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应有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疏桐雨
李沧浪觉得甘棠的话十分的有见地,便说道:“此举真是一箭三雕之策,不仅可以进一步压迫我云台派入盟,还顺势试探神遂宫的反应,同时又清理剑盟中的异己之辈。武中圣果然是个厉害的主。”
“看来你倒是很佩服武中圣的。”甘棠鄙夷道。
李沧浪只得无奈叹气。
甘棠冷冷的审视李沧浪一番,末了,才说道:“武中圣的最后一个用意你说错了。”
李沧浪惊讶的望了望甘棠,便追问他有何高见。甘棠的看法果然与常人大不相同,武中圣希望剑盟中有人以此非议或反对他,其实是为了重组天下剑盟,而这一点又要从十多年前八方城发起天下剑派同盟之约说起。当年八方城发出盟约后,江湖中鲜有呼应门派,若非与八方城交好的紫阳观和青城派相投,只怕这剑盟会变成一个空架子。这两派加入后又分别拉拢劲苍派和泰阿派入伙,至此天下剑盟才算有了与神遂宫正面相争的资本。但成也萧何败萧何,天下剑盟规定武林大事需由东南西北四坛坛主与总坛主一起商议决策,非坐这五坛位置的门派就算有再好提议也无法直接发挥出来。但劲苍、泰阿在剑派中并不算太突出,青城派与紫阳观也只堪堪算得第一流,这四派稳坐天下剑盟四坛坛主之位,其实就堵死了其他更大门派加入剑盟的路子。比如天山、崆峒两派是肯定不甘屈居劲苍、泰阿两派之下的,而长生道教也不愿青城派和紫阳观骑在自己头上。
天下剑盟这些年难以笼络到最顶尖的那一批剑派,原因便就在此。武中圣知道天下剑盟当前的座次排位不改,定难再进一步。但他又不大敢无故贸然改变座次,否则内部一旦起了争执,这天下剑盟就有分崩离析之危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犯下原则性错误,其他与之关系密切的坛主、门派不好插手,他才能按着自己设想逐个去收拾。
“武中圣若做到了这一点,天下剑盟就能再做大一圈,到时与神遂宫平分秋色也非不可能。”甘棠分析道。
李沧浪听罢大为赞同,但旋即又后悔道:“我云台派有你这样的人才却不能用,实在是莫大的损失。”
甘棠却丝毫不在意,只默默问道:“你对当今武林有何看法”
李沧浪一愣,便思索起来,片刻才答道:“当今武林有三派,一是少林为首的传统门派,二是以八方城为首的天下剑盟,三是神遂宫。三派鼎足而立,犹似曹、刘、孙局面。”
“你说对了一半,却又说错了一半。”甘棠低沉道。
李沧浪一惊,连连追问自己说错的一半在哪里。
“当今武林自分三派,神遂宫由光明神教分化而来,不仅高手如云而去还有教众无数,实力首屈一指;以八方城为首的天下剑盟囊括了江湖大大小小八十一个剑派,且还不断扩张,其实力可算第二;而传统门派虽有诸多如少林、丐帮之类豪强,但各有算盘各自为政,实力其实最弱。”甘棠说道。
李沧浪虽也赞同,却并不觉得自己把这三派排错位置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甘棠自然也不会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只继续说道:“三派既然实力不均,而神遂宫与天下剑盟又加速在武林中的扩张,三足之势定然要变成他们两强争霸局面。曹、刘、孙可以纵横联合,但这三派却不存在这种可能。”
李沧浪隐隐感觉出甘棠话中深意,便默然沉思起来,良久他才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云台派要如何在这纷争之世保全下来呢”
“你现在是掌门,这是你要去想通的问题。”甘棠直截了当的答道。
李沧浪听罢又愁上眉来,云台派式微后只算得二流门派了,既无能力回绝天下剑盟维持中立,又无实力联合少林等门派求得自保,往后一旦武林出现争霸局面,云台派亦无独善其身之可能。真是进又不得腿又不能。
