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西西东东
“可是”祁天弈无奈又为难的声音,“两位太后母后,您让晏哥哥再说说,说出个具体的法子吧”
最后半句话里孩子似的娇气和依赖极其自然的流露出来,晏倾君从小见到的皇帝就是晏玺那般,喜怒不形于色、深沉而难以捉摸的,是以,不管祁天弈的噌状多么的自然而然,她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皇上如此信任卿儿,卿儿你便说说你的看法。”璋华开口,带着淡淡的笑意。
晏倾君背上又是一寒,卿儿
转念一想,深藏在记忆里的东西又浮出水面,晏卿的生母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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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祁国送去的美人具体身份她是不记得了,只知那女子生下晏卿后便去世了。若她与璋华有什么关系,倒也不奇怪。送走一个自己并不重视的儿子、一个祁国不会妄动的“质子”,还真像晏玺的行事作风。
“晏卿以为,封小姐不仅是封将军的独女,还以身探险,深入敌营,祁洛山一战的大胜,她功不可没,可说巾帼不让须眉。如此铁血女子,忠义之后,皇上当然该公告天下,大赏以激励军心。”
之前祁天弈让晏卿说话,还要对着璋华撒娇,显然晏卿是璋华的人。可他这番话说出口,并没有偏帮璋华,甚至直说封阮疏是封佐的独女,等于否认了璋华之前所说的“出身不明”,而璋华,沉默许久,没有反对的意思。
晏倾君终是没能忍住,假意撩发,扫了晏卿一眼。
只这一眼,她不得不感叹,民间俗语说女大十八变,莫非男子亦是如此
眉如远山面如冠玉,眸含笑意眼含秋波,谦和温润的气息由内而外地随着墨青色的袍子流泄出来。
她一眼看过去时,他正好微微侧首,将眼神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像是沾了油水的春风,和煦,却没由来地让她觉得滑腻,更像是炎热的夏日昭阳殿外的阳光,不是赤辣辣,而是通透,通透得仿佛要穿过她的身子。
晏倾君对他那副表皮的好感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宫中人大抵都是如此,华丽的外皮下裹着深比宫墙的心。一如奕子轩,同样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同样的举止有礼言谈有度,也同样,不可相信。
晏卿突然弯了弯唇角,看着晏倾君笑起来。这笑容,在其他女子眼里怕是魅惑至极颠倒众生,看在晏倾君眼里,却是让她心中戚戚。他那一笑虽是好看,却探不出眼底的情绪来,八年前他离开东昭时,她七岁,今日一见,他可会认出自己
晏倾君露出怯弱的样子,双眼含羞地撇开,随后也礼貌地笑了笑。
“晏哥哥如此说,那朕封她个郡主如何”
那两人一眉来一眼去,不过一个瞬间而已。祁天弈疑惑地问向晏卿。
一边的璋华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正要插话,晏卿已经答道“皇上英明”
“那就绍风郡主,两位母后可还满意”祁天弈面上的表情看来,显然是对自己出的这个主意非常满意。
扶汝见“封阮疏”不用出宫,颔首同意。璋华见晏卿不反对,也缄默不语,算是默认。
晏倾君抿唇轻笑。这皇帝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好法子。封她为郡主,不是任何一个太后收作义女,她承的是皇恩,不是哪个太后的眷怜。扶汝只想保她在宫内,对这结果不会反对,而璋华,应该是因为晏卿才没有反对。
晏卿一个东昭国的质子,在两宫太后辅政,皇帝傀儡,外戚当权的祁国,能有一席之地,还真是不简单啊。
祁国和安六年,祁洛山一役,大将军封佐战亡,独女封阮疏舍命立功。帝念封佐一生戎马,立功无数,其女忠义,不让须眉,特封绍风郡主,赐居宜沣殿。
宜沣殿毗邻皇宫内唯一的沣水湖而建,殿后一座数十丈高的小山包,绿树茵茵,可说是依山傍水,风景独好。
经过一个月的调理,晏倾君身上的伤已然大好,只是从胸口到腰间留了一条巨型蜈蚣似地大疤,好在衣物可以遮去。
这日她正对镜描眉,不由地再次触上左眼角。站在一边的思甜忙道“郡主,您瞧,这伤果然好了,一点印子都没留呢。”
