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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有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疏桐雨

    李沧浪看了眼脚下的淙淙溪流,便相信此处谈话不会为外人听取,这才神色凝重的说起天下剑盟强拉门派入盟的事情。长生道教虽然隐于深山,但有不少教众都是武林剑派中人,李沧浪所要讲到的事情欧阳丹丘自然也是知晓一些的。

    “李某听人说月前巨剑门被灭了门,掌门王孙孝也惨死当场。”李沧浪悲怆道。

    此事发生尚不太久,刚刚参加完朝廷论道的欧阳丹丘还未听闻,经李沧浪这么一说,他便也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贫道曾耳闻巨剑门王掌门乃敦厚之人,一向与人结善,怎的会落入此等惨烈下场”欧阳丹丘疑惑道。

    李沧浪望了望欧阳丹丘,便迟疑问道:“欧阳掌教果真不知其中由来”

    欧阳丹丘果断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确不知其中隐情。

    李沧浪随即产叹一息,便将去岁秋冬发生的另外两件事情也联系一并说与对方听。两仪门乃长生道教弟子所创,而疾风堂早年亦曾来伏牛山挑战过,关于这二派的遭遇欧阳丹丘自然是知道的。

    “八方城为了对抗神遂宫而发起天下剑盟,却不知这剑盟在兼并过程中给江湖各派造成的伤害比神遂宫还多,真乃本末倒置。”欧阳丹丘叹道。

    “这天下剑盟说是为了联合各派一起对付神遂宫,但实际上却是八方城一家操控的舞台,顺他意思的就拉伙进来,不顺他意的就斩尽杀绝。长此以往,只怕我们也会摊上这等晦事。”李沧浪忧愤道。

    欧阳丹丘似乎明白了李沧浪的意思,便刚正说道:“我长生道教流传千年,却不受八方城这等摆布。”

    李沧浪见欧阳丹丘如此表态,便又追问起八方城是否给长生道教下入盟书函的事情,在他看来,长生道教不仅是玄门正宗,更是剑派中的数一数二的豪强,天下剑盟是肯定不会漏了它的。

    欧阳丹丘听罢便笑道:“长生道教归隐深山,他们定是畏惧此中山高水远,便在京师候着。”

    说罢,欧阳丹丘便从怀中掏出一封落款为“天下剑盟”的信笺来,正与云台派收到的一般模样。李沧浪却是说不出该高兴还是难过,便也将本门收到入盟信函的事情讲了出来。

    “不知欧阳掌教要如何应对”李沧浪试着问道。

    欧阳丹丘并不直接回答,却反问李沧浪有何打算。李沧浪不敢贸然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义愤填膺道:“天下剑盟这般咄咄逼人,真是不给人活路了。我云台派虽然式微,但要想强压屈服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欧阳丹丘于是夸赞李沧浪刚正不阿本色。但李沧浪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再多的赞誉都抵挡不住天下剑盟的兼并步伐,如果不能联合起更多的力量,他日剑盟一旦席卷而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李沧浪于是再问欧阳丹丘的对策,欧阳丹丘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前番已经说过了,长生道教千年传承,不受外人摆布,贫道不接受这入盟书函的邀约便是。”

    李沧浪却连连摇头急道:“欧阳掌教有仁厚之心,但八方城却绝无仁义之举,只要不归顺天下剑盟的,无不落得凄凉下场。比如欧阳掌教刚才说的这一次论道,明显就有天下剑盟刻意操纵的痕迹,他们不达到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欧阳丹丘这才想起论道前紫阳观曾与诸多大臣往来,便难怪后来那些大臣会同意两派以剑法试真章的荒唐提议了。可惜当时他只笑玉蝉真人阿谀奉承,却并未作过多联想,如今被李沧浪再度提起,欧阳丹丘便也隐隐愤慨起来。

    李沧浪见欧阳丹丘似有不满,便接着说道:“紫阳观以卑劣手段夺了长生道教道法正宗的名头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来伏牛山纠缠道长,欧阳掌教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欧阳丹丘怔了怔,稍许便又豁朗笑出声来道:“我知李掌门此乃为长生道教着想,但我长生道教世受圣上册封,又有诸位先皇御赐金牌,就算朝廷人马来了也要让我三分颜色。八方城只是一个江湖门派,谅他也不敢在伏牛山上造次。”

