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璧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倾泠月
皇曳心里清楚,这事肯定与白日里的女子有关,于是吩咐叶昀“你即刻领人去看住林家,明日辰时将林家大公子请回来。”林佑定知晓那女子是何来历。
叶昀领命去了。
皇曳吩咐侍卫收拾好戴雄的尸首,然后回房去了。
他推开房门,却发现房中多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紫衣碧眸,正是白日里的女子,另一名青衫男子,面容清雅出尘,灯下望之犹似谪仙。那紫衣女子手中正捧着白日里林询送来的东西看,那是两张地图,两座金矿所在的地图。
“你回来了呀。”紫衣女子笑盈盈地招呼着他,倒好似他是客人,而她是主人。
那青衣男子只是淡淡向他点头一笑,然后转开目光欣赏着挂在房中的一幅苍山水墨画。
那一刻,皇曳脑中闪过很多念头,比如说出手拿下两人,或者叫唤侍卫,但最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平静地走入房中,然后带上房门。这两人敢如此现身,自然是有来去自如的本事。而且白日里明明觉得没武功的紫衣女子,此刻那双精光内敛的眸子已清楚地告诉他这是位绝世高手。
青衣男子继续看他的水墨画,紫衣女子却是大大方方地扬了扬手中地图,道“我此行打算要将林家全部拿下的,只是林家那小子助过我一回,所以不好再出手,但空手而归不是我的作风,所以怎么着也得取点东西,正好美人你手中的东西很合我意。”她碧眸满是笑意地看着皇曳,“美人你不介意吧反正林家金矿不少,而美人你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皇曳拧眉,忽略掉她的称呼。他此次赴任墨州,便是要为与元戎开战做准备,而打起仗来,最需要的便是银钱。可偌大的昆梧山里,朝廷从未在其中挖出过一座金矿,偏偏林家富可敌国;墨州贫瘠,却每一任州府都家财万贯,这其中缘由不难猜想。今日他小试一番,林家果然就“知情识趣”地送上厚礼,只是这些远远不够,他要做的是替皇朝将掌握在林家手中的所有金矿全部收回。
紫衣女子似乎觉得皇曳拧眉很有趣,蓦地趋近,皇曳赶往后退,可他退得再快,却也没能避开,只觉得一缕幽香沁鼻,紧接着便觉得脸上一片温软,未及反应,那紫衣女子却已退开。
“这便算一点额外的收获吧。”紫衣女子笑吟吟地瞅着他道。
皇曳眉头拧得更紧了。
“既然已拿到,便该走了。”一直赏着画的青衣男子此时收敛了笑容,率先离去,仿如一道青烟,轻缈无声。皇曳自负武功不凡,这一刻却觉得自己一生或许也及不上青衣男子的轻功了。
“美人,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生得如你这般好看呀不过我上次看到的那个叫皇弈的小猴子就不及你呢。”紫衣女子丢下一句,然后也如青衣男子般飘身走了。
皇弈九皇子
房里,皇曳呆呆抚上脸,刚才那女子竟是亲了他一下他堂堂炜王世子竟然真给一个女人轻薄了去。
一瞬间,他脸上青红交替。
可片刻,不知怎的,他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
又过一会儿,他蓦地想起金矿地图就这样眼睁睁地被人夺去了,顿时又勃然大怒。
待让叶昀从江湖朋友口中打听到了那紫衣女子与青衣男子的身份后,他只能恨恨地拧眉。即便后来他以昆梧山的金矿令墨州变得富裕繁荣,即便后来他打败了元戎,可他每每念及那一夜失去的两座金矿时,依旧恨得咬牙,只是却也无可奈何。
而在皇曳失去两座金矿的那一夜,被父亲关在家中、吵闹了大半夜的林佑终于在累极时睡去。正做着梦时,忽然觉得面上被吹了口气,不由得睁眼,迷迷糊糊间看见一位容颜绝代的紫衣美人站在灯下,顿时一片欢喜,伸手拉住她道“凤裔,你没事了吗”
那“凤裔”笑着摇头道“林佑,看在你曾助我又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像的份上,我来与你说两句话。一是你爹爹其实待你不错,你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再有就是你此刻远不是兰七的对手,还是再过几年等你武功大成之时再来找我吧。”说完她飘然离去。
