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门缝下微透的那线光蓦地黑下来的时候,卫来一把拉开门,枪口直直抵住那人胸口。
居然是沙迪。
他还在嚼茶叶,吃了这一吓,嘴里的茶叶都差点喷出来,说:“嗨!嗨!”
第一反应很真实,不像是图谋不轨,卫来收回枪,皱着眉头看他:“你在这干什么?”
他注意看廊道,左右都没人,应该没埋后手。
“巡船啊,船在海上的时候,每晚三次,这是规矩。”
“虎鲨呢?”
“在驾驶舱,打牌。”
“刚有枪声。”
“是啊。”
妈的,居然一脸坦然。
卫来纳闷了:那是枪声啊。
“走火?”
沙迪摇头:“不是。”
“为了招待岑小姐,不是做了很多菜吗,吃不完,最后虎鲨说,拿出去给大家分了。”
“不够分,有两个人抢罐头,开枪了。”
卫来头皮发炸:“抢罐头?”
“是啊。”
“是不是有人中枪?我听到惨叫。”
“是啊,扔海里去了。”
“被打死了?”
“没有,扔的时候还没断气,但迟早要死的,船上没药,也没医生,有也救不了。”
沙迪耸耸肩,像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事,说到末了,又从兜里掏出一小撮茶叶,补进嘴里。
关上房门的时候,卫来觉得脑袋很懵,心脏附近一圈凉飕飕的。
为了抢罐头开枪。
这里的价值规则是什么,一粒子弹不比罐头贵吗?
他转头看蹲在角落里的岑今:“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卫来苦笑,他缓缓坐到地上:“不觉得不可思议?”
“不觉得,他们为了争一瓢水、一颗土豆,都会开枪的,跟你说了,海盗自律性很差、情绪暴躁,很难管。”
“有时候,一条船谈下来,人质零死伤,海盗自己死一堆,因为动不动就火拼——最荒唐的时候,人-质要求上厕所,这个海盗同意了,那个不同意,两人也要火拼一场。”
“虎鲨都不管的吗?”
这是他属下啊,矫情点说,属下等于财富、资源、支撑、实力,他就一点都不心疼?
岑今笑起来:“你知道,拿到赎金之后,船上的人怎么分吗?”
“虎鲨和重要的头目会拿大头,剩下的,参与的人均分,也就是说,这条船上的人,人人有份。假设天狼星号最终真的以三百万成交,虎鲨几个会分到两百五六十万,剩下的海盗,一人拿一万美金左右。”
“手下的小喽啰是二十个还是三十个,根本不耽误虎鲨分钱。人死的多了,他再上岸招募一批——他名声大,想跟他混的人大把,再说了,新来的人更便宜。”
“至于剩下的这些人,”岑今压低声音,“你不觉得他们很希望同伴死的多些吗?死的越多,个人均摊的越多啊。”
“你等着瞧,赎金真正谈下来之后,这船上,还会有场大的火拼。”
卫来哭笑不得:“这他妈什么世界啊?”
岑今低声说:“真实世界啊,跟你要吃饭、睡觉、洗澡一样……真实。”
卫来沉默了很久:“一人分一万美金左右,也不少了。拿这钱做点小本生意,别再当海盗了。”
岑今说:“又幼稚了吧?他们拿到了钱,会去买酒、买烟、找女人、或者碰毒-品,不到半个月就花光了,然后两手空空再出海,盯上新的货轮。”
居然有人比他还没计划,卫来不相信:“就不会存起来?”
“存着管什么用呢?这种污糟的大环境,你以为真能给他们提供安稳做生意的出路?你不当海盗,钱很快会被抢走;当了海盗,指不定哪一次火拼就死了,那还不如及时享乐一把。”
卫来居然无话可说,有那么一瞬间,眼前晃过那个小海盗凶悍的脸。
他轻声说了句:“这些人……出路在哪啊。”
岑今笑:“要出路也简单,先立国,有个强有力的政-府。稳定经济,保护海防。渔民有业可持,谁会想当海盗?所以啊,你也不用感慨,这不是那条贩人的黑船,你帮不了他们。我们呢,来了就走,没法普度众生,也就只能做谈判的事。”
终于说回谈判了。
卫来好奇心重又勾起:“第一轮谈判真的已经结束了?”