    李沧浪相信长生道教存有御赐金牌的事情,也相信欧阳丹丘关于八方城不敢贸然行事的论断,但好不容易碰到个可以团结的大派却最终合不上调,他便也忍不住心头微微一凉起来。

    “长生道教资历深厚,当能免此风波,如此李某就宽心了。”李沧浪羡艳道。

    “那贫道就谢过李掌门的关心了。”欧阳丹丘谢道。

    二人再相互一拜,便就此别过。




第十二章 出手解围
    这连番遇到的不顺遂让李沧浪倍觉受挫,但所有这些失望感受却又于时局无益,若不想就此被天下剑盟掌控,那么他就必须继续联络其他志同道合之人。于逆境中抗争的人,是连半刻宣泄情绪的机会都没有的。

    中原武林虽浩浩荡荡,但在除去这些不合适或者不愿意的门派后,李沧浪已无多少对象可选了。细算来,实力能够称强的不过天山、崆峒和蜀山三派而已,至于其他无甚规模的小门派,便就来了也不过是徒增心气罢了。

    李沧浪只叹当初选了上少林寺而没有去拜会崆峒和蜀山派,兴许他们的处境看法会和自己一样。李沧浪又忽然想起萧让独上天山的事情,此时便也急切想知道天山派掌门吴快哉的想法。掐指算来,萧让也应该完成了使命回到云台派,李沧浪于是策马往自家门派赶去。

    但令李沧浪意外的是萧让并没有回到云台派,反倒是自己这段时间的离开还给门派带来了不少麻烦。李沧浪才刚刚抵达云台山脚下,就发现其间聚集了一群草寇,看情形似乎正要对云台派开展攻势。而山门下的那一头,一干云台弟子亦在隘口严阵以待,却是谁也不敢有半丝懈怠。

    李沧浪暗觉不妙,遂当即一个箭步飞身而过,转瞬间便稳稳的立在对峙阵中了。

    草寇们见得来者身手不凡,便都暗下疑惑;而云台派上下见掌门从天而降,却是各个欢欣鼓舞起来。

    “在下云台派李沧浪,不知各位绿林朋友来此有何贵干”李沧浪收起剑问道。

    “原来你就是云台派掌门李沧浪,来的正好,我们正要找你呢。”草寇中一个面相凶煞之人恶狠狠的说道。

    云台派弟子见不得有人以此等口气和掌门说话,皆挺剑而出。李沧浪此刻只想弄清事情原委,便抬手止住了门下弟子。

    “我云台派与各位绿林朋友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缘何今日却找上门来”李沧浪不急不缓的问道。

    “哈哈,堂堂一派掌门装起糊涂来竟和真的一样。”草寇中有人笑道。

    此语一出,草寇们便更肆无忌惮的嘲笑起来,更有甚者还讥讽云台掌门乃虚伪小人。如此情景云台派弟子哪里还看得过去若非李沧浪喝退门人,只怕双方非要大打出手不可。

    “昔闻绿林好汉多是直来直去的痛快人,何不也同样直来直去的把话说个清楚”李沧浪耐着性子说道。

    草寇中旋即有个头戴戒箍的胖子喝住部下,然后又大摇大摆的上前瞪住李沧浪道:“你云台派大弟子萧让杀死了饮血岗的赤目郎君,识相的就乖乖把他交出来,否则我阴风寨必叫你们血溅云台。”

    李沧浪自是见不得这莽匪的粗蛮风气,但若照那胖子所讲,他又觉得此事蹊跷非常,原因无外如是:其一、萧让往天山送完礼后直归云台山即可,怎会冒冒失失的去往巫山饮血岗生事其二、赤目郎君在江湖中久有狠名恶名,靠的除了他生饮人血外,就是那一手诡异奇绝的“幽冥爪”功夫了,萧让虽在江湖后辈中颇有成色,但仍旧是敌不过赤目郎君的。

    只是不待李沧浪一一问出,阴风寨的草寇们早已无耐心来听了。李沧浪知道饮血岗和阴风寨都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恶人帮,未免多生枝节,也为了彻底弄清真相,他便转而询问起身后的弟子来。可是李沧浪不问还好,一问,这萧让自上次去天山后就再没回到云台派。李沧浪暗下焦急道:“莫非萧让出事了”

    阴风寨的人见李沧浪迟疑,便下通牒要求李沧浪即刻交人。

    “萧让此刻并不在山中,待他回来,我定问清缘由,是非曲直李某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李沧浪不亢不卑的说道。

    阴风寨的人岂肯就此离去那领头的胖子于是向着李沧浪再喝问一句:“交不交人”

