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浩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作者:小模小样
“唉,梦圭,我这廷尉署比不了你那儿,你那儿的活须得是徐徐的做,我这儿只要有了活儿,那就是立时得办的,皇上等著呢。”程旭良只管推脱著,急著要走。“梦圭不也是要见皇上吗赶紧进去吧。”
“啊,不不,今日我没什麽急等著回皇上的,明日再来见皇上也使得。”韩梦圭见程旭良急,越发不肯让他走脱,“程兄那儿忙的是什麽,莫非皇上立刻就要审李允之景檀心谋逆的事”
“梦圭,这事倒是不背著你,反正一会你要是进去见皇上,皇上肯定也会告诉你。”程旭良多少也知道韩梦圭跟皇上什麽交情,况且本就是耿直之人,“朝臣们联名在廷尉署告发太尉擅离职守,我就是来禀明皇上等皇上示下的。”
“告到廷尉署”韩梦圭手里有了点汗,绝啊,这回不上折子了,打起官司来了。可是只要是将军们被剥了兵权,进了廷尉署那就没有好果子吃,进了那里边,就不只是当初被告的那点罪名了,这些酷吏什麽罪名都折腾得出来,就连宰相刘未这时候都不可能不掺和进来,太尉现在倒了,没了兵权,他们要不趁这时候落井下石,把太尉整到永无翻身之日,那他韩梦圭都不姓韩了。
“呵呵,”韩梦圭干笑了几声,“皇上是不可能让太尉进廷尉署的,程兄还真亲自来一趟,要我说,递个折子就行的事了。”
程旭良带了点嘲讽似的冷笑,“梦圭,你一向最能猜皇上心思了,不过这回你猜错了。”
“你说什麽”韩梦圭没有在乎程旭良的嘲讽,皇上同意了把太尉交给那些个酷吏去审这一审不但颜面不存,而且这时节,太尉府什麽都不是了,只要皇上松一松口风,那就是真要彻底绝了太尉了。“皇上不会就是派了个大臣跟太尉问话吧”
“梦圭,你又错了。”程旭良看著韩梦圭,不过他没有再笑,一张脸绷得很紧,又露出那副韩梦圭一向嗤之以鼻的公事公办的派头,“皇上说了,这事就交给廷尉署来办了。”
韩梦圭吞咽了一下,皇上要用廷尉署彻底整垮太尉“程兄等等,”他又叫住了程旭良,“太尉对程兄有知遇之恩,程兄难道忘记了吗”
“程旭良终身难忘,”程旭良有些不耐烦了,“可是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皇上,你知道皇上什麽”韩梦圭也火了,“你知道坐在上面的那个皇上他到底是什麽意思皇上是不袒护太尉了,可是廷尉大人你也别把事情做过了,你知道不知道皇上跟太尉他们君臣是什麽情分。你知不知道太尉为了皇上,到手的江山都可以不要,皇上为了太尉更是连心血都要熬干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程旭良机械地说,脸上更带著一种让韩梦圭厌恶的高傲,“我只知道太尉大人这些年所行之事,全是忤逆犯上。诛杀废帝和皇太後,专权跋扈,罪不容诛。为江山社稷,程旭良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韩梦圭紧紧抿著嘴唇,看著程旭良,缓缓地说,“程兄是想要个好名声吧。看来程兄是铁了心了要把这事扩大化啊,可是你知道吗,只要你敢给太尉一个罪不容诛的罪名,哪怕最後这是皇上授意你这麽做的,可是太尉一死,皇上立刻就会後悔,他马上就会杀了你。不过可能你也想到了这点,大家都是聪明人。可是你不在乎,只要搬倒太尉,史官们就能给你大书一笔,从此你就能名垂青史,哼。
可能我说的有点过,我们本该是同科,我就念得当年的旧情说一句。给太尉留点情面,这事你再缓缓。皇上虽然允了,可是这事本就不急,你今日办也可,明日办也可。你迟一日,说不定明日皇上就变了心思,不会再让你去寻太尉的晦气了。”
“那下臣更不能等到明天了。”
韩梦圭几乎被这句话噎死,“好好好,你去你去,这事无论能不能遂得了你的心思,也无论相里若木将来跟不跟你计较,皇上都会记住你一辈子。”
