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帝姬(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米兰Lady
她说得十分直接,赵构却也并无怒意,只淡然道“能曲能伸,会省时度势以进退才是合适的处世之道。瑗瑗你个性极强,像一枝缺乏韧性的翠竹,遇风易折,若是男子,早死千百回了。”
柔福略一浅笑,说“玉碎与瓦全,我舍瓦全而取玉碎。”
赵构亦朝她笑了“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激烈,虽然那并不是我欣赏的特质。”
随即重新展开张浚的上疏,提笔以批“准卿奏,留平江。”
其后形势果如张浚所料,刘豫的出兵并未得到金军支援,在张浚指挥调遣下,其攻势最终被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的藕塘之捷与岳飞的驰援化解。伪齐军班师北撤,倒引来金主遣使问刘豫之罪,并开始有废刘豫之意。
经淮西之战一事,无论赵构还是朝臣,都对张浚多有赞誉,赵构甚至公开表示“却敌之功,尽出右相之功。”而赵鼎则大失人望,惶惧之下请辞相位,但赵构暂时未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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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淮西之战过程中,大将刘光世竟一度舍庐州而退兵。张浚得知后大怒,当即遣人连夜驰往刘光世军营,对其旗下将士宣布“若有一人敢渡江退避,即斩以徇”并一直监督刘光世返回庐州。击退伪齐兵后,张浚请求乘胜直取河南地,以擒刘豫父子,并向赵构进言说刘光世骄惰不战,不可为大将,请将其罢免。
赵构便问他“卿可与赵鼎议过此事”
张浚说“还没有。”随后找到赵鼎与他商量擒灭刘豫及罢用刘光世之事,但赵鼎并不赞同,说“不可。刘豫倚金人为重,但不知擒灭刘豫,得了河南地,就可使金人不内侵了么刘光世出身将门世家,士卒多出其门下,若无故罢之,恐失人心,惹来非议。”
张浚闻后颇为不悦。赵鼎施政行事一向以固本为先,不喜冒进,继续称国内兵力未到完全可与敌抗衡的时候,目前还是以自守为宜。见赵鼎主张与自己格格不入,张浚便有了排挤赵鼎之心。
在张浚示意下,左司谏陈公辅很快进言奏劾赵鼎。赵鼎早知当下事态不利于己,遂屡次向赵构辞官求去。赵构亦知他是受张浚排挤才辞官,虽未极力挽留,但却愀然不乐地对赵鼎说“卿不必远行,只留在绍兴,朕他日有用卿处。”
绍兴六年十二月壬寅,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兼监修国史赵鼎罢,充观文殿大学士、两浙东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绍兴府。
绍兴七年春正月癸亥朔,赵构接受张浚建议,在平江下诏移跸建康,准备二月启行。此后不久任翰林学士陈与义为参知政事,资政殿学士沈与求同知枢密院事。张浚改兼枢密使,并引荐秦桧入朝为枢密使。
一日晚张浚入宫面圣,赵构问起各将所领军队的近况,张浚蹙眉叹息,说“而今诸将虽御敌有功,但多少都有些恃功而骄,未必总听朝廷号令,且有把官兵变为私兵之势。”