“是啊。”
“那取得什么进展了吗?”
“你猜啊。”
卫来想了想:“虎鲨说愿意把赎金降到一千万,这算吗?”
岑今冷笑:“这能算吗?虎鲨就是头狐狸。”
她好整以暇站起:“他故意的,打感情牌,说什么救命之恩,装着很肉痛的样子喊出一千万——索马里劫船,截止目前的最高记录才是多少?”
他这是典型的怕人割他肉,先血淋淋自割一刀:看,我已经大出血了,我已经让到不能再让了,你还好意思跟我谈价?
卫来也起身:“所以呢,你的进展到底是什么?”
岑今倚住门:“也不多,就两点。”
又是她主场了,卫来忽然觉得好笑:风水就是这么轮流转,这一路以来,一条船又一条船,有时她看出端倪,有时他发觉不对。
“第一是,这一顿饭,虎鲨有十一次提到了船或者赎金,都被我鸡同鸭讲地挡掉了。我就是要让他着急、心虚、摸不透我的想法、晚上睡不着觉——守着这条船,他就没法去劫别的船,守多一天,他就浪费一天,那些分不到钱的海盗就多躁动一天。我还可以稳坐谈判桌,他的屁股已经粘不住凳子了。”
好像也是,卫来想起虎鲨每次提到船时,岑今那泰然自若的跑题功力,一会扯海,一会扯鱼,连北欧下雪都拿出来讲——如果这个谈判代表不是救命恩人,虎鲨大概要掀桌子发飙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下雪,北欧下不下雪关他鸟事。
“第二呢?”
“第二是,上船到进舱,我看到了很多事,找到了能扎进虎鲨心里、让谈判打开突破口的一根刺。”
“是什么?”
“说出来就没劲了啊,明天你看我表现好了。”
真是……
卫来想大笑,拉过她狠狠搂进怀里,说:“岑今,你要是生在古代,进了后宫,得是个奸妃啊。”
“那你呢,你做皇帝,会为了我乱朝纲吗?”
卫来想了想:“那倒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坑那么多老百姓,多不好意思啊。不过……”
“可以为了你不做皇帝,做皇帝太累,还得应付那么多女人——有你的话,我觉得挺够了。”
岑今在他怀里笑,顿了顿说:“累了。把我抱去床上,我要好好睡一觉,养足了力气,明天好好宰鲨。”
说的这么顺口,你支使谁呢?
卫来又好气又好笑,顿了顿搂住她腰,手臂顺到她腿弯,打横抱起了送回床上。
问她:“我睡哪呢?”
“地上随便躺,有碎玻璃,记得扫开。”
听起来好凄凉。
卫来低下头:“真不让我占点便宜?晚上我会睡不着的。”
岑今笑:“你自己不要亲的,你想怎么占?”
卫来笑,伸手抚上她腿,这披纱质地轻薄细滑,熨帖包着她身体,他一路摩挲向上,到腰线、小腹,岑今呼吸渐渐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卫来忽然绕开那一处,低头吻在她耳边,轻笑说:“晚安小姑娘,不想让你睡不着觉。”
留着力气,明天宰鲨去吧。
宰完了之后,我们再喝酒、吃肉、拉着有情人探讨快乐事,不迟啊。
四月间事 第39章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四月间事最新章节!
第二天,虎鲨正式拉出了谈判的架势。
早饭过后,饭厅重新打扫布置,无关物事一应撤去,只留一桌两椅,并桌上喝的淡水和啤酒。
照例的二对二。
虎鲨清清嗓子:“今,我们今天得谈谈正事。关于那条船……”
岑今打了个哈欠:“昨晚没睡好,船上太晃。不过你们常年住在船上,你们不觉得吧?”
卫来差点笑出来:岑今要是想跑题,真是分分钟让人吐血——他几乎要有点同情虎鲨了。
虎鲨不得不接话:“你刚上船,确实会不习惯。但是多谈判几天……”
卫来觉得这戏刚开头就喜感十足:虎鲨的确是狐狸,没说两句,又把话题拗向谈判。
岑今打断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沙迪的方向:“让他出去吧,今天想聊点私事。”
又聊私事?虎鲨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耐,克制了再克制,还是让沙迪出去了。
岑今聊的还真是私事:“你今年多大了?”