甘棠只静静等候李沧浪的答复,便再不多说半句话来。
李沧浪看了看甘棠,又思虑再三,终于开口道:“方才与你一谈,才知我云台派不仅有近忧还有远虑。但凡是总有个先后次序,天下剑盟入盟约书之期还剩一个多月,此事若弄不好我们肯定难逃疾风堂、巨剑门的悲凉下场。”
李沧浪见甘棠仍旧不语,便悲愤道:“天下剑盟的实力虽远远胜于我们,但我云台派也是有骨气的,到时他若强压,我唯有与之拼个玉石俱焚。”
“然后呢”甘棠冷道。
“纵然我云台派不幸也遭灭门,但其中不屈气节定与世长存。”李沧浪慷慨陈词道。
甘棠随即冷笑不止,笑着笑着便又狂纵起来,最后才问道:“你觉得云台派掌门的职责是什么”
“自是勤苦钻研、除魔卫道,将云台派发扬光大。”李沧浪斩钉截铁答道。
“门派都没了,又如何实现你所说的勤苦钻研、除魔卫道、发扬光大”甘棠质问道。
李沧浪虽一再以道义相争,但甘棠却连连摇头,末了才问道:“你可读过几本史书”
李沧浪愣住了,他自入了云台派后,先是一门心思放在学艺上,待做了掌门后又事务繁多,哪有闲工夫去看些与门派无益的书籍。但甘棠就不同,他当年消沉后,终日在小孤峰酒剑度日,甘清不想他就此颓废,便遣人找来许多史书典籍供他打发时间。七八年下来,甘棠早将那些典籍看遍,无论眼界还是格局都大为开阔,更莫论从中悟出的道理了。
“天下是由人构成的,而史书载册的莫不是人心事情。大天下而小江湖,亦是相同道理。”甘棠说道。
李沧浪默默点头,便试探着问道:“说到人心,便是如何逐利;而说到逐利,便是如何取舍。这样说可对”
甘棠总算难得一次的赞同起来。李沧浪于是顺着话题继续说道:“少林、丐帮乃家大业大的门派,故无人敢轻易打他们主意,所以他们容易保存现状。但我们云台派式微已久,想在这人人贪争的世道存活下来却比他们艰难的多,若无屈伸之道,必定要面对各种强敌,实在不是上上之策。”
甘棠知道李沧浪还有话说,便又再赞同道:“屈伸之道本来也是江湖生存之道,可惜一些人却守着面子过活,最后只能落得满盘皆输局面。”
李沧浪被这话大为鼓舞,便说将开来道:“其实云台派本可避免今日困境的,但有师门遗命在,我们却也只得遵照着硬撑下去。”
“如果不受遗命限制,你又会做出何种高明的屈伸来挽救云台派呢”甘棠试着问道。
第十六章 达成共识
“如无遗命在,我将答应加入天下剑盟。”李沧浪正色道。
甘棠却并不显意外,因为他知道这才是云台派当前唯一能够自保的办法。李沧浪见甘棠对此似乎并不抵触,便又接着说道:“加入天下剑盟实乃无奈之举,但也绝非长久之策,否则日后它与神遂宫决斗时,我云台派必受无妄牵连。”
甘棠觉得能说出如是观点的李沧浪才像有远见有作为的一派掌门。只是武中圣把持的天下剑盟限制颇多,云台派一旦加入,就再无什么自主自由可言,又如何去实现李沧浪所想的暂时过渡的想法呢
“前番说到武中圣一箭三雕之计时,你不是说我把最后一点说错了吗”李沧浪机警的问道。
甘棠瞬间恍然过来,便起身说道:“转机就在于此。”
不需多说,二人的策略算是一致的了。
“不错,天下剑盟如不改制,就无法收纳其他大的剑派;但贸然改制,又会遭致现有坛主的极力反对。我们何不以此提个要求,那就是新入盟的门派需给予一年的观察期,用于各大门派来融合和过渡。期间彼此身份已经是天下剑盟的成员,但却有自主自由处理本门事务的便利。这样既兼顾原有坛主的利益,又实现了武中圣想让天下剑盟扩张的目的。”李沧浪细细说道。
“前面的都好说,但是后面这个自主处理各派事务,恐怕武中圣是不会答应的。”甘棠迟疑道。
“这我倒不担心,因为天下剑盟要笼络剩下的大门派,就不能以过往在小门派上使用的强压办法,一张一弛之道,想他也能谙透。况武中圣一心所想乃是剩余的各大剑派都能加入剑盟,就算有个临时折中,他也会考虑接受的。”李沧浪自信说道。
甘棠细细一想,却始终未下定论。
“只是这个决定要违背师门遗命,恐怕山门中会有人反对……”李沧浪迟疑道。
