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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君子在野
龙渊拨开他后颈沾着的碎发,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语气愈发温柔:“即便你不问,但若要忘却今生,总先要全数知晓才是,我听判官说,在地府孟婆曾对你讲过一个故事,你甚是喜欢。”
“那故事里的倒霉仙人,就是你从街上捡回来的乞儿,如今也正站在你面前。”龙渊叹了口气:“个中情由纷繁复杂,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总之为保你这一条烂命,我几乎耗尽万年修为,往后除了例行公务,还要每日去佛祖跟前听讲经,与众仙在紫竹林辩法。你若选择投生,我不拦你,也没精力再去人间找你,你大可放心。”
说完这一席话,龙渊面露疲倦之色,放开公子寒的手,走了两步,望着远处的昆仑山顶发呆,适时云端的白雾被风卷起,将他的身形映的若隐若现。公子寒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既没有回想自己坎坷一生与龙渊的辛苦经营有何关系,也没有回忆曾经的两情缱绻,只是有些无声的讶异。
他从小就觉得,龙渊这样的人,无论立于街市,书房,猎场,朝堂还是战场,都是格格不入。他总忍不住对这乞儿的身世产生些莫须有的猜测,如今见龙渊独立在这空旷洁白的天宇,衬着那一身翻飞的道袍,终于豁然开朗。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那小乞儿的神情举止,可真像个神仙。
龙渊听他一直没有开口,以为他仍在犹豫,摇了摇头,背对着公子寒道:“当年在武安城楼,你对我说此生有三个心愿,一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二愿不负先祖,传承祖宗基业;三愿与我白首不离。如今太平盛世,淮王继位,前两条我都已替你做到,这最后一愿,便看你的意思了。”
软硬招数都已用尽,他兀自等待,等了很久,久到他快忍不住回头,突然被身后的人牵住了手,公子寒长长的叹气,低声道:“罢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选的,都听你的便是。”
龙渊转过脸,抬起他的下颌,那双狭长凤目一直看进公子寒心里,又问道:“这话说出口就是天地洪荒,不是几十年的事了,你再想想。”
公子寒被他盯得脸红,嘴唇嗡动了几次,终于一横心,一跺脚道:“你把我害成这样,若再不找你讨回来,岂不是赔的干干净净!”
又扯了扯龙渊的衣领,逼问他:“你我相识数十年,你可曾对我说过半句实话?”
龙渊眼底的哀恸转眼就被狡黠的欢喜所取代,厚着脸皮扣紧了公子寒的手,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懒洋洋道:“除了我喜欢你,确实再没了。”
“你!你这没脸的神仙……”公子寒又被他噎住,一边不情不愿的随他往里走,一边在心里嘟囔着,怎么活着被他欺负,死了变成鬼,还是被他欺负?
两人走了没两步,周围忽然亮起一道道金光,接着三三两两的人从云雾深处走出,都衣冠华美,满脸喜色的朝龙渊拱手问好,祝贺他重回仙班。
龙渊只是微笑着礼貌应对,公子寒却没见过这阵仗,只见那群来祝贺的人里有握着拂尘的老仙儿,有日夜忙着炼丹的老君,有凸额头的寿星,三眼的杨戬,各有神通的八仙,摇着破蒲扇的济公,风雨之神,一百零八星宿星君,以及数不清的叫不出名字的仙童和仙女,还有那持净瓶的南海观音。公子寒做凡人时虽是皇帝,但跪天跪地跪父母的礼数却是万分不敢错,此时又仅是连肉身都没有的鬼魂,当即放开龙渊的手就要行礼跪拜。
众仙忙上前拦他,笑道:“使不得使不得,寒公子行常礼便可。”
公子寒觉得蹊跷,龙渊笑的更加诡谲,附耳道:“进了南天门就成了仙,自然不需行此大礼。”
又得意道:“你这人就是憨傻,我做事怎会留后路?你进了天庭的门,可就再出不去了,刚才那什么投胎转世的话是我哄你的,仙人投生可不会从地府走,且不管几次转世轮回,这前尘后事可都忘不了了,所以你无论如何选择,都得时时记着夫君的恩情,往后嘛,就勤俭持家来好好报答……哎呦!”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公子寒一脚踢在小腿穴位上,疼的直抽凉气。
