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北倾
元丰真人是他们之间最接近天听,最有望飞升上界的修仙大士。
他的地位犹如一个信仰,崇高到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望其项背。
九宗门这么多年能一直占守三界第一修仙门派,其中之一的原因便是有元丰真人坐镇。
若是元丰真人出了些什么事,无论是哪种,都足以引起整个修仙界的震荡。
就在众修仙者都在猜测元丰真人莫名失踪是元寿已尽还是走火入魔修为尽毁时,忽然他又重新出现了。
昭告天下,说让大家遗憾了,他屁事没有。
这段时日只是去抓不肖弟子去了,过几日就在九宗门给大家表演下清理门户。
能不好奇吗?
能不一探究竟吗?
能不看看传说级别的元丰真人收的徒弟是有多倒霉吗?
就在大家翘首以盼,等着明日元丰真人个人专场秀拉开帷幕的同时,摇欢已按着计划趁夜潜进了九宗门内。
光是怎么无声无息的潜进九宗门,摇欢就一连做了十种方案。
什么铁索神钩勾住屋檐悄无声息地翻墙入内啊;什么从相邻的屋顶或者挨着墙根的大树爬上屋顶飞檐走壁的从屋檐下踏过不留声啊;什么刨个狗洞钻进去啊……
纷纷没用上。
她在想方案的时候完全忘记自己是一条龙了……
一1条成年的可以化形还会诸多法术的美人龙!
所以,摇欢在被帝君掐了隐身诀后随手拎进九宗门内时,内心其实是有些崩溃的。
九宗门这种修仙大宗门怎么可以连点防御法阵都没有!
怎么可以随便一条龙隐身后就能大摇大摆走正门进来了?
不过事实上,九宗门的确有护山大阵。
只不过这种大阵都极耗灵力,除非是遇到特别的险情,否则不会开启。
九宗门的正门也并非没有设立迷阵,陷阱。
往年来九宗门求职拜师的人多如牛毛,若门口不设些小法阵,这一年到头估计没有一天是能清闲的。
只是这些法阵对于寻川而言,手指头都不用动,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消弭于无形。
一行数人都是见过场面的,再不济就是余香,也是有些江湖经验的,这些门道若还看不出,也枉活了这数百数千数万年。
是以,这么多人里,唯有摇欢很是认真的以为……九宗门不过尔尔而已。
余香怀中抱着已化回原形的回渊在前领路。
她虽在九宗门内修炼至今,但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九宗门派内却是第一次。
近到九宗门主殿后,余香的步伐一停,转身看向身后的摇欢,往九宗门主殿后的峡谷指了指:“封妖楼就在那片后山里。”
封妖楼顾名思义便不是一个赏月观景的好地方,当年开宗立派的听夏宗主筑下封妖楼为的也是封囚万恶不赦的妖精,法阵内自然多设凶险阴狠的法阵。
硬闯,那可是连寻川都有些费力的事。
“还有,”余香指着另一片隐匿在众山之间,极为靠近后山的那片山头:“那里是元丰真人……是弦一平日里修炼的地方,我也是在那修炼的。”
摇欢顺着余香手指的方向看去。
弦一所在的地方比各位宗师修行的山头要更低矮一些,她看得并不是太清晰,索性跃上离她最近的钟楼楼顶,远眺而望。
她刚站在灰色的屋瓦上,便觉空中有一凌厉的杀意扑面而来,似夹杂着惊雷之势。
若不是她刚爬上屋顶没站稳,此时险些要被这道灵气打个正着。
她吓得小脸苍白,正欲下去脚踏实地,便见帝君不知何时已立于她的身后,牵住了她的手,不悦道:“何时才能不这么莽撞?”
摇欢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这个问题答不上来。
她觉得即使她七老八十了,只要有帝君陪在她身侧,她就永远不会长这个记性。只是这种大实话她自己放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千万不能实话说出来。
帝君若是被逗笑了还好,若是不觉得好笑甚至发怒,别说还能放她去给弦一添堵了,恐怕等会就要被押着送回无名山继续封着了。
寻川看她满面沉思,也不指望她会回答,望了望刚从后山那片山头升起来的圆月,牵着摇欢在钟楼屋顶上坐下:“时日还早,这里地势颇好,暂且守株待兔吧。”
摇欢不疑有他,乖乖地挨着他的身侧坐下来,挽住他的手臂,纤细的双手一左一右地牵住帝君一只手,扬起下巴就在他脸侧亲了一口:“帝君好看得摇欢把持不住。”
明知是这小马屁精随口拍得马屁,寻川仍是被她逗得一声轻笑,取出了一个酒壶在她眼前轻晃了晃:“这是我从九重天外带来的玉露琼浆,可要尝尝?”
