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照铁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梅影诗魂
杨邦杰也知道那是他的心病,不容郑以诚多想,直直逼问说道,「那是在叔涵营里。我手下儿郎,都知你是我的人,你是思虑太过。更何况当今乱世,子信还有更好的归处?」
郑以诚停顿了半晌,长叹说道,「天下虽大,却早已无处为家。」
「家里人都遭难了?子信可否与我说说过去之事?」
郑以诚轻叹,「大周被灭之时,家父殉国,我拒降被囚,从此就断了外界的音讯,家人恐怕凶多吉少。」
杨邦杰大感不解,「这年头,刀剑都还能用个十几年,一个国家说不定三五年就玩完。此番东征得胜,东齐世子都亲献降书了,你们家族不过是南周宰相,拒殉国、拒降却是为何?」
这年头忠义观念薄弱,都是个人家族利益优先,郑以诚当然知晓。他自嘲著说道,「当时年轻气盛,满腔热血就那麽做了。谁知不到一年,西魏竟亡於东齐之手,我本有一点为国复仇的念头,至此也就绝望。」
「西魏亡国之後,我本想东齐应当还我自由,结果他们却派我往前线充军,这一路上关照、口授我诗书的,竟是一同被充军的西魏旧臣。这下,我连该怨谁都不知道了……」
杨邦杰听到这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愧疚万分,「如此说来,竟是我军害了你!我原想我军纪律森严,一不抢金银财宝、二不强夺妇女,营妓只用自愿的妇女以及战俘,怎知却让你受罪了。」
「其实……有营妓的设置是好的,牺牲少数人,换得行伍纪律安定,妇女也免於担心受怕。我随大军迁移,听闻蜀军深得民心,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只是……被牺牲的人换成了自己……就难免欷嘘……」郑以诚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别过头不想让杨邦杰看见。
就见郑以诚单薄的肩头颤抖著,一开始还用手捂著双眼,後来眼泪止不住,如溃堤的洪水倾泄而出,清俊的脸庞布满盈盈水痕。
杨邦杰也不知从何劝慰,好端端一个少年成名的才子,竟因战乱流离,最後沦为以色事人的军妓。若不是遇上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他的过去,恐怕郑以诚至今还辗转於不同男人的胯下。
他将郑以诚揽入怀中,轻拍著搭他的背脊,柔声说道,「哭一哭也好,哭完也就别把那些事,搁在心里头。」郑以诚也不抗拒,双手将杨邦杰拥得紧紧,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回。
杨邦杰待他心神稍定,这才拉著郑以诚的手说道,「子信,如今我还是那句话……」
「哪句?」
「举案齐眉那句。」这话说完,两人的耳g子都红了起来。
寒星照铁衣 8-14
☆、(8)感君情意长-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八)感君情意长
听得杨邦杰即使知道自己身世,仍说著想要举案齐眉,郑以诚x中涌起千万波涛,他却淡淡推辞,「非是我不信将军,实在是事关重大,容我三思。」
杨邦杰知道他意动,心中虽然著急,也不好催促,只得挤出一线笑容说道,「你也别觉得为难,我不会强迫你的。」
「时候不早,先睡了吧!」
「也是,明日怕还有战端呢!」
两人熄了灯火,还像往日那样同榻而卧,只是此时的感觉,却变得相当微妙。杨邦杰一开始是僵直著身子,翻来覆去,总觉得不太对劲,他迟疑了许久,才伸手揽住郑以诚。
郑以诚感觉到杨邦杰的手臂伸来,莫名郁闷的心绪,顿时消解开来,他侧身躺在杨邦杰怀里,乌黑的长发随意垂落,就像往日那样依偎著,这才觉得安心。
一夜无话,两人却都睡得甚不安稳。
杨邦杰梦到楚国大军来犯,漫天黄沙之中,郑以诚引领著成千上万的兵马,口称复仇,向自己杀来。他正拔剑抵抗时,郑以诚却从眼前消失,杨邦杰纵马狂奔,却在河畔的营帐内,发现郑以诚全身赤裸,同时和十几个男人交欢,浪荡之情状,是他前所未见。杨邦杰大叫著跑出营帐,却发现自己紧抱著郑以诚,身後有无数追兵。他吓出一身冷汗,看郑以诚仍在营帐中安睡,方知是梦一场。