那八仙也是从凡间得道,每日在天庭早待得腻了,一阵风似的把公子寒卷去闲聊,龙渊走在一行人的末尾,老仙儿捋着胡须凑到他身边,很瞧不上他那懒散傲慢的样子,哼道:“你得意不了太久,往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罢一甩拂尘,唱起了小曲儿:“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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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帝的吩咐,公子寒以辅佐帝君的名义,住进了中天北辰殿。
他的到来让天界好好热闹了一番,这群仙家因为龙渊历劫时种种改命之举,跑前跑后的都受了不少折腾,心里早存了报复的心思。紫微帝君为万星之宗主,三界之亚君,大家自然不敢拿他动刀,但公子寒未曾修仙而获仙班,却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于是一个个大显神通,北辰殿一时趣事不断。
据说,帝君一早去南海聆听道法,公子寒闲着无聊,在后院的荷花池钓鱼,谁知钓上一条摇头摆尾的大青龙,吓得他扔了鱼竿,拔腿就跑。
又据说,帝君掌五雷之术,去东海找龙王商讨布雨之事,公子寒在家用陶盆种葫芦,早上埋下种子,傍晚来看时,盆中竟长出了一名三尺高的秃头矮胖地仙,冲他贼溜溜的笑个不停。
还有传言说,公子寒养了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极为乖巧听话,但每当帝君出门,公子寒在家小睡,那鸟儿就叼起一根羽毛,使劲搔着他打喷嚏。
更别说一干本就年轻顽皮的仙童,各仙的坐骑等等,有事没事就来作弄他取乐,直到这些事情传到帝君的耳朵里,狠狠的发了一通火,逼着众人上门道歉,公子寒却好脾气,早准备了茶水与糕点,弯着眼睛与人倾谈。
接着局势就有些不同了。
先是大家发现帝君虽然冷心冷面,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只要公子寒在身边,帝君总眼含笑容,对他人说话也会不自觉的放柔三分,于是有些本就地位不高的仙人想与帝君议论公务,总要先打听公子寒的行踪,趁两人同时在场,才敢开口言事。
后来,大家发现公子寒性格温驯和善,为人一点架子都没有,有些刚得到的小仙便很喜欢来找他谈天说地,邀他后来,大家发现公子寒性格温驯和善,为人一点架子都没有,有些刚得到的小仙便很喜欢来找他谈天说地,邀他





戏装山河 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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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后,龙渊将征用了七年的行宫物归原主,收拾了宫中物品,带人连夜赶往长安。
东海之滨离都邑甚远,初秋的雨水绵绵不绝,半片山河都被浸的冷湿而泥泞,龙渊心灰意冷,只想快些离开浮生山,一路催着队伍赶路。刚回宫就先听闻一个消息,有一股势力趁皇帝东行,举起讨逆旗帜举兵谋反,目前已被平定,由留守长安的武将穆篱看押待审。
待细细调查,这批人的头领正是龙渊篡位时斩杀的一批臣子的远房宗嗣,因为高官之间常有联姻,九族诛杀不尽,因此有一小部分被发配边关,渐渐被人遗忘了。这批人一直对龙渊心怀怨恨,从边疆流窜回中原郡县,借着宗教聚会的名义向百姓游说宣讲,称先皇的传位遗诏是假,先帝也并非得急症而亡,而是被人谋害,弑君之人正是龙渊。
公子寒在位时爱民如子,感怀他的人不在少数,这个秘闻一出有如惊雷,侠义之士纷纷入伙,但从民间召集来的士兵根本称不上训练有素,又一向惧怕龙渊的手段,因此还没攻进皇宫,听说皇帝提前回归,率先起了内讧,不久就分批投降了。
龙渊从浮生山回宫时已是深夜,一路心力交瘁,听说叛乱已平,便没在书房停留,直接回了承天殿,吩咐宫人守门,径自去沐浴准备就寝。
大约先睡一觉,就能忘了公子寒的话,就能打起精神,再想别的对策。
不想头发还湿着,外面突然传来吵嚷之声,刚系好腰间丝绦,内殿的门就被人撞开,武将穆篱风风火火的冲到龙渊面前,仿佛根本没注意到皇帝此刻正披头散发,开口便道:“陛下,谋反兵士共五万余人,尽已被赶到北郊的一片低谷,还是按老规矩,都杀了吧?”
话音未落,穆篱背后忽然滚出一个白衣儒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杀不得!这些都是无辜百姓,当兵只为混一口饭吃,既然已经投降,陛下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以示陛下|体恤百姓!”
穆篱闻言狠狠剜了那儒生一眼,大声道:“当初有多少叛臣都是如此处置的,我与陛下共同征战多年,陛下的脾气我最清楚,你还不快快退下,少胡言乱语的让陛下烦心!”