赵构追问详细情况,张浚遂道“陛下复国于危难之间,初年外受金人威胁,内有流寇、乱民兴兵之祸,官兵数目有限,因此陛下默许诸将在平内乱时将国内流寇溃兵整编入伍,也是不得已之举。现在这样的杂军渐渐集中到几位大将麾下,控制多年,那些兵卒越来越不像官兵,只听自己将领号令,倒更像是诸将的私兵。平日众军相称必称某姓某家之兵,张俊的叫张家军,刘光世的叫刘家军,岳飞的叫岳家军,其余杨沂中、韩世忠、吴玠、吴璘等人的军队亦莫不如是,长此以往,必将不利于朝廷调遣指挥。”
赵构颔首“这些朕亦有耳闻。此外,朕还听说,诸将以充实军费为名,擅自以军队经商,侵夺国家财利。”
张浚道“正是。陛下即位以来一向重视安抚嘉奖有功之将,常赐他们高官厚禄及土地财物,诸将中杨沂中、吴玠、吴璘及岳飞都官拜两镇节度使,张俊、刘光世、韩世忠甚至加至三镇,诸将权势渐增,行事也日趋嚣张,不仅经商与国争利,甚至有人还纵容麾下兵卒抢劫平民百姓,有损宋军声誉。国家中兴固然需要武将建功,但一味扶持而不加以抑制,任其势力坐大却非朝廷之福,也有悖以文御武的祖宗遗训。”
赵构细思片刻,再问他“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张浚一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已到谋收内外兵柄的时候了。”
赵构淡看张浚,目光宁和,不露喜忧“卿是宰相,又掌军权,有些事可自行处理。”
张浚心领神会,躬身道“谢陛下。”
与张浚议完事,赵构回到寝宫,却见婴茀面前跪着两名侍女,婴茀正在命内侍将她们各掌嘴二十。
赵构问缘故,婴茀叹道“臣妾管教不严,宫中侍女又随意说话,影响福国长公主清誉。”
赵构怫然问“她们又说什么”
婴茀说“公主适才为官家煲了些莲子汤,亲自送去给官家,也许是见官家正在与张相公议事,便在门外等了等。但这些婢女当真可恶,看见后居然私下议论,说公主一直在门外凝神细听,专注如此,必是因张相公的缘故”
赵构早已听得面色阴沉,再问“关张浚何事”
婴茀答“这两个无知婢女又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无非是说张相公治国有方,人才又好,所以公主见是他与官家议事,便听得格外仔细都是一些混话。官家终日忧国忧民,公主耳濡目染,关心一点国家大事也很自然,却无端受这些贱人非议,臣妾当然应为公主责罚她们,掌嘴二十,应该不为过罢”
赵构转目凝视她,冷道“掌嘴二十轻了。杖责三十。”
第四章 陈王宗隽雪来香异 第三节 飘雨
由此可知,柔福一直在门外偷听他与张浚的谈话。赵构大感不快,却也并未因此责骂于她,甚至在她面前毫不提及此事。这样的事几日后再度发生。当日赵构白天接见了出使金国归来的问安使何藓与范宁,当晚便召秦桧入宫议事。两人商议片刻后,赵构偶然侧首间发现门外有一熟悉的女子身影短促一晃,随即隐于壁间,当即便朗声命令殿内内侍“开门,请福国长公主进来。”
门一开,柔福亦不躲避,施施然走进,漠然一瞥秦桧,再向赵构行礼。
倒是秦桧有些尴尬,垂首不敢看她。赵构挥手命他告退,秦桧遂迅速离开。
出了门,想起适才柔福那冰冷的眼神,秦桧心中颇不自在。低着头走路,行到院中,才发现天已开始下雨,虽不甚大,但天寒地冻的,雨水一层层掩落于脸上身上,却也阴冷刺骨。
正以袖遮首疾步走着,忽听见身后有人喊“秦大人留步。”
停下回望,见是一宫女持伞朝他跑来。跑至面前屈膝一礼,对他说“秦大人,吴才人吩咐奴婢为大人撑伞送大人上马车。”
“吴才人”秦桧先有一愣,随即忙满面堆笑地说“如此有劳姑娘。请姑娘回头替我谢过吴才人。”
宫女微笑答应,然后一路为他撑伞,直送至三四重门之外的马车上。
