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妇1949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麻辣香橙
“那不能。”姜茂松神色如常,像是在讨论一个很正经的问题,随手指着脚下的斜坡说:“这边山坡不能滚,你看看这上边,全都是石头和刺枣树,扎人。我们小时候都是在村后那边的小斜坡往下滚着玩儿,都是泥地和青草,不扎人。”
姜茂松挨着她躺下来,胳膊肘碰碰她:“媳妇儿。
“嗯?”
“晚上做荞麦包子吃行不行?你负责包,我负责烧火蒸,我想吃韭菜鸡蛋馅儿的。”
“嗯。”田大花答应着,“放点儿切碎的虾米更鲜。平安一口气能吃好几个。”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平安现在饭量赶上我了。”
姜茂松枕着手,满是身心舒爽的微笑。山间上午的太阳照在身上,他不禁眯起了眼睛,看着半空中雁阵声声,这日子,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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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的秋收还没结束,山脚的田地里村民们都在忙着种小麦,麦子种下去,接下来收红薯,等红薯收获得差不多了,这天也就该凉了,也就该下霜了。
姜茂松和田大花在院子一角挖了个一米见方的坑,把自家菜园里收获的一大筐萝卜放进去,用潮湿的沙土埋上。这样保存的萝卜能保持新鲜水分,也不怕冬天冻坏。
一家人吃过晚饭,姜守良背着手,微弓着腰,说要去找三叔他们聊大天去。
姜茂松不放心,就使唤儿子:“平安啊,把你爷爷送去三爷爷家。”
“好的。”平安答应一声,笑嘻嘻问:“那我能在外边玩一会儿吗?”
“干什么玩?”
“我不出村。”平安忙保证,“黑天了我才不乱跑呢,就是听他们几个说,今天晚上想去村后大场玩儿。”
村后大场不算出村?姜茂松想了想,貌似他小的时候也特别喜欢跑去大场玩,跟一帮小伙伴各种高兴,于是就嘱咐平安:“不能再走远了,就在大场玩,跑远了山根会遇到野兽。”
平安满口答应着,一手扶着姜守良送走了。回来时不用担心,也不用人去接,一帮老爷子下棋聊天晚了,家里儿孙就会一直给送回家来。
看着爷孙俩走了,姜茂松关门回屋,坚持一贯黏媳妇去。
田大花见公爹和平安出去了,就去厨房用大锅烧水,说要洗个澡,姜茂松于是就去帮她烧水。然后他就决定顺便沾光,多烧点儿,他自己也冲一冲。
山里农家没有谁家会建专门的洗澡间,天热怎么都好办,秋凉天冷以后,男人们还可以在外头冲战斗澡,女人则用大木盆在在屋里洗。
田大花就把大木盆放在厨房地上,兑好了温水,打发姜茂松:“我洗澡,你留意看着门。”
姜茂松于是直接把门闩上,自己也打了一盆水,跑去院子里冲澡。他洗得快,等田大花洗好了出来,他已经懒洋洋坐在屋里半天了。
姜茂松不光有贼心,也是有贼胆的,看着媳妇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脸颊红扑扑,思想马上就不纯洁了。
田大花坐在椅子上擦干头发,他就在那儿手里翻着本书,其实脑子里就没想什么正经的东西——床前明月光,今晚早点睡。
外面响起几下敲门声,田大花起初以为公爹或者儿子回来了,却听见有人喊:“茂松侄子,睡了吗?”
“谁呀大晚上的。”姜茂松嘀咕着放下书出去开门,在门口跟来人说了两句话,很快就转身回来,脸色微凝。
“媳妇儿,你先睡吧。”他说,“我得出去一下,兴许一会儿回来,不过……难说。”
“怎么了?”
“四叔打发人来叫,说六婶儿……不太好,怕是要不行了。”
悍妇1949 98.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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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茂松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家里给他留了门, 小院里一片静寂, 黑灯瞎火的, 都已经睡了。
他轻手轻脚进了西屋, 擦亮一个火柴看了看,怕吵醒她, 也就没点灯, 干脆又擦亮一根火柴照亮, 走到床前, 摸黑脱了衣裳上床。
床上的人却还是被吵醒了, 迷迷糊糊问了句:“怎么样了?”