说罢转头看着龙渊,气哼哼道:“这穷酸文人冲到军营跟臣聒噪了半夜,听得人耳朵生了茧子!臣深夜进宫就是想让陛下评理,陛下说说,若身为百姓不好好在家种田,倒拿刀来谋反,这等贼人还能算无辜百姓吗?若不杀了警示世人,明日你也谋反,我也谋反,恐怕要天下大乱了!”
那儒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你这莽夫只懂打仗,不懂治国!当初天下动乱,自然要严惩叛贼以震慑世人,但如今四海清平,百姓安居乐业,谁愿意反呢,此次没费一兵一卒就破了敌军,说明这些士兵根本不愿参战,只是被奸人所骗,贪图一点饷银,怎会有你说的什么你谋反我谋反之言?若陛下此时还一味强行镇压,反而让天下抓住陛下不仁的把柄,寒了百姓的心!乱世当用重兵,太平当施仁政,这才是安抚民心,保得江山安定之理!”
儒生许之凡能言善辩,满腹经纶,在龙渊于水云殿组织小朝廷时就被招做帐中幕僚,入仕十年有;武将穆篱身材魁梧,骁勇善战,一身威震三军的好功夫,脾气爆烈如野马,却十分耿直率性,没有半点儿机心;两人平时深得龙渊信任,举止也格外放浪些。
然而这次实在太过分,两人还在拌嘴,殿门忽然又被撞开,一大群身着深色朝服的官员摇头摆尾的冲进来,看样子已经在殿外候了许久,一帮站在穆篱身后,一帮支持许之凡,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言官善辩,武官嘴笨,几个回合下来个个急的面红脖子粗,要不是皇帝在上,几乎想动起手来。
龙渊阴着脸,气的浑身发抖,只觉得被满屋的吵嚷声逼得人头痛欲裂,终于再听不下去,抄起枕边的一柄白玉如意朝穆篱脚边掷去,上前飞起一脚,狠狠把他踹倒在地,厉声道:“放肆!深夜擅闯朕的寝殿,什么谋反不谋反,朕看是你们想谋反!”
满屋官员一愣,霎时全闭了嘴,一个个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龙渊一把将榻前所悬帷帐连帐顶的一排小银钩子哗啦啦全扯了下来,又取下架子上的宝剑,铮的一声顶在那儒生额头,吼道:“不论老壮,每人赏二十板子,马上给朕滚出去,多言的立刻革职,如有再犯就地斩首!”
这一声让众人都白了脸色,暗叹一声不好,龙渊平时虽雷厉风行,却从不是刻板于规矩的人,看样子今日本就情绪极差,当即谁也顾不得风度,行完礼就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待众臣全撤出去,穆篱站在门口,转头对龙渊道:“陛下,北郊那五万叛军,到底杀还是不杀?”
龙渊独自站着,五指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跳,失了血色的脸衬着墨似的散乱长发,在寝殿影影绰绰的烛火中显得说不出的妖异恐怖。穆篱远远的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觉得陛下与往日有些不同,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杀!一个活口都不留!”连日的愤怒和不甘如脱缰恶兽,龙渊只觉得全身血液如同沸腾,一股怪力从四肢百骸冲出来,五官扭曲变形,喉咙被怒火烧得喑哑,恶狠狠道:“连同承天殿今晚当值的所有太监,婢女和侍卫一起投入天牢,明日午时,与叛军一同坑杀!”
这实在不像龙渊会说出的话,穆篱一愣,转头想去问许之凡的意思,见他也面露疑惑,脚步就停了一停。
龙渊紧紧抓着榻前剩的半张帷帐,呼吸缓慢而深长,像在努力克制什么一般,半晌抬起一双混沌的眼睛,盯着两人道:“再不走我连你们一起杀!”
所有人撤出寝殿,两扇大门紧紧掩着,连宫人们都被赶了出去,聚集起来为突然到来的噩耗惊掉了魂,谁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一夕之间变得如此残暴,死一般的寂静中传来一声细细的嘤咛:“若是寒公子还活着就好了……”
立刻有人嘘了一声,然而更多的人闻言一怔,皆用衣袖掩面,无声痛哭起来。
事件的始作俑者还没走,见此情状,许之凡气的点着穆篱的脑门,结结巴巴骂道:“你、你这败事有余的葱头,你这胸无点墨的骡子,你、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反正你皮糙肉厚,我看今天所有人的板子都该你来挨!”