杨邦杰就著暖炉透出的火光,细细看著郑以诚历尽磨难却仍清俊的脸庞,由不得感慨。他确实是个好看的男人,秀气但无脂粉气息,眉宇间倒是透出一股书卷味。
充军数年,劳役与烈阳在他身上只留下不太明显的肌r,肤色因为被俘後这一年暗无天日的营妓生活,而变得白皙。此时睡颜安适平和,甚是引人爱怜。杨邦杰轻巧地帮他盖好棉被,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翌日起来,郑以诚帮杨邦杰绾好发髻,用红色抹额从前额向後束紧,披上大红色圆领窄袖虎纹战袍,束黑色革带,尚未披甲。郑以诚取来配剑替他挂上时,双手就被杨邦杰那双chu糙而厚实的大手握住了。
杨邦杰x中一时激盪,说得慷慨,「子信,从了我,我不想放你走。」
郑以诚像是早就料到了般,轻笑说道,「昨夜才说不会勉强,今晨怎又反覆了?」
杨邦杰柔声说道,「我思量了半夜,怎麽想都是一样的。留我身边,不单是为我,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将军若说想与我做夫妻,这点心思我是知道的,怎会扯到天下苍生?」郑以诚虽是笑著,眼神却认真起来。
杨邦杰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得恳切,「如今天下动盪,得子信者如得半壁江山。镇军大将军霍致平雄才大略,如果有你的帮助,相信天下一统指日可待。天下一统,才可能有太平治世。若是子信为他国所用,只会让烽火延续,来日战场相见,我……我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以诚抽手回来,摇首推辞,「将军把我看得太高,神童之名,不过就是年幼无知时,会胡乱作几首歪诗,家父底下那群逢迎拍马的人,附会相传罢了。」
杨邦杰正色说道,「子信太过谦虚,我们议论战况之时,都让你回避了。你只是从只言片语,就能推论大局,还会出谋策划,若真有你的辅佐,何愁天下不平?读书人最在意的,难道不是所学能为世所用吗?」
郑以诚看他认真的作派,不禁笑道,「将军,你这番话是不是南泽先生了递小抄,特地教授的呀?」
杨邦杰无奈地看著小星说道,「你又在取笑我,这些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我从军也不是为了名利,只是希望能帮著贤德之人,早点了结这个乱世。」
这话说得郑以诚诧异不已,他抬头直视著杨邦杰漆黑的双瞳,但见眸子如一汪秋泓,澄澈纯粹,坦然而无畏。郑以诚这才信了杨邦杰说的是实言,他撩起长袍缓缓拜下,「如此,小人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杨邦杰连忙搀住他,「子信怎麽说得这麽生分?」
郑以诚不肯起身,他缓缓抬头,神色是难得的坚定,「以诚有个愿望。」
「什麽愿望?」
「但愿干戈永息,天下再无遭遇如以诚者。」
杨邦杰虎躯巨震,扶起郑以诚,不可思议地看著他,「是我小瞧了你,还以为你会记恨,怎知子信竟有这等抱负。」
「以诚也要谢罪,如果将军不说,我还以为将军只是贪恋我的皮相,才一心一意要留我下来。」
杨邦杰尴尬地m著脑袋,「其实这点私心,你也清楚不过……」
郑以诚「噗哧」笑了出来,杨邦杰红著脸说道,「子信不要笑我,你应当知道,我确实是爱慕著你。」
郑以诚相当清楚,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不知道不知会惹上多少麻烦,他低著头说道,「我是清楚不过,否则说什麽也不会愿向将军吐实,一般人怎会说对一个寻常营妓,说什麽举案齐眉呢……」
杨邦杰见他这样子,知道他是肯了,紧紧搂著郑以诚,柔声说道,「你也别一直叫我将军,唤我的表字吧!」
郑以诚耳g子滚烫,低低喊了一声,「孟轩……」
杨邦杰忍不住动情,搂著他轻轻吻了起来。郑以诚没有拒绝,反倒把人搂得更紧,伸出舌尖,灵活地挑弄起齿腔内壁,迫切地探入口中求索著。唇与唇瓣接合,软嫩的触感,让拥吻著的两人都起了反应,恨不得此时便能和对方合而为一。
