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这种人不似海瑞那样谨守清白不肯变通,也不似寻常官员只会逢迎拍马,他心里还有自己原则,所以假以时日,一旦有机会,也许能有一番大作为,这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赵肃心下有计较,也不表露出来,只微微笑着听他说话,间或询问两句,又留他吃饭,这才放人回去。
这边按下不提,京城却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皇帝病情日益严重,已经到不能起床视事地步。原先有制度,凡上奏折子,先经过内阁,内阁给出票拟意见,然后呈给皇帝进行最后裁决。原本隆庆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内阁票拟时常看也没看,大笔一挥就同意,自从病倒之后,皇帝裁决更成虚设,只把诸事都交给朱翊钧,让他与内阁商量着办。
朱翊钧再聪明,毕竟年纪尚轻,又是内阁诸人看着长大,而高拱、张居正等人,都是极为强势,久经宦海之人,虽说太子监国,可实际上还是由内阁说算,朱翊钧最多也只是坐在一旁,说上句“这样也可”、“阁老们看
天下(完结+番外) 分节阅读_75
着办罢”之类场面话,有时候就算反对,也没被当回事,可他也硬是耐得住性子,每日内阁会议,就在一边旁听,默不吭声。
这一日是休沐,内外歇息,朱翊钧刚从隆庆帝那里回来,也不用去内阁,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内殿里捧本书在看。
不多时,翡翠来通报,说张师傅求见。
“快请”
朱翊钧有些讶异,自从高拱重为首辅以来,大展拳脚,做不少事情,张居正紧跟其后,也忙起来,来他这里时间自然就少,好在朱翊钧已经成人,该学东西也学得差不多,剩下就是实务。
张居正大步进来,他眼下正值盛年,却因保养得当,面色白皙,须发乌黑,器宇轩昂,双目湛然有神,若不是穿着那身官袍,说他是吕祖下凡也是有人信。
朱翊钧起身迎他“张师傅怎么今日有空来此”
张居正笑道“碰巧今日入宫,又逢休沐,便来看看殿下,臣虽名为太子师傅,却疏于职守,实在是罪过。”
“张师傅言重,您如今身为宰辅,日理万机,理应以国事为重。”
见朱翊钧应答流利,进退有据,张居正不由满意颔首,自己虽不是太子第一任老师,可如今赵肃外放,李春芳致仕,只有他还在太子身边,假以时日,太子登基,自己必然是跟前第一股肱之臣,太子势必亲近他要多于亲近高拱。
思及此,张居正纵是城府再深,也忍不住有些高兴,正想对朱翊钧说些勉励话,眼角余光瞥见桌子上摊开书名,眉头一皱。
“殿下在看水浒”
“是,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
“一群逞凶斗勇之辈,殿下年纪还小,不看也罢,免得被这些书蛊惑心神。”
朱翊钧听张居正说他年纪小,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看不同书自有不同好处,水浒虽然只是杜撰,可里头英雄好汉不少,也蕴含不少值得深思道理,肃赵师傅也是这么说。”
张居正听到赵肃名字
75、第章
,眉头就皱得更紧些“那殿下悟出什么道理来”
朱翊钧察觉到他似乎不太痛快,顿顿,仍道“宋江奇谋诡计,鲁智深豪情仗义,都是可看之处。”
张居正面沉如水“这些都是市井之勇,登不得大雅之堂,殿下是一国储君,要学必然是帝王气象,君主之仪,怎能看这些不入流闲书,赵肃也是糊涂,竟和殿下说这种话”
朱翊钧本不想和他争论,但听到他对赵肃也颇不客气,便有些忍不住。
“张师傅此言差矣,赵师傅让我博览群书,本意是没错,我也不是小孩子,自然懂得明辨是非,这些书再不好,起码我也学得一个道理。”
张居正听他侃侃而谈,替赵肃辩白,心头越发不快,忍着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哦一声“什么道理”
“以史为鉴,招贤纳谏,否则这世间就会有万万千千如此书里说梁山好汉起来造反。这不也是张师傅一直教我道理吗”他还是太子,不能说诸如“当个好皇帝”之类话,便拐个弯。
