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赵肃笑了笑“不错,在他们那里,教宗的权利极大,不仅干涉泰西各国内政,而且对异教徒实行残酷镇压,向普通民众发售免罪符,声称购买之后,就可赦免其平生的罪孽,死后升入天堂。”
朱翊钧皱眉“这与邪教何异”
他想起嘉靖年间的道士们,利用嘉靖皇帝迷信长生,到处招摇撞骗的情景,导致底下的大臣们为了迎合皇帝,也要写青词,不仅浪费钱财,而且荒废国事。当时朱翊钧的年纪虽然不大,但耳濡目染,对此也十分反感。
赵肃道“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每个宗教自然都有自己的好处,如佛道一般,若僧侣道士能够恪守清规,不掺和世俗的事情,那么这倒也不失为引导人心向善的一种方式。只不过人生在世,总有种种欲望,就算是出家人也不能免俗,久而久之,教会沾染了俗世的权力,又想控制人心,难免就开始污浊起来。”
朱翊钧点头“你说得不错,人心不足蛇吞象,种种恶果,必是由此而起,所以即便是帝王,也该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不可贪婪无度。只是教会这般猖狂,难道各国君主也都听之任之”
“自然不会,所以各国与教会勾心斗角,暗潮汹涌,一直都没停止过,甚至有人提出宗教改革,建立新教,其中也有各国的暗中扶植,借以对抗教会。”
朱翊钧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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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泰西即便富裕,也不是铜墙铁壁,大明虽然如今弊病丛生,也非无药可救。”
赵肃笑道“不错,陛下一语中的,入木三分,确是如此。”
朱翊钧思忖道“这样吧,你未来负责造船这一块,又和市舶司打交道,少不了和泰西人打交道,届时若碰见一两个学识渊博的,可引来给朕见见,朕要亲自问问西洋各国的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微臣遵旨。”赵肃说完,又想起自己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这话说得有点不伦不类,不由微微一窘,幸而天色尚黑,对方也没注意。
从赵肃口中,朱翊钧对西洋又多了不少了解,以至于之后的泰西传教士来华,受到接见,本以为天朝皇帝对泰西知之甚少,不料朱翊钧张口就来,如同亲见,不由大为惊奇,自此收敛了小觑之心,这是后话了。
“肃肃,你怎么对泰西的情况如此了解”
赵肃面不改色地随口扯谎“臣从小在长乐那边,家乡有人出海谋生,下了南洋那边,听过一些见闻,后来到了莱州,开放港口,也接触了一些外来的商人,所以知道得多些。”
朱翊钧点点头,没有生疑,又叹道“朕虽然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但总觉得眼下朝廷内外,要解决的事情实在多得很,心里又未免焦躁了些。”
实际上赵肃觉得也是,他身临其境,才知道很多事情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这个时期究竟会不会像前世一样成为明朝衰落的转折点,也就要看这十几年了。
但如果他也流露出着急的情绪,只怕皇帝会更加焦躁,故而只能安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慢慢来罢。”
朱翊钧嗯了一声“张师傅着手吏治,以他的雷厉风行,朕也不是太过担心,若是因下手太狠,得罪了人,这事朕自是要保他的。你在工部,海禁一事也上点心,回头朕与张师傅说说,把市舶司也划到你手下。”言语之间,少年的帝王气度隐约可见。“只是眼下军队废弛,纵有戚继光、谭纶这样的人才,也是杯水车薪。”
“陛下英明,所以臣以为,军队需要改革,不过得等张阁老整饬吏治之后,再来动军队这一块,就名正言顺,也容易很多。”
“如此说来,朕倒想让戚继光上个条陈,他治军多年,对军队弊病再熟悉不过,朕想听听他怎么说的。”
“甚善。”赵肃觉得他这阵子进步飞快,不仅思虑周全,行事稳重,而且气场越来越足。
却不知朱翊钧为了赶上他,也为了不被张居正挟制,暗地里付出不少心血去学习。
两人说得兴起,便靠在床榻上聊着,有赵肃在侧,朱翊钧精神头十足,一聊就到了天色吐白,外头侍卫过来询问皇帝是否回宫,结果等里头门一开,发现皇帝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
侍卫不敢问,只得迭声请他赶紧回宫,否则太后怪罪下来,他们担当不起,朱翊钧只能跟赵肃道别“老师,那等你明日进宫再说罢。”