话落,他一指顶开葫芦顶,那酒香立刻飘散开来,浓郁芬芳。
摇欢只闻着那酒香,肚子里的馋虫便被勾了出来。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按捺住已经蠢蠢欲动的手,尚存的理智不住的提醒她:“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寻川低头看了眼她攀在他袖口那万分躁动的手指,低了眸浅笑着,轻含住一口酒液,转头覆在她的唇上,舌尖破开她毫无防备的唇齿,直接把口中仙酒渡进她的口中。
这特制过的玉露琼浆,味香如蕴百花,入口舌尖微辣,那辣意并不损酒半分美味。浓郁的酒香就如含在口中渐渐融化的冰糖,一点点入味,带了几丝果香的甜意……好喝得不得了!
一口下喉,摇欢还未完全品出这酒香和酒味,意犹未尽得望着帝君唇边沾上的湿亮,默默地舔了一下唇。
这爱好,倒是和上一世没什么两样。
摇欢上一世还在瑶池时,便喜欢偷了王母酿的酒喝,简直就是个小酒鬼。
后来结实了帝君,摇欢喜爱看他蒸煮茶水时那如画般的一举一动,又喜欢上了喝茶。只那茶香不如酒香浓郁,依旧代替不了美酒在她心中那心头好的位置。
“还要?”帝君晃了晃手中叮咚作响的酒葫芦,晃得那酒香四溢,馋得摇欢几乎要把持不住时才在她双眼直勾勾的注视里,径直又抿了一口。
他微微仰起的侧脸沐浴着已升至半空的月光,那吞咽酒水时,微微滚动的喉结就像是有致命吸引一般,勾得摇欢口干舌燥。
她再也生不出一丝拒意,在帝君下一息递来酒壶时,抬手接过,凑到唇边大口饮入。
这酒的确如她第一口被帝君喂入时那样,酒香醇醇,酒味浓郁。那漫在舌尖,挥散不去的香甜,引得她不知足地喝了一口又一口。
等到摇欢察觉到自己有些醉了,那醉意如月出后的潮汐,一浪一浪拍在她心口时,她才恍然发觉有些奇怪……
她平日里虽然贪杯,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跟个饿了许久的小馋猫一样,停都停不下来。
她醉得快要坐不稳,抱着酒葫芦时还有些迷茫的望着眼前一直凝视着她的帝君,问道:“帝君,可有醒酒药?”
她嘟囔着推了推有些混乱的额头:“摇欢贪杯有些喝醉了……”
寻川一手扶住她发烫的脸颊,一手托住她一头磕下来的下巴把她揽进怀中。
许是他身上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淡香熟悉得她没有了防备,她额头抵着他温热的颈侧,迷迷糊糊地就闭上了眼睛。
“没有醒酒药。”他低头,唇贴着她的额头喃喃低语道。
这九重天外的玉露琼浆,就是贪喝的元始天尊也一次也只敢喝上一杯,多喝便醉,一醉便是数日方能醒来。
摇欢一口气喝了这么多,怕是没个十天半个月的,还醒不了酒。
寻川抱起酒醉的摇欢从钟楼楼顶跃下,踏入扶正的结界之内。
他垂眸凝视着醉得双颊嫣红,如瑶池里那桃花一般面色嫣然的摇欢良久,才终于舍得把怀中的人递给扶正。
换了一个怀抱,摇欢有些不甚安稳的嘤咛了一声。
似被梦魇缠住了一般,倏有所感地轻皱起眉心。
扶正有些犹疑,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寻川。但最后,到底还是什么都能说出口。
寻川便装作没看到扶正那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转身,抬手摸了摸已化为人形的回渊的脑袋。
他戴着余香给他做的小毡帽,在他的掌心里抬起头来,那灼灼的目光对上他时,轻轻的抿起唇来。
寻川轻揉了揉那顶小毡帽,郑重其事地交代道:“我的夫人,还请你暂为照顾。”
回渊动了动唇,良久才不那么情愿地扯住他的衣袖,嘀咕:“说好了啊,只是暂时。你若不回来,我不会管她的。”