听得他最后一句话,张居正面色稍霁,道“殿下能从小书看到大道理,这很好,还望万事以百姓为念,切忌骄躁。”
朱翊钧见张居正顺着自己台阶下,便也道“谨遵张师傅教导。”
二人又说会儿话,张居正说还要去一趟内阁,起身告辞。
他步出东宫,见冯保迎面走来,彼此都笑着打招呼,待擦身走近时,张居正才压低声音问“殿下平日里可是常与赵肃书信往来”
冯保点点头道“殿下素来对赵大人异常亲厚。”
他如今是东厂提督太监,又兼管东宫大小诸事,位高权重,已经不是昔日在裕王府战战兢兢小公公。
张居正微微拧眉“殿下可曾透露过召赵肃回来意思”
冯保诧异“这倒不曾听说,大人何出此言”
张居正略一思忖“以后凡是赵肃写来给殿下信,你都先拆阅一遍,把内容告诉我。”
冯保有点踌躇“这,不大好吧,殿下毕竟是太子”
张居正沉声道“如今陛下沉疴,以他性子,必然会托付高拱大事,高拱强势,赵肃又是他学生,一旦回来,师徒两人联手,还有我们位置吗”
冯保毕竟不同于一般内宦,他只想片刻,便明白其中利害“我知道。”
赵肃喜得麟儿,虽然嘴上不说,面上也不表露,心里却委实对两个小娃娃疼到骨子里去,陈蕙一直卧床不起,更不可能照顾孩子,赵肃索性让人把两个娃娃屋子整理一下,自己把公文搬到那里批阅,有时候抬起头,看到两张呼呼大睡小脸,再多疲惫也缓解不少。
赵吉端着点心进来,就瞧见赵肃托腮对着两个婴儿发呆,简直与平日里精明稳重模样判若两人,便笑嘻嘻道“大人现在是有子万事足,连公务都得放一边。”
赵肃回过神,伸个懒腰“你也去生个试试,到时候你就顾不上笑话别人。”
赵吉愁眉苦脸“小倒是想啊,可惜没人愿意嫁给我。”
赵肃哈哈一笑“我看连翘倒是对你很有意思么,你怎么就不提”
“那个恶婆娘,还是算” 赵吉打个寒噤,又好奇道“少爷,两位小少爷可还没起名字呢,怎么也得先起个小名吧。”
他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倒忘这茬,赵肃失笑“嗯,是该起。”
赵吉出馊主意“乡下都有习俗,小名要起得越贱,才越好养活,不如就叫狗娃和狗蛋吧。”
赵肃横他一眼,哂笑“我不信这一套。”
他蓦地想起朱翊钧幼时那白嫩嫩如包子一样小脸,福至心灵,眉头舒展,笑眯眯道“就叫馒头和汤圆吧。”
啊赵吉张大嘴。
少爷这是饿疯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好一直没能发上来,试快1个小时,看到大家回帖里在催,但连个回帖都回不一章里面,既有家事,又有国事,还要兼顾萌点,俺容易嘛读者你滚,我们要看重逢
明天还有一章。下章预计2人就可以见面拉
谢谢iaoiao107、404033、canghaisuy童鞋地雷,谢谢zr33835950手榴弹,谢谢大家回帖和支持
76
76、第章
隆庆六年夏天注定无法平静。
入五月下旬,隆庆帝病情越发沉重,宫中太医院御医们进进出出,皇帝寝殿几乎每天都人来人往,除贴身服侍宫女太监之外,还有前来探视后宫嫔妃,比平日里还要热闹几分,只是这热闹里面,却透着一丝不祥。
内侍都被遣退,偌大宫殿,只余下二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朱翊钧看着自己老爹露在锦被外枯瘦双手,只觉得无比心酸。
还记得曾经也遇到过类似情形,是在五六年前,先帝驾崩时候,许多人围在这里,对着先帝哭嚎,当时他还小,对生老病死没有太大概念,听到周围哭声,甚至还觉得有点害怕,幸好赵肃也在旁边,轻轻抓住他手。
但是现在,没有赵肃。
先帝毕生追求长生不老,可到头来也要老死病床,皇帝再尊贵,不过也和寻常人一样,而现在,连父皇也要走到这一步吗
三十六岁年纪,本该风华正茂,连外头那些大臣,随便拎出一个来,岁数也比躺在病床上皇帝大,可他却因纵情声色,沉溺过度,甚至服食虎狼之药,导致身体亏损,最终一病不起。
外臣提起这位皇帝私生活,都要叹息唏嘘几声,伴随着不赞同甚至暗含嘲笑眼光,但朱翊钧却并不以为羞耻,他认为以皇帝来说,他父亲已经算称职,虚心纳谏,从不因言降罪,对于底下人,也都是无条件信任,因此才有与嘉靖朝截然不同平和气象,虽然父亲未必有先帝一半聪明,可因此却也给臣下最大发挥空间。