林佑半睡半醒间只当是梦中,于是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来时却见床头放着一枚金灿灿的金叶,叶尖上细细地刻着一个似图似字的印记,可他不识得那是什么。
等到五年后,林佑自觉武功大成,再次闯荡江湖,他先去找寻“凤裔”,只是雾山上的凤裔虽然和记忆中的人很像,可他没有碧色的眼睛。也在那时候,他才知道他当年早见过“碧妖”了,人家还赠了他一枚信物。
而在他得到信物的那一日清晨,有两骑正缓缓离了墨州城。
料峭的春风里,明二从怀中锦囊里取出一物摊在掌心,道“这是凤裔兄给我的,你认得吗”
兰七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明二掌心放着一颗莲子,表面黑亮,显然是很有些年头了。过了片刻,她才伸手拈起明二掌心的莲子,轻轻摩挲“当然认得,这莲子上还有我的血呢。”
明二微怔。
“当年我与哥哥有一回饿极之时正看到路边有一处水塘,塘里长满了莲,有些已结着莲蓬了,于是我们便去偷。结果刚摘了一个就给发现了,守莲的人放狗来咬我们,我和哥哥拼命逃,没给狗咬着,我却狠狠摔了一跤,膝盖上被石子硌下一个血洞,手上也没拿稳,那莲蓬掉在地上染了血。后来莲蓬里的莲子我和哥哥分着吃了,最后一颗莲子哥哥留了下来,说等以后挣到钱要买处水塘种莲,让我吃莲子吃个够。”
兰七说着时目光落向远处,神情怔忡,似乎陷在了遥远的时空里。
明二没有说话。
两骑依旧慢慢走着,只有嗒嗒的蹄声。
行了许久,明二蓦地开口道“丰兰息种出了兰因璧月,秋长天种出了半因花,那我便用这颗莲子”他从兰七手中将莲子取回,“我就种一株碧莲花吧,有碧色的莲瓣,朱红的莲蕊。”
兰七呆呆看着他,良久,她微微一笑“好,我等着你的碧莲花。”
“兰因璧月”种了八年,“半因花”种了十八年,那“碧莲花”要种多久
本篇完
番外四约定
这是一个清凉而宁静的早晨。
“啊”
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响彻浅碧山。
“师傅不好了大师兄被影盗给偷走了”
深广雅丽的浅碧宫里,即将醒来及尚未醒的浅碧派弟子们全都被这一句话彻底震醒了,纷纷披衣破门而出,追着那大叫的人一路到了大殿。
而他们的师父、浅碧派现任掌门季庄本来正悠闲地端着一杯茶,可此时,那一杯香茶全侍候了那件灰色道袍。
“师父,大事不好了大师兄被影盗给偷走了你看,这是影盗留下的。”气喘吁吁的徒弟将手中纸条送到师父面前。
季庄接过,展开。
谕浅碧派
予常闻贵派乃武林第一剑派,剑法之多,剑招之奇,武林无可相比。所以予想将贵派之天下无双的剑谱皆收藏至予之宝库,特至贵派剑阁一探,然剑谱之众非予一人可取也,甚令予为难。又知贵派大弟子任杞乃绝代奇才,已会五十套剑法,实乃活生生之“剑谱”也,故予携其同归,待予兴尽时当还之。勿念勿扰。
影盗叶空影
“师父,怎么办”报信的徒弟急切地问道。
“这影盗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到我们浅碧派来了”有弟子叫嚷道。
“这影盗上次还把明二公子给偷走了呢。”有弟子忽然想起年前之事。
“师父,这影盗实在太嚣张,偷完了明二公子又偷走我们大师兄,抓到了要好好惩治。”有弟子则道。
殿中那些因刚从床上爬起来所以衣衫不整的弟子们纷纷发表意见。有的说首要之事是找回大师兄;有的说应该发出武林帖,号召群雄抓这嚣张的影盗;有的则说影盗的癖好怎么这么怪,竟然偷大活人;还有的则等师父拿主意。
面对殿中神色焦急的众弟子,季庄伸手弹了弹衣上的茶叶,然后慢慢悠悠地道“这影盗不是说了么兴尽时当还之,所以没啥好着急的,反正会送回来的。”
“啊”殿中众弟子听了全都傻了眼。
“没啥好担心的,你们都各自忙去吧。”季庄挥挥手,然后起身用早膳去了。
殿中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半晌,然后在三师兄、五师兄的带领下纷纷回去了,有的梳洗,有的练武,有的打坐。反正在大师兄身上耗了无数心血的师父都不着急,他们急什么。
而那个时候,就在离浅碧宫不远的一个山洞里,任杞被人解开睡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的是一双碧色的眼睛,光华流溢,比之那碧玉春水更加莹润生动,然后看入的便是一张妖美绝伦的脸,正绽着一抹浅笑,似乎对自己颇有兴趣。