程旭良再不理他,扬长而去,韩梦圭被气个倒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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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里,一片压抑的安静,不知道相里若木有没有闲情感叹门可罗雀。
相里若木正在喝酒,现在连可以对谈的李允之都没有了,这时候已经是夏末秋初,似乎每到这个季节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当初给景曦渺造的园子,本来是景曦渺不肯回皇宫,自己又不愿意委屈他所以为他新盖的。後来局势变化,景曦渺被他送回宫,他又要给将来的打仗省钱粮,所以这个园子就停了下来。不过即使如此也盖出了几分样子,如今从倾颓的园门走进来看看,夏末时候,繁华尽落,闲池阁。
原先的打算,等钱财富余些的时候,还想继续把这园子修完,景曦渺不会安分在皇宫里待著,出来的时候,还得给他准备个待著舒心的地方。不过倒也不急,南方的藩国势力彻底铲除之後,想让景曦渺到南方看看。他的江山何等辽阔,应该让他亲眼去看,那要比奏折上写的真切。顺便瞧瞧南方的园子抑或是山水,倘或觉得什麽地方好,回来也能修补在自家园子里。
本来以为景曦渺不想在皇宫里见他,这会就一定会来太尉府找他,以景曦渺的个性,就算再生气憋屈,也会想要来弄个清楚。可是这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了,依然没有见著他。如果景曦渺不想知道,懒得知道,无所谓他就真有点害怕了,景曦渺真到什麽都不想要的份上,他说什麽都晚了。他喝了点酒,想著景曦渺见都不想见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对景曦渺真的不够好,从前该放下的也许早就该放下,如果喜欢景曦渺这一点能够早一点坦然面对,也就不至於每每让景曦渺觉得寒心。
相里若木不适合想这些事,这跟打仗不同,没有什麽战略价值可以总结,也想不清楚,他只是想景曦渺,想看见他。
昨天他还在想,景曦渺在这场危机面前要怎麽做。景曦渺就出现了,拿著弓箭对著他,在檀心开口威胁之前用同样的事先开口威胁檀心,檀心惊慌失措。他当时几乎笑出来,景曦渺聪明,他一直知道。原则来讲,人质危急无法解决,无论妥协对方还是相反,人质都有可能被杀掉。所以景曦渺亲自出马了,把人质的问题丢给了对方处理,他一箭射偏,檀心和李允之仍然会相信景曦渺胡扯的话,是因为他们知道景曦渺向来射箭不准,即使射偏也是完全要取自己性命的意思。可是自己却在信里看到景曦渺至少五次说过对自己最近的射箭技艺自信满满要炫给自己看。果然,景曦渺学什麽就像什麽,虽然第一次炫就是一箭射在自己胳膊上。不过这样敢作敢为或者说敢亲力亲为的景曦渺让他更加喜欢,更加转不开视线,一直到景曦渺绝尘而去。
家人突然飞奔进来,相里若木连忙迎过去,“皇上来了吗”
“太太尉大人,不不是皇上,”老管家扎著手,慌乱得不合情理,“是是廷尉署来来拿大人。”
相里若木似乎吃惊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口里说著“知道了。”便向外走,管家连忙跟著,相里若木在书房停留了一下,再出来,出了二门就见到乱糟糟的廷尉署官兵往里闯,家人被赶得连喊带叫,整个太尉府闹得鸡飞狗跳,气的老管家直跺脚。
“廷尉大人,是要抄我的家吗”相里若木看著程旭良,口气却淡淡的,并没有多大威胁的意味,不过在有些愚人听起来,似乎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失了底气。