    “事情我已讲的很清楚了,阁下也莫要欺人太甚。”李沧浪愤道。

    李沧浪话语未毕,那戴着戒箍的胖子便提刀砍来,着实是蛮劲十足。便见李沧浪只虚步一闪一撤,就把这危险局面化解的干干净净,待胖子再欲追砍时,李沧浪已经长剑出鞘的相迎过来了。

    场上二人才一交手,阴风寨和云台派的人马便也冲杀过来,眼见这巴掌大的空地就要变成一个混斗场了。却此时,李沧浪长剑左右一挥,旋即便各有一道剑气朝两边削飞过去,剑气所过,遂在草地上生生翻凿出一条寸余宽的沟槽,直将两派人马分隔开来。

    阴风寨的人哪里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剑上功夫,便都惊讶着面面相觑起来。云台派的弟子知道李沧浪剑气划地的意思,也只得站在这沟槽前仗剑而立。场上于是又回归到李沧浪与胖子单打独斗的局面中来。

    但胖子的刀法徒有蛮力,却始终近不得李沧浪之身,一番抡舞下来,不仅没有伤到对手分毫,自己还累得气喘吁吁了。却还多亏李沧浪手下留情,否则这胖子又岂能在李沧浪手下走上这七八回合

    所谓旁观者清,阴风寨的人见胖子头领直落下风,便都个个暗叫不妙。但所谓当局者迷,胖子头领不想人前丢了脸面,虽明知不敌却仍要继续强攻。

    却此时,李沧浪却忽然喝住胖子道:“阁下若再无理取闹,就休怪李某剑下无情了。”

    当着一帮部众的面,胖子怎甘示弱但胖子才迈出一步,他便觉得胸口、背上皆清爽无比,待低头去看时,他才发现自己所穿的衣物早已篓烂成片絮之状了。就在胖子惊讶之时,他又忽觉额头宽松,翻眼望去,却发现自己头上所戴的紫金戒箍正裂成两半的缓缓滑落下来。原来刚才李沧浪是以无形剑气在胖子身上挥洒了一番,若非他手下留情,这胖子头领只怕早被刺成个筛子了。

    胖子难以置信的望着李沧浪,却最终还是默默的退回阵中去。而一干阴风寨的人见头领这般狼狈,便谁也不敢再吱声。

    “李掌门剑法高超,我海大胖佩服万分。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萧让有种就一辈子守在云台山别出江湖。”胖子头领又急又气的说道。

    李沧浪知道这些绿林人士最记仇恨,便朗声说道:“如果萧让果真无辜杀了赤目郎君,我自会带他去饮血岗交代。但如果萧让没有做这些事,那李某就只能亲自去阴风寨讨个说法了。”

    海大胖自知今日敌他不过,便只得不大服气的赞同下来道:“但愿李掌门公道办事,不要包庇门徒的好。”

    说罢,海大胖便领着数十部众撤下山去。

    李沧浪这一番出手不仅震慑了对手,更是极大的鼓舞了在场弟子的士气,便见门下弟子纷纷夸赞起掌门超绝的功法来。李沧浪心里还想着萧让杀死赤目郎君的事情,根本无暇去理会这些。

    却此时,隘口忽然奔来一位着素衣的妙龄少女,虽远远相隔却连连喊着“爹爹”来。这声音清纯甜美,犹似天籁,直是沁人心脾。李沧浪听罢当即愁眉舒展,脸上亦浮现出少有的笑容来。

    这位素衣少女正是李沧浪的独生女儿李苓思了。二八芳龄的她生得身姿娇婉面若芙蓉,活脱是个水灵清秀的美人儿,云台派的弟子们虽与她时常照面,但每次见都不免心下忐忑起来。而说到最被李苓思所惊艳的人,自然是随在她身后的那个玉面少年楚鸣乔了。萧让以降,就属他在一众弟子中成就最好,亦是云台派当仁不让的二师兄。

    只见李苓思一上来便拉着李沧浪手臂嘘寒问暖起来,仿佛她父亲在外出的这一两月是吃了多大苦头似的。李沧浪自是深感慰藉,便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为父这一路上都还顺利,苓思勿用担心。”

    “对了,大师兄怎没有和爹爹一起回来”李苓思忽然急切的问道。

    她不问还好,一问,李沧浪便火气上来了,起码这前来找岔的阴风寨草寇就是由萧让招惹来的。李沧浪于是当场追问萧让下落,众人知道掌门是要发火,便都只摇头着不语,唯有楚鸣乔上前恭敬作答道:“自上次随师父下山后,大师兄就再没有回到云台山。”