“反正是不太好。”姜茂松拉开被子躺进去, 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凉,她的身体暖暖的,姜茂松顿时回想起出门前那些绮念,他迟疑了一下,怕扰她睡觉,可她暖暖的身体抱在怀里太舒服了,让人忍不住冲动。
姜茂松在君子和流氓之间略一犹豫,果断选择后者。
他身上的凉意却让田大花从睡意中清醒了几分, 推他, 抗议:“喂!”
他不说话, 温存地, 牛皮糖似的,该干啥干啥,坚决彻底执行自己的决定。
于是田大花第二天清早在某人怀里醒来的时候,就又来了起床气,半夜扰人清梦,没睡足啊。
放在前阵子,只有他们夫妻两个在家,索性就继续睡懒觉,可现在公爹和平安都在家里呢,她也要脸啊,再说好歹得起床弄饭,得看着平安晨间练拳。
姜茂松看着她拧眉眯眼的样子,笑。
笑完了赶紧陪着小心说:“你再睡会儿,我起来看着平安练拳,再煮点粥就行了,平安要问,我就说你有点不舒服。”
田大花瞅了他一眼,决定暂时原谅他,那就再睡会儿。
姜茂松披衣下床,穿好衣服便掩上门出去。平安这孩子自制力不如石头,石头这个年纪自己能主动起床练拳习武,平安这孩子,你要不去叫他,他有时就不肯起了,耍个小赖。
“平安。”姜茂松在平安住的东厢房门口敲了一下,里边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姜茂松转身去洗脸刷牙,几分钟后平安便也起来了。
“爸,早。”平安揉着眼睛说,“我先去围着村子跑一圈,回来再扎马步练拳。”
姜茂松含着牙刷点点头,平安便顶着一头抓乱的头发,也没洗漱,拉开大门跑出去了。
姜茂松刷完牙,进了厨房,看着灶台上放着几个红薯,琢磨田大花应该是打算今早煮红薯粥的,就洗了红薯,切做小块,动手做红薯玉米粥。
他不会做菜做面饭,简单煮个粥、炒个鸡蛋,倒还完全可以。
于是一边煮粥,姜茂松就一边盘算着,干脆再炒两个鸡蛋吧,别的,就算是田大花经常炒的小咸菜,他恐怕也炒不出该有的味道。
锅里的红薯煮开,他便拿水瓢舀了半瓢水,一勺玉米面放进去搅匀,倒进锅里搅了两下,等锅再一次烧开,就抽掉锅底的木柴,靠着锅底火热的木柴灰,红薯也就完全软烂了。
姜茂松以前也跟他周围许多男人一样,君子远庖厨,觉得做饭钻厨房都是女人家的事情。从什么时候来着,田大花忙,忙上班忙家事忙孩子,他不知不觉也就随手做一点力所能及的,比如煮粥,择菜,可并不喜欢,也不觉得光荣,不光不觉得光荣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世界上大约极少有男人喜欢做家务的吧?以前就是觉得家里忙不过来了,他也有责任帮一把,现在……
清闲自在的家居生活,他顺手做一顿早饭,让媳妇多睡会儿,感觉就是个很自然的事情。只不过以姜茂松在人前保持的形象,他是决计不肯让外人看到他烧火做饭的。开玩笑,要是让他那些老战友,或者他的兵,看到他蹲在厨房里烧火做饭,还不得惊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所以有一次夫妻两个正在厨房做饭,一个炒菜一个烧火,警卫员固定从城里来给他送文件和报纸,敲门一喊首长,姜茂松立刻把手里的烧火棍一丢,背着手装作没事人,让田大花憋不住光想笑。
平安跑步回来,推开门扬声问:“爸,今早做的什么饭?”
“玉米面的红薯粥。”
“嗯好吃,我喜欢。”平安跑过来,擦着脑门上的汗说,“对了爸,村北的六爷爷家好像出什么事了,我跑步过来的时候,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哭,有好几个人往他家去了。”
姜茂松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心说,六婶……走了?
六婶儿说起来也年过六旬了,年龄不算大,可这个年龄去世也很正常,毕竟这年代长寿的人依然少。
六婶这些年跟吴翠芬分家之后,便跟六叔老夫妻两一起生活,姜根保在城里也不能日常照顾,听说身体一直不算好,本来就生病。从去年秋后姜根保被打成“走资派”,后娶的小寡妇二话不说离了婚,六婶气急担忧之下病加重了,病得断断续续拖了这么久,全靠六叔和村里人帮忙照顾。
这几天六婶忽然病情加重,大家心里也都有数,都估摸着怕是不行了,昨晚四叔把姜茂松叫去,还叫了村里几家的平辈晚辈,也就是看着他们家跟前没人,去帮忙照应一下,另外也有商量后事的意思。农村办丧事,常常是整个宗族的事。
四叔做了这么些年村长,从壮年村长,到现在老资格的生产大队长,办事是办老道了的,整个村子都是本家,村民也厚道,四叔把姜茂松找去,就是想跟他讨个话,六婶这事情,怎么办?
