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家的小娘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蓝艾草
傅二夫人提起此事就觉幸灾乐祸。原本她们妯娌之间都捏着一把汗,恐怕韩蕊进府之后不好相处,哪知道傅家五夫人从成亲之日就一直忙着夫妻内战,压根没功夫枪口对外。
韩蕊以郡主的身份嫁进了国舅府,新婚之夜夫妻俩就争执了起来,后来听五房里的小丫头们传出来的话,似乎事关一把匕首,夫妻俩差点举刀相向。而燕喜嬷嬷则隐约透露,郡主似乎不愿意让五郎近身。
傅五郎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只道她愿意守着就守着。
此后国舅府里竟然是无一日安稳的,但凡五郎与五夫人见面,总少不了一顿好吵。时间久了,旁观的四位妯娌齐齐松了一口气,不再怕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便都将这当做国舅府里的日常娱乐。每日起床都要听一听丫环们传来五房的小道消息来解闷。
以前傅二夫人不得婆母欢心,但如今傅老夫人对韩蕊简直可以称得上厌恶。
进入三月里,温姨娘的身体好些了,傅五郎便带着家仆前往苏州府,将韩蕊留在了国舅府。此举正合韩蕊之意,她原本就不情愿嫁给傅五郎,他不在身边更好。
不过永宁公主听到此事十分不满,原本是想着将傅五郎叫回公主府痛骂一顿,傅五郎早已经离开长安。而温氏身份低微,便只能在皇后的春宴上对傅老夫人发难。
“年轻的夫妻还未生嫡子怎的就分开了呢?”
傅老夫人对于将国舅府后院闹的鸡犬不宁的韩蕊压根没有一丝好感,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回道:“公主殿下只当是我这做婆婆的从中做梗,不让他们年轻夫妻团聚。为这事儿我头发都愁白了,五郎是幼子,被我惯坏了,成亲当夜也不知哪里得罪了郡主,郡主死活不肯让五郎近身,后来更是夫妻分房而居。五郎也想带着郡主去苏州府,只是郡主气性也大了些,不去苏州府就算了,竟然将温姨娘推倒在地。温姨娘休养了一个月,前儿才下床呢。”
永宁公主熟知女儿性格,只当她看中了傅五郎才闹着要成亲,哪知道成亲之后竟然还不消停,如今当众被傅老夫人打脸,又见隔壁桌上胡娇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认定了她是在看笑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有心要闹傅老夫人一个没脸,不过想到女儿还在国舅府,闹的太难堪韩蕊在婆家不好做,竟然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也真是难为她这当娘的一片慈心了。
皇后高坐首座,听到嫂子跟小姑子斗法,也只能装没听到,为了转移注意力,直接招呼胡娇:“许夫人许久不曾进宫,本宫记得你家长子似乎到年纪了。”
胡娇与永宁公主乃是死对头,别处基本不太容易遇见,但皇后的春宴上却狭路相逢。永宁公主守孝三年,出来就发现胡娇地位水涨船高,竟然已经与傅老夫人以及崔老夫人并肩了,若非是她自承晚辈,皇后的春宴上非要坐到傅二夫人那一座去,恐怕连首席都坐得。
她的注意力便暂时被胡娇给引了过去,只见胡娇盈盈起身,道:“年纪是到了,只是尚未觅到合适的小娘子。这事儿也只能看缘份了,不过有晧哥儿一起,臣妇家的儿子倒还可以拖上一阵子。”
提起崔皓,皇后脸上的笑意便浓了许多:“晧哥儿无法无天,谁家小娘子敢嫁给他啊?!”却是一副疼爱的口气。“也只有本宫得闲了,豁出这张老脸来给皓哥儿寻个媳妇儿了!”
傅二夫人立刻顺杆爬,向皇后表示谢意,顺便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场中的紧张尴尬的气氛。
皇后上次春宴,替齐王蜀王做媒,收到的效果良好。此刻重起话头,但场中官眷已经换了一茬子,倒也有留下来的,便提起这话头:“皇后娘娘上次做媒成就了好几段美满姻缘,我们家的小子还盼着娘娘哪天开春宴,也好沾娘娘的光,得一门美满姻缘呢。”
有不少贵妇人起哄,皇后便道:“待御花园里的莲花开了,再开宴也不迟。”
哪知道这也成了闲时畅想,竟未能成。
皇后的春宴过了没几日,许清嘉便收到一纸密信,竟然是多年未曾联系过的高正亲笔所书,派来的也是高家的家仆高义,乃是当年高家的老人,一直跟在高正身边的心腹人。
许清嘉拆开信一看,脸色顿时凝重了。彼时胡娇因听到云南郡高家来人,心中高兴,也到了前院书房,进门就被许清嘉的神色给吓住了。
她已经许久不曾瞧见过许清嘉这副神色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高义已经被人带下去洗漱用饭了,此刻书房里只有夫妻二人,许清嘉也不避讳胡娇,将手里的信递了给她瞧。
胡娇读完了信,神色亦是大变:“……这事儿难道是真的?”