甘棠知道李沧浪这话其实是担心自己不同意,毕竟全派弟子中就只有他和李沧浪一个辈分了。如此,甘棠便直直表态道:“掌门老爹已死,今日云台之艰,他也管顾不来,说到底还是要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去处理。况此乃解决云台派危急的唯一办法,我倒是十分赞同。”
李沧浪当即心下激动起来,甘棠这一番心声,又何尝不是他几近绝望时的想法甘棠同意了,那么下一辈的弟子便就无人能阻拦的了李沧浪,唯有如此,加入天下剑盟一事才可实现的了。
“此番加入天下剑盟切莫显得急切,最好是拖到武中圣他们亲上山来再定。”甘棠交代道。
“这是自然,否则我们加入天下剑盟后岂不被人看轻更何况我们还能以此向武中圣讨价还价,为云台派日后在天下剑盟立足多要些便利来。”李沧浪得意道。
甘棠虽然支持加入天下剑盟之举,但却不喜李沧浪这番表现,如此他便严肃提点道:“加入天下剑盟不过是暂解云台之危,下一步你又该如何打算”
李沧浪却不急着回答,只自得说:“先走好这一步,后面的事情我自当见机行事,却是万万不会叫云台派吃了亏的。”
“可莫聪明反被聪明误。”甘棠警醒说道。
李沧浪见甘棠对自己的态度比之初始已大为好转,便从篮子里取出好酒好菜道:“这是给你带的酒菜,你拿去吧。”
甘棠扫了这些酒菜一眼,便冷傲说道:“今日你砍断我种的蕙柳,这酒菜我受之无愧。”
李沧浪不与甘棠呈口舌之快,只转而说道:“你有一身高超剑术,又有过人的才思,何不搬回去为师门施展”
甘棠戳开酒坛子后猛喝了数口,良久才说道:“我在小孤峰自在惬意,哪都不会去。”
李沧浪知道甘棠的臭脾气,便又转问他能否帮忙传授弟子武功,如此也算是给云台派出了大力了。但甘棠却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我的武功是自己这些年单独悟出来的,和云台派已没有什么关系。况且就算我肯教,那帮兔崽子们愿意跟我学吗他们一个个都当我是疯子而已。”
李沧浪知道甘棠所言不虚,便不再作强求。不过既然提起教授武功,甘棠却说出自己的一个要求来,那就是乐天不把他当疯子看,他要乐天每日来小孤峰学习剑法。李沧浪觉得甘棠能教一个算一个,尤其是乐天年纪小,还未学到多少东西,来此深造总比天天养鸟捉猫要出息的多。
李沧浪于是举头望去,便见乐天正兴高采烈的朝此奔来。
“甘师叔,我捉到你说的小猴子了。”乐天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来。
甘棠瞄了一眼后故意放大嗓门说道:“既有烈酒,正好取那猴脑来下酒。”
乐天一听,脸色当即怔住了,便连连摇头道:“不可以,不可以。”
李沧浪遂趁机说道:“你若不想他吃了猴脑,最好就答应他的条件,每天来此向你甘师叔勤学武艺,莫再捣腾些没用的东西。”
乐天点点头,便什么都答应下来了。甘棠却鄙夷着瞪了李沧浪一眼道:“我愿教他,并不是一种交易。”
李沧浪不想再触及甘棠敏感的神经,便连连招手示意不提此事。既然一切都已谈妥,而甘棠也打开心结,那李沧浪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再三交代乐天不能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后,李沧浪便径着小树林畅快的回去了。
李沧浪以一己之力击退来犯之敌,自是让云台派威风大涨,此事虽已过去半日,一众弟子们仍旧沉浸在津津有味的回忆之中。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心里想着此等威风事情,比如李苓思,因为萧让音讯全无而黯然伤神;又比如楚鸣乔,因为见着师妹消愁而黯自萦心。
“你说大师兄会不会是遇到什么不测了”李苓思焦虑问道。
楚鸣乔自然答不上来,虽然心里酸酸的,但他也不希望萧让有事,便宽着眉宇说道:“萧师兄吉人天相,必定平安无事。”