“九哥,你为何又重用此人”待秦桧一走,柔福马上开口问赵构。
赵构不答,但说“我尚未问你连续偷听政事之罪,你倒有理先来问我。”
柔福并不惊慌,还展眉笑了笑“九哥既然都知道,那我就索性直说了。这两年张浚张都督指挥得当,安内攘外卓有成效,宋金战局大体稳定,可他被刘光世一气,却一时糊涂起来,不乘胜追击,继续大举北伐,倒先与九哥讨论削诸将兵权的事。当然,对武将一味扶持而不抑制有违祖训,易生后患,但杯酒释兵权也不急于一时,在尚未恢复中原、灭金雪耻的时候考虑此事十分不妥。你们都知诸将几乎都已将官兵变为私兵,以某家某姓冠名,麾下士卒只认各自首领,若突然撤去他们将军的兵权,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接管他们,这些士卒会安心听命么朝廷指派的新将能服众么另外,且不论被削兵权的将领会否反抗,唇亡齿寒,其余诸将见此情形难道会看不出九哥的目的么届时他们一个个都故意与朝廷作对,猛地撂担子不干,让朝廷调动不起兵卒与金作战,那又如何是好”
赵构也不与她争辩,只淡说一句“张浚行事一向很有分寸。”
“好,既然九哥如此信任他,那我暂不就此多说什么。”柔福点头,又道“再说秦桧,他的政见最能与九哥相合之处莫过于议和二字吧今日问安使刚从金国回来你就召秦桧入宫议事,议的肯定是与金言和的事了。想必九哥是要把这两年对金作战所获的优势当作资本去与金人谈判,可是但凡由大宋主动提出议和,那些蛮夷金贼必会漫天要价,到时和议达成,签下的不过又是一卷屈辱条约。就目前两军状况,大宋打下去未必会输,但九哥若小胜即安,忙于求和,恐会让金人耻笑,并借机大肆敲诈了。因此要议和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在我们继续追击,打得金人不得不自己开口求和的时候再议”
“瑗瑗,”赵构抛开手中的一份奏折打断她“你知道么父皇驾崩了。”
柔福一怔“父皇什么时候的事”
赵构说“前年六月。金人一直秘而不宣,直到何藓范宁出使才探知。”
柔福沉默良久,最后隐露一缕浅笑,略显凄恻,却不很悲伤“也好,终于解脱了。”
赵构没有忽略她脸上的所有微妙变化,说“我以为你会哭。”
“我为父皇流的泪早在国破之时流尽了。”柔福平静地说,再抬目看他“你呢你怎么也没流泪”不待赵构回答她先自微笑开来“哦,九哥的眼泪是要留到行卒哭之祭的时候罢”
“放肆”赵构脸一沉“朕对你的宽容与忍耐不是没有限度的。”
柔福一咬唇,傲然侧首转向一边不看他,但继续开口对他说“父皇驾崩,所以九哥急于达成和议,以迎回父皇梓宫”
赵构长叹一声,道“父皇北狩多年,身为儿臣,始终未能在他有生之年迎他归国,已是十分不孝,而今父皇龙驭殡天,九哥怎可继续任由他梓宫留于金国,不得魂返故里父皇的噩耗也让我越发牵挂在金国的母后。母后年事渐高,北方苦寒粗陋之地,岂是可以安居的想必她这些年亦受了不少苦,不早日设法接她回銮,九哥寝食难安。”
柔福微微冷笑“父皇在世时的确曾日盼夜盼地等九哥接他回来,但等了这么些年,想必耐心也等出来了,就算龙驭殡天,也会在地下慢慢等,不着急。九哥什么时候彻底打败金人,让他们乖乖地主动送父皇梓宫回来,那才叫风光,父皇在天有灵,必也会觉得有面子。至于太后娘娘你怎知她在金国过得不好”
赵构闻言当即惊起,几步走来捉住柔福手臂“你知道我母后的事她在金国怎样”
“我不知”柔福猛然挣脱他的掌握“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猜的。她对所有人都很温和,又是九哥的母亲,金人应该不会为难她。”