晏倾君微微闪了神,那不长不短的伤口,正好把她眼角处的泪痣剥落得干干净净。如今一点疤都没留固然是好事,可每次看到光溜溜的一片,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郡主,还是奴婢来吧。”思甜弯腰,笑着接过晏倾君手里的眉石,“您的右手还未痊愈呢,今日连御医过来再换一次药,三日后应该就可以拆纱布了。”
晏倾君服顺地坐在铜镜前,对着思甜微微一笑。半月前,她刚刚可以下榻,便“不小心”打碎了瓷碗伤了手腕,御医诊断,伤到手筋,好在强治及时,只是不能再动武而已。
“郡主,今日阳光大好,奴婢扶您出去晒晒太阳吧。”思甜顺手将晏倾君的发髻又理了理,想着这位郡主文慧大方,娴静淑雅,可“静”得过了些,时常能整日不说话。她料想着是没了记忆的原因,便借着闲暇的时候在她耳边说些她所了解的祁国,还有封老将军生平的一些事。
而绍风郡主显然也是爱听的,譬如此刻,她面露笑意,就着她的搀扶出了门。
晏倾君在殿前凉亭里的竹椅上躺下,微风拂面,她微微眯了眼。一个月以来,她竭力扮演者失忆的“封阮疏”的角色,再借着“失忆”的名头了解祁国,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
一个半月前的“祁洛山”一役,开始于贡月老王爷去东昭之前,结束于老王爷带着她回贡月的途中。对“封阮疏”而言,过程大概是她深入敌营,先刺杀商洛的大将军商阙,若是成功则皆大欢喜,若失败,则引出商洛部分精锐其中曲折原委,恐怕只有“封阮疏”一人得知了,具体的作战策略宫中的宫女也不可能知道。总之,结果就是祁国虽然损失一员大将,却大创商洛,连取五座城池,最后不得不求和,将两国共有的祁洛山商道割给祁国,祁洛山也改名祁国山。
而对“晏倾君”而言,和亲途中遭遇突发战事,又被不明人等刺杀,命陨当场。东昭国主大怒,声讨三国,商洛赔上黄金万万两,祁国允诺祁洛商道无条件对东昭开方,而贡月,送上一座矿山。
思甜曾在她耳边惋惜,说那位曾经名扬五国的倾君公主死得面目全非,东昭国主见过后失声痛哭,尸身搁置了七个日夜方才厚葬。
彼时她听着“自己”的葬礼如何轰动,举国上下如何哀恸,笑得心都疼了。此时她看着湖面波光徐徐,居然有一丝庆幸,“晏倾君”不死,何来今日的“封阮疏”
“郡主,扶汝太后来了。”
思甜在晏倾君耳边低声提醒,她忙起身,行礼。
扶汝太后的性子,在宫中是出了名的温婉,不端架子不仗权势,到了她面前更是一副慈母模样,平日过来,连传到都免了。
只是今早还向她请过安,这会又过来,还真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明日是你父亲的七七之日”扶汝拉住晏倾君的手,缓缓道。
祁天弈今年不过十五,她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又保养得极好,模样很是年轻,笑起来像清秀的夏荷展尽了颜色。可此时她看向湖面,竟笑得有些沧桑,接着道“明日皇上会准你出宫祭父,阮疏你帮我送点东西到他坟前可好”
晏倾君心中一动,不露声色地柔声道“太后有事尽管吩咐便是,阮疏自然是乐意为太后尽力。”
扶汝闻言,欣慰地笑了,“东西我明日托人交给你,你替我烧给他便是。”
扶汝说着,竟微微红了眼圈。晏倾君握了握她的手,颔首。
是夜,凉风习习。
晏倾君侧卧而眠,又听到隐隐约约的古琴声,似淙淙流水滑过耳边般,每个音符的相撞都让人心头微微一颤。她并不精通音律,却也听得明其中的哀思愁绪。
这琴音,从她入住宜沣殿便听见了,旁敲侧击地问思甜,思甜却说什么都没听见,可她眼底闪过的浑浊还是被她捕捉到。眼失清澈,便是有所隐瞒。
挽月夫人对幼时的晏倾君说过,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不能说出口的秘密,那秘密会随着人掩埋在黄土深处;而每座皇宫都有着不可窥探的秘密,那秘密会在某个角落溃烂消弭,遗失在历史长河中。
她不止一次地夜半起身,想要探出那琴音的来源,可宜沣殿背后是山,侧面是湖,另一面便直通皇帝的后宫。她尝试着往前走,琴音越来越弱,那不可能是后宫传出,而后山山头荒芜,不可能住人
寻过几日无果,晏倾君决定忽略那“秘密”,直至今夜,琴声里夹杂了缥缈的笛音。
外间的忆苦思甜已经熟睡,晏倾君披上披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四月杏花开,殿外开满了杏花,一支两支探头到院子里,平添春意。晏倾君发觉那笛音显然比琴音清晰,不止是乐音清晰,连声源都清晰许多。她凭着感觉寻笛音而去,竟是一步步走到了殿后的小山前头。