他心中对赵肃有份情愫,却也没失了尊敬,更不愿旁人对赵肃有丝毫怠慢,所以在人前,素来都称老师或师傅,以示敬重。
赵肃也行礼道“恭送陛下。”
朱翊钧又说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赵肃将他送到门口,目送着他离去,一转身,便瞧见贺子重靠在门口。
“昨晚歇息得可好”
“还好,就是没人抵足而眠,秉烛夜谈。”贺子重漠然道。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与你说。”赵肃拎着他进了两个孩子的寝室。
里屋按照赵肃的设想布置过,一张偌大的婴儿床,周围挂着五颜六色的小鸡小鸭,都是布缝起来的,里面塞满布絮,还有铃铛,风车等等玩具,不一而足,这些都是赵肃根据记忆中的印象,把后世婴儿床的摆设照搬过来,牡丹和连翘照顾孩子尽心尽力,又有乳母和下人,照顾两个孩子绰绰有余。
此时两个婴儿刚刚被喂饱,神采奕奕的眼珠子到处乱转。
馒头比较活泼,富有倾诉欲,瞧见有人来了就咿咿呀呀乱叫一通来,说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语言。而汤圆比较安静些,莲藕似的小手挥了几下,对着父亲边流口水边傻笑。
“义、父”贺子重重复着刚才从赵肃嘴里冒出来的词。
“不错,让他们认你为义父,将来也要如待我一样孝顺你。”赵肃笑道,一边握住汤圆的小手回应他的热情,暗自可惜没有摄像机可以记录孩子的憨态。
“我是鞑靼人。”贺子重语调生硬地陈述。
“那又如何”赵肃挑眉。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当官,会被弹劾,而我会成为你的把柄。”
赵肃淡淡道“除了我,也没人知道你的身世了,你是大明的子民,谁敢说不是等你以后在军中建功立业,就更无人敢小觑了。”
“军中”贺子重蹙眉,被他一个接一个丢过来的消息轰炸得有点茫然。
“我已经给戚继光写了信,过阵子,你就可以到他那里报到了,当然,职位不会太高,怎么也得从小兵当起,但在他手下,如果你能力突出,也不会被埋没的。”
先前贺子重每回看到禁军侍卫,脸上表情都会有细微的波动,赵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贺子重绑在身边,这样太过自私。他武艺高强,又不怕吃苦,天生是军人的料子,不该只是保镖侍卫的角色。
“我不走。”贺子重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在床上扭来扭去的婴儿。
赵肃沉声道“子重,你是我兄弟,而不是家丁,你应该有更好的前程,不该浪费在这里。我现在是京官,不用再像前几年那样到处奔波,也就不需要什么保护了,而你就像一把剑,再锋利的剑,如果很久不用,也会钝掉。”
“我不想走。”贺子重硬邦邦道。
赵肃见状,只好换一种方式“照现在来看,军队迟早是要进行改革的,如果你在军中,将来说不定能帮上我的忙。”
贺子重脸上终于有了松动,他想了半天,问“什么时候去”
“陛下会让戚继光上条陈,届时你去找戚继光,顺道转达陛下的批复。”
“嗯。”贺子重没什么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他确实想从军,但又舍不得离开赵肃一家,所以从来就没提过这茬,却没想到赵肃竟然帮他想到了。
他面无表情“孩子的名字定了没,我不想别人问我干儿子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说叫馒头和汤圆。”
赵肃哈哈大笑“放心吧,我都想好了,就叫赵耕和赵耘,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让他们长大了要努力干活,赚钱养他们亲爹和干爹”
馒头和汤圆,哦不,是赵耕和赵耘还不知道自己悲催的命运已经被老爹定了下来,兀自没心没肺地吐着泡泡,看着大人们傻笑。
朱翊钧刚回到宫,就听到翡翠说太后娘娘要见他,已经来过几次。
他下意识问“哪位太后”
翡翠小声说“慈宁宫李娘娘。”
朱翊钧略一皱眉,瞬间恢复平静。“知道了。”
翡翠看着皇帝远去的身影微微怔愣,她还记得几年前,仍是太子的朱翊钧每回被李贵妃教训,或多或少总会流露出些情绪,但曾几何时,这种外露的情绪已经看不见了,而她也渐渐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张宏,”朱翊钧叫来随侍太监,“你到佛堂一趟,请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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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慈宁宫,就说朕在那儿。”