赵构黯然缓步回去重又坐下,一阵缄默。
“九哥,”柔福挨近他,轻轻跪下,将双手置于他膝上,仰首殷殷地看他“暂时不要跟金人议和好不好等我们再多打几场胜仗,不要让他们看出我们急于求和。”
赵构看着她,渐露微笑“你以为是九哥一厢情愿地想议和其实金国好几位权臣也在盼着这事达成。”
“是么”柔福凝眉问“都有谁”
“挞懒、金太宗长子完颜宗磐”赵构紧盯柔福双眸“或许,还有完颜宗隽。”
不出所料,他注意到最后那名字引起了她瞳孔的瞬间收缩。
她很快低首,没再说话。
“完颜宗隽是个值得注意的人物。虽然他现在不在朝中,出任东京留守居于辽阳府,但我想他离一揽大权掌握朝政的那天并不很远。”赵构继续说“金太宗完颜晟死后,继位的完颜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朝中大权一度完全掌握在于立储问题上有功、又合并了燕京与云中两处枢密院的权臣完颜宗翰粘没喝手中,完颜亶对他多有忌惮。但是,这小孩很快找到了一个聪明的办法,借改革官制的机会,以相位易兵柄,任宗翰为太保、领三省事,把他从中原调回朝廷,同时任太宗长子宗磐为太师,皇叔宗幹为太傅,与宗翰同领三省事,并把宗翰的心腹都调入朝中,以便控制。如此一来,宗翰不仅兵权全丧,连政权也被严重分散。如果我没预料错,现在挞懒和宗磐大概正在策划着对宗翰的最后打击。”
“这些”柔福继续低首,轻声问“跟完颜宗隽有什么关系”
赵构道“我感兴趣的是,以完颜亶那涉世未深的小孩头脑,怎么能想出这么聪明的办法解除宗翰兵权,并设计让挞懒与宗磐来对付他。”
柔福默然无语。赵构隐约一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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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我以为是教完颜亶习汉文、学汉礼仪及文化制度的启蒙先生,汉儒韩昉教他的。后来一想,觉得未必如此。韩昉虽有学识,但过于迂腐,据说终日教予完颜亶的不过是仁政爱民等寻常论调,改革官制以解兵权就算他能想到,但挑拨起挞懒宗磐与宗翰的矛盾,让他们鹬蚌相争,完颜亶渔翁得利,这种精明有效而又带一丝阴刻的招术,却不是一介腐儒所能想出的了。”
握了握柔福的双手,发觉异常冰凉,便轻轻拉过,合于自己两掌中,赵构接着说下去“我在金国亦有不少探子,这几月他们传回的消息有一点较有意思完颜亶与他的八皇叔完颜宗隽书信往来甚密,宗隽不时会寄一些汉人的书给他,例如贞观政要,而每次完颜亶作出重大决定之前,必是先收到了宗隽从东京传来的信”
柔福忽地站起,问“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赵构浅笑道“你不是对男人做的事很感兴趣么那我就讲一些金国的政事给你听。”
“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说完,柔福转身离去。
目送她远去后,赵构自一叠文件中抽出数张信笺,盯着上面密布的“宗隽”之名看了许久,然后徐徐攥于掌中,狠狠揉成一团。
第四章 陈王宗隽雪来香异 第四节 风云
次日赵构在朝堂上宣布了道君皇帝驾崩的消息,未待说完便恸哭失声、哀不自胜。群臣纷纷出言劝慰,而赵构神色始终戚郁。张浚见状遂迈步出列,奏道“天子孝义之表现,不与士庶相同,凡事应以宗庙社稷为重。如今道君皇帝梓宫未返,天下涂炭,臣愿陛下挥涕而起,拼将一怒化作中兴雄心,恢复中原,以安天下之民。”