这样皇帝,难道不是臣子们梦寐以求吗
朱翊钧暗自冷笑一声,只不过有许多人,总喜欢以明君标准来衡量一个皇帝,达不到他们想要标准,就不是明主,却也不想想,难道他们自己就能做到清白无垢
隆庆帝眼皮微微颤动,良久,缓缓睁开眼睛,他眼窝周围肿一圈,连这样一个动作也做得很困难,鼻息不自觉粗重一些,惊动走神朱翊钧。
“父皇”他忙凑过来,低声道“可要喊太医”
隆庆帝轻轻摇头,张张嘴,示意要喝水。
幸好旁边还放着一碗参汤,是宫女刚刚送进来,朱翊钧忙端起碗,一手拿着汤匙,一点点喂他,他平日里很少服侍人,难免笨手笨脚,但却极认真。
一碗参汤下肚,隆庆帝脸色好一些,也有说话力气。
“也该是到交代事情时候。”
朱翊钧没想到他醒过来第一句话竟是这样,愣一下,喉咙堵得发慌。
没等他说话,隆庆帝又道“上回还问你婚事来着,本想趁着朕还在时候顺便替你办,现在却不能够”
“父皇,”朱翊钧打断他,“您龙体康健,就是儿臣最大指望”
隆庆帝呵呵一笑,也不知是不是那碗参汤起作用,他精神看起来与先前颓靡判若两人,脸色甚至有一点红润。
“你不小,父皇在你这个年纪时候,也已经娶王妃。”隆庆帝自顾说道“你两位母妃,贵妃就罢,她是你生身母亲,你定然不会亏待,皇后虽然无子,可对你也是万分疼爱,所以你以后也要善待她们。”
“是。”朱翊钧应道,面容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已依稀可见沉稳,神情不肖其父,倒有几分其祖影子。
隆庆帝见状,又是欣慰,又是叹息。
在他心里,一直有块很深心病。
隆庆帝不是长子,更不是嫡子,他能得到皇位,完全应那句话,天上掉馅饼。他少年丧母,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眷顾,那位聪明至极却把精力都花在修仙和与大臣斗法上先帝,到死也没对他说过一句赞许或鼓励话,所以他对自己父亲,是有恨。
可恨归恨,隆庆帝很有自知之明,论资质,他远远不如其父,眼下这个儿子,却是像极年轻时嘉靖。
“你和你祖父一般聪明,可不能学你祖父那样,要做个好皇帝。”隆庆帝没什么文采,说出来话自然也很直白。
“父皇放心。”朱翊钧擦干眼泪,道“儿臣年纪尚幼,不知大事有谁可托付”
隆庆帝不假思索“高拱高师傅。他是朕老师,可以说是看着朕一步步走过来,也没有人比朕更解他,有他在,诸事无忧矣。”
这位父皇对高阁老信任还真是非同一般,朱翊钧暗自苦笑,又道“但儿臣担心,高阁老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势必得罪不少人,届时不好收拾。”
他学习政务,旁听会议日子不是白过,内阁几股势力,底下暗潮汹涌,纵然没人告诉过他,朱翊钧也看出七八分,故而有此一问。
隆庆帝闻言,也皱起眉头“底下那些言官御史,成日聒噪不休,连朕都不放过,更何况对高师傅,确实棘手些”想片刻,脑子有些打结,索性不再费神,“这些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要么你和父皇一样,关上门,任他们争吵去,等最后看谁占上风,再出来当个和事佬,也就可以。”他顿顿,又加句“当然,高阁老还是要尽量保护。”
若不是场合不对,朱翊钧简直要满头黑线,这不是教他逃避责任吗,他本想着老爹经验丰富,或许会有办法,结果刚刚仿佛还一脸睿智父皇,转瞬又是原形毕露。
罢,说等于没说。
一气说那么多话,隆庆帝也有些受不住,喘喘,道“去把人喊进来把。”
朱翊钧低低应声,转身走
天下(完结+番外) 分节阅读_76
到门口,推开门。
外头已经站不少人,有陈皇后、李贵妃为首后宫嫔妃,也有外廷官员,站在前面,赫然是高拱、高仪、张居正、陈以勤四人。
继徐阶走后,李春芳、殷士儋等人相继告老,铁打营盘流水兵,内阁还是那个内阁,可人几年就换一茬,转眼又是新面孔,有高升,有落马,今天也许还是你手下败将,明天转眼就变成你顶头上司,看似安静平和,却是暗藏杀机,运气好如徐阶,起码还能衣锦还乡,倒霉如夏言,自己被陷害不止,连累全家都被斩首弃市。
这就是官场。
朱翊钧一眼扫过去,目光在四人身上逗留一会儿。
