抬手一看,却见整个右掌都被暗红血渍所覆盖,如此他又悲从中来道:“看来她真的是要将我置于死地了。反正要死,何不尝尝自己血液的味道”

    说罢,赤目郎君便扭过头去吸吮自己的肩膀,而那发黑的血液亦染满他的双唇,此时再看,着实是十分的恐怖。萧让见着他这般残害自己,竟忍不住想要上去劝阻,但不待他出手,食了毒血的赤目郎君便口吐白沫的抽搐过去,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萧让于是急急收起画卷,然后急匆匆的奔出屋外,这等阴森邪祟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呆。庆幸的是,山寨院外正好拴着一匹枣红的骏马,萧让心中一喜,便跃上马背扬尘而去了。

    却说李沧浪在边塞和萧让分开后,便一路策马东进,七八天后就已抵达少室山下了。但见此处古木森森、塔楼庄严;又时时闻得山间钟吕悠远,实在称得一方圣地。

    再三确认无人尾随后,李沧浪才匆匆赶上山去了。

    把持寺门的小僧见有访客风尘仆仆而来,便当即上前相问。

    “我乃云台剑派李沧浪,与菩提院本难法师是故交,今番云游到此,特来拜会。”李沧浪朗朗说道。

    小僧却再细细打量了李沧浪一番,显是还信不太过他的话语。李沧浪只得再三解释,这个小和尚才磨磨蹭蹭的回去禀报。堂堂一派掌门,竟然被一个小沙弥所轻待,便就任谁也不会觉得心里舒坦。

    少倾,便见一个神采奕奕的黑须老僧阔步而来,一见得李沧浪后便上前合十相迎道:“李掌门大驾光临,蔽寺蓬荜生辉。”

    先前把持山门的小僧听得菩提院首座如此尊称对方,便当即双手合十的向着李沧浪恭敬一拜,便算是回礼了。

    李沧浪亦抱拳向二僧分行礼数,便兴致高昂的说道:“大师言重了。李某云游至此,特来拜会大师,顺便也来讨杯茶喝。”

    本难法师宽心一笑,便迎着李沧浪进入寺内叙旧去了。席间二人不时追忆起双方相交相识的场景,二十余年的交情便如陈年老酒般淳泽人心。只是旧日之谊终要说完,而此番到访的目的却又不大好直接说出口,如此,李沧浪便稍稍的品起茶来。

    本难法师慧眼慧心,一眼就洞穿了其中端倪,便忽的话锋一转道:“李掌门千里迢迢来我少林,应是有事而来吧”

    李沧浪默默的盯住本难法师,然后又环视一周,却迟迟不肯开口说出话来。

    本难法师会心一笑道:“看来李掌门确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情了。”

    及此,李沧浪放下手中茶杯,便眉宇一沉的说道:“我是有事要找本然方丈商议的,事关重大,烦请大师代为通传一声。”

    本难法师听罢只双手合十颂道:“阿弥陀佛,李掌门稍后片刻,我这就去请方丈师兄来。”

    不多时,一位须眉花白的红袍老僧便徐步跨入堂来,在他的身后还跟随着数位身着褐色袈裟的高僧。

    一番客套寒暄后,本然方丈开门见山的询问起李沧浪的来由。但李沧浪见在场僧侣众多,却欲言又止起来。

    “这几位乃是老衲的师兄弟,亦是我少林各院堂首座,李掌门有话但可直说无妨。”本然方丈郑重道。

    李沧浪于是再向这几位褐袍高僧抱拳致歉,这才说道:“少林寺千百年来俱属武林泰山北斗,一直以匡扶武林道义为本分。可是如今武林中却有人大行党同伐异之事,真是活生生的要将别人逼上绝路。”

    言及此,本然方丈和一众高僧便明白了李沧浪的意思。这些年天下剑盟大肆兼并武林剑派门人,不仅闹得江湖鸡犬不宁,更是造出许多惨剧来,少林寺又岂能不知

    “听弟子来报,说月前巨剑门因不肯加入剑盟而被八方城所破,掌门王孙孝陈尸于大门前,实在罪过。”戒律院首座本因法师沉重道。

    李沧浪亦悲叹道:“王掌门乃忠厚之辈,想不到也遭此毒手。如再算上去岁被灭门的疾风堂、两仪派和梅岭山庄,他武中圣造的孽就太多了。”