高正信中写道,因近年吐蕃已向大周俯首交好,边疆再无战事,营中武将在秋冬多有狩猎活动,顺便巡视边疆。去岁年冬他与崔泰崔五郎六郎等人在边境线上巡守,打猎之时误入一处村寨,竟然发现一处私自开采的银场。
当年朱庭仙获罪便是因此而起,高正还被牵连入狱,正是崔泰审理此案。不过朱庭仙嘴死紧,将所有罪责死扛,临死都未曾将背后之人吐出来。
崔泰带着他们将银场主事之人活捉,多番审理,那主事之人竟然道他们乃是太子的人,就连本地县令也是默认此事,并且从中给予方便的。
这结果令崔泰也心惊,他与宁王交好,自然会暗中传递消息。高正考虑到许清嘉如今所处的位置,听说又极得太子信重,所以才暗中写信给他,及早提个醒。
银场的那些人如今还被崔泰暗中扣押在定边军大营,未曾与地方官员通气,这件事从上到下都透着诡异,就连崔泰也不得不防。
此事胡娇当年有份参与,没想到多年之后竟然又爆出了这种事情,她握着许清嘉的手,深感自己智商不够,这等政治游戏完全玩不来,只能叮嘱他一句:“一切小心!”
夫妻二人紧握着手在书房里沉默,最后还是嚷嚷着肚子饿的许小宁闯进来打破了一室静谧。
改日许清嘉上朝,遇到崔旭老大人,便暗中观察他神色,见崔旭似乎精神不振,等散朝之后特意与他并肩而行,旁敲侧击:“崔大人近日可收到令郎家信?”
崔旭长子崔群乃是许清嘉同年,还喜获状元,如今亦在地方任职,听说官声很是不错。次子崔泰在军中多年。崔老大人神色微动,却打着哈哈道:“老夫忘了,许大人与犬子竟是同年呢。待他回京述职,一定让他去府上拜访。”
“我说的是府上二郎,老大人想岔了。”
“二郎……二郎在边疆啊。”崔老大人其实最近都快将头发愁白了。他接到崔泰家信,就悄悄将此事按了下来,但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时。
说句不好听的,太子乃将来的天下之主,就算是他在整个云南郡私设几十个银矿也没关系,但前提是他已登大宝。
但在今上掌权之时,这行为就非常严重了。
如果今上正值盛年,崔旭完全可以将此事上报,由今上处理。但他们这些几乎天天与今上相对的臣子却不难发现,今上这两年间身体江河日下,年后有好几次在紫宸殿议政,几名重臣正各抒已见,今上却小声的打起了呼噜,吓的众臣屏声静气,只等他醒来。
许清嘉见崔老大人装傻,便意味深长道:“老大人也知我当年在云南任职十多年,云南郡但有什么事儿,我大略也有耳闻。”这事儿急的不应该是他,其实他大可以装不知道,着急的理应是手中握着人质的崔泰。
如今这人他杀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跟捧了块烫手的山芋一般。
屠户家的小娘子 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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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崔老大人见许清嘉要走,忙招呼他:“许大人留步……”
许清嘉却快走几步,恰赶上了太子宁王一行,还朝崔旭道:“老大人慢点。”
崔旭见他已经跟着太子走了,只错了半步,便只能放慢了脚步,与后面的傅温同行。
没过两日,宁王带着武小贝登门,眼看着许家门房与武小贝打招呼,这小子熟练的吩咐仆人请宁王去前厅,自己却往后院而去,便觉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父王稍等,我这就去后院去瞧瞧。”
许清嘉才回府不久,刚刚洗漱完毕,吃了两口点心,喝了杯热茶垫垫肚子,准备去前院书房处理公事,就见武小贝径自闯了进来,拉他去前厅,只道宁王来了,欲与他一叙。
许清嘉与胡娇交换一个眼神,都想到了宁王登门的原因。
宁王与许清嘉一碰头,话也不多说,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许清嘉:“许大人且看。”
许清嘉打开一看,正是云南郡私设银矿之事,崔泰给宁王的手书,如今却是向老上司请教此事该如何处理。
“许大人觉得此事可与太子有关?”宁王思来想去,他若是将此事捅到今上面前,保不齐今上会以为他按捺不住要夺大位。他若是前去问太子,太子也说不准会这样想。而此事太过隐秘,若是交给攀附在他门下的那些官员,谁知道事情会不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唯独许清嘉出面比较合适。
许清嘉倒是不想当这出头的椽子。他官做到这个份上,就算有一腔热血,也学会了审时度势谨慎行事。
“殿下的意思是让微臣前去质问太子殿下?”这是拿他当枪吗?