夜色深沉,山间雾气氤氲,黑蒙蒙地一片。晏倾君止住步子,略作沉吟,抬步向前。既然出来了,她不想空手而归。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远,那笛音戛然而止,晏倾君的步子也随之止住。
稀疏的树林子里头,不远处那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墨青色的衣袂勾勒出他修长的背影,仿佛于天地间茕茕孑立,冉冉孤竹生。
他突然回过头来,不着痕迹地收起手里的玉笛,轻笑着一步步向晏倾君靠近。
笑似春风拂面,雨打清荷。
晏倾君再次伸手拢了拢披风,上前几步道“原来是晏公子夜来雅兴,在此处吹笛。正好我无心睡眠,便出来寻寻美妙笛音的主人。”
晏卿对晏倾君的出现并未流露出意外之色,笑着抬步,离她愈近。
他身上是带了一股墨香的,不浓不淡的一股水墨香,在一个极近的距离才会嗅到。这次晏倾君没有移开双眼,而是凝神定睛,借着月色将眼前的男子看得一清二楚。
温润的眼,俊挺的鼻,削薄的唇,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那神色,不再是初见是的温煦,而是不加伪装的深邃和危险。
人越近,晏卿黑色瞳仁里沁出的一丝丝光亮便愈发清徐,似三月吐绿的芳草,丝丝绕绕像要缚住人的灵魂。
他含笑,半倾下身子,林间月下两人被抽长的影子重叠交错在一起。晏倾君皱起眉头,欲要往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他却突然支起了身子,手上拿了一片杏花花瓣。
“杏花谢了啊”晏卿低声一笑,带出说不尽的风华,“落在郡主肩头了。”
晏倾君报之以一笑,笑得灿烂,“多谢晏公子。”
晏卿的手指稍稍松开,杏花瓣随风而去。他侧过身子,眯眼看着弯月,缓缓笑道“月如钩,好似钩出点秘密让我发现了。”
晏倾君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着他的语气缓缓笑道“是啊,这宫里的秘密何其多。刚好,也让我发现了一个。”
晏卿挑了挑眉头,转眼正视晏倾君,笑问“你是谁”
晏倾君扬了扬眉,对上晏卿的眼,笑问“你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绍风郡主,绍:连续,继承;风音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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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林子里的风不大不小,刚好吹得树叶窸窣作响。天空不时有夜鹰飞过,嘶鸣着拍打翅膀。月光下的两个人距离很近,是情人间暧昧的距离,四目相对时,却不是情人间的爱恋的眼神。
“姑娘是不是该先回答我的问题”晏卿笑容愈甚。
晏倾君毫不示弱,笑容似要生出朵花来,柔声道“晏公子,莫不是这夜色太暗迷了双眼我是封阮疏啊。”
晏卿的身子又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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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君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靠近沉下来,她却不能躲。他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她便觉得时间顿时放缓了脚步,随着他的眼神贴着她的面颊一点点爬过。
她直视他的眼,面上笑容不变,心底却是讶异,讶异他眼中的神色。犀利的审视巧妙地融在墨黑的瞳仁里,一眼便把她看透一般,偏偏那眼里还能带出闲适的淡笑。即便是在父皇晏玺那里,她也未曾见过这种眼神,而晏卿,只有十八岁而已。
不对,“晏卿”十八岁,不代表眼前这个人十八岁。
若说在贤暇殿的初次见面,那个念头只是在脑中悄然滑过,那么,这个月夜相逢,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晏卿
母亲说过,看人,只需看眼。记住一个人,是记住他的眼神。这样,不管何时何地,你永远不会弄错敌人与朋友。
看这人的眼神,八年前的晏卿,双眼迷朦,黯淡无神,身为皇子却不及平民,而这个人,从容优雅,气定神闲,与八年前天壤之别。再说长相,若说眼神可能在岁月的洗涤中完全变样,一个人的模样,不可能在八年间长得面目全非。今夜她瞧得仔仔细细,可没看出半点“宽额大鼻”的影子。