“太尉大人放心,我不过就是按照办事的章程,将太尉府封了,一个人也不准擅自出入而已。”程旭良冷著脸。
“相里府里到处都有祖皇帝赏赐,你是不敢抄吧,否则,你早就动手了。”相里若木微微一笑,也不太在意。
程旭良被说中要害,嘴拙得答不上来,“来人啊,把太尉拿下。”
没有人动,太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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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的威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使如今事败,威严还是不减。
“没听到我的话吗,把太尉拿下。”程旭良恼了。廷尉署的人这才战战兢兢过来,相里若木没有什麽话,跟著这些人就出了门。囚车这玩意儿是相里若木第一次坐,高高在上,四面八方都看得见也能被看得见。
老百姓出来看热闹,倒没什麽,本来就好热闹,相里若木的官声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百姓倒没见到太尉盘剥过他们什麽,但是多少年战乱不断,百姓无处可怪,本来就只知道自己街坊上眼面前的事,至於为什麽会打仗他们不知道,所以战争这个责任自然是要怪在次次都领兵的相里若木头上。再加上那些读过书的文人不满意太尉专权,到处散播太尉穷兵黩武,欺压皇上的事,老百姓听惯了书场里说的权臣夺政,欺辱皇上的事,自然最容易听信这个版本。所以好事儿的今天都乐得见到皇上剥了太尉的兵权又抓了太尉,不过也有明些事理的,叹息功高盖主,至如今无可赏赐之时,恐怕皇上只能赏你个死了,伴君如伴虎啊。
相里若木似乎全未听见这些议论,身在囚车里却安之若素,淡定自若,也便有人叹息,好个英武的人物,真是可惜了得。
不过走进廷尉署的时候相里若木略微吃了一惊,文官旧臣倒是来得很齐全,“皇上没来吗这个阵势,我还以为是要改在这里上朝。”
“相里若木,不可再多口。”程旭良已经立在案後,“还不快跪下听审。”
相里若木深吸了一口气,“你”
“没看见本官都没有坐下吗本官是在替皇上问你话,你跪还是不跪”程旭良堵住了相里若木的话,根本容不得他再耍昔日威风。虎落平阳,就是虎落平阳。“难道皇上问你话的时候你也不跪”
相里若木桀骜之气褪了下去,先屈下一条伤腿,再慢慢跪下另一条腿,“臣相里若木回皇上的话。”
“相里若木,往日里,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见到皇上的时候连跪都不跪”程旭良一问出口,文官里就有了些微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冷笑一声,低声道,“莫言炙手手可热,须臾火尽灰亦灭。”
相里若木咬了咬下唇,最後抬起头,“廷尉大人,这是皇上让你问的”
“放肆,你还敢当堂质问本官”程旭良喝道,“皇上让我问案,我所问和你所答都会记录下来,随後就会呈给皇上。”
相里若木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回皇上,臣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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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署外韩梦圭那辆标志性的青布马车停了下来,从几年前韩梦圭管著皇上内帑的时候他就是个大忙人,尤其是战事开始後,这架马车停在谁家门口,就像是瘟神登门,韩梦圭不是来要钱的就是来借粮的,尤其是那些在外省有田庄的官员,更是怕韩梦圭怕的要死。谁人不认得韩梦圭的马车啊,今天也是如此,韩梦圭的车一过来,就有人认出来。