杨邦杰强压著身下传来的躁动,按著郑以诚在榻上坐下,也替他绾髻。他替郑以诚用玄色纱巾梳上软脚襆头,靛色束带环住天青色交领长衫,倒也一派风流。
杨邦杰说道,「你我之事,早晚要让将士们知晓,免得再有些不好的风言风语。今日晨会结束,就由我替你引见帐下将官如何?」
郑以诚说道,「贸然让我跟著议事,只怕众人不服哗议。再说,这一两日西骜要不是做困兽之斗、大举攻来,要不就是连夜撤守千岳关,若是後面这种情况,难道你就不用设点埋伏,这麽轻易放过人家?」
杨邦杰正色说道,「那跟引见有何关系?况且他们都是我带出来的,有什麽好议论的。我非但要引见你,还要让他们用郡君之礼待你,不然我好生愧疚。」
郑以诚听到杨邦杰说,要用郡君之礼对待自己,不禁愣住了,那可是从四品上宣威将军的正室,才能拥有的礼遇。
久久他才回过神说道,「……这得费多大功夫,更何况我是男的……」
杨邦杰说道,「我也没有再娶的打算,确实是无妨。不过子信说的也是有点道理,西骜威胁未除,花太多功夫讲这些确实不妥。你若真不愿意见人,不如晨会之後,请南泽先生前来相见,这样可好?」
郑以诚点头答应了,服侍完杨邦杰穿衣披甲,便在帐中静等晨会结束。
王澧手下已从西骜细作口中获得确实情报,他等众人都到齐了,便兴奋地说道,「你们听听这些消息,判别一下真假。」
「那些细作说,西骜现在内斗得厉害,里达可汗与左贤王面和心不和,今趟入寇我国,原是左贤王的提案。里达可汗派人支援,却不给粮草,都让左贤王供应。怎知边境能抢的物资越来越少,只得占了关塞,打算长期掠夺。」
杨邦杰听得这话,便说道,「左贤王仇视我国,大家均知。至於因何西骜伺机占据关塞,昨日有人也是这麽推断,我想这些口供大抵是真的。」
王澧好奇问道,「是何人推断的?记得昨日咱们议完事情,也将近酉时了。」
杨邦杰迟疑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就是我家那颗小星。」
王澧似有不满,撇嘴说道,「他的话你也当真?」
杨邦杰说道,「他是郑以诚。」
众人本来正无奈地看著两位上司斗嘴,听到小星本名,全都议论起来,「不是吧?那个神童郑以诚?」
「算年纪差不多也就是小星这年纪了。」
「真是郑以诚吗?不会是冒名的吧?」
王澧也有点疑心,吩咐亲兵说道,「取营妓的名册过来,这事太荒唐了。」
杨邦杰颇为不满,略皱起眉头说道,「这有什麽好冒名的,背负著盛名却沦为营妓,这是何其痛苦。」
王澧说道,「反正儿郎们都去拿了,姑且看看吧!」亲兵果然将名册取来,档案上籍贯、出身与小星所言相符,登记的本名确实是郑以诚无疑。
王澧阖上名册笑道,「你竟睡了神童那麽久,这会子知道了,可是负荆请罪了整个晚上?」
杨邦杰瞪著他说道,「你不知礼贤下士,把人家弄到乐营里,这才是罪过。」
王澧哂然说道,「我又不经手这些,谁会一一核对战俘的名字?底下那些不识字的就更不懂了,还不是挑脸蛋而已。」
杨邦杰说道,「命运弄人,我想请他跟随南泽先生学习,好为我军出谋策划。」
此言一出,底下果然一阵喧哗,「他还是个营妓……」
「神童相助,一定对我军大有帮助!」
「好像有一句话叫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作家的话:
☆、(9)小试知浅深-忠犬攻 温柔受 军文 战争
(九)小试知浅深
底下将士听杨邦杰说,要让郑以诚出谋策划,不免议论纷纷。就见令狐图站出队伍说道,「大家别吵了!这是不急之事,日後再议即是。」
他又拱手对王澧与杨邦杰说道,「两位将军,还是先说点正经的吧!依照目前局势推断,西骜大军可能会撤回千岳关,九蟠山峡道这一带山高草盛,便於设伏,将军不妨派人施行。」
杨邦杰自知理亏,连忙抱拳说道,「多谢南泽先生提醒!」因指著舆图说道,「九蟠山大家都怕有伏兵,行经时一定小心万分,不如设伏於关云山山麓这一带。」
王澧也说道,「孟轩说得是,此处设伏虽然不如九蟠山隐蔽,但敌人防备之心也稍低些。」因问底下将士何人愿往,果然派了三千步兵前去设伏。
众人正议著,就听哨兵通报,西骜又派部队来袭,大队骑兵拿著角弓,往城垛s击。王澧、杨邦杰对看一眼说道,「来得好快!」
王澧吩咐手下说道,「只怕来不及设伏,让骑兵准备好追击。」