高拱脸上是难抑悲痛,君臣里面,说起来要算他与隆庆帝感情最深,对于隆庆帝来说,从来没有领略过父子情他,却在高拱身上看到父亲影子,而高拱对于这位心软耳根子软皇帝,同样也倾注自己理想和心血,也许他们不是最成功君臣,却是最相得君臣。朱翊钧想着,心里竟浮起一丝羡慕。
再看高仪、张居正,乃至其他臣子,自然也是面容悲戚,又或低垂着头。
朱翊钧轻声道“父皇有旨,召母后与母妃入内,诸位大臣也进去吧。”
陈皇后以手拭泪,与贵妃李氏相携走进去,高拱等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龙榻上,隆庆帝强撑着精神,对跪伏在底下众人低声交代。
书面圣旨是一回事,有些口头安排却还是必要。
交代好陈皇后和李贵妃事情,又嘱咐她们别忘太子婚事,便对内阁诸人道“朕去之后,请诸位如待朕一般侍奉太子。”
“陛下”
隆庆帝闭闭眼,续道“高拱、高仪、张居正、陈以勤。”
“臣在。”四人以袖擦泪,颤声回道。
“太子就交给你们。”
“朕没法看着他,太子年纪尚轻,有些事情做得不妥,诸位师傅要多提点。”
“朕不希望他成就什么霸业,但起码,能做一个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皇帝。”
“不要像朕一样,碌碌无为,到头来,什么也没做。”
隆庆帝说一句,喘一下,断断续续,才把话说完。
底下四人早就泣不成声,尤其是高拱,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把胡子都浸湿,强抑着悲怆化作呜咽,连身体也颤抖起来。
这几人都是经历过先帝大丧,但如今情状,明显比那时要悲伤许多。外面那些言官御史们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常被他们弹劾沉溺妇人温柔乡皇帝,却能在临死之前,还让太子要以百姓为重。
“请陛下放心,臣等定竭尽所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见他们起誓,隆庆帝面带欣慰,目光落在高拱身上。
“高师傅”
“陛下”高拱膝行到他跟前,紧紧握住隆庆帝手。
“这十几年来,你一直不离不弃地在朕左右,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有你这样师傅,是朕福气”
高拱双目红肿,喉结滚动几下,才能勉强抑住哭声。
“陛下言重,能够跟随陛下,辅佐陛下,也是臣等莫大福分”
隆庆帝扯扯嘴角,似乎想笑,却没有力气“诸事繁多,内阁如今又只有四人,你们怕是忙不过来,朕想让一个人来帮你们忙”
四人心头咯噔一声,都不知道皇帝想叫谁,张居正却隐隐有种不妙预感。
“等太子登基,就把赵肃召回来吧,朕对他也算熟稔,品行不错,又外放多年,经验丰富,正好帮上高师傅忙”
他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竟是不闻。
只见隆庆帝微微阖眼,嘴角仿佛还带着一丝微笑,却已经没声息。
77
77、第章
隆庆帝驾崩,却亲口将太子托付给四位辅政大臣。
高拱,高仪,张居正,陈以勤。
经此一次,这四人威望必将更上一层,内阁阁老不少,可被皇帝托孤却不多,最近还要追溯到七十年前弘治帝朱祐樘,他将太子,也就是那位著名正德皇帝,托付给大臣,当然,后来那些大臣,有好下场不多。
旧话不提,如今这四人,也是内阁所有班底,高仪、陈以勤两人,没有太大野心,本身才能不低,却不是当首辅料,也不想和高拱争,而张居正自从老师徐阶走之后,就刻意低调,从不和高拱正面起冲突,于是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内阁出现前所未有和谐。因为大事几乎由高拱说算,没人和他吵,内阁自然也没有硝烟。
但是,高拱在内阁一人独大,却并不代表在整个官场也吃香。
他脾气火爆,能受得人不多,更何况他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隆庆四年,高拱对吏部进行整顿,规定每月都要将吏部各司一应官员资料整理上呈给他看,隆庆五年,他又上奏改革边戎事宜,主张加强边防,更提议将驻边官员考核分为积饷、修险、练卒、锻甲、督屯、理盐、养马、招降等八个标准。