虎鲨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岑今已经自顾自往下说了:“我记得,当年接治你的时候,你是33还是34?现在6年过去了,40左右吧?”
“也不算小了,海盗是个体力活——精力和体力都有点跟不上了吧?”
虎鲨耐着性子:“今,毕竟6年啦,人会老的。”
岑今看似无意地指了指门外:“但这船上的,除了你,可都是青壮啊。”
虎鲨不以为然:“他们是年纪轻点,那又怎么样?”
“比你狠哪。”
虎鲨哈哈大笑:“比我狠?今,你在开玩笑吗?我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捏死他们。”
岑今等他笑够了,不紧不慢开口:“不需要都比你狠,有一个两个就可以了。人人都知道,想取代你,就得做到比你狠。你怎么样当上海盗头子的?难道不是因为做事比上一个狠,及时抓住时机弄掉了他?”
虎鲨笑的有点勉强:这倒是真的,海盗中间不存在礼让、传位、接班人,想上位,凭的就是谁下手更狠辣。
岑今没漏过他表情的微妙变化:“年轻人嘛,胃口很大,总想往上爬——你狠的程度,是个参照,取代你的人,有样可参,一定会比你更狠。有没有想过哪一天,你也会被后来的给干翻掉?”
虎鲨不吭声了,过了会耸耸肩:“今,这种事总在发生,做海盗的都这样,聊这些没有意义,不如我们来谈谈……”
岑今再一次把话头转开:“但是,我们假设你运气很好,这船上的人都服服帖帖——你是不是从此就没危险了?”
她开始掰手指。
“第一,亚丁湾的护航编队在不断增加,实力火力远超海盗。哪一次运气不好,你就会死在混战里,或者被抓进监狱,蹲一辈子。”
“第二,你频-繁劫持船只,让索马里政-府颜面扫地,他们一直在通缉你、想方设法要抓你。”
“第三,你杀过人-质,拿过大额赎金,跟很多船东结仇。他们会善罢甘休吗?也许有一天,就会派出一支小分队要你的命。”
虎鲨沉不住气:“我们做海盗的,什么都不怕!”
岑今看都不看他:“第四,你是最著名的海盗,劫过最贵的船,其它海盗会不会想黑吃黑?据我所知,索马里自成组织有火力配备的海盗团-伙,加上你,至少有四个啊。”
虎鲨有点动气:“那又怎么样?从古至今,做海盗的不都这样吗?敌人来自四面八方!”
岑今故作惊讶:“哦,你知道啊。”
她给自己倒水,泠泠水声里,虎鲨的不耐渐渐压服,做又一次争取话题的努力:“今,我们是不是应该……”
岑今说:“我们再假设……”
卫来实在忍不住,把脸转向舱壁,狠狠笑了几秒,又转回来,一派淡漠严整。
“我们再假设,你运气还是很好,成功避开了这些危险……10年后,你50岁的时候,在哪?”
虎鲨没听明白:“哈?”
“还当海盗吗?”
虎鲨大笑:“那太老啦,今,红海上哪有50岁的老头海盗啊。”
岑今意味深长的笑:“那你50岁的时候,会在哪呢?”
虎鲨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岑今帮他说:“你没法洗手不干,人人都知道你劫过无数的船,以为你腰缠万贯,单等你落魄了过来吸血剜肉;你杀过人-质,永远在政-府通缉的黑名单上;你没法逃去国外,因为你没有外交身份……”
虎鲨听不下去了,霍然站起,身子前倾,两手重重拍在桌面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卫来眉头一皱,向前两步。
岑今冷笑,一字一顿:“我想说,我可怜你。”
“现在人模狗样地跟我谈判,说什么自己是红海上最凶残的虎鲨,其实只不过是条没有未来的死鱼:要么死于船上的火拼、要么死于暗杀、要么被抓去坐牢、要么落魄到饿死,拿到赎金有什么用,有那个命拿,未必有那个命花……”
虎鲨大吼一声,两手在桌上借力,向岑今直扑过来。
岑今坐着不动,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卫来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桌边上。
桌角和地面发出难听的蹭磨声,桌子被踹开两米多,桌上的水杯淡啤砸了一地,虎鲨整个人趴在桌面上,面目狰狞,像只学不会游泳的旱鳖。
饭厅门被踹开,听到动静的沙迪慌乱地冲进来,岑今眼锋一冷,厉声说了句:“滚出去!”
