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来的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南柯一凉
离三信步地从躺着的人堆里出来,他的神色轻松,似乎刚刚那盘只是开胃菜,不费吹灰的力气。
可偏偏是不费吹灰之力,使原本收起轻敌之心的菜刀心情愈发凝重,手里的菜刀更紧握了几分。
哗啦,离三站着潇潇暮雨中,缓缓地解开袖口的纽扣,任凭雨水从他的下颚、衬衫的衣角流下,目光炯炯,直直地盯着对面的菜刀、马脸,一声不吭,就这么盯着。
那眼神,比清凉的雨要寒上几分。
马脸的表情略显不自然,从鼻子轻哼一口闷气,看上去刚才那通电话是没少被苟威臭骂废物饭桶熊包。
他心里窝火,朝腰杆挺直的离三喊话道“喂,你丫的牛叉就别跑,有本事等老子的人马到了再干一场”
菜刀可没有马脸那样没皮没脸,但不像武侠小说里的那些正义之士,约架输了还能坦然面对,抱拳有礼地说一句“择日再战”。他就是一大混子,一个恶团伙下的金牌打手,不需要讲什么礼义廉耻。
隔着一帮躺在地上呻吟的人,离三望着叫嚣的马脸,他笑了笑,腿向后一步迈开,没有转身,而是正面朝前倒退,一步一步,小心提防着菜刀手里的菜刀,变成小李飞刀。
一直退到红衣女的旁边,离三瞥了眼红衣女,诧异道“你还不走”
“你还不走”红衣女抿了抿红唇,调皮地眨了眨眼反问。
离三忠告说“小姐,你留在这里很危险。”
“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他们的援兵马上就赶来,你要是现在还不赶紧跑,等会儿可没机会了。”
见她有恃无恐,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满不在乎,离三疑惑,也佩服,不禁称赞她的胆量。
“既然你知道,还是赶快离开吧,不然他们来了,说不定会误伤了你。”他劝道。
“误伤,你是在关心我吗”红衣女笑眯眯地往他方向凑近,两人之间仅仅相隔一个拳头的距离。
随着她字正腔圆的北京腔呼出的热气,离三避让了三步,“小姐”
“不要小姐长小姐短,这个词现在可不好听。叫我花姐,别人都是这样称呼。”
花姐秀眉一蹙,接着一扬,好奇地问“你身手这么好,当过兵”
离三摇了摇头,再三地好言劝告“你赶紧走吧。一会儿他们来的人太多,我不一定能照看得了你。”
花姐笑靥如花,手掩着嘴道“照看我,谁让你照看。咯咯,我这个人,从小到大就喜欢看打架,这回难得遇上,看完再说。”
“你还是别赶这趟热闹了。像他们这样的人,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
花姐翻了翻长长的睫毛,用事不关己的口气懒懒地说“我跟你、跟他们又不认识,你们之间发生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是图新鲜看个热闹,他们怎么会为难我”
离三沉默了一下,严肃道“既然和你无关,又何必为了热闹犯险。万一他们伤害你,你该怎么”
“伤害我,为什么”
“我死了,我伤了,你都是目击证人。”
“我不给你作证,不就好了。”花姐无辜地眨眨眼。
无情的话,并未使离三感到生气。他一笑而过“最好他们在你这样保证后,会放过你。”
“他们就这么忍心威胁我一个弱女人吗”
离三微嘲道“你看起来并不弱,胆子比他们大多了。”
“听你的口气,果真那样,你真不管我”
“看热闹,就不要怕事多。”
“你真的不管我”花姐摸了摸自己娇嫩的脸蛋。“就坐视他们辣手摧花不管”
离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从他若有所思中,似乎能看出回答。忽然,他问了一句“你有手机吗”
04年,已经不像仈jiu十年代的大哥大、摩托罗拉328c掌中宝那样,手机的价格相对多元,低端有小灵通、贴牌机、山寨机,中高端也有htc、摩托罗拉、诺基亚之类。事实上,它已经逐步取代了传呼机的地位,成为现代城市中最主要的通讯工具。
“你要手机做什么”
“你报警吧。”离三看了眼一块在雨中淋着的马脸、菜刀,“估计他们的人要一阵子才来,趁我还能托住他们一会儿,你报警吧。等警察一到,你就安全了,或许,顺便能把他们逮捕了。”
“你要我报警”
花姐乍一听不免惊异,眨眼间笑得有点花枝乱颤,她很淑女地手掩着嘴,笑不露齿。
“我看报警就算了,不如你还是跑吧。跑了,你没事,爱热闹的我没热闹看了,走了自然也没事。”