赵构这才略微止住,郁郁颔首,命张浚草诏将此消息告谕天下。张浚又请命让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服丧,赵构赞许地看他,当即答应。
此后赵构一面准备移跸建康,一面与张浚密议削夺诸将兵权的事,其间对张浚信任无比,赐诸将的诏书,往往命张浚拟进,阅后即发,未尝易一字。绍兴七年二月,赵构与张浚商议后任命岳飞为湖北京西宣抚使,并将一道写着“听飞号令,如朕亲临”的御札交予岳飞,让他带去颁发给刘光世的部将,借岳飞的声望稳定刘光世统领的淮西军之军心,并消除岳飞及其余诸将对朝廷要罢他们兵权的疑忌。
岳飞起初以为这是将淮西军并给他统领,自是喜不自禁,很快向张浚提出再要部分兵卒,让他统兵十万大举北伐的请求。此言一出,张浚与赵构均大不悦,赵构回应道,淮甸之兵乃驻跸行在的保障,不可轻移,若淮甸失守,朝廷何以存身
绍兴七年三月,刘光世被罢去兵权,淮西军也未移交给岳飞,而改作直属于张浚主持的都督府,由兵部尚书兼都督府参谋军事吕祉以抚慰诸军为名前往节制,并升刘光世的部将王德为都统制,流寇出身的另一部将郦琼为副都统制。
此前张浚曾与岳飞商议过淮西军的统领问题,张浚逐一问岳飞谁来接管最为合适,先说“淮西军一向敬服王德,如今我想让他做都统制,再命吕祉为督府参议前去领导,你看怎样”
岳飞摇头道“王德与郦琼素有积隙,一旦王德地位高过郦琼,势必引发两人争斗。吕尚书虽有才,但毕竟是书生,不长于军事,恐不足以服众。”
张浚便又问他“张俊如何”
岳飞更是一向看不起张俊,立时否定“他性情暴戾,有勇无谋,而且郦琼本来就不服他。”
张浚再道“那么杨沂中应该可以了。”
岳飞还是不同意,说“沂中视王德等同于己,岂能驭之”
听得张浚颇为恼怒,怫然冷道“我早就知道非太尉你不可”
岳飞的脾气也随之而起,反驳说“都督认真地征求我意见,我不敢不直陈愚见,岂是为多得兵马”即日便上疏乞解兵柄上庐山为母守墓,赵构不许,岳飞却不管,让本军事务官张宪摄军事,自己撂下挑子径直上庐山了。
岳飞走后张浚即命兵部侍郎张宗元权湖北、京西宣抚判官,前往鄂州监岳飞军。无奈岳家军并不服他管,兵卒日日沮丧叹息“张侍郎已来,岳将军大概不会回来了”既怀念岳飞,对张宗元便越发抵触,士气低落,渐渐不大听号令。
赵构对岳飞擅自上山守丧已是十分不满,听到这些事更是极度震怒。张浚入见,建议赵构就此罢去岳飞兵权,让张宗元正式取而代之。赵构负手低首在殿内大步疾行,良久,停在张浚面前,两眉深锁面色冷峻“不,现在时机未到。”
随即重新落座于御案边,亲自提笔写下手诏“许卿以恢复之事。”命张浚遣人传给岳飞,促他早日下山统军。
张浚展开一看,见他写诏书之时分明满面怒色,但写下的字仍沉着浑厚、宽稳疏朗,洒脱清逸中不透半点恶劣情绪,当下佩服之余亦暗暗心惊。
张浚让参议官李若虚与统制官王贵带着诏书前往江州,敦请岳飞归来管军。二人在东林寺见到岳飞,传达了赵构旨意,岳飞才受诏赶赴行在。
至行在建康后,岳飞具表待罪,赵构却似毫不恼怒,心平气和地加以抚慰劝导。岳飞启程回去统军那日,赵构亲自出宫送他,温言对他说“卿前日奏陈稍显轻率,但朕并未因此发怒。若真怒了,必会怪罪责罚于卿。正如太祖所说的那样,犯吾法者,惟有剑耳。现在朕复令卿统军,任卿以恢复中原之事,可知朕确无怒卿之意。”
岳飞听了此话,遂放下心来,再度表明忠君爱国之心,才辞别赵构回归军营。