这些事情,固然对朝廷有好处,但是要知道,无论是在富庶江南还是艰苦塞北,只要官场所及,必然有利益团体,而高拱手伸得太长,又迫不及待,不肯慢慢来,必然会触犯一些人利益,也许这些人一时忌惮他威势不敢作声,这股怨气却不会因此消失,反而越积越大,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中国讲究死者为大,丧事历来比婚事还要繁琐,更何况皇帝驾崩,更可称为国丧。从小殓、大殓、闻丧,到上尊谥,一步都马虎不得。
一般来说,一家之主去世,子女们也得等忙完丧事之后,才来讨论谁继承家产,或者分家问题,但如果去世是皇帝,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储君登基也成刻不容缓事情。
于是在隆庆帝驾崩之后,除操办先帝丧事之外,还要准备新帝登基事情,新君衣帽服饰都要现做,陈皇后与李贵妃,如今已经晋位为皇太后,她们服饰也要赶制出来,而且根据定制,一丝一毫都错不得。
内阁大臣乃至朝廷百官们就更辛苦,他们除处理政务之外,还要一连几天,每天两次,着素服,冠乌纱,到思善门外哭灵。许多人除第一天流出眼泪之外,到后面只能站在那里,脸色木然,嘴里跟着发出呜呜声,借以鱼目混珠混过去,年富力强也就罢,回家喝碗参汤,咬咬牙还能撑过去,很多老臣这么几天下来,病病,倒倒,惨不忍睹。
按照礼部计划,登基大典各项准备,起码要两个月时间,也就是说,朱翊钧要等到七月才能正式登基,然而在那之前,大家称呼时候,已经不是“太子殿下”,而是“陛下”。
文渊阁内,几乎每个人都顶着一个熊猫眼,就连一向抖擞高拱,这会儿都有点精神恍惚,陈以勤拿着本折子过来喊他三声,他才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所有人除内阁日常事务之外,还要天天准时准点去给皇帝哭灵,任是铁打也受不住,这边高拱还能勉强看折子,那头高仪已经是哈欠连天。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十五六岁模样小黄门站在门口,轻轻喊句“张大人”,张居正抬首,朝他递个眼色,那人点点头,转身走。
过一会儿,张居正也起身离开。
出文渊阁右转,再转过一段宫墙,冯保正站在屋檐下等着他。
“太岳兄。”
“先帝怎么会在临终前提到少雍名字” 这些天兵荒马乱,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单独谈话机会,张居正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冯保摇头“这我也不知晓,先帝临终前,除陛下之外,谁也没见,兴许是看在高拱面子上吧。”
张居正道“陛下对赵少雍一直怀有师徒之情,也可能是陛下在先帝面前进言所致,这倒有些麻烦,这赵肃一回来,必然是要和我们作对。”
冯保对赵肃印象很好,昔时二人在裕王潜邸时,交情甚为不错,只是后来隆庆帝登基,赵肃外放,这才疏远,不过这份交情,在他与张居正共同利益面前,自然就不算什么。
闻言便不以为然“太岳兄未免对他看得太重,依我看,赵少雍虽然颇有才华,却怎么也不及你。”
张居正道“你错,我非是惧他。高拱此人,虽有大才,却生性急躁,而赵肃行事沉稳,如果在高拱左右,必然会时时提醒,以免高拱犯错,两人一急一缓,天衣无缝,届时要抓他们把柄,只怕就不容易。”
冯保一听也有道理,他想想,压低声音“那如何是好先前陛下既然亲口托孤,我们计划,只怕就不大好施展。”
张居正微微皱眉,思忖道“你所说,正是我顾虑,高仪、陈以勤二人不足为虑,如今挡在我们面前,惟高拱耳。”
冯保心生一计“陛下虽还年幼,却已颇有主见,但高拱强势,假以时日,主弱臣强,必有冲突,我们不妨从这方面下手”
张居正颔首“所言甚是,只是此事要尽快,谨防夜长梦多,赵肃那边,我拖延一下,不让他那么快进京,百官那边也没什么问题,至于内廷,就交给永亭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