宁王苦笑:“本王倒是自己想去,可是我去合适吗?”他生性豁达,如果说少年时代曾经自请离开长安戍边,还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那么后来的无数个铁马金戈的日日夜夜里,那些不败的战绩成就了一个男人终身无可替代的荣耀,即使是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他仍旧不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后悔,甚至隐隐生出一种庆幸来。
庆幸他这大半生没有一直纠缠在长安城这趟混水里,营营苟苟,而是见识过了最美的比宝石还要蓝的天空,比美酒还要清冽的空气,比花儿还要纯朴的百夷少女的笑脸,毫无机心。
甚至,体会到了柔肠百结辗转反侧。
“……或者,此事与太子无关,而是国舅的意思?”
宁王的话让许清嘉眼前一亮,“这几日微臣也这样想过。以前太子体弱多病,除非太子是装病,否则哪有精力将手伸到云南郡去?”
“太子打小身子就弱,一直拿汤药当水喝长大的,装病不可能。况且前些年他被排除在朝政之外,就算有心伸手,也只能通过国舅。本王只是想弄明白,此事是太子示意还是国舅以太子的名义私下行事。”若是太子如此有机心,那么他与国舅的甥舅陌路就值得宁王深思了。
他如今位高权重,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当夜,许清嘉在书房坐了一夜,并未回房去。胡娇自听得宁王前来,便知没什么好事,只半夜让冬至往书房送了一碗鸡汤面,以及两碟小菜。
小寒与永禄在去年冬天已经成亲,开年就有了,吐的死去活来,如今还在养胎,她房里便留了两个大丫头冬至与秋分侍候着。
第二日没有早朝,许清嘉连户部也不去了,一大早就去东宫求见太子。
太子在书房里见了他,见他这匆忙模样,便打趣到:“大清早的许尚书这是遇见什么急事了跟火烧眉毛似的。”
许清嘉见他面色有几分苍白,似有劳累之象,愈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直挺挺就跪了下去,倒将太子吓了一大跳:“许尚书这是做什么?可有为难之事?说出来本王或者能帮你。”
“微臣听闻有人在外面破坏殿下声名,一夜没睡,一大清早就来求见殿下。”
“有这等事?”太子虚扶了他一把,但许清嘉却不肯起来,只觉得此举形同赌博,赌的全是他这几年与太子君臣相处之时了解到的太子的品性,赌太子不是那等诡诈之人。
许清嘉缓缓起身,抬头直视太子,一字一顿道:“有人在云南郡私设银场,打的是太子殿下的旗号,被人发现了,扣押了起来。”他也不说被谁扣押了,只将重点讲出来,紧盯着太子神色。
太子脸色瞬间煞白,“是谁?是谁?”从来温雅之极的人竟然连声音都高了,十分激动,“是谁这么大胆?”瞧着神色,竟然不似做伪。
许清嘉一颗吊在半空中的心晃晃悠悠落到了实处。
过得两日,散朝之后,宁王与太子也不知为何吵了起来,引的散朝的官员皆远远观望,不敢上前。宁王似乎气的狠了,丢下一句:“本王在长安城待够了,既然皇弟看为兄不顺眼,那为兄回百夷好了!”说罢拂袖而去。
太子似乎没想到宁王竟然能说出这句话来,朝着宁王的背景也冷笑一声:“我就等着你去云百夷!”
兄弟俩似乎都气的够呛。
齐王与蜀王来劝,太子还余怒未息:“一根肠子通到底,他懂什么?竟然就想对本王指手划脚!”