六婶这一辈子,养大了两个女儿和姜根保这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战乱中死了一个,剩下一个嫁得远,就算近,也总是出嫁女了,按风俗只能算亲戚。
按照常理,六婶的身后事当然是姜根保来办,姜根保给六婶送终,可眼下姜根保根本来不了,从被打倒以后,村里人也只知道个结果,人在哪儿他们无从知道,一帮山村里的老百姓,想打听都没法打听。
姜茂松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多说。姜根保人在东北的一个农场,也不算坐牢,干校,限制自由,学习改造。他们几个老战友,已经想方设法改善他的处境了,可眼下六婶去世,想叫他回来给六婶送终实在不可能,就算他们有法子让他获得批准,时间上都来不了。
“平安,粥煮好了,你练完拳自己学着炒个鸡蛋,妈妈不舒服随她多睡会儿,她要是醒了,你跟她说爸爸去六爷爷家一趟。”
六婶去世了,姜根保还不在跟前,不管怎么样,作为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又是本家同宗,他得去看一下,好歹尽一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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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花也没睡多久,平安打了一会儿拳,洗漱完了跑进厨房想炒鸡蛋,刚从角落的瓦罐里掏出四个鸡蛋,一转身便看到妈妈起来了。
“妈妈,你起来了?”平安赶紧跑过来,十分关切地问:“妈妈,爸爸说你不舒服,让你多睡会儿,你怎么啦?”
田大花莫名一窘,心里默默把某人埋怨了一遍,笑着说:“没怎么,不碍事的。你爸和你爷爷呢?”
“爷爷刚起床,在他屋里听收音机。我爸出去了。”
平安就把刚才的事情跟田大花讲了一遍,田大花听完点点头,自己走进厨房炒鸡蛋,叫平安先去盛粥准备吃饭。
早饭他们没等姜茂松,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姜茂松才回来,回到家里先去洗了把脸。
“茂松啊,你六婶老了?”姜守良过来问。
“嗯,今天五更的事情。”
田大花去给他热了饭,他一边吃饭,一边就跟田大花和姜守良说起六叔那边的事情。
别的事情都好说,村里一向和睦互助,本家本姓的,六婶的身后事大家都能帮着操办,可说到送丧,总得有人当孝子,六婶自己是有儿子的,只是姜根保现在不能来,姜根保自己也有儿子的,姜铁蛋,现在改了正经的大名叫姜明刚,就在村里好好住着呢。
按照农村的风俗,长子不能给父母送终,那就由长孙代替,只要有长孙,就算还有别的儿子,也没有别的儿子做大孝子的道理,农村在丧事上尤其保持着传统的伦理风俗,讲究长支,长子长孙。
而姜根保又是独子,他不能来,那论理就只能是姜明刚,也就是铁蛋,以长孙的身份摔盆送终。
可是姜铁蛋……他都多少年跟六叔六婶不往来了,跟生父姜根保也早就断了往来。这孩子大名取了个“刚”字,可真没叫错,为人脾气太刚硬,六婶这段时间病重,不是没想过孙子,他们家可就只剩下铁蛋这么一条根了,哪能不想啊,甚至六婶病重,近房妯娌还有人悄悄去劝吴翠芬,说那毕竟是她那么多年的婆婆,她又没改嫁,等于还是姜家门上的人,应该宽容大度,冰释前嫌,去照顾六婶才对。
对此姜铁蛋这些年就是一个态度:我跟他们一家,早就断了往来了。他们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姜铁蛋心里的怨恨丝毫没减,也主要是因为他从十四岁带着吴翠芬分家出来另过,后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六叔六婶也没帮衬过。等到后来六叔六婶回味过来,再想笼络孙子的心,再想帮衬照顾,姜铁蛋自己已经立了起来,根本也就不接受了。
听说姜根保在他们分家出去之后,因为姜茂松当时的调解,是付了一段时间的抚养费,也不知坚持付了多久,姜铁蛋这孩子,可以说都是靠的他自己。