“是。”
慈宁宫里,李氏绷着张脸,看着朱翊钧走进来,没什么表情。
“母后安好,儿臣前来请安。”他仿若无事,微笑行礼。
“跪下。”
朱翊钧从善如流,撩起袍子下跪,没有丝毫迟疑。
李氏并不因此而面色稍缓,依旧冷冷道“你可还记得,你父皇临终前,对你说过什么”
“让儿臣当个明君。”
“那你现在所作所为,像个明君的样吗”李氏语气转厉,“要不是冯保来告诉哀家,哀家还被蒙在鼓里,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私自出宫,成何体统”
她没有屏退左右,于是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在那里看着皇帝被太后训斥。
朱翊钧也没了笑容“天地君亲师,儿臣出宫探视师傅,何罪之有请母后勿要为了这种小事伤了身体。”
李氏闻言更气得不轻“小事你觉得这是小事你也知道天地君亲师,那么师在君后往小处说,若是皇帝有个闪失,江山社稷又该如何往大处说,天子一言一行,无不为天下臣民效仿,若你不能以身作则,怎能服众”
朱翊钧慢慢地,一字一顿道“儿臣以为,皇帝虽是万圣至尊,却不能囿于深宫,如同井底之蛙,也因时常出宫查看民情,才不会被蒙蔽了耳目。”
他面色沉静,并没有像李太后那样怒容昭显,可也没有丝毫退让。
两人各有自己的坚持,眼看皇帝拒不认错,李氏怒气更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还狡辩,也罢也罢来人,把张居正传召过来”
朱翊钧心头一沉,神情冷然,正想说话,却听得门口有人高声通传“太后娘娘到”
如今有两位太后,一位是朱翊钧生母李氏,一位便是先帝皇后陈氏,来人显然是后者。
作者有话要说注泰西是当时对西方的泛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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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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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章
陈太后常年茹素礼佛,当初在裕王府时,便日日躲在小佛堂里鲜少出来,府中一应事务都是由李氏在主持,后来隆庆帝登基,举家迁到宫中,她便在自己的宫室里辟出一块充作佛堂,早年连着丧子丧女,皇帝对她也无恩宠眷恋可言,大悲大空,正宫皇后这样的荣耀对于陈氏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头衔。
她自然比不上李氏美貌,却慈眉善目,令人心生好感,朱翊钧与她虽算不上特别亲近,但也尊敬有加,没落下一点礼数,见了人来,便起身迎过去,亲自将人扶进来落座。
李氏也站起来“姐姐安好,今日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
陈太后笑道“在佛堂里坐得有些乏,就出来走走,正巧看见这里热闹呢,这是怎么了”
李氏正想说话,陈太后又挥挥手,让左右退下,偌大正殿只余下母子三人。
朱翊钧道“左右是儿臣惹了母后生气,才让母后大动肝火。”
“你这孩子”陈太后含笑斥了一声“是因何惹你母后生了气”
朱翊钧低声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陈太后不置可否,只笑道“皇帝政务繁忙,就不必陪我们这些老婆子闲磕牙了,先去处理正事吧。”
他知道陈太后这是为她开脱,那头李氏碍于陈氏开口,也不好反对,便道“那末儿臣就先去了,二位母后安坐。”
待皇帝走远,陈太后才道“妹妹,照理说,这皇帝不是我亲生的,我无权置喙,只是总归不忍心看着你们母子因此生了罅隙,所以多嘴说两句。”
李氏怒气未消,闻言强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您愿意管教他,我还乐得撒手呢”
陈太后语重心长“皇帝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我看他所作所为,都颇有章法,将来未必会比先帝差,你规范他的言行,本也无可厚非,但一屋子宫人都看着呢,他是一国之君,这不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去再说了,只要不惊扰百姓,微服出宫探查民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要到喊张居正来的地步”