这话落到傅温耳中,正中下怀,凑到太子面前去劝:“太子跟宁王一个粗人计较什么啊?!”
太子似乎也颇为同意国舅这话,竟然还同国舅闲聊了几句才回东宫去。
当日傅温回到家中,心情甚美,还令房里的小厮烫了壶酒来喝。
正想到高兴处,却听得后面喧哗之声,有个声音一叠声的叫道:“既然婆婆不公,我便请公公做主!”却是韩蕊的声音。
傅温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自韩蕊嫁进来之后,国舅府后宅就没一刻安宁的,偏生这一位身份比较高,傅老夫人也不想打压的太狠了,让永宁公主脸上不好看,因此只有尽量安抚。
但韩蕊从来就不是消停的性子,你安抚她,她还当你怕了她。又因为傅五郎与她至今不曾合房,傅五郎自回到苏州之后,就连家信也不曾往回写过,府中仆人暗底里都嘲笑她空有虚名儿,也不知道傅五郎在苏州府如何的左拥右抱,逍遥快活呢。
说不定五夫人没跟着去,倒正中五爷下怀。
这话传到韩蕊耳里,她一想果然如此,就又闹将了起来。在府里看到仆人都觉得仆人是在笑话她,好几次向下仆动手,闹的十分难看。
原本她与傅五郎就一点夫妻情份都没有,她也不计较傅五郎在外面左拥右抱,反正与已无涉,但被国舅府家仆在背地里笑话就让她不痛快了。
傅老夫人叫过去才说了她两句,她就闹起来直奔前院书房,要寻公公评理。
傅国舅的好时光到底让这个儿媳妇破坏殆尽。
宁王回府之后果然吩咐仆从收拾行李,要去百夷。
宁王妃如今与宁王感情十分淡漠,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扑到了曜哥儿身上,只盼着曜哥儿出息。但似乎宁王对曜哥儿并无什么期待。她也曾暗暗伤心,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捍卫曜哥儿的世子之位,听得宁王要去百夷,当下五雷轰顶,带着曜哥儿忙忙来劝。
“如今边陲无战事,夫君去百夷做什么?”
“长安气闷,去百夷走走。”
听到他只是去百夷走走,而不是长居不回,似乎也没拖家带口的打算,宁王妃总算松了一口气。方才她还当宁王要带着全家同行呢。
宁王答完了才回过味来,立刻去瞧妻子,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似乎躲过一劫,心中微黯,却也不无嘲讽的想到,他原本就能期望妻子与他生死相随。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生死相随?!
从上次因户部之事他被父皇下了天牢,宁王妃的反应就足够让他认清楚现实了。而曜哥儿听到父母的话,也只是沉默着往宁王妃身后缩了缩,似乎想将自己藏起来。
这孩子越长大越没了主见。小时候还有几分聪明,这几年被宁王妃圈在府里读书,又甚少与外面接触,似乎比小时候更畏缩了,凡事只听从宁王妃的。
宁王暗叹一声,想他英雄一世,却生了这么个懦弱的儿子。不过懦弱无主见好,守成足矣。假若有天他真想要离开长安,大约也可再无挂碍了。
倒是今日恰逢武小贝国子监放假,才回了家就听到宁王要回百夷,立刻便闯了进来,人还未进来声音就传了进来:“父王,你要回云南孩儿陪着你去!”上来就要将宁王抱住,待瞧清楚房里还有宁王妃与曜哥儿,这才收敛了些,与宁王妃曜哥儿打了声招呼,站在了旁边。
“你不在国子监读书,跟着我去做什么?”宁王总算心中有了几分暖意。
武小贝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身高已经到了他鼻子那里,竟然是个十分英挺俊逸的小郎君,模样也与他有五六分相似,其余四分却是承袭了他亲娘的精致,已经有人拐弯抹脚向宁王打听过武小贝可否婚配,意欲攀亲。
宁王总觉得他小,如今站在他面前,却骤然间觉得这小子长大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跟小时候一般无赖。
“孩儿跟着父王去,给父王端茶倒水,捶腿捏肩,缓解父王旅途劳顿啊!”
宁王在他额头敲了一记,只引的武小贝“哎哟”一声,捧着额头后退了两步,才道:“难道是国子监最近的功课太多,你懒的做才想跟着我去偷懒?”