这年月日子穷,别人有爹妈管都艰难,何况他一个少年,自己养活自己和吴翠芬,自己成家立业娶媳妇,比别人多吃了多少辛苦,个中艰辛滋味,别人哪能体会。
“那四叔他们现在是个什么主张?”田大花问。
“他们还能有什么主张?”姜茂松苦笑。
村里对这事情的主张很简单,于情于理都该让姜铁蛋回去摔盆送丧,只是没人能说动他,六婶过世后,本家近房都主动上前了,姜铁蛋却压根没去。
山里人心善,传统的想法就是重视伦理血脉,总觉得人死为大,总还是血脉相连的至亲骨肉,是他亲奶奶,人死了不该再念什么旧恶。许多人都都觉得,姜铁蛋应该回去给六婶送葬。
甚至有人觉得,作为亲孙子,作为晚辈,他就应该在奶奶病危时主动上前,等到人都死了他还不去,不应该。用一些人的话说,那怎么说都是他亲奶奶,怎么能跟死人计较呢。
姜铁蛋的处事风格,太刚硬太偏激,现在村里各家长辈们的舆论几乎一边倒——其实做长辈的,不管有意无意,总还是更加维护“长辈”二字。
“四叔找我去,大概一方面是因为我和姜根保总还是比别人多一份交情,想让我给个意见,帮他们主事;另一方面,也是知道当初你和我对铁蛋这孩子多少伸过援手,帮过他,加上他们觉得我的身份说话更有分量,我说话他应该能听,就想让我劝劝铁蛋,叫他回去给六婶摔盆送终。”
悍妇1949 99.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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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花听完, 沉默了一下。
这事情, 村里长辈们的做法很容易理解, 老百姓千百年的伦理思想, 血浓于水,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长辈,人死为大, 再大的矛盾抵不过一个“死”字, 死都死了, 哪能跟死人计较。
可姜铁蛋那孩子, 十四岁自己分了家独立门户, 个中滋味甘苦自知, 没有他那个刚硬执拗的性子,他也走不到今天。
他要是那么容易妥协,他就不是姜铁蛋了。
可是……田大花也明确知道,这个事情要是处理不好,姜铁蛋大概就要被村里人看作冷血无情了,免不了让长辈们指着骂,对他自己在村里的人缘处境也不好。
不能说村民们不对,毕竟老百姓祖祖辈辈“死者为大、与人为善”的思想,孝道至上,自古劝和不劝分, 早就有人劝说姜铁蛋跟生父和爷爷奶奶和好了。
田大花想了想问姜茂松:“那你怎么打算?”
“我还能怎么打算?”姜茂松苦笑。
这事情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 他都推脱不开。从宗族来说, 六婶也是他长辈, 铁蛋叫他一声叔,从身份交情来说,他毕竟和姜根保同生死共患难过的战友情分,其实也不忍心看着他老母亲死后无人送终。
几个长辈找上他,也就是觉得他说话管用,别人说话姜铁蛋可能不听,他说话姜铁蛋肯定不能硬驳。
姜茂松总不能说,这事情我不管,我不去劝,六婶没人送终那活该。真要这样,别管他什么身份多大干部,长辈们大概又要骂他不循人情了。
要是搁在以前,姜茂松肯定会出面劝告姜铁蛋,可现在,他却也能理解那孩子的心情,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是对姜根保和六叔一家失望至极,一次次的事情,气得他对姜根保也疏远了,姜根保再婚娶了那小寡妇以后,就几乎少有来往。
可人总是感情动物,咱们千百年来就是个人情社会。就比如他自己吧,纵然他对姜根保生气失望,可得知姜根保被打成走资派,被送去干校劳动改造,他仍旧还是不忍心,尝试着跟几个老战友设法改善他的处境。
田大花思忖片刻说:“我觉得……要不你还是跟铁蛋谈一谈吧,这件事毕竟很特殊,真要让六婶无人送终,别管以前有多少恩怨,村里人肯定会对这孩子有看法的,他以后总还要在村里生活。”
田大花这么一说,姜茂松便微微一叹,微笑看着她说:“你要是这个意见,铁蛋那孩子大概也就能听从了。”
“我也没怎么帮过他吧?”田大花说,“除了结婚时候我给他准备过礼物,别的……谢白玲那事儿总不能算在我身上吧?”