离三诚恳地说“跑了,他们就不向我报复我喜欢踏踏实实地过过日子,不希望头上悬把刀,战战兢兢。”
“也是,他们记仇的很。你今天就算跑得了和尚,何况你这回打了人,无疑是在扇他们的脸,铁定跑不了庙,迟早还会找你算账。”
“所以我留下来,是别无选择。可小姐你不一样,你不该拿你自己冒这个险。”离三指了指小巷的入口,“还是进去吧,绕个远路出去,不要回头,就当你今天什么都没遇到看到。”
突然听见似曾相识的话,花姐抬头看清离三的脸,她猛地一惊“你你这张脸哎,你姓什么”
“我们似乎才有过一面”离三皱了皱眉。
花姐端详了一下他的五官,直觉更像了两三分,语气加强三分地说“你姓什么”
“李。”
“李,你姓李”花姐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神迷离。“怎么会,那怎么会这么像”
面对他这张脸酷似她的一位故人,一位她亏欠的故人,花姐无来由地生出几分愧疚,竟真地动起帮他的念头“行吧,看你心肠不坏、想保护我的份上,你没事了,你走吧,赶快回工地去,这几天暂时先别出来。”
一听提到“工地”,与花姐萍水相逢的离三,不觉警惕道“你到底是谁”
“叔宝,就是他”
恰不逢时,这会儿叔宝携其余十个太保浩浩荡荡地杀来,但举止上不甚重视,一个个一步三晃,晃晃悠悠,表情略显吊儿郎当。很明显,他们根本不相信马脸在电话里头的描述,一个建筑工人能是什么隐世高手,以为是小说呐
“咦”
“嘶”
不过,在他们行进中,视线所到,见躺在地上的一个个,终于有眼力劲的几个率先清醒,而最先清醒的,便是领头的叔宝。
“打起精神,他不好对付,都别轻敌。”枯瘦矮小的叔宝来回瞄了一眼左右,提醒道。
一瞧十一人无形中的杀气,离三意动,他们哪怕不是习武之人,也必定身经恶战,都是打架的好手,当即下了决定,一把抓住可疑花姐的胳膊。
“呀”
没等花姐反应过来,离三已经拉扯着她往一条巷子的深处跑。
“不好了,他跑了”十三太保中的一人喊道。
“菜刀,马脸,你们他、妈的干啥呢,人丫的跑了”喊话的人吼完,顿时改走为跑,穿过大队伍,第一个飞奔去追离三。
“还楞着干嘛,咱们也追”叔宝扯着他尖锐的嗓音喊了一嗓。
跟随的另一人,望着一男一女的身影,琢磨着呢喃“前面那女的,怎么越看越像北洋集团的花姐”
“啥,花姐哎呦,咋花姐跟男的在一块,这该咋弄,叔宝”
“花姐跟那男的一起跑,叔宝,别是他们俩有啥关系吧”
面对众人的疑惑,叔宝一边跑,一边说“管他个啥,反正老大要他的命,咱们照办就是。记住,等会打起来,脑子都放灵光点。只许动李三,千万不能伤了花姐,一根毫毛也不行”
第六十一章 巷战
巷子里的安静,从离三闯入的一刻起,便荡然无存。
蹬蹬,高跟鞋在狂奔中发出的响声,无比清脆。
踏踏,花姐踩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没跑几步路,脚被咯得生疼,酸楚一阵接一阵袭来,却没有甩开离三的生拉硬拽,她不是因为害怕十三太保,而是此情此景何其相似,竟使得她一时间忘了抵抗。
像,太像了。
恍惚间,花姐陷入沉沉的回忆那段不愿回想的过往就像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不慎摔碎的碎片,原本的完美因为裂缝横生,密密麻麻如蜈蚣般的伤痕奇丑无比,象征着不幸福。
然而,不同的是,那夜的雨,比这天的要小。那天的人,比这天的人要多。有人追,有人跑。
想着,前方的离三,在花姐的视线里,既像追逐的脸孔,又仿佛变成了被追逐的面孔,那个长得不一却行为一样的他,在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中,拉着她的手正在逃离,逃离这场下碎片的雨。
咔疾驰中一脚踩歪,左脚的鞋跟随即踩断了。
“啊”
身体的失衡,使失神的花姐清醒,但已经反应太慢。她现在整个人正向前扑,再过两三秒肯定要摔在地上。
离三眼急,手快,当即运用太极的手法,将她的手腕一翻,花姐就像是在跳探戈般,身体旋了个圈,还没容她尖叫一声,他的另一只手巧妙又不失风度地托在她的侧腰,不占便宜。
“啊”花姐被他顺势拉入怀中,惊呼了一声,同时,手里红色的伞脱落而飞,在半空打了两个旋,落在地上。
哗啦,之前滴雨不沾的花姐,此时一袭红裙浸了透,秀发也被打湿,略显狼狈。换作平时,一向以优雅示人的她或许会迁怒离三,然而此时拥在人怀里的她安安静静,安静地想着过往十多年前,那个自己从青春烂漫向苦痛凄惨的转折点。