“韩大司农。”
韩梦圭笑迎上去,“刘大人,您来廷尉署,难道不是要进去的吗”
“呵呵,”老头拄著拐杖略带尴尬地笑笑,“我呵呵,我是专程在这等韩大人的。”
韩梦圭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笑呵呵地没一点架子,可也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刘大人不是在这儿等我,刘大人是在这儿等皇上的,看来皇上放在刘大人心里那些话,刘大人想通了打算帮著皇上办事了”
刘未倒也不在意,“我原是在这儿等著皇上,但是看见了韩大人,就知道不用等皇上了。”
“刘大人,要是算上先头儿景曦明的时候,您老也算是三朝老臣了,我这个後生晚辈一直都琢磨,您有什麽为官之道能保的如此无边风光呢大人不妨教教我。”韩梦圭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不急,闲扯了起来。
“韩大人,这──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无非就是,无论什麽时候,无论发生了什麽事,都要跟皇上,站在一个队里。再有,在昏君当道的时候,就做个庸臣,在圣君的时候,就做个贤臣。唉,可惜我老了,没有几天活头儿了,像韩大人您,却赶上了好时候,可以在明主身边,做个贤臣,大慰平生啊,老朽其实著实羡慕你。”刘未叹息一声,“如今老了,老头子我啊,有两桩心愿,一是盼个善终,二呢,是盼望著死後家族仍然能够兴盛不衰。这两件事,都只有皇上能给我,所以我也向韩大人讨个方,该怎麽做,才能达成这心愿。”
韩梦圭没想到刘未说得如此诚恳,躬身行了礼,“您老不必如此说,您的孙女是皇後,何患家门衰败。”韩梦圭直了腰,打住这话,皇上换人情那是皇上的事,不必他多口,“其实皇上也是真有事要求您老。”
刘未颤颤巍巍地要跪下,“皇上说求字,真是要杀了老朽啊。”
韩梦圭连忙拉住,“刘大人,请听我说完。太尉以一个统兵元帅的身份,突然孤身返回,不但触了军法──其实这麽说吧,这实在是个天大的事。此事皇上知道瞒不住,如果太尉不在廷尉署受审,不但朝廷里一干大臣们不服,而且也是继续扰乱朝纲法制,以後将军们更居功自傲,在外边骄纵起来,不服朝廷辖制,後患无穷。先时候边关的将军就有这类的例子,何况,近日之祸也就在於太尉府另有一套机制,由朝廷的廷尉署审理监督武将的旧制早已荒废。而且,皇上不得不想远些,等到万年之後,新君即位,皇上不想有哪个将军再效仿太尉的做法,毕竟能还政给皇上的太尉,只怕古今只得相里若木此一人。所以皇上想以此开个例子,今日让太尉来走个过场,以後只要将军有过错仍由廷尉署审查,不能再有过去那样不服天朝管的情形了。皇上要徐徐地用文官约束将军们的权力了,本朝文武不对等的情形太严重,从今以後至少也该使他们彼此有个牵制。”
“老臣明白。”刘未点点头,“只怕皇上急著在审景檀心李允之前就先办太尉,是想要堵住文官的嘴,又要使得太尉跟这次谋逆的事分离开来。皇上急著给太尉落下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就是怕百官集体上书奏请皇上按谋逆大罪处置太尉。现如今按照军法给太尉定罪,罚了太尉,一是安了百官的心,二是表明了皇上不想再深究太尉的态度,也是给百官警示,让他们知道皇上心思,不要再生是非。皇上年纪虽小,谋事却周全长远,将来必定成为一代圣主。”
韩梦圭笑了起来,“刘大人说的是,皇上果然说对了,刘大人什麽都明白。那就──请吧,刘大人,我年纪太轻,单单是我,恐怕还压服不了人。皇上对这事很重视,论理审判肯定是要由廷尉署来做,以後才能形成一个好的定制,可是廷尉要是硬拗著皇上把太尉给定个死罪,皇上若是事後找补,那就是令行禁止做不到,白白费了皇上的苦心。”