杨邦杰沉声说道,「先挡下这一阵,这种孤注一掷的作法,最损伤难以估计。」说著便拿著盾牌,还是登上了城头和士兵们一同御敌。他亲自执起槐木长弓,在箭雨中回s,士兵们皆藏在墙垛後伺机回击。
西骜士卒此番竟像是不要命了一般,用盾牌护著直往前冲,都喊著,「杀进城吃饭啊!」杨邦杰问了懂西骜语的人,这才知道,西骜这阵进击,竟是烧粮的後果。
他也不慌乱,趁西骜骑兵s箭的间隙,瞄准一个身上批甲的、看似队长以上的军官,对著他的脸拉了一个满弓,那羽箭顿时没入军官的眼窝,整个人从马背上翻落下来。杨邦杰接连数箭,箭无虚发,都有西骜士卒中剑落马。
士卒们见主帅如此神准,也振奋起来,趁隙拉弓回击。待骑兵冲到战壕附近,弩兵队终於现身,用弩机s得西骜骑兵人仰马翻,死伤惨重。只是弩机填装缓慢,s得一轮便需耗时填充,弩机数量又少,行伍里只有一成多的士兵装配。
这填充的空档虽有弓兵防守,到底威力不同。只得任西骜大军已来到城下,双方再次面临到不相上下的战况。云梯才一架起就又被毁损,火油已然用尽,只得拿热水不住地下泼。西骜本不善於攻城、士气又低,而蜀军气势正盛。此消彼长之下,西骜渐呈败象,拓跋纪康见到这番局势,只得鸣金收兵。
杨邦杰见西骜暂退,这才松懈下来,却见日头已过中天,唇舌焦躁、肌火中烧。原来他自晨起便食水未进,又和西骜对抗了半日,自然头晕眼花。
他一回到营帐,郑以诚立即迎上说道,「孟轩可是饿坏了?我一听到鸣金之声,就请伙夫做了饭食。」说著便帮杨邦杰卸甲。
杨邦杰卸下盔甲,却不用餐,迳自倒了一碗水喝乾了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得巡过一趟,等儿郎们都有得吃了再说。」
郑以诚也不勉强,只是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又看杨邦杰身上有两处箭伤,只是都被甲片挡住,伤痕甚浅,因问道,「要请军医过来吗?」
「他们正忙活,这点小伤没必要麻烦人家,吃饱後再帮我包扎便是。」杨邦杰说完便出帐巡视,过了将近一顿饭的时间才回来。他m著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让你等候多时,怎麽不先用?」
郑以诚笑道,「整日也没什麽事做,哪里饿得到了。倒是孟轩以身作则,用餐不忘士卒,这可不是《六韬》上写的:『炊者皆熟,将乃就食』,可谓『止欲将』了。」
「又在那边说一些我听不懂的,坐过来陪我一道吃吧!」杨邦杰说著就把郑以诚拉到身边,按著他坐下吃饭,又说,「我今日晨会时,略略提说了你的事情。」
郑以诚皱眉说道,「这麽急著说做什麽?底下难道没有鼓噪?」
杨邦杰叹息说道,「我原是不想委屈了你,不想众人意见纷歧,怕是没有我料想的顺当。尤其是叔涵底下那帮将官,喧噪得很。」
郑以诚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毕竟……小星之名,忠武将军身边将士多少有所耳闻,所以我才不愿你说得那麽急切。」
杨邦杰看著郑以诚低头时,不经意露出颈部美好的线条,心头一阵荡漾,他按捺下心绪说道,「是我孟浪,原想著众人应当体恤的,唉……我看还是先见见南泽先生,再做打算,你们读书人应当比较有话说。」
郑以诚却犹豫起来,「却不知南泽先生的态度为何?」
杨邦杰回忆起当时情景笑道,「我瞧他似乎对你挺好奇的,无须担心。」
郑以诚叹道,「也罢,终需一见,就由孟轩安排了。」
一时完膳,郑以诚帮著杨邦杰处理完箭伤,杨邦杰便请军师令狐图前来与郑以诚会面。
令狐图裼裘而来,捋著胡须端详起郑以诚。看他一袭天青色长衫,眉清目朗、身量高挑,端的是玉树临风、潇洒俊雅。殊无女子的豔丽柔媚,但在眉宇间自有一股独特的风情,也难怪底下人会说他是男狐狸j。
杨邦杰引见之後,令狐图不胜欷嘘,言道,「子信兄之名,不才也略有耳闻,未想今日会在将军帐下相逢。」
郑以诚长揖说道,「南泽先生高名,以诚向慕已久,今日得以向先生学习,实是万幸不过。」
「子信兄太过谦虚,过去之事,子信兄大可不必介怀。《孟子》云:『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子信兄经此历练,尚能怀抱初衷,不随波逐流,这其中需要如何动心忍x,不才确实敬佩。」