话落,又怕自己这些话不够让人信服,他点了点小脑袋,一本正经地加重语气:“真的,我是说真的。”
“你千万,不能让小蠢龙再等你了。”
摇欢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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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回渊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他抬头望着被扶正抱在怀中已醉得不省人事的摇欢,又侧目看了看远去后模糊得只剩一个背影的神君,心里天人交战到他头顶的草叶都耷拉了下去。
前不久,扶正和仙界受玉帝派遣来的仙娥来邀帝君归天。
玉帝的意图并非只是有急事要寻帝君商讨,他的本意是要囚禁寻川回九重天外,不得再干涉三界之事。
他是神明,他只需要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即可。
至于摇欢,她是否承着这三界天地的灵脉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已身死,哪怕魂魄不灭,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瑶池仙子。
当初昆仑山一战,弦一神君神陨,瑶池仙子灰飞烟灭,虽造就了上古龙神,可在玉帝的诸伐下,她就是仙界的罪人。
如若按照玉帝的计划,现在寻川神君已被请回了九重天外,不问世事。
而扶正,将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弦一。
至于摇欢……
有些问题不该问,也不能问。
玉帝虽未说这条因寻川才有机会得以重生的青龙该如何处置,但回渊相信,玉帝这种掌控着三界全部权利的掌权者,绝对不会给自己的统治留下任何隐患。
可计划只能是计划,就是因为它有太多的变数。
寻川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在破封印带摇欢现世之前,先有扶正灌醉星君在前,为的就是以防星君观测到摇欢那原本该渐渐暗淡的星宿正在日渐发亮。
不料,这星君不知是喝了假的玉露琼浆还是酒量渐长了不少,竟比预计醒来的时间提前了些。
导致寻川还未妥善解决掉这些麻烦,安排好一切,摇欢便已暴露在玉帝眼中。
玉帝那自认为周全的计划执行到派遣扶正下界后,便再未顺利进行下去。
他知晓扶正是寻川在仙界为数不多的好友,留他在下界能够让寻川安心不少。只是他未料到,扶正平日里虽爱勾搭仙子宫娥的,但品性三观却端正得不行,并不愿背叛寻川。
下界见到寻川后,扶正便把自己所知之事悉数告诉了寻川,以防他一着不慎会被玉帝寻了空子,满盘皆输。
再者,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
便是摇欢如今的身体里,寻川的龙骨。
寻川是神明,就算他心情极好,剥下一片龙鳞要赠与他人,那旁人也得考虑考虑自己是否有福消受。
那经过天劫天雷考验过的身躯,岂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起的?
是以,玉帝挖空心思想的万全计划里,就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谁会觉得一个灵魂残破的残魂能够归于神明的龙骨里?
谁又会知晓,这个本以美貌扬名三界的女子,才是神明最亲近的使者?