“醒啦”那声音清魅酥骨。
“嗯。”任杞动了动眼珠,意识慢慢清醒,看清了面前的人,顿时跳了起来,只是没能成功跳起,这才发现自己四肢没法动弹,穴道依旧封着呢。只不过他此时没工夫想这些,而是一脸惊异地看着面前的紫衣女子“你你你兰七少你你怎么这个样子你你是女子”
眼前的人虽然装扮不同往昔,可那双碧眸、那张妖美的面容,他自然不会认错,就是小师弟的那个未婚人兰家家主兰残音当年在英山上,小师弟为了这人是男是女可是大哭了一场,而到最后,他也没弄清这人到底是男是女,可此时确确实实一身女装,容华慑人,比之那武林有名的美人秋横波、花扶疏的美貌,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是女子,自然如此模样。”兰七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你真的是女子”任杞犹有些狐疑。毕竟在英山上小师弟也说过,这人着男装时就说自己是男人,着女装时就说自己是女人。
兰七碧眸眨眨,极是诚恳地道“难倒任世兄要我脱衣服验明真身”说着手竟真的搭在腰间,似乎打算宽衣解带。
任杞的脸顿时红了,赶忙道“别我信。”眼睛再溜一圈兰七,看她身段窈窕,哪里会是个男子。
“任世兄信了就好。”兰七微笑,手中玉扇打着转儿。
“我怎么会在这里”任杞问。他被兰七一番惊吓算是彻底清醒了,这会儿回过神来自然便想起自己好好地睡在房中,怎么会到了这里,而且还动弹不得。
“因为我把任世兄偷出来了呀。”兰七刷地摇开玉扇,答得平静自然,笑得妖娆魅惑。
“啊”任杞一愣,“偷出来”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梦中,否则怎会听到如此荒唐的话语。
“是呀。”兰七笑眯眯地看着他,“任世兄是浅碧派最珍贵的宝贝,所以我特意去世兄偷了出来。”
兰七与明二自墨州回来后,决定要让风平浪静的江湖偶尔再掀几朵小浪花,所以要继续“盗取各家各派独一无二的至宝”这项伟业。
这一日,两人经过了风州,想着武林名门浅碧派不就在浅碧山上吗,而浅碧宫里独一无二的至宝会是什
兰因璧月 分节阅读_109
么呢
两人一番思量,然后兰七想到了任杞。
作为风国皇室曾经的行宫,浅碧宫里的宝物肯定不少,只是要论到独一无二的,放眼整个武林,便是放眼以后数十年,只怕这个吃了很多凤衣丹以至于功力深厚百毒不侵、三十岁不到便会五十套剑法的任杞才是最最独特的,而浅碧派最珍贵的宝贝肯定也是这位掌门弟子。于是乎,两人打定主意要把任杞从浅碧山上偷出来。只是浅碧派多是一流高手,况且还有个与洺空齐名的人物季庄,所以两人便趁着黎明前,夜最黑、人睡得最沉的时候,悄悄潜入浅碧宫里,将熟睡着的任杞偷了出来。
而任杞听着她的答话又是一呆“偷我偷了做什么”难道兰七真是妖怪不成,要食活人血肉
“这个嘛”兰七一听这话,玉扇一合,抵在下巴上,碧眸上下打量着任杞,倒似真的思量起来。
任杞被她一看,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兰七一见他的反应,不由得心头一动,面上浮起妖异的浅笑“原来任世兄也生得这般好看呀,我以前都没发觉。”
被兰七那双碧眸上下大量着,任杞已有些发冷,再听得这话,顿觉脊背生寒“你你想干什么”
兰七抿唇一笑,一双碧眸灿若明星,玉扇一伸,挑起任杞下巴,又邪又魅地道“自然是采阳补阴了。”
任杞瞠目。
兰七微笑。
“采采采阳补阴”半晌后洞中才响起任杞变了调的声音。
“对呀。”兰七笑得很是欢快,盯着任杞,碧眸亮得慑人,好似能剥下他一层衣袍般,“任世兄还是童子之身吧,那更是滋补呀。”
于是乎,老实人宁朗的师兄大老实人任杞,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惊恐地瞪着兰七“你你可是小师弟的未婚妻,你可不能不能做这等事”
兰七听他这话不为所动,玉扇沿着任杞的下巴慢慢地往下滑动,一边笑道“宁朗自然是我的正室,说来本少娶了十七位夫人,那便从今日起,也娶齐了十七位夫婿吧。”
“你你身为一派之主,竟然竟然”那玉扇凉凉的,每往下滑一点,任杞便紧张一分。他本来正在就寝,所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月白中衣,等到兰七玉扇挑开他的衣襟露出胸膛时,他已是汗如雨下,急急唤道“你你快住手”