所以他问她一句“你是谁”,她丝毫没怀疑是他看出她倾君公主的身份,因为这个人,恐怕根本不曾见过她。
晏卿那一眼,不过片刻功夫便移开,他退了几步,垂首理着锦袍袖口,低笑道“不错,今夜月光太暗,也让郡主花了眼,连晏卿都没认出来。”
晏倾君暗暗松了口气,她不是封阮疏,他亦不是晏卿。她放手,他亦放过。两人只当今夜什么事情都未发生,当然是再好不过。
“是啊,晏公子莫要见怪才是。夜深了,阮疏还是先行回去,公子若有雅兴,继续。”晏倾君温顺一笑,转身便走。早知道今夜出来会碰到他,还会被撞破身份,打死她都不出宜沣殿。
“不过”晏卿突然开口,拉长了尾音,随即不紧不慢地戏谑道,“封阮疏从小在商洛长大,你想扮作她,是不是该再下点功夫”
晏倾君停住脚步,心中微怒。这人,出尔反尔,变脸比翻书还快。她心下一横,干脆转首轻笑“多谢指点,要不,你再多说点”
今晚是哪里露了破绽,她大概猜得到。既然他不肯放过,她也不扭捏。封阮疏的过往,那几名宫女不知道,她无法套话。扶汝每次都说“忘了更好”,不肯与她多说,那她直接问这个“晏卿”就是。
“好处”晏卿反问得理所当然。
晏倾君笑问“你不想知道我如何看破你的身份”
“不怕我杀人灭口”
“朋友怎么会杀朋友呢”晏倾君挑眼,眸光流转,回答地理所当然。
晏卿笑得连眼角都弯了起来,显然对晏倾君的回答很是满意。他扬眉扫了一眼晏倾君横在胸口仍旧紧紧拉住披风的手,悠然道“封阮疏为边境处的一名风尘女子所生,十几年来封佐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女儿,待到知道了,却一直逃避不肯见她。直至祁洛山一战,封佐允诺封阮疏,若替他完成任务便承认她的身份,甚至承认她那死去的娘的身份。”
晏倾君听着,暗暗心惊,连封佐与封阮疏之间的协议都知道,是璋华的势力探知,还是晏卿自己的
“封阮疏其实是在商洛出生,在商洛长大。”晏卿突然将话头一转,“你的手,可以放开了。”
晏倾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一直没敢放开。
今晚她的破绽,就在这披风上面。
她不知商洛女子是如何用披风,可东昭国,所有有系带的地方,朝右挽花。右是为“东”,而“花”,是浑圆的形状,好似朝日。挽花的手法其实略有复杂,可每个东昭子民从小便会,极其熟练。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出门时潜意识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披上披风时哪里会特地注意那个习以为常的动作
即便封阮疏不是从小在商洛长大,一个失忆的女子也不可能在没人教授的情况下挽出东昭才会有的花状来。所以,晏倾君一眼看见晏卿,便借着拢披风的手势想要遮住,岂料还是被他发现。
“晏公子真是观察得细致入微。”晏倾君很是真诚地赞了晏卿一句。
晏卿受用地笑眯了眼,“不若郡主演戏的本事大。明日郡主要出宫祭父,切记演得不露痕迹。”
“多谢公子提醒,阮疏谨记于心。”晏倾君同样优雅地笑。
晏卿却是突然敛起笑容,担忧道“不过”
晏倾君诚挚地看着他,关心道“不过什么”
“不过,明日会有名服侍你近十年的丫鬟来找你。”
晏倾君心中一阵悸动,第一反应便是茹鸳又马上想到晏卿说的“你”是指封阮疏,而不是她晏倾君
晏倾君脸上的失落很轻易地落在晏卿眼里,他显然误会了眼前女子“失落”的原因,故作诧异道“居然还有让郡主为难的事情。”
晏倾君的第二反应才是她如今假扮封阮疏,如果真是服侍了封阮疏的丫头找上门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郡主刚刚都说我们是朋友,其实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开口。”晏卿继续说着,带着温柔的诱惑。
晏倾君转首,笑得妖娆,“那你帮我杀了她。”
在这样一双通透的眼底,她不想伪装,也无需伪装。既然他主动提出,她却之不恭。
晏卿又开始用那种审视的眼神注视着晏倾君,好似要看出她这番话的真假,直至触到她眼底的冰冷,那一笑,云淡风轻,“好,这才够资格做我晏卿的朋友。”
语罢,转身离开,留了最后一句让晏倾君恨地牙痒的话,“郡主的贴身丫鬟楚月,服侍郡主近十年,温柔善良的你怎么忍心抛弃她一个人在宫外孤苦伶仃呢”
晏倾君对着他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明明是想借着她弄个人进宫,偏生故弄玄虚地吓她一把,恶劣至极