穆篱达成心愿,此刻却低着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殿外传来臣子挨罚的哀嚎声,许之凡长叹一声,下意识的在光滑的下颌摸了一把,甩了甩袖子往外走,临走前回头朝内殿紧闭的大门张望一眼,年轻的脸上露出不合时宜的悲悯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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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在榻上盘膝而坐,双手在两膝头结印,慢慢调匀呼吸,试图镇定精神,不想平时一向畅通的气脉今天不知怎么了,好似有一团郁气结在胸口,左突右冲想要挣脱束缚,越是用心法控制,那团混乱的气息就越是狂躁,打坐还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全身滚烫,黄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不住地往下淌,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后背的寝衣更是如被水泡过一般。
龙渊猛的仰起头,离水的鱼一般大口呼吸,然而喘得越急促,心里的那点清明反而越离越远,全身如被烈焰炙烤,不知不觉解了手指的印,两手紧紧抓着膝头,最初的燥热过后是被大锤重击似的痛,仿佛每根骨头都被敲碎,扎进柔软的肉里,切断每一条筋脉,耳畔一遍遍回响着公子寒的声音:“你我之间,从此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为他付出一切,百年后也不得善终,为他不惜逆天改命,守住这江山的数十载太平,一个人被困囿在这坟墓一般巍峨却冷寂的宫殿中,换来他一句恩断义绝,凭什么?
原来人间与天界不同,人会老,心会变,凡人的生命不过弹指一瞬,再美的红颜终将化作枯骨,再巍峨的宫阙最终陨殁于尘埃,最显赫的家族也逃不出覆灭的命运,万事万物,终究归于变化,归于无常,归于虚无。
既然如此,这样无意义的生命,留它作甚,这样易变的情爱,要它做甚!既然仙者无情,这样肮脏的尘世,又悲悯它作甚?!
不如砸碎它吧,毁了这为他才留下的清平世界,毁了这些叵测而易变的人心,终结这些蝼蚁般懦弱又贪婪的生命,将那不仁的天界和所谓的道义也烧个干净,焚了地府,拘了公子寒的鬼魂世世守在自己身边,若世间没有永恒,不如砸碎一切,创造永恒吧!
龙渊扶着床帏大口呼吸,挣扎着站起来,取来架子上的长剑,宝剑出鞘,阴寒的剑身映着一张扭曲的脸,他猛的抬起眼睛,只见眼前一切都变了样子。
大殿还是原先的承天殿,但到处充斥着乌云浊雾,幽魂穿行往返,妖异的女魅围着他打转儿,尖声大笑:“我等皆为死于战乱的厉鬼,特意从阿鼻地狱赶来听从帝君号令,杀吧,杀了他们,平了三界吧!”
女魅一挥衣袖,大殿霎时有如修罗场,业火熊熊燃烧,世间百种情状在各个角落一幕幕上演,他听到战鼓和将士们攻城的呐喊,看到战场的白骨和尸骸,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士兵睁着不甘的眼睛,他看到战火中被焚毁的村庄和田地,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挖草根充饥的少年,母亲抱着怀中饿死的孩子。
不知是哪个王朝的覆灭,君王持剑自缢,泪眼朦胧的姬妾抱石投井,少年皇子将白绫系在房梁上,咚的一声踢翻了凳子,悬在半空的一双脚……大军杀进来了,来不及出逃的公主被兵士凌|辱,新王坐于龙椅之上,满脸恣意而畅快的笑容。
紫微帝星在天际闪着神秘而炫目的流光,自古皇权染着鲜血,历史脚下尸骨成堆。
“自古帝星明亮,皆有改朝换代之兵祸降世。”女魅的声音蛊惑般在耳边响起,凉而腐臭的鼻息拂着龙渊的面颊:“昔日黄帝,今日蚩尤,胜负只在一念之间,帝君决断吧!”




戏装山河 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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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的地点选在延安内城一座天主教人士出资建造的洋楼,一楼是宴会大厅,二楼清一色的卧房,内部全部保留具有宗教风格的外国陈设,堪称金碧辉煌。抗日战争刚开始那会儿,八路军商量了好几次想拔了这座洋人的“碉堡”,后来共|产党地位逐渐提升,高层需要一个体面的地点接待外宾和各党人士,这儿就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下来。
接待晚会的用得是正式外交规格,大家都挺高兴,八十三军军长沈培楠是谁,老牌国民党官僚家庭出来的,当年是出了名的*,如今连资深国民党军阀都来跟边区政府结交,和谈这事八成有希望啦!
重庆代表团的人员已经入场,洋楼外围插了一溜儿青天白日旗,门口的马路停着铮亮的军用吉普和黑色大轿车,隔了老远就听见嘹亮的军乐声。
莫青荷莽莽撞撞的跑来,看门的小兵握着步枪,二话不说把他挡在外头:“同志,我们有责任保卫首长们的安全,不管你是谁,没有胸牌就不能进来!”