兰七看着衣下那一片武人的结实胸膛,暗自与明二对比了一下,然后发现假仙的似乎更加好看些,不由得暗中撇了撇嘴,可又隐约地有些窃喜。碧眸盈盈瞅着任杞,一脸的无辜笑容“任世兄,你怕什么”
“我你”任杞结结巴巴。
正在这时,洞外传来脚步声,然后一人走入,青衫如荷,面如美玉,虽然一手提一捆柴,一手提一只山鸡,但依旧一派从容优雅之态,能有如此风范的自然是谪仙明二。
“啊,明二公子快救我”任杞一见他,顿时如见神仙。
明二望着两人,兰七的玉扇犹点在任杞裸露的胸膛上,明二空濛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他将柴放在地上,然后手中那拔完毛洗干净的山鸡便挟着劲风砸向兰七。
“二公子,你怎么在此难道也是给她掳来掳来”后面的话任杞说不下去了。他暗忖明二公子如此风姿,此时此刻在此地出现,定也是被兰七用什么手段给掳来要做那等事的。至于同谋之嫌,面对谪仙明二,他是想都未想过的。
“采阳补阴。”兰七一边笑吟吟地替他说完,一边起身去接明二砸来的山鸡。那山鸡挟着劲风飞来,还未至,便先一阵腥风迎面扑来,入鼻的瞬间,兰七顿觉胸口一阵翻涌,想也没想,改接为拍,那山鸡便又飞回明二那里。
明二赶忙接过了,却见兰七疾步走到一边,扶着石壁便是一阵呕吐。但一夜过去,腹中已空,呕了几次没有吐出什么,只是干呕。
对于兰七如此反应,任杞不解,明二一样不明。
“怎么了”明二走了过去。
“别过来”兰七闻着腥味靠近赶紧叫道,“你把那鸡扔出去,我闻着难受。”
明二看着手中的鸡,然后抛到柴堆上,又倒了水囊里的水洗了洗手,这才走近墙角的兰七身前“怎么回事”
“不知道,只是闻着那腥味就想呕。”兰七抚着胸口靠在石壁上,面色有些发白,对于刚才的状况,她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明二看她神色,也不知怎的,蓦地忆起在医书上曾看到的某些话,顿时心中一动,拉过她的手,指尖搭上她的脉搏。片刻,他满脸惊色,抬眸看着兰七,说不出话来。
“怎么”兰七疑惑。与明二相识至今,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不知所措的模样。
“你”明二神色十分怪异。
“嗯”兰七挑眉。
“你有了。”明二吞吞吐吐。
兰七呆了一下,似乎没明白。
明二看着她,没说话。
然后,兰七醒悟过来,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瞪着明二,张嘴,却半晌没出声,不知道想说什么。
两人此刻全都明白,可也都分不清心头到底是何感觉,只是觉得慌慌地没个定处。
自墨州有那么一次后,两人都不是拘礼法之人,一路上同行同宿,少不得常常缠绵一处,可两人却未想过会有这等事,只因从不曾放在心上,亦从不曾考虑过
“什么有了”任杞见两人气氛怪异忍不住问道。
兰七转头,看着任杞,然后目光一垂,看着自己的肚子,半晌,才以平静得近乎木然的声音道“这里面有个孩子。”
“啊”任杞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顿时叫道“你你是小师弟的未婚妻,你怎么怎么有了别人的孩子”凭他对小师弟的了解,他自然知道兰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小师弟的,况且兰七这么个人
兰七看着自己的肚子,神思还处于震惊中,没有理会任杞的叫嚷。
而明二同样是处在震惊中。
于是洞中一片凝重的安静。
许久,任杞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清晰而坚定“兰兰姑娘,我虽不知你对宁、兰两家的婚事如何看待,但我小师弟对你确是真心实意。你这般作为,又置他于何地”当年自东溟岛回来,他便看出小师弟对兰七情根深种。
兰七转头看向他,神色依旧怔忡。
任杞此刻早忘了自身处境,只为小师弟抱不平“兰姑娘,我小师弟是个实心眼的人,你若是另有所爱,那便该与小师弟解除了婚约。”
兰七闻言默然,碧眸幽深。