「先生过誉了,小人身世如飘蓬,唯有隐忍苟活而已。幸蒙将军厚爱,脱离苦海,如今只想替将军分忧解劳,早日平息干戈。」
令狐图眯眼捋须,拱手问道,「国事蜩螗,鱼游沸鼎,有为者自当挺身而出,子信兄有此心志最好。却不知子信兄如何看待当今局势?」
郑以诚知道令狐图意欲考较自己,便回礼说道,「以诚见识浅薄,流离之际虽欲读书,却是心有馀而力不足。如今仅能就亲身经历,略略述说。」
「以诚听闻,北燕虽民风剽悍,然而不重农耕生产,上位者又横征暴歛,虽一时势大,但终不可持久。
西骜眼下为我国边患,然其自吴延恩兵败之後,南下受阻,国力不复当年。且里达可汗与左贤王不合,内部矛盾日增,若能因势利导,说不定能化敌为友,与我国和平共处。
楚国为後楚大都督许壅,拥立牛元亨之孙牛博所建,牛氏并无实权。许壅在世时,确实经常兴兵,意欲夺回中原政权。眼下许壅已逝,大权落入外戚颜言之手。颜言野心勃勃,以诚断言,不出三年,楚国必有内乱。
南犛素与我国相善,然其新君好大喜功,整军备战,气象一变,若不能及早消灭,恐成大患。北汉刘旭励j图治,驱逐北蒙、东莱,经营东方,可与我国匹敌,当及早防备。
今日蜀国,必先安内而後攘外,勘定西部,再求东进。若怕北汉坐大,则可扶植其他势力,与其抗衡,在南犛未定之前,勿撄其锋。」
令狐图听完这一席话,甚是诧异地说道,「不想子信兄竟有这番见识,却不知子信兄颠沛流离,如何识得天下大局?」
郑以诚拱手说道,「以诚曾充军数年,当时,西魏故相韩临、故大将军孙纬,两位夫子知道以诚身世,趁馀暇之际对以诚多所提点,口授诗书,至於天下局势,只是以诚一己之妄言而已。」
令狐图长揖说道,「不想子信兄竟为此二人高徒!令狐图失敬了!」
郑以诚答礼说道,「南泽先生何必多礼,这是以诚於不幸中之大幸,未被上苍抛弃,才有此际遇。」
令狐图又抛出不少问题,郑以诚一一对答。两人从天下大势论起,次论及《孙子兵法》、《六韬》、《三略》、《吴子》、《鬼谷子》等兵家宝典,聊著聊又谈起诗词,还做了几个对联互相考较。杨邦杰原本还听著,听到後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令狐图看杨邦杰这样子,便止住话题,拱手对郑以诚说道,「不才有一言相劝。」
「先生请讲。」
令狐图慨然说道,「所谓英雄不怕出身低,霍大将军奴仆出身,大家依然敬重。子信兄既有经纬之志,实不必划地自限。明日可酌请将军安排,与下辖将官相见,依子信兄之才能,当能一解众人心中疑虑。」
杨邦杰闻言,也跟著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早晚是要见一见弟兄们的。方才子信那一席话,我听著也吓著了。原以为你能帮著出点谋计就很不错了,不想子信能竟然综观天下而论,一语道破各国得失。」
郑以诚仍谦让说道,「都是道听途说,拾人牙慧而已。」
杨邦杰笑道,「那我就当你首肯了,明日若无战事,便让帐下的弟兄们与你见面。在我营内,子信也没见过什麽人,确实无须多虑。至於王叔涵那儿就别管他了,人家怎麽想,也不干我们的事。」
郑以诚敛容说道,「将军都说成这样了,以诚还有什麽话好说的?」
杨邦杰点头又问,「你方才论及西骜,眼前咱们正和西骜打仗,你却说可以与他们化敌为友,理由为何?」
郑以诚见问,恭敬答道,「我国两处用兵,兵力甚为吃紧。西骜已不复当年入关时威猛,连年举兵来犯,说到底还是为了抢些钱粮过冬。我国之金银、布帛、日用器什,西骜所缺;西骜的牛羊马匹,我国征战所需。如能通商互市,结为兄弟之邦,可以除却一大边患,进而成为我国後援,何乐不为?」
「子信兄说得是。」令狐图颔首应和,「只是中原长年对西骜用兵,对西骜深恶痛决,只想著要报仇雪恨、赶尽杀绝,却未曾想过通商互市、议和一途。」
杨邦杰双手抱x,颇有愤懑之色,「骜藏族那些家伙,会跟我们讲理吗?粮草被一把火烧光了,却还死命地来攻城。更别说是强占我国千岳关、累得陈将军殉国,还大杀我国子民,如何能就此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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