那一晚,同样有这么一个人,用这样的怀抱抱着她一起逃离着堵截。如今,她还在,那个人
“别跑了,你放我下来吧。”花姐轻轻地说了一句。
离三微低下头,四目相对,只听花姐语气加重道“放我下来。我说过你没事就一定没事,他们不可能伤害你了。”
离三拧了拧眉,“为什么”
“因为他们怕我。”
花姐浅浅地一说,紧接着转向巷子里奔袭的十三太保,厉色道“你们听好了,别追了,都站那里别动”大喊的时候,那北京腔调听着就像个爷们,和爷们一样有劲儿。
“停下”
冲在最前头的叔宝登时一立足,一抬手,身后面的十二太保步调齐整地立定,一盏盏幽暗的路灯照着巷子,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正面朝他们的离三,以及花姐。
“你们回去吧,给苟威传个话,这个人,我保下了。”
花姐一改刚才的娇容,眉宇间的英气使她飒爽十足。
“另外,以后都别找这个人的麻烦,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离三一愣,露出吃惊的模样,那副憨相,直把花姐看乐了。
她伸着玉臂作势环住他的脖子“怎么,说你是我的人,莫非你还不乐意”
离三被这亲昵一激灵,抱她的双手猛一哆嗦,不由自主地一松,瞬间,花姐径自从他的怀里跌下。
“呀”
陡然,花姐突然在半空中一个转体,像燕子般迅捷地划在离三的眼前。啪嗒,双脚稳稳地落地,披散在双肩的头发随之甩出了水。
好身手离三一怔,就在疑惑之际,听见立在巷子另一头的叔宝喊道“花姐,这么做怕不合适吧”
“是啊,花姐,你这样让我们怎么跟大哥交代,跟躺在地上的弟兄怎么交代”立在叔宝左手边的一名虎背熊腰的粗汉举起手中的刀,一面指向他们,一面大大咧咧道。
女人多变,身为女人的花姐对着离三就是晴天,朝着十三太保便是暴雨。
她横眉冷对,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说“交代苟头都不配让我给交代,凭你们也配怎么,是我的话对你们不管用,还是说,你们不怕”
菜刀不无担忧道“看样子花姐是铁了心护他,这下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总不济不照顾花姐的面,得罪北洋集团吧。俗话说,胳膊拗不过大腿,依我看,要不就撤吧。”站在叔宝右手边第二位的中分男首先打退堂鼓。
“放他、妈的屁哦,难道就怕得罪北洋集团,就忘了他得罪我们嘛”粗汉果然够粗,说话不仅直,而且够莽。“不能让这小子这么平安出去,起码卸他一条胳膊,一条腿再说”
“丁子,你丫的别太虎逼了。”
“呦,光头李,敢情你他、妈跟阿强一样,也怂啦”丁子不愧对得起东北里“虎哨子”的意思,真可谓莽撞不计后果。
梳着中分的阿强弱弱地说道“可她毕竟是花姐”
丁子粗声粗气地说“花姐咋啦,不就是萧爷的姘头嘛老子偏不信了,卸了那小子一条胳膊,萧爷能拿俺咋滴,大不了老子这颗头给他赔礼”
“叔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随着光头李的一声,已经习惯拿不定主意一致听他发号施令的众人,目光一齐投向面无表情的叔宝。
“今天这事,张崽子也是知道的。就这样把人放了,没准他会到处放屁,嚷嚷大哥不行了,压不住一个民工,这不是败咱们的名声嘛,往后叫大哥、叫我们哪还有脸在沪市立足。不立足,咱们从哪能挣钱呢”
叔宝说着扬起嘴角,在雨夜中看起来阴森森的。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花姐,这是在杀我老爹老娘啊”
阿强听出叔宝的意思,急切道“可是动了花姐的指头,等于触了萧爷的眉头,那咱们离坟头也不远啊”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没听错好像说那小子是她的人,是吧”叔宝把手放在耳边,作聆听状,神经兮兮。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点头,异口同声说“是啊”
叔宝幽幽地说“她是在说这人是她手下,还是说这人是她的姘头呢”
较为沉稳的菜刀一挑眉“叔宝,你的意思,不会是想泼花姐脏水吧这不合适,这可比不给花姐面子还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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