    “阿弥陀佛,八方城主行一己私利而欲称霸江湖,实非武林之福。”本难法师悲恻道。

    一众高僧皆频频点头,示意赞同本难法师的话语,而作为少林方丈的本然大师却一直默不作声,着实叫李沧浪捉摸不透了。

    “可叹武林多事之秋,若不及时制止,只怕还要生出更多杀孽来。”李沧浪焦虑道。

    本然方丈忽的望住李沧浪问道:“李掌门的云台剑派也收到八方城的入盟书函了”

    李沧浪见本然方丈终于说到此事,便当即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个一清二楚,却是听得在场之人无不气愤难平。

    “阿弥陀佛,武城主在江湖中倚强凌弱,多造杀戮,实在罪过。”本然方丈默道。

    “还请方丈为武林同道主持正义,制止八方城胡作非为之举。”李沧浪急道。

    众僧皆被李沧浪话语所激励振奋,但本然方丈却眉宇沉压下来。本难法师知道师兄定是有什么难处,便直接问了出来。

    “阿弥陀佛,八方城此番所为固然有背武林公道,但这始终是剑派之间的分合之事,我少林并非剑派中人,直接干涉进去实在欠些妥当。”本然方丈为难道。

    众僧听此一说,便知其中忌讳:武林中的门派之见本就根深蒂固,相同派别之见的争斗往往是不允许其他派别来干涉的。少林如果执意干涉,天下剑盟势必以此攻讦,如此少林寺反而要落人口舌。这个道理李沧浪也明白,但如今情况如果少林不站出来,就再无人能拦得住八方城了。

    李沧浪只得再以武林大义相劝,奈何本然方丈始终不肯改口。

    “阿弥陀佛,我少林虽不便直接插手,但亦不会坐视八方城凌弱其他剑门而不理。方才李掌门提到武城主要你云台派在六月之前入盟,此事老衲定会向武城主表明少林的态度,他若执意强取,我少林绝不袖手旁观。”本然方丈庄严说道。

    李沧浪却暗下苦笑起来,少林寺不帮还好,它若以此法相助,却不是摆明着向天下剑盟说明自己求助少林与之对抗的事实吗以八方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做派,只怕等不到少林寺出手,云台剑派就被踏平了。

    李沧浪只得大方的夸赞起少林不畏强权的作风来。待表达完钦佩之情后,李沧浪便又正色说道:“今番我云游至此,本是来拜访故交本难大师,不想竟有缘窥得本然方丈等高僧尊容,真是幸甚之事。”

    本然方丈听出李沧浪话中意思,便从容说道:“阿弥陀佛,少林僧俗弟子众多,欲知天下事亦非难事。李掌门今日造访蔽寺所讲内容,定不会为外人所知。”

    听少林方丈如此表态,李沧浪这才放心下来。既然得不到想要的援助,多留此地也是徒劳,他只得再三谢过本然方丈及一众高僧,然后心思沉重的下山去了。



第十一章 貌合神离
    少林寺之行虽然令人失望,但李沧浪却不会表露出半点异样来。因为他知道八方城耳目众多,一旦露底只怕又要横生枝节;另一方面,作为一派掌门的他见多了风风浪浪,泰然处之已成一种习惯。

    冷静的好处就是身处险境时候能够更客观的看清事情,哪怕这种冷静只是强行装出来的,却也比手忙脚乱做些病急乱投医的蠢事要好的多。李沧浪一遍遍的暗想:少林寺既然不肯直接与天下剑盟敌对,那却还有谁可以求援

    答案很多,但却未必合适:比如号称江湖第一大帮派的丐帮,其因坐拥十数万丐帮弟子而强极一时,它若横起来,任何门派都拿他们没办法。但丐帮也要面临少林一样的顾虑,尤其是丐帮还不具备少林寺在江湖中的尊崇地位。又比如在江湖中讳莫如深的神遂宫,只是天下剑盟的诞生本来就是要正面抗争神遂宫的,若选择与神遂宫为伍,岂不更让天下剑派所仇视

    思来想去,李沧浪都觉得不妥,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前路忽有三位负剑的道人飘摇而来。这三人俱是白发白袍着装,又手执花白拂尘,如今突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真要让人误以为是神仙降临了。

    李沧浪定睛一看,一眼就认出他们来:“原来是长生道教的人。”

    只是长生道教一直隐于伏牛山炼丹修道,并不多参与世事,如今三位教中仙宿齐下山来,实不多见。

    “敢问道长可是长生道教欧阳掌教”李沧浪连连下马上前问道。

    为首那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当即恭谦道:“贫道正是欧阳丹丘,请问阁下是”