    李沧浪本就急于向萧让问清天山派的立场,又需要他说明饮血岗赤目郎君的死因,如今竟然找不着人,却如何能不着急

    “大师兄不是和师父一起办事去的吗……”人群中有人支支吾吾的说道。

    但李沧浪脸色一黑,他便什么要说的话语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李苓思见李沧浪对萧让大为不满,又似要责骂答话的弟子,便拽着李沧浪的手臂委屈道:“爹爹走了那么久,一回来就要朝女儿生气……”说着说着,李苓思的眼眶便红润起来。

    李沧浪最是心疼自己女儿,哪里见得她哭泣,便当即和声安慰一番。待李苓思破涕为笑时,他才唤弟子们上山去。



第十三章 伤心之人
    云台派此番倾巢出动与山下草寇对峙,派中便就只留了一位年纪最小的弟子把守,见到师父领着一众师兄弟们归来,他便放下肩头擎着的苍鹭,然后才默默问道:“山下的贼寇都被驱走了吗”

    这位弟子名唤乐天,虽然年纪最小,但却因为入门早的缘故,他已在云台派弟子中排行第四,仅次于萧让、楚鸣乔和李苓思。乐天这一问,众弟子便将先前李沧浪在山门下速退强敌之景绘色说出,罢了又纷纷夸赞起掌门的卓绝武功来。崇敬的话语虽从自己人口中说出,但却也听得李沧浪心中舒坦许多。

    “赤目郎君不是大师兄杀的。”乐天对着李沧浪默默说道。

    李沧浪望着这位稚气未消的弟子,便也奇道:“你如何断定”

    “是甘师叔告诉我的。”乐天不假思索的答道。

    李沧浪一听便脸色迟疑起来,而一众弟子亦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原来乐天所讲的这位甘师叔正是云台派已故掌门甘清之子甘棠,亦是李沧浪的小舅子。只是这甘棠生性孤僻,平素不与任何人往来,虽同在云台山上,却偏偏独居在后山的小孤峰,期间但有不请自来者,无不受他扫帚伺候,可谓十足的怪人。

    李沧浪知道甘棠原本就是一个聪慧之人,只是记恨其父当年未传位与他而故意消沉,他能找乐天说话,就说明困扰他七八年的心结可以打开了。甘棠若能与自己尽释前嫌,那云台派便就多了一个一等一的好手,怎么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李沧浪于是眉头舒展的追问起甘棠的看法来,乐天只似懂非懂的答了句:“甘师叔说如果赤目郎君真的是大师兄杀的,那么来的就不应该是阴风寨的人。”

    李沧浪听罢当即豁然开朗道:“不错,饮血岗赤目郎君如果死了,第一个找上山来的就该是空幽谷碧珠娘子了。”

    云台派弟子大多缺少些江湖阅历,自然不明白李沧浪此话的来由。但对于年纪更长的李沧浪和甘棠来说,他们则对其中瓜葛了解许多。想那饮血岗赤目郎君与空幽谷碧珠娘子乃是一对爱恨相生的老情人,他们彼此就是对方恩怨情仇的全部,若然赤目郎君枉死,碧珠娘子岂会善罢甘休而阴风寨虽与饮血岗在江湖中臭味相投,但交情却还不至于要替赤目郎君来犯险复仇。

    李沧浪想到这里,便隐隐觉得阴风寨的人前来滋事乃刻意为之,但自己离开门派已有一两个月,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离奇皆一无所知。如此,他便将武林最近发生的事情询问起楚鸣乔等人来。可惜江湖近来还算太平,除去巨剑门被灭门外,并无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李沧浪再凝神一想,便大概猜到其中一二。只是此事既然甘棠参与了调查,又何不前去看看他有何进一步的发现当然,对于李沧浪来说,这也是一个修补二人关系的好机会。李沧浪于是让弟子们退下,却只独独唤上乐天。楚鸣乔知道师父是要去找甘棠,但一想起那位怪师叔他就心里发毛,便只好跟着李苓思退下堂去。

    李沧浪和乐天边走边聊,却是难得的惬意轻松起来,既是因为他从乐天口中得知甘棠一直心系云台派,同时也是因为乐天稚嫩单纯的说话方式。一个人的年纪越长,便就越容易与稚子亲近,归根结底仅是人少心善,不含什么花花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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