“哪里哪里,儿子这是孝顺父王呢!”武小贝死活不承认。
他是从小读书练武,进了国子监也是认真刻苦的钻研学问的,哪知道等到傅皓许小宝等人去参加乡试,独留他一个人。等许小宝从童生到秀才都考过了,摩拳擦掌也准备年少扬名,恨不得打破许大人十九岁高中榜眼的记录,武小贝却茫然了。
他身上有爵位,完全不必跟国子监的这帮官二代官三代一起拼命苦读,科考入仕。
似乎旁人面前的路都是清楚的,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好,他呢?
他要做什么?
宁王到底拗不过武小贝,当日父子俩就收拾包袱款款离开了长安城。
今上在宫里听得宁王与太子兄弟吵架,竟然赌气离开了长安城,气的将御案上的砚台摔了,又召太子入宫。
“到底什么事情引的你们兄弟在众臣面前吵架?”
太子深知此事隐瞒不得,迟早要让今上知道,便挥退众人,双膝一弯就跪了下来。
今上听完了太子所叙,终于平静了下来:“也就是说,你怀疑此事与国舅有关?”
太子从小体弱,又被圈养在东宫,对于他会不会做出私设银矿之事,今上还是很笃定的。
“皇兄与许大人以及儿臣都猜想,此事大约……与国舅有关。”他低下头来,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想些什么。似乎想起极小的时候,因为整天喝药,只能待在皇后的福坤宫里,国舅每次从宫外面来,总会给他带些小玩意给他玩。
他身子不好,寻常外面的东西皇后也不敢让他入口,怕不干净。
那时候,他觉得舅父比父皇还要好。
至少父皇关心他的时间,远远不比舅父多。而且舅父总将他当孩子看,哄着他极有耐心,而父皇只是让他读书,养好身子,别的似乎都不关心。
是什么时候,他与国舅竟然走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若是查明此事与国舅有关,你待如何?”
今上的声音从御案后传了来,沉沉的带着难以察觉的压迫。但太子这些年用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揣摩今上的心思。很多时候从今上的眼神乃至于声音动作里都能瞧出他高兴或者不高兴,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他这个太子也当的战战兢兢,半点不得自由。
而此刻,今上的这句话却是在逼他表态,是要皇权还是要外戚,而他只能保一头。如果要保国舅,大约就与皇位无缘了。
太子将头叩到冰凉的金砖之上,声音里带着不可控制的颤抖之意:“儿臣身为储君,岂能恂私枉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国舅乎?!”
“你身子不好,还跪在地上,还不快起来?”
这殿里如今再无宫人宦官,今上起身,亲自过去将太子扶了起来。
他的手一伸出去,太子就握住了,缓缓起身,声音里尚带着哽咽之意:“谢父皇!”抬头与今上直视,目光里似乎还含着点泪意。
父子两个的目光交汇,几十年父子,只除了太子小时候不知畏惧之时还曾直视过今上之后,自懂事起,父子俩的目光还从未如今日这般坦然对视过。
今上拍拍太子的肩,似乎还带着欣慰之意:“朕老了,以后就要看你的了!”
太子胸口多年雍塞轰然倒塌,似乎是多年谨慎克制,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才终于让今上相信了他。
好辛苦!
六月里,皇后娘娘正准备着开荷花宴,宁王从云南回来了,与之回来的还有一长串的囚车以及押车的崔泰,高正,崔五郎等人。
彼时国舅还在府里,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宁王回来之后,立刻梳洗进宫,面见今上。
一个时辰之后,京中各处都接到了消息,许清嘉还在户部忙碌,听到侍郎来报,心中终于松快了。想着今晚回去也可以向阿娇报告这个好消息,忽想起傅开朗,唇角的笑意顿时又淡了下去。
傅温也接到消息,似乎宁王从云南押回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囚犯,他还未想明白,宁王便带着禁军闯进了国舅府。
国舅府门上小厮原本想要通报,却被跟着宁王的崔泰一脚给踹进了大门,高正跟在崔泰身后仰头去瞧,但见国舅府门第高华,层层叠叠的屋宇,门前石狮子武威雄壮,就跟乡下人进城似的,还不曾见识过这等气象恢宏的宅子。
他喜滋滋的想,没想到老子第一次进国舅府,就是来抄家的!
院子里的小厮见到宁王这等气势,不觉心虚气短,腿脚快的飞一般往国舅书府去报,“不好了老爷,宁王带着禁军将府门堵住了!”
傅温气的面色铁青,须发皆张:“黄口小儿,这是想要欺到老夫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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