    李沧浪稍稍一顿,便也恭谦答道:“在下云台派李沧浪。”

    “原来是云台派的李掌门,失敬失敬。”欧阳丹丘赞道。

    见掌教师兄在前方与人相谈甚欢,后面两位老道便凑了过来。欧阳丹丘于是分别向李沧浪介绍起自己的两位师弟,其中大鼻子的是严道明,耳垂及肩的是徐长庚。但相比于结识这些武林名宿来头,李沧浪更好奇这些人一起下山的缘由。

    却不待李沧浪细问,严道明却发起牢骚来,徐长庚见状连连拉了下他,才算不至于在人前失礼。欧阳丹丘不想李沧浪误会,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原来当今皇帝信奉玄道之说,每三年都要在别苑举办一场玄门辩论,长生道教向来被推为道家宗源,不仅是这论道的常客,还多受朝廷封赏。可是在今年的论道场上,蓬瀛紫阳观却自称道法正宗,并当众向长生道教发起论道比试。

    对于这个蓬瀛紫阳观李沧浪是早有耳闻的,不仅因为它是道家茅山宗的嫡系传承,还因为它是天下剑盟排第二把交椅的东坛坛主。李沧浪知道天下剑盟在总坛八方城的引领下,成事无所不用其极,长生道教在辩论中会输给他们是再正常不过的。

    果与李沧浪猜想的一样,紫阳观在论道中扬长避短,其以道家思想治理国家为要阐述道法应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建议朝廷应当从天地循环的大道中寻求规律,来合乎天地道理的治国齐家。相比于消极出世的炼丹学说,紫阳观的道家思想显然更合那些要治理天下的文武大臣的胃口。

    但信仰终归是信仰,皇帝需要的道教就是修身养性的,至于治国之术,大把有才之士在排着队献计献策,帝王家独不缺此。

    只是朝廷也需要平衡,皇帝总不能凡事凭借一己好恶专断决定,对于大臣们的不同意见,他也只能尽量做出公正决断的样子来。紫阳观知道论道不足以分出高下,便以道家传承的剑法比试决出胜负。稍稍了解道家的人都听过玄门以剑术闻名的说法,长生道教与紫阳观各以祖传绝技比试,自然最公平直接。

    “那玉蝉子的《太乙剑法》也算武林一绝,更莫论他精研数十年的《紫阳玄功》了。”李沧浪神情凝肃道。

    欧阳丹丘正欲接话,却不料严道明已直直插上话来道:“那玉蝉子的功夫也不怎么样,他们胜取,纯粹是使诈得来。”

    “输了了就是输了,师弟逞一时口舌之快就能赢回来不成”徐长庚反问道。

    严道明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但不服气之情仍旧溢于言表。李沧浪忽然对当时比试的经过越加有兴趣了,细问之下,他才恍然过来。原来紫阳观以玉蝉子师兄弟四人之力与长生道教分别对垒,但欧阳丹丘方面只有三人能上场,无论怎么对阵,长生道教都会有一人要多参加一轮。而双方俱是本门最顶尖的高手,任何一人多战一场都将有巨大消耗,待到已出战的欧阳丹丘再战白虹道人时候,便再难与之平分秋色了。

    李沧浪听罢细细一想,这紫阳观不仅占了人数优势,还在排兵布阵上面占得先机:武功最强的玉蝉真人头阵对敌欧阳丹丘,平手后由武功最弱的平章道人对抗徐长庚,平章道人失手后,再以海翁道人对抗严道明,三局下来双方各是一胜一平一负局面。而决胜场便交由白虹道人对战内力大为消耗的欧阳丹丘,久战之下紫阳观终以多赢一局胜出。

    “胜败乃兵家常事,希望道长在下一回论道中夺回道法正宗的名号。”李沧浪劝慰道。

    欧阳丹丘却呵呵一笑道:“以武功的高低来论道法是否正宗,这样的名头不要也罢。”

    徐长庚听罢频频点头赞许,严道明亦连称:“就是,就是。”

    就在三位道人打算告辞而去之时,李沧浪忽然叫住欧阳丹丘道:“我有一事想请教欧阳掌教,不知可否借步相谈”

    欧阳丹丘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便与李沧浪复步至路旁的河畔。徐长庚和严道明不明就里,只好就地坐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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