任杞面色庄重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许久,兰七自袖中取出一柄巴掌大小的银枪,手一扬,银枪插入洞壁,碧眸看一眼任杞,似乎要说什么,可最终她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任杞见之一怔。
而一直静默的明二看着洞壁上的银枪,微微弯唇,隐约一笑,眼见兰七的背影消失于洞口,明二忙走至任杞身边,解开他的穴道“任师兄,多有得罪了。”轻轻一语后,身影一飘,便追着兰七而去了。
而洞中,任杞看着空旷安静的石洞,直以为是一场梦,可转动四肢,传来一阵僵痛,告诉他非在梦中,再一抬头,便见洞壁上插着的银枪。
那枪的样式是宁家的家传银枪,所以他知道这肯定跟小师弟有关,抬手,欲拔下来,可转念一想,又作罢了。他猜测着,兰七并未将枪交给他,也未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将枪插在洞壁中,定是要他将她刚才的举动告诉小师弟的。
数月后,任杞带着回山的宁朗来到山洞。
宁朗看到洞壁上插着的银枪,顿时面色一白,呆呆看着,一动也不动。
于是,任杞想,这或许就是解除婚约的意思所以小师弟难过了
只是宁朗最后离去时,并未将银枪拔下,而是将其留在了山洞中。无论任杞问他什么,他只是沉默以对。此后的许多年里,任杞有好几次看到小师弟独自一人去到山洞,对着洞壁上的银枪,有时怔立半晌,有时呆立半日。
而那洞中插着的银枪,便成了任杞心头的一个结。
很多年后,他偶遇兰七,那时候他已是稳重干练的浅碧派掌门,所以面对碧妖已可从容应对。于是他问她,将银枪留在洞中到底是何意若是解除婚约,那为何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也不至于小师弟这么多年都一直守着婚约孤身一人。
那时候,碧眸依旧妖异如昔的兰七闻言,并未立即回答他,而是神色怔忡。只因那一刻,她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他们从东溟岛回来,即将分道扬镳的时候,那个明朗如日的少年睁着朗如晴空的眼睛看着她,对她说“我一生都对你好,我一生都不会变,你信我。”
于是,任杞在听到答案之前,先听见了一声沉沉的、幽幽的叹息声。那是他认识碧妖以来,第一次从那张妖美的脸上看到伤感。
兰七道“任世兄,我将信物留在洞中,便等于将那个约定留在洞中,我已放开,宁朗是放是守,那由他定,若他情思已断,自可取了银枪,再与其他女子缔结良缘;若他执著于诺言,我却将银枪亲自递到他手,那便是对他的侮辱,是另一种伤害。所以,我只将银枪留在那里,他心里也很明白。他能放开,我亦欣慰;若不能,那这一生我便待在他心里又何妨。有的人,求不得或许一生伤情,但有的人,无须求得只要存于心中便一生足矣。”
任杞闻言怔然。他回想起这些年来的小师弟,当年懵懂的傻小子如今已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侠,虽然孤身多年,却不见他有神伤寥落之时,他行侠仗义、目光清朗、神态安宁。
“我这一生,遇见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从未悔过。可是宁朗是我一生的愧疚。”
兰七最后的话语任杞记着,可终其一生,他未曾与宁朗说过。他想,他的小师弟无须知道。
这世上,有的人一生遵守一个约定,一生心中放着一个人,亦过得满足而安宁。
本篇完
五 华音
又是八月至,可在青冢山的深处,依旧温润如春、和风徐徐、梨花若雪。
列炽枫和云无涯一路穿花拂柳、掠湖过林,终于到了梨花冢。
“这数月来不闻他俩消息,难道就是隐居在这里” 列炽枫盯着前方道。
“这地方倒是不错。”云无涯打量着四周道。若非兰家人的指引,他们可真不知青冢山里还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梨花冢这么怪的名字。”列炽枫看着前方道。
前方的梨树荫下立着一块三尺高的石碑,石碑上 “梨花冢”三个楷体大字浓墨挥洒,并排又刻着“入者死”三个狂草大字鲜红如血,张狂得仿似露出厉爪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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