“可是你就没觉得,那孩子一直很敬重你吗?对你的态度跟别人可不同。”
田大花想了想,这倒也是,别的不说,每次在村里遇上了,这孩子看见她都特别亲热地跑过来说话。
实则对于姜铁蛋来说,两家人原本有很多相同处,可他们家弄成这样,而姜茂松和田大花却截然相反,夫妻二人这些年把一个大家庭过得和睦兴旺,这本身就足够让姜铁蛋敬重了。
更何况,姜茂松和田大花也确实一直偏心关注这孩子。
两口子讨论了一下,姜茂松一边跟田大花聊着一边吃饭,正打算吃过饭去找姜铁蛋谈谈呢,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婶子”,大门没关,便看见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中心,姜铁蛋推门进来了,脸上微微带着笑,手里还领着他的小女儿。
习惯了光说“这孩子这孩子”,其实这孩子比他们石头还大了几岁,乡下结婚又早些,孩子都两个了,一双儿女十分乖巧可爱。
算一算,年当而立的大好青年了,姜铁蛋长得本来就相貌堂堂,比他那个老子爹长得更有出息,眼看着娶上媳妇,过上儿女双全的安稳日子,这几年他身上便也多了几分成熟稳重,而少了一份戾气。
“呀,铁蛋,快来快来。”姜茂松赶紧起身招呼,田大花也起身招呼一下,一边忙着去给铁蛋的小女儿找零嘴儿,一边笑着嗔怪姜茂松:“看你,你怎么还开口就喊小名儿,他这都有儿有女,正经的大人了。”
姜茂松不由也笑了一下,想着他大名叫什么来着,姜明刚是吧,村里子侄辈们太多,小名儿从小叫都记得清,大名他还真记不准,也叫不习惯。
“嗐,婶子,您这话说的,小名儿就不是留给长辈叫的吗,我铁蛋就是长到了七老八十,我叔叫我一声铁蛋那也是理所当然,那是叔婶心里有我。”
你说这孩子,这话说的多叫人熨帖。
姜铁蛋那小女儿也就三四岁,长得随了妈妈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一看就特别讨人喜欢,田大花对这样软嘟嘟的小女娃简直稀罕的不得了,就拉着她的小手问她几岁了,叫什么,又给她拿饼干吃。
小女娃看看爸爸,姜铁蛋便笑着说:“奶奶给的,可以吃。”小女娃才接过饼干,坐在田大花旁边安静地吃饼干,看得出这孩子被父母教得很好。
姜茂松一看姜铁蛋这个时候来了,心里便有了些数,早不来晚不来,肯定跟六婶的丧事有关,可他也拿不准这孩子主动找上门来,是个什么目的和态度。
姜茂松便亲自动手泡了一壶茶,给铁蛋倒了一杯,笑着说:“老战友送我的好茶叶,叫什么云雾茶,铁蛋你尝尝。”
姜铁蛋端起来喝了两口,笑着说:“叔,我这糙汉,也不懂喝茶呀,就是觉得挺香的。”
“嗬,说得你叔好像就不是糙汉了。”姜茂松打趣道。
姜铁蛋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碗,敛去了笑容,低头说道:“叔,婶子,你们二位长辈都是明白人,肯定也猜到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我奶奶那边的事情。”
“哦,这事儿……”田大花沉吟一下,微笑着说:“你叔刚跟我说,正打算吃完饭去找你呢。”
“嗐,我就知道,我也都听说了,他们说不动我,就找到您跟前了。”姜铁蛋说,“四爷爷找过我,我那几个至近的堂叔堂婶,也都来找过我,都让我给堵回去了。我姜铁蛋,就是这么个驴脾气,香的就是香的,臭的就是臭的,我没法把臭的当成香的。”
“可是……”姜铁蛋挠挠头,笑,“可是你说我一个晚辈,我听说他们找到您跟前了,叔和婶子对我有恩的,这些年也没少关心我,没少帮我,叔和婶子的为人,跟我爸一比就是天上地下,在我心里一直敬着,我哪敢等着您去找我啊,我这不就自己赶紧来了吗。”
姜茂松跟田大花对视一眼,不由得也笑了。
他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问:“你这孩子是个实诚人。你也都知道,我跟你爸,早年是一起扛枪打仗,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交情,现在……有些旧话我就不重提了,你今天既然主动到我跟前来,一定心里有主张,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你先说。”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呀。”姜铁蛋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也是苦笑了一下,说:“以前那些事都不用我说,叔和婶子比我还清楚,单论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这事情,我才不管,关我什么事呀?我没有那些好心,谁骂我绝情也好,骂我不孝也罢,他们不是我,他们没受过我的滋味,刀子割在谁身上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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