第二日一早,晏倾君带着思甜,大批兵将在宫门等候,一同前往将军墓。
将军墓在祁都郊外不远处,晏倾君听思甜说封佐是绝对的风光大葬,祁都附近的百姓纷纷聚拢,哭送百里。她对封佐的印象仅停留在祁洛山战场上策鞭而来的焦急模样,现在想想她会觉得好笑。若当真在意封阮疏,怎会不肯承认她的身份,还要她以身涉险
这样的亲情,不要也罢
当然,封阮疏还是比她幸运。至少封佐在战场上还一心救她,比起她那个用她的性命换来矿山金银的父皇好得多。
“郡主,奴婢扶您下车。”
马车停下来,封阮疏就着思甜的手下车。其实她的伤早就大好,无需搀扶,可弱不禁风的病女子,总是遭人疼惜的。
晏倾君出了皇宫便换了身孝服,因为昨夜的晚睡导致精神恹恹,看在他人眼里,倒真是重病一般。
封佐的墓前,齐刷刷地站了一排将领,银白色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晏倾君眯了眯眼,交叠在长袖底下的双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眼泪汪汪。
她推开思甜,红着眼眶噙着眼泪,蹒跚着一步步走到封佐墓前,照着思甜之前说过的祁国丧俗,重重磕了七个响头。随即祭酒,烧钱纸。
整个过程中,晏倾君一言不发,泪水跟掉了线的珠子似地,待到钱纸飞天,簌簌而落,便跪在墓前嘤嘤地哭了起来,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正被暴雨摧残的娇花,我见犹怜。
“郡主节哀”一众将士齐齐面露痛色,拱手相劝。
晏倾君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打算“撕心裂肺”地哭一把,转首间瞥到一抹墨青色的衣衫,眼泪怎么都挤不出来了。
将军墓后是大片的树林,茵茵绿绿,将那抹墨绿掩住,可晏倾君还是可以肯定,那人正站在那里她甚至可以想象到他是如何扬起眉头看她哭得凄惨,如何弯起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如何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她哭得再狼狈一点。
于是她不想演下去了。被人围观看戏的感觉总是让人不舒坦的,今日她演到这个份上也就够了。
晏倾君擦干了眼泪,止住哭泣,起身微微行礼,哽咽道“阮疏代爹爹感谢各位前来拜祭,感谢各位对阮疏的照拂,阮疏必定铭记于心请受阮疏一礼”
说着便深鞠一躬。
众将领有白发苍苍者,有正值壮年者,有年刚及笄者,有和封佐近二十年的战友,有被他一手提拔的将领,有随他南征北战的新军,听到“封阮疏”的哭声时已经是红了眼眶,再受她一礼,只能齐齐跪地道“郡主节哀我等必护佑郡主左右”
晏倾君拿帕子擦着眼泪,嘴角却是微微掀起。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想让晏卿听见的,也是这句话。
日上中空,马车向着来时的方向急速行驶,奔向皇城。除非国丧,宫内是不许披麻戴孝的,晏倾君在马车内将孝服换下,穿了身素色的裙衫。
思甜哭得红肿的双眼还没恢复过来,想着郡主定是比她更难过,倒了杯茶水递在她手上,正想着怎么开口安慰,耳边马声嘶鸣,马车一阵剧烈摇晃。
晏倾君手里的茶水荡在手背上,烫起一片殷红,她却未丢下茶杯,反倒紧紧地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
遥望月榜
嗷多多浮水呀
第九章
跪在地上的女子头发凌乱,浑身脏污,甚至隐隐散着一股子酸臭味儿。她一眼见到晏倾君下车,眼泪热滚滚地流下来,拿袖子擦去,才稍稍看得出一点原本的模样。
“小姐小姐”那女子几乎是连跪带爬地到了晏倾君身边,哭嚷声惹得祁都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晏倾君几乎要被这阵势惊得退两步,任她怎么算计,也不会想到“楚月”会以这么脏兮兮的凄惨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看来,有人比她会演戏得多。
“小姐不对不对,是郡主郡主,楚月终于找到您了”楚月想要拉住晏倾君的裙摆,晏倾君却是被一边的思甜一扯,整个人退了几步,躲过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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