岳飞以前对郦琼与王德关系的分析没错,王德升为都统制后郦琼每每与其作对,终日联合部将在吕祉面前诬告控诉王德,吕祉忍无可忍,于是密奏张浚,乞罢郦琼兵权。张浚得知后遂决定召回郦琼,夺其兵权,并处其死罪。不料消息走漏,郦琼先于八月发动兵变,杀死吕祉,率四万多淮西军投降了伪齐帝刘豫。
此次叛变震惊朝野,张浚立时成了众矢之的,朝臣们都认为是他在淮西军问题上处理不当才导致今日之祸。赵构亦被此事弄得焦头烂额,对张浚虽未加指责,但很快手诏命令“观文殿大学士、两浙东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绍兴府赵鼎充万寿观使兼侍读,疾速赴行在。”
是日,张浚入宫见驾。进到殿中亦不多言,在赵构面前跪下,伸手于顶徐徐取下乌纱,端端正正地搁于身前,俯首再拜,一举一动恭敬而严肃。
赵构知是他主动请辞,又见他形容憔悴,原本清隽的脸上似一夜之间滋生了许多皱纹,不免感慨,叹道“卿何有此举朕并未怪罪于你。”
张浚直身道“郦琼叛变,臣自知难辞其咎。若非臣当日率性而为,用人失当,亦不会有淮西之变。臣才识有限,幸蒙陛下不弃,屡加重用,臣即便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知遇之恩。而今犯下大过,已于国于君造成莫大损失,岂敢再强守相位,使陛下英名因臣受损请陛下将臣免职以息众怒,但若将来再有变故,陛下觉可复用臣,臣当即日就道,不敢以老病辞。”
既听他如此说,赵构亦不再托辞挽留。沉吟片刻,问他“依卿看来,何人可以代卿任相”
张浚垂目,沉默无语不作答。
赵构便点名问“秦桧如何”
张浚当即否决“近来与秦桧共事,臣始知其暗。”秦桧虽是由他引荐入朝任枢密使,但共事以来已看出秦桧不欲抗金,意在求和,故此坚决不同意让他接任丞相。
赵构再问“然则用赵鼎”
张浚仍不觉赵鼎是合适人选,可也并未出言反对,于是赵构命他拟诏召赵鼎入见。
张浚很快拟好诏书,双手奉上,然后跪下郑重再拜,起身,缓缓后退至门边,这才转身,长叹一声,掸掸衣袍上本不存在的浮尘,迈步出去。秦桧这一年来对张浚十分谄媚,还道张浚必会向皇帝推荐自己为相,早候在外面,见张浚退出,忙碎步趋近,小心翼翼地观察张浚表情,轻声询问张浚入见情况。
张浚却并不理睬他。外间的阳光骤然洒在身上,微觉刺目,张浚轻闭双眼,再徐徐睁开,然后一拂衣袖,昂首前行,自始至终未转目以顾秦桧。不久后赵构遣人发布张浚适才所拟文字,秦桧这才明白他把任相的机会留给了赵鼎,顿时一脸错愕,悻悻而出。
绍兴七年九月,在以太傅身份率百官为赵佶及郑皇后上徽宗皇帝、显肃皇后谥册于几筵殿后,特进、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临修国史张浚罢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
随后赵构再度起用赵鼎为相,并命徽猷阁待制王伦、右朝请郎高公绘赴金京师会宁府向金表示议和意向。
其间赵构陆续接到金国密探传来的密报
六月,在宗磐等人的要求下,金主完颜亶将宗翰的重要心腹、原西京留守,尚书左丞高庆裔等人以贪赃罪下狱处死,连坐甚众。临刑前高庆裔对前来哭别的宗翰说“我公早听我言,事岂至于今日我死后,公要善自保重。”
七月辛巳,金太保、领三省事、晋国王宗翰薨,年五十八,死因未明。完颜亶下有诏书,数其罪状,称宗翰“持吾重权,阴怀异议。国人皆曰可杀,朕躬匪敢私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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