沙迪吓了一跳,猝然止步于门口,不敢再往里走,但也不敢离开。
虎鲨翻身下桌,腰里拔出那把精美的镀金转轮□□,咔哒上膛,大踏步走向岑今,卫来挡过去,虎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重音,仰头看卫来,枪口重重抵住他胸口。
卫来说:“嗨,嗨,冷静可以吗?”
海盗果然都暴躁,即便是声名赫赫的海盗头子。
虎鲨眼睛充血,翻卷的嘴唇肥厚,脖子上的盖巾因着剧烈的动作扯开了些,卫来看到近乎触目惊心的伤痕。
饭厅里的气氛一时僵着。
感觉上,这死寂延续了很久,直到岑今轻轻笑起来。
她站起身,走到两人身边,轻轻推开卫来,自己不动声色地抵上了枪口。
枪口正抵住她脖子,白金链上的那颗朱砂痣样的红色石榴石吻着黑色的枪口边缘。
卫来死死盯住虎鲨搭在扳机上的手。
岑今说:“想开枪吗?来啊。”
她往前走。
虎鲨尴尬极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步步后退:“今!我们是朋友,我们谈的是船不是吗?我想……”
他后腰撞到了饭厅边的操作台,没法退了。
岑今伸手去拿他的枪,卫来有点紧张,怕她操作不当或者虎鲨稍有动作会走火。
好在虎鲨还算配合她。
她拿到枪,翻转着看了看,咣当一声,随手扔在操作台上。
柔声说:“但是,你还可以有其它的选择。”
她看着虎鲨的眼睛,压低声音:“我给你赎金,给你洗手退休的机会,让你和政-府修好,要求他们对你的一切既往不咎,你会成为政-府的座上宾,可以拿到外交身份,带上钱,彻底离开索马里,找一个不打仗的和平国家,买房、买地、娶个女人、生很多孩子、放心地享用一日三餐、养花、养宠物,安安稳稳过你的50、60、70岁。”
虎鲨没反应过来:“什么?”
岑今笑起来,她伸出手,帮虎鲨把盖巾重新围好:“好好想想我的话……今天的谈判就到这里。”
然后回头看卫来:“走吧,去外头看看风景。”
***
上了甲板,一派鱼腥味。
这船是伪装成普通货船的,谈判的时候,其它海盗不能无所事事,于是枪-械放下,真的在捕鱼。
有钓鱼的,有拖网的,甲板上已经积了好大一堆,有人忙着给各种海货开膛、清肠,地上的血迹混着水大滩地往外蔓延,有海螃蟹奋力拿钳子拱开带血的鱼头鱼肠,艰难地往外爬。
岑今绕开满地狼藉,顺着舷梯往上——舷梯一路通到驾驶室的顶层,视野很好,有一种被喧哗声裹住的安静。
云层很厚,没有阳光,海面不那么亮,是一种近深沉的暗蓝色,极目远望,没有第二条船——这使得脚下的船孤独,但也怪异的安全。
岑今迎着海风抓理头发,越理越乱,但她乐此不疲,末了索性闭上眼睛,听任凌乱的发丝乱吻面颊、眉心、眼睫。
卫来笑她:“心情不错啊。”
他向下看:虎鲨上了甲板了,心事重重的模样,间或抬头看这个方向,满目狐疑,但知趣地没来打扰。
岑今说:“当然,我知道有人想杀我,但虎鲨的船上,应该是这一路最安全的地方。”
卫来揶揄她:“还以为你胆子大不怕死,原来也会担心安全的问题。”
岑今说:“最怕死的人,不一定是胆子最小的人啊。”
“那是什么人?”