她的魂魄,她的气息,皆与寻川相近。当初寻川成神渡劫,又有她替他挡过雷劫。
如果这三界,还有谁能与寻川更接近,唯有摇欢。
她身承寻川的龙骨。
与寻川,生死同命。
而寻川,剥除自己的龙骨替摇欢改命,此种行为逆改天命,迟早会受到天道反噬。
这反噬可大可小,后果实在让玉帝难以估量。
他如今不止不能对寻川做什么,还要帮着他躲过这天道反噬。
他不能冒着仙界会再失去一个神明的风险,他不愿,也不能。
——
九宗门,弦清宫。
封毅抱剑立于门外。
他正对着后山,能从重重的树影间看到伫立在河中央的封妖楼。
楼顶屋檐如飞,劈盖着琉璃瓦,在定楼珠的熠熠光辉下,忽明忽暗着。
楼中有风,一阵一阵,如清脆的口琴声,呼呼作响。
他抱着怀中的镇妖剑,倦懒地又换了一个姿势倚靠在门柱前。
忽的,有风吹过。
那风声过耳,连带着屋内的烛火都飘荡了一下,一明一暗间,空中似有酒香掠过。
那酒香扑鼻,倒是比封毅所知的酒中更为香醇诱人。
但等他再凝神去嗅时,那酒香就像来时那般,一点踪迹也没有。
封毅摇摇头,想着许是山上哪个不争气的小道士又在偷酒喝了,倚着门柱瞌上眼,丝毫不觉片刻之前,有人越过他,径直入内。
弦一正在殿中翻看古籍。
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便落在了墙上那副近日才被得以重见天日的女子画像。
他夺舍林尘子之初,元神因数千年的飘荡早已脆弱不堪,不记往事。
他以为他就是林尘子,他每日清晨便会去后山冥思,归来修行,日日如此。直到他在后山,点化了两个妖精。
其中一个,就是雾镜。
那时他喜爱她,喜爱到不愿想起自己曾经是谁。
他沉迷于她,却又只能恪守着修仙之人的清规戒律,哪怕只是每日教导她修炼,和她日日相对,他便已很满足。
这幅雾镜的画像,便是那时候提笔画上的。
画中女子五官清秀,如初初破开云雾的金乌,灿烂明媚。
黛眉如远山,那双眼,又似海上星辰,偶尔拢着云雾,偶尔清澈明晰。
他画的。
是当初,她灵智初开时,最美的模样。
只可惜没过多久,他的元神渐渐强健,再也不容许他装糊涂,突破层层障碍,把一切都摊开在了他的面前。
数千年无所依附的漂泊,早已让他心中仇恨如疯长的藤蔓。
他舍掉了最不舍不得舍弃的人,一心想要复仇。
这幅画被他深深的掩埋起来,藏在卷卷画卷之中,数不清已过了多久。
如今纸页也已泛黄,唯她如初的模样,像烙印一般深深地镌刻在他心里,这辈子,到死估计也剜不去。
殿内烛火忽得一晃。
弦一眼中的留恋和沉迷还未彻底隐去,便直直地暴露在了寻川眼中。
他的目光落在画卷中的女子上,微微有些诧异。
“你来了。”弦一从柔软的蒲团上站起,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探究的眼神,垂眼收拾起眼中未来得及整理的情绪。
等他再抬起眼时,眼神清澈得似刚才寻川所见的全是幻觉一般,风过无澜。
“只是诧异,你与摇欢早已风雨同舟,如今竟还是撇下她独自前来。”弦一轻笑了一声,走到桌前,斟上两杯清茶,一杯端起自己饮入,另一杯则往寻川所在的方向轻推了推。
面上淡定若故,丝毫不见半夜闯入不速之客的慌张。
“不舍她涉险。”寻川信步走近,倒未拿起那杯弦一斟上的茶水,只是就近看着他,开门见山道:“雾镜和辛娘呢,在哪?”
弦一抬眼看向他。
似是轻笑了一声,道:“你不在上界做你高高在上的神明,来掺和这些小事作甚?”
寻川沉默地看了他良久:“我并不想做神明。”
当年他压抑自己的修为,就是因为他不想做这个神明。
他顾念弦一的感受,也不想此后和摇欢同居瑶池时,要受神明身份的束缚。
他深知,他心中只装得下一个摇欢,这天下苍生如何与他何干?
他可以是摇欢的神,却不想做这个心怀苍生的神明。
“是啊。”弦一自斟自酌,哂笑道:“我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你却弃之如敝履。”
寻川不言。
他知晓弦一的执念,也能够理解。
就如他执念于摇欢,无数次,他在心里揣摩。
若当初摇欢连那缕残魂都没有了,他是否会先成神再入魔?
这种永远不知道结果的念头到最终也没能得到答案。
因为他想象不了,没有摇欢,他会变成如何。
许是这样的沉默,让弦一自己也觉得无趣了。
他放下手中杯盏,负手立于那副画卷前,抬手轻拂画中人的脸庞,那样的深情认真,就似真的能触碰到她一般,轻柔得不可思议。
“雾镜已被我困入画中,你若要抢,我可不客气了。”他含笑回眸,手中画卷一收握于手心:“我于她的喜爱,不比你对摇欢少。”
寻川蹙眉。
刚才画卷收起前的刹那,他看到画中人双眸似含泪一般,定定地望着他。
当真如弦一所说,他把雾镜锁入了画中。
“你想将雾镜炼成法器?”