廷尉署大约好多年没这麽热闹过,韩梦圭进门便看见一屋子的人跟中间跪著的相里若木。这种场面不多见,韩梦圭在门槛上差点绊了一跤,相里若木是何等样的人物,如今竟当众跪在一个小小廷尉面前,真是
韩梦圭稳住了脚跟,立刻笑逐颜开,“程兄,小弟来迟了些。”
“韩梦圭,你来了便来了,不要扰乱廷尉署审案。”程旭良一见韩梦圭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有些暗火。不过就是那种仗著机灵,整日忙著讨好皇上的狗腿文人而已,程旭良很是瞧不过眼他的做派。
韩梦圭也不在意,呵呵一笑,忽然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传皇上口谕──”
一句话下来,大臣们都慌了,忙忙起身跪下,程旭良忍了忍也从案後绕出来跪在地上,韩梦圭这才说,“皇上说,太尉前方劳苦,腿上有伤,免跪,就站著听审吧。”
大臣们爬了起来,相里若木看了韩梦圭一眼,吃力地爬了起来。程旭良气得一下跳起身,“韩梦圭,皇上真有这样的旨意”
韩梦圭嘿嘿一笑,“我还能矫诏不成,再说,刘大人也在这,刘大人,你说我有胆子矫诏吗”
大臣们都看著刘未,刘未宽厚一笑,“程大人,我看您还是接著审吧。”
程旭良无法再说什麽,今天无论问了相里若木什麽,相里若木都是一句,“无话可说”,现在韩梦圭又来了,这是越发不顺。
“我问你,相里若木,当初废帝有什麽过错,你为什麽要废掉他,甚至株连皇太後,你是什麽心肠,要干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程旭良一拍案子,厉声问道,相里若木站著身量很高,使得程旭良方才好容易营造出来的心里优势立刻就消逝了。
相里若木没有看著他,似乎在看著某个虚无的一点,微微张开唇,却半天没有发出声来。不过这次没等他说话,廷尉署大堂里就发出一声冷笑,程旭良抬起头看过去,又是韩梦圭。“韩梦圭,你到底要干什麽”
“程大人,你不是连当初太後一门如何篡权干政都不知道吧”韩梦圭无所谓地说,“天下是景氏的天下,如果不是皇上要太尉废除了文氏一门,说不定天下就姓文了,你问太尉这话又是什麽意思你该不会想要找来皇上,审审皇上是如何即位的吧你想指责皇上弑弟即位”
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丢下,整个廷尉署大堂鸦雀无声,无数个人暗地里倒抽冷气,事态急转直下,已经超过了最初的界限。相里若木慢慢抬起头。程旭良满脸涨得通红,“韩梦圭,你这话什麽意思”
“我没有什麽意思,审案的人是你,你继续问吧。”韩梦圭冷哼一声。
程旭良不敢接著韩梦圭那个话茬说下去了,“相里若木,我再问你,你你私自将皇上软禁在太尉府数个月又是什麽意思你竟然还挪用皇上内孥里的钱给自己修建园子。”
相里若木轻微地叹了口气,似乎也不想回答,最後开口说,“皇上看中了太尉府里的马场,在那里学骑马。园子是给皇上修的,皇上的别苑。”
“分明是狡辩之词。”程旭良的确很恼火,相里若木和韩梦圭竟然把一切都推到皇上身上。
“得了吧,”韩梦圭的声音高到压过了他,“你这是要审太尉还是要审皇上皇上让你审太尉擅离职守的事,你就该问这事,你夹七夹八的问这麽些话是什麽意思”
“你,韩梦圭你太嚣张了。”程旭良气的快要说不出话来,大臣们早就一片窃窃私语。有聪明谨慎的已经知道韩梦圭自己断不敢如此大胆,也就知道了皇上是什麽意思,开始陆续偷偷离开廷尉署。也有忠君又有节气的在一边跟著斥责韩梦圭,不愿放弃能推倒相里若木的这个机会。
“皇上口谕,”韩梦圭忽然说。大臣们一怔,程旭良恼了,“韩梦圭,皇上口谕还有一段一段传的吗”
刘未忽然猛烈咳嗽了起来,大臣们都看了过来,刘未喘了一大口气,“唉,人老了,咳嗽病又犯了。你们这些人到底接不接旨。”说著自己先跪了下去,众人见老宰相跪了,也就都跪了。