莫青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急中生智,转头就冲进了老谢的办公室,一口一个老首长叫得别提多亲热,这几年情报战的作用越来越大,老谢跟着官路通畅,累得头发白了一大片,提前戴起了老花镜。
老谢办公室的窗台种着一盆君子兰,刚吐出橘红色的花苞,茶杯冒着热气儿,他把两只脚翘在桌子上,从报纸后面瞥了莫青荷一眼:“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同志就是沉不住气!今天是接见仪式,你一个作战部队的团长跑去像什么话?往后有的是会要开,见面不差这一时半刻嘛!”他点着莫青荷的脑门,“看样子啊,当初我批准你远离情报战场,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莫青荷满脸乞求,竖起一根手指:“就偷偷溜进去看一眼,就一眼,我不让他看见我,不吃饭不喝酒不捣乱,保证看完就出来!”
他就差装孙子撒娇了:“首长,咱们八路军队伍人人平等吧?您看这二六八团的规定,我年满二十六,参军满八年,团级以上,谈恋爱不算犯错误吧?您看,我跟……”
他挺不好意思把沈培楠的名字说出来,遮掩道:“我跟、跟他的事您都知道,去年在葫芦山,要不是我低声下气哄着他,咱们也打不了那场大胜仗!”
他把两手背在身后,像只公鸡似的一边转圈子一边眉飞色舞的描述葫芦山的战况,牛皮快吹到天上去了。老谢被他聒噪的心烦,摆摆手打住他,取出钥匙打开文件柜,抽出一只盖着加急红戳的牛皮纸信封:“刚收到的紧急文件,通讯处下班了,正好没人帮我跑腿,你去一趟,从偏门进宴会厅,悄悄交给赵参谋长,千万不能出差错。”
莫青荷的脸上绽开笑容,老谢慈爱又责备的瞪了他一眼:“还有,嘱咐老赵少灌几两马尿!”
莫青荷一个立定:“保证完成任务!”
他抱着文件袋,笑嘻嘻的出了门,老谢拎起一只花洒给兰花浇水,瞥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确认莫青荷已经走远,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机:“……我是特勤处谢兴国,叫赵参听电话。”
他把听筒夹在颈窝,咚咚的敲着桌上铺着的玻璃板,神情渐渐凝重:“嗯,嗯,莫同志已经过去了……带着他的档案,你拿到后不要声张,好好看一看,更要注意他的言行举止,在跟他挑明之前,避免他和那个国民党单独接触……当然,当然,但这位小同志在资本主义世界浸淫已久,这次任务重大,我们必须做好防备……”
木板门关上了,咔哒一声,从里面上了锁,说话声听不见了。
延安内城华灯初上,晚上七点二十分,记者会结束,接待晚宴正式开场。
洋楼大厅被打扫一新,深紫色帐幔从二楼走廊一直悬垂到一楼地板,墙上原先挂着好些油画,首长们嫌那些抱着孩子的西洋裸女有伤风化,勒令换成了斯大林和马克思的画像,房顶雕刻的大理石小天使也被尽数凿了下来,留下一个个丑陋的空洞。
隆重的晚宴让许多革命老区的同志大开了眼界,他们头一次看见镶金色大喇叭的留声机,头一次知道吃饭不能蹲在椅子上,还得端着盘子走来走去,几位一边吃花生米一边骂骂咧咧的老同志充分表现了对资本主义习气的不满,但除了这些穿老棉裤的红军,也有一些人在灯光和音乐声里找到了过去的回忆。
大厅东南角,一名身穿列宁军装,留着蓬松卷发的姑娘早已无心晚宴,一位声音低沉、谈吐得体的国民党将军把她彻底迷住了。
她坐在桌边,紧紧握着高脚杯,眼睛里闪着柔光,时不时轻轻抬手拨弄耳边的头发。
在她眼里,那位姓沈的国民党中将具有她所崇拜的男人的一切特质,他肩膀宽阔,目光坚毅,战争给予他过分冷硬和沉静的外表,与之相悖的是骨子里那种受过优良教育的印记,如果说有人能将军人的粗犷和纨绔子的倜傥完美结合,恐怕就是眼前这一位了。她盯着他军装上铮亮的铜纽扣,相信那规整的军装之下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自从她六年前从美国毕业,为了理想来到延安,她还从未像现在一样热血沸腾,这种激动与她对工作的热忱完全不同,她受过西式教育,很清楚的知道,她陷入了一场致命而罗曼蒂克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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