“可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我真的好担心。”李苓思忧伤道。
看到李苓思这般伤神,楚鸣乔心里渐觉失落,但他却也识得大体,便委婉着声音劝道:“师妹放心,萧师兄机敏过人,又最得师父真传,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
经他这么一说,李苓思又想起萧让平日能耐无穷的样子,便这才一扫愁云的说道:“楚师兄说的没错,大师兄心思机警,本领又好,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楚鸣乔正要附和,李苓思却忽的一转话语道:“我这就去三清堂乞求天尊保佑大师兄。走,你也跟我一起去。”
楚鸣乔暗地里觉得有些委屈,但他不想辜负了师妹这番心意,只好默默的尾随而去。二人一前一后才过大堂,就碰上从小孤峰归来的李沧浪了。
却也不知为何,李沧浪见到女儿与楚鸣乔单独在一块儿后就面色凝重的责问起来。李苓思只道父亲是在小孤峰碰了壁,自不会作多想,但楚鸣乔却明白师父此举是不悦自己与师妹在一起。在楚鸣乔看来,大师兄萧让才最得师父心意,往后师父不仅要把掌门位置传给他,甚至连女儿的终身大事也已托付好了。
“萧让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本事,你们在山上干着急能有什么用”李沧浪责问道。
李苓思不知父亲为何这般火大,也不敢贸然抵触。楚鸣乔明白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便连连点头道:“师父教训的是,我看我们还是去做些对门派更有帮助的事情好。”
李沧浪听得楚鸣乔这番表态,又见他似乎并不缠着李苓思,便这才松口道:“萧让迟迟没有回山,不如这样,你即刻带两人下山打探,无论结果如何,半个月内务必回来禀报。”
李苓思听得父亲要安排人下山去找萧让,便自告奋勇的向李沧浪请缨同去。不待李沧浪答复,楚鸣乔却一口否决道:“此行路途遥远,更兼江湖险恶,师妹当留在山门中为好。”
楚鸣乔的话语正符合李沧浪心思,但他却难言高兴,只默的看了这位二弟子几眼,最后才五味杂陈的嘱托道:“下山后凡事谨小慎微,切莫招惹闲事,七八日后如还无消息,便原路返回。”
楚鸣乔虽憾师父偏心大师兄,但此番悉心叮嘱,却又让他心头一暖,便感念道:“弟子时刻铭记师父教诲。”
说罢,楚鸣乔便转身往前院抽调人手去了。
第十七章 下山寻人
楚鸣乔在一众师弟里选出铁蛋和陈子豪两位精壮一同下山去打探消息。行前,李苓思亦备了糕点相赠,并再三嘱咐他们一定要找到萧让。铁蛋与陈子豪只记着好吃的点心,便无论何事都一一应允下来。楚鸣乔知道她心里只有萧让,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但念及与大师兄的手足情谊,他又觉得自己不可以私误公。如此,楚鸣乔便豁然答应道:“萧师兄亦是我的手足兄弟,我自当全力以赴。”
李苓思听了直是感激不已,但她越是如此,楚鸣乔就越觉着心里别扭,或许不再诉说才是时下最好的决定。楚鸣乔只好点点头,再道上一句“保重”后,他便带着两位师弟直下山去了。
此行去找萧让,李沧浪并未交代他们要如何做,缺了指导意见后,三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就顿觉无从下手了。关键时刻还得看楚鸣乔,他想起阴风寨提及萧让曾于月前出现在饮血岗的事情,便思索着推算道:“大师兄未按师命直接回云台山,却是一路南下去了荆蜀交界的巫山,你们说为什么”
铁蛋和陈子豪面面相觑,稍后才答道:“大师兄肯定是碰到特殊的事情要去办,才临时改道的吧”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