岑今沉默了一会:“眷念最多的人吧。”
卫来心底深处某个地方,忽然柔软了一下。
他笑起来:“我想起一件事。”
“受训的时候,特训官说,心底有眷念的人,其实不适合做保镖。”
“保镖要心无旁骛,把‘我’放到最低:必要的时候,为了客户的安全,性命都能抛到一边。”
“所以,他们喜欢招募没有根的人,我这样的、可可树那样的。”
业内有个形象的比喻:有根的人出了意外,像大风拔起树木,地上留凄凉的大坑,让人看了心酸。但这些没根的人,就是飘萍一蓬,风吹走了就吹走了,眼前落个干净。
人就是这么多情和残忍的感情生物——你同他说,有人死了,他会耸耸肩,说,哦,死了人啊;但如果这消息的传达伴着殇痛的画面、悲痛欲绝的家人,他也会陪着心酸、掉眼泪。
“所以,保镖的退出,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死了残了,还有一种就是有了眷念,有了家庭,这命忽然有意义,长出根,扎到土里,不再飘在钱上。”
岑今问他:“你有眷念吗?”
卫来笑。
这个问题,他之前想过,觉得人生里没什么称得上眷念:麋鹿也好、可可树也好、埃琳也好,都是他破船航程里遇到的和风、细雨、好天气,值得感念,但船是船,天气是天气。
你有眷念吗?
卫来伸出手,慢慢抚住她搭在船栏上的手,她的手在他掌心里瑟缩了一下。
然后戏谑似地笑:“我啊?那你会为了我,不当保镖吗?”
“会啊。”
岑今没想到他答的这么干脆,一时语塞。
卫来握紧她的手。
很奇怪吗,理所当然啊,像海水涨落、草木枯荣、下雨时撑起伞、落雪时多加衣。
岑今低声说:“卫来,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卫来笑,海风吹来,空气里弥散淡淡的腥咸味,他一生中的重要时刻,好像都发生在海上。
“岑今,谈判结束之后,跟我走吧。”
岑今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沉默了,她抬头看他,眼睛里的那个世界,笼罩在一层水光背后。
说:“你确定吗?我们认识……都还只有半个月。”
卫来又笑起来。
说:“有人说,小孩子应该跟着父母长大,这样才会心智健全。但是我不记得我妈,又被我爸给卖了。”
“还有人说,童年时代的教育很关键,会影响人的一生——别的孩子读书认字交朋友的时候,我在缝纫机边车线,啃没有营养的面□□,手指头还被针戳了一个洞。”
岑今笑,渐渐含泪,泪让笑更温柔。
“又有人说,钱来之不易,要存着,防天灾、防大病、防变故,但我拿着钱去北冰洋包破冰船,看极光,钻帐篷睡觉,然后回到赫尔辛基,变成穷光蛋。”
“我这辈子,都在跟那些‘有人说’背道而驰。所以,认定一个女人要多久、我喜不喜欢她、为了她愿意放弃什么,我不遵从任何条条框框,也不要任何人给我意见。”
“谈判结束之后,跟我走吗?”
“好。”
她忽然这么干脆,卫来反而不习惯了。
“答应地这么干脆,不犹豫一下、摆摆架子、刁难一下我?”
岑今笑着上前,轻轻伏进他怀里。
海风把她的乱发拂到他脸上,甲板上响起海盗刚鼓噪起又迅速被人呵斥压下的怪叫。
卫来觉得,自己这艘船,这一刻,大概是泊到了最温柔的浅滩。
他低声说:“就这么跟我走了,都不问问我带你去哪?”
她在他怀里摇头。
不问了。
心甘情愿迎来这段最放肆任性的疯狂,这疯狂里,你是唯一的航向。
她说:“下了船之后,我跟你走,直到……”
直到你不愿意再带着我。
四月间事 第4〇章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四月间事最新章节!
谈判第三天。
岑今觉得该换一身衣服,早上起来就在行李包里翻检,左手拿起来,右手放下去,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件。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她抱起那套在海水里泡过、洗了晾干、陪她度过了前两轮谈判的白t和牛仔裤。
都已经穿地皱皱巴巴。
说:“将来,虎鲨那头如果撰写天狼星号谈判回忆录,提到我的时候,会不会写:那个女谈判代表,几天不换一身衣服,还穿双拖鞋……”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