韩梦圭大声道,“皇上有旨,倘或因为太尉官位太高,程旭良审问不明,便由同列为三公九卿的宰相刘未代为审理。”
程旭良没有回话,但是由刘未代言,又是合规矩的,说不得只好让开了正位,老宰相上去换人,众官员也无法不服。
刘未慢慢站到案後,在案子上东弄弄西弄弄磨蹭了半日,又咳嗽了一阵子,才说,“太尉,为什麽擅离职守呃太尉要从实说来,好呈报给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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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里若木说得很迟缓艰难,“因为想要了结一件事,虽然知道皇上会动怒,可是还是必须回来不可。何况李允之──旧部甚多,景檀心和李允之叛乱似乎已经不可避免我以为我回来,可以让李允之改变念头,我著实不愿意跟李允之兵戎相见。”相里若木说完,陷入了一阵沈默,也许是太尉不正常的伤感语调,或者是什麽,一阵子没有人继续说话。相里若木又说道,“至於个中原由,只要这样转呈皇上,皇上都会明白的。”他看著一边飞笔记录的小吏,什麽时候变成想跟景曦渺说句话,还要这样由人转奏的地步了。
半晌,刘未才老眼昏花地意识到他说完了,“嗯可是统兵元帅玩忽职守,也是大罪,太尉这个职位是不能”
相里若木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鹅黄的小布包裹,打开来,一只白玉猛虎伏於方石之上,是太尉的大印。一众朝臣其实也没料到相里若木如此轻易地就交出了大印,目瞪口呆地看著刘未命侍从接过来,妥善包好,回头交给了韩梦圭。
“相里若木连降三级,廷杖八十──按照先朝惯例,可交黄金一百两免杖刑,相里若木你可以接受吗”刘未问道,韩梦圭匆忙回头给他一个眼色,刘未心领神会自己接了话头,“就这样吧,让家人交给廷尉署黄金四百两,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刘未一阵剧烈的咳嗽,“唉,人老了真是不重用了。”程旭良刚要说什麽,刘未拉住道,“韩大人,程大人,咱们到皇上跟前复命去吧。”一句话把程旭良堵死。
宰相在上面主持大局,虽然看著磨磨蹭蹭哆哆嗦嗦,可是几句话的功夫风驰电掣地已经把相里若木的太尉撤掉,文官堆在下边惊呆了,本意是要将相里若木拿进大牢,择日处死,可是如今他没了兵权,连太尉的官衔也丢了,一时之间他们再要怎样又不知道了。弹劾相里若木这事本来该有个牵头的人,大家好一哄而上,可是刘未是明摆著不跟他们掺和了,廷尉又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根本不懂得拉帮结夥。更何况,关键的是,一个没有兵权又没了太尉官衔的人,已经什麽都不是了,说是被扳倒了也差不多,再要怎麽弹劾他,都不急这一刻了,何况皇上是什麽意思,大家还得回去揣摩私底下商量一下。因此底下的官员嗡嗡嗡苍蝇一样的嘀咕,都站起身要离开廷尉署。
韩梦圭笑嘻嘻地搂住程旭良的肩膀,低声说,“程兄,你做得够狠啊。你走後我就跟皇上说,你肯定会趁机收拾相里若木。皇上还不信,把我骂了一顿,皇上觉得你受过相里的恩,又是个聪明人,以为你不会做事太过,而且你又素来是个清正廉洁之人,官声也好,同僚也认同你,让你审相里若木怎麽看都应该很妥当。亏得我硬把皇上激到相里若木他家门口,皇上在看热闹的人堆里看著你是怎麽绑著相里若木,怎麽把他押上囚车,怎麽游街,呵呵,皇上当时就傻眼了,当然咱们也就私下里说说,你是没看到当时皇上的脸,心疼得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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