她顿了顿,加了一句“不管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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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没有隔夜仇,但张居正可就不一样了,他一个外臣,怎么能掺和内宫的事情”
李氏默然片刻,叹道“姐姐,你我是深宫妇人,见识不多,皇帝大了,难免不好管教,张居正是先帝托孤大臣,由他来教导皇帝,自然再合适不过。”
“那妹妹想过没有,皇帝出宫探视赵肃,赵肃可也是先帝亲口指定的重臣,我听说如今赵张二人,都又同在内阁,让张居正教育皇帝,这不就等于间接让两个外臣对上了宫里的事咱们还能作得了主,可涉及外廷,一个不好,就是要动摇江山社稷的”
李氏微微动容,半晌才道“姐姐深谋远虑,我不及也”
陈太后拍拍她的手“什么深谋远虑,咱们姐妹俩还分彼此么,我膝下无子无女,待皇帝如同己出,只盼你别怪我多事,便好了。”
李氏见状,忙把皇帝的事放到一旁,安慰起她来,本想喊张居正过来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这一场小小的风波,算是暂时落幕,朱翊钧虽早有准备,也没受到责罚,却仍是大失颜面,深感憋气。李氏是他生母,说的话也占了个理字,朱翊钧自然不能对她怎样,只是这心中的怨怼之气,难免转移到冯保和张居正身上。
那头赵肃却说好要请工部众人吃饭,等到夜幕降临,他到了五味斋二楼早就定好的雅间时,早有许多人等在那里,只有上座空着,想是等着他来。
环视一圈,左侍郎穆华,右侍郎杜平书,各司员外郎,主事,有赵肃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坐了满满两桌,似乎都齐了。
见到上司的身影,自然人人连忙站起来行礼,赵肃抬手让他们坐下,一边笑道“平日里总说公事,已经够枯燥了,今儿咱们只论风月,不谈国事,大家都随意点”
穆华连连笑道“大人所言极是,今日只论风月,只论风月”
稍等片刻,酒菜便流水般陆续上来,赵肃是五味斋的东家之一,又有特意交代在先,厨房在菜肴上自然费了一番心思,做得比平日还要用心几分,这一端到桌上,色香味俱全,看得大家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明朝官员俸禄低,京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俸禄更低,就算有油水,也未必人人轮得上,像五味斋二楼雅间这种档次,很多京官一年到头也难得来几次,原本大家还对这新来的部堂大人心生疑虑,但酒过三巡,觥筹交错之后,气氛渐渐活跃,也放得开了。
穆华趁着机会挨个给赵肃仔细介绍了一遍,赵肃也把众人的面孔名字官衔一一记在心里,末了笑道“我看今日好像人还不齐,莫不是有人没到”
旁边杜平书随即道“有人不识抬举,连大人也不放在眼里,大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穆华也冷笑道“不错,这苏正向来自命清高,以前的饭局,他也是从来不出席的。”
言语之间,对此人颇有微词。
赵肃不动声色“屯田司乃工部辖下四大司之一,他一个正六品主事,也算举足轻重了,何以架子如此之大,连本部堂宴请都不到”
“大人有所不知,这苏正与当年的严嵩父子乃是远亲,只不过后来朝廷清除乱党,不知怎的竟被他躲过了。”杜平书语气里带了几分忿忿不平。
赵肃奇道“那他可曾与严党一道同流合污,贪赃枉法本部堂记得当年徐阁老清查严党,可是朝野上下一起发动,少有漏网之鱼的。”
杜平书愣了一下,迟疑道“这似乎是不曾,只是自那之后,他也极少露面,镇日躲在屯田司内,也不知道作甚。”
工部底下,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司,屯田司其中一项职能,是向客商征收竹木等实物税,照理说也不是没有油水可捞,但严家父子落马,这个苏正却还能稳稳当当坐在位置上,不是上面有人,就是清廉得让人挑不出毛病,现在看来,倒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赵肃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转了话题,与他们聊起旁的,在座都是男人,一触及风花雪月,立马来了精神,这个说勾栏胡同里哪个头牌身段最好,那个说小倌的滋味比女子更妙,赵肃笑眯眯地听着,不时还插嘴点评两句,顿时让其他人更来劲,觉得这位部堂大人不仅花钱大方,还不摆架子,比那前任尚书好相处多了。
明朝禁止官吏嫖妓,说“官吏宿娼,罪亚杀人一等”,但规矩是人定的,大家总会偷空子钻,宿没宿,御史言官不可能躲在屋顶上偷看,大可说自己不过是去听几个小曲,看几段歌舞,而且几个人聚在一起谈事情,喊来官妓弹琴助兴,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到了后来,这规矩也渐渐松动了,除非一个人被弹劾,这种事情才会被揪出来当把柄。