以魂炼器。
这种锁魂术通常都是魔道才有的术法,可即使是魔界,也对这类禁忌的术法避如蛇蝎,并不轻易动用。
弦一一哂,望着寻川的双眸似染了血般,渐渐变得鲜红:“唯有炼成魂器,她才再也无法离开。”
他倦了独身一人。
“她受摇欢精血滋润才有机会化灵,修行术法多年即使不能飞升,也总能肆意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你这般强行锁魂炼器,逆天道,真是该死。”寻川手下法阵凝聚,周身隐隐有风声破空,竟隐有现在就动手的趋势。
弦一仍立于原地,在周围卷起的风阵里,丝毫不惧地和寻川对视着:“你龙骨已削,神力大减,即使我为凡人,你孤身一人,恐怕也不能与我一战。”
他手持画卷,在越卷越大的风阵中,衣衫自舞,唇角却含笑讽道:“寻川,你是想再重蹈当年在昆仑山的覆辙吗?你以为,让扶正把摇欢送回九重天外便真的安全了吗?”
寻川眸色一沉,刹那间,杀气遮天蔽日。
脚下法阵金光频闪,风声中,法阵凝结而出的金龙,龙啸声直破九天,声震云霄。
摇欢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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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岭山的晨曦还未透出云层,天刚破晓,远处的天际有一道浅蓝的光就似揭开这夜幕的手,正一点一点地撕开夜晚全部的伪装。
那山顶刚透出一丝光来,便听岭山后山方向的弦清殿内一声龙吟,厚重如暮鼓,径直荡开晨雾,云霄四震。
自上古龙族大量被捕杀后,世间少有龙族现身。
弦清殿内陡然破空而起的龙吟声,就似一道惊雷,把未睡将醒的岭山众人,一个个震了个清醒。
后山高耸入云的山顶间,渐渐已有霞光透出天际,那炫彩的颜色如以天为画布涂画的染料,美得近乎让人窒息。
但此时这番等待日出的美景,已无人有暇欣赏了。
闲适的倚墙而站的封毅被惊动,被那近在耳旁压迫感十足的龙吟声震得耳膜发痛,嗡鸣声不止。
那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束缚得他四肢动弹不得,孤立在原地,浑身如淋大雨,瞬间湿了个精透。
山谷间的晨风瑟凉,吹在封毅身上,就如北方的冰凌裹身,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
他抬目望向木门内,隔着烛火看到两个人影,终于目露惊恐。
这种径直一头压在心口让人毫无喘息之机的压迫感唯有在无名山那日,他感受到过。
是他来了。
孤身一人。
满室被阵法卷起的风吹得东歪西倒几乎熄灭的烛火里,弦一的眼神晦涩不清,只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寻川,如入了定一般。
不惊,不惧。
甚至,整张面容淡然平静的丝毫没有波澜。
半晌,他捏着手中画卷,轻启薄唇道:“雾镜的内丹在摇欢身上,我若是对雾镜做些什么,内丹自会有感知。”
石妖无心,结丹比通灵类的妖精要更困难一些。
但往往石妖结出来的内丹,就如同石妖的生命,内丹不毁,即使魂飞魄散,假以时日也能卷土重来。
雾镜的内丹交与摇欢,本就是做出了拼尽修为和封毅同归于尽的最坏的念头。若运气不好,身陨,他日也能凭借内丹休养生息,重头再来一次。
料想摇欢再贪吃贪玩,内丹这样不好玩又不好看的东西她不会感兴趣。
可万万没想到,如今成了一道解不开的羁绊,路从忘川。
寻川有些头疼。
那小馋猫虽被他灌醉,不省人事。就算弦一对雾镜做些什么,内丹也无法从九重天外带着摇欢重归尘世。
可难保摇欢酒醉后醒来,知晓此事,不会因雾镜的事埋怨他。
寻川略微沉吟片刻,道:“你若想得她魂魄,必然得踩着我的尸身。她重生后,魂魄之力早已不如前世,与其冒着白忙一场的风险去取她的魂魄,不如夺我神骨,以上古龙神之身既能褪去你的魔印,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弦一轻笑一声,满室烛火尽灭。
他在黎明未明前的天色里,如一只在河边饮水望日的鹤鸟,姿态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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