这一顿饭吃下来,赵肃受益匪浅,不仅找到一个叫苏正的突破口,而且也算与其他人熟稔起来,并摸清他们各自的关系和大概的脾气秉性。比如说左右侍郎穆华和杜平书两人,虽然看起来同声同气,但言语之间也有一些矛盾,杜平书资历比穆华老,但因穆华和内阁阁老张四维是老乡,所以愣是压了他半头,又比如说这两个人在工部也非一言九鼎,底下很多人都不太服他们,这就给赵肃树立威信了很好的机会。
闲话不提,隔日赵肃找来苏正,一番长谈之后,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个苏正太过刚正不阿,所以很不合群,又因为好友潘季驯被罢官的事情,对朝廷心灰意冷,索性成日窝在屯田司里,不和任何人打交道。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但赵肃当时也没在意,只是好生安抚了苏正一番,兴许是见这位新任尚书有些不同,苏正也打起精神,向他呈了一份条陈,里头详细列举了如今工部一些弊病和改进方案。
赵肃大喜,在送别了苏正之后,拿起条陈细细研读了一番,又总觉得潘季驯三个字似乎在哪儿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回家吃饭,在饭桌上心不在焉,差点把筷子伸到贺子重饭碗里,才突然灵光一闪。
是了,潘季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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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季驯这个人,在中国历史上或许没有振聋发聩名声,却无疑是最优秀治河专家之一。在这个以科举为最高追求年代,无论是进士还是举人出身官员们,脑海里唯一官方指定知识容量就是四书五经,除此之外,就算被分配去治河,治军,或者其它专业性很强部门也不打紧,只要你会做官,会做人,就能步步高升。
但潘季驯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虽然之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系统河道治理知识,但是在被委任总理河道之后,却能静心去研究学问,真正把治河作为自己职责去实践,也因此成为大明官场上为数不多技术性官员。
在隆庆四年,也就是两年前,他因为运粮官船沉没事情遭到言官弹劾罢官,眼下正在湖州老家呆着。如无意外,历史上他将会在四年后被起复,重新接过治河担子,张居正死后,皇帝恨他太深,疯狂报复,在当时很多人都噤声不语情况下,却是这个与张居正并没有多深交情潘季驯站出来劝阻,虽然最后皇帝也没有听他,潘季驯反倒还被御史趁机反咬一口,削职为民。
这样一个本该潜心治河,不为政治斗争困扰人,却几次在官场沉浮,他经历,其实也是当时许多只会埋头做事人写照,然而这并不是潘季驯错。中国官场,素来就是各种人情关系,错综交杂,不是每一个上司都会慧眼识人,也不是每一个上司都有为国为民胸襟。
赵肃对这个人有印象,不是因为历史上他将会帮张居正说话,而是因为前世有一回与一位教授朋友路过黄河,驻足聊天时,听他提起来,也就是从他口中,赵肃对潘季驯,才有更进一步认识。历朝历代,黄河泛滥,早就是不新鲜事情,只是每回泛滥都要死上不少百姓,堪称每个皇帝为之头疼痼疾,现在赵肃主管工部,治河这一块当然不能落下,现在防范,总比出事再找人好。在他看来,穆华和杜平书这种人是绝对指望不上,出事这两人估计责任推得比谁都快,真要做事,还得靠苏正和潘季驯这种。
心下一有定议,他就不想再拖,吃完饭赵肃马上让赵吉到苏正家里问潘季驯老家地址,一面写折子向皇帝推荐此人。折子在呈给皇帝之前,是要先给内阁票拟,但他本身就是内阁阁老,又可以直接面见皇帝,这道程序就省。
隔日折子呈上去,里头不仅有潘季驯事情,还举荐他在四川为官时下属,那个装道士跳大神向士绅募捐广元县令邹靖平。
邹靖平举荐,是起源于另外一件事。
自从那天赵肃与张居正长谈之后,开放海禁方针就此确定下来,张居正也是个说干就干,风风火火人,十二月下旬,朝廷当即颁布政令,除漳州、广州、莱州之外,又加开宁波和泉州两个港口,设市舶司,同时降低大明商人出关关税,两年之内,取消所有往东洋吕宋船只加增饷,取消所有关卡限制,但凡外国商人,只要入关时交足手续费用,有出入凭证,就可以在这五个官方指定港口进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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