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落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不知道
当一遍遍的枪响,子弹一次次从她脚边擦过,每一颗她都用心默算,牢牢记下
44,第七年。
43,第六年。
42,第五年。
41,第四年。
40,第三年。
39,第二年。
还有,最后的一年,1938年。
偏偏这颗子弹没有如期而至。反倒使整条街陷入未有的沉寂。似乎大家都在翘首以待,都在畏惧那最后一发子弹会射入何处。
繁韵停下脚步,不想再走,宁可傻傻等候着。可她在等什么,她自己都觉得迷茫,或许是个了断吧。
然而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时间筛去所剩无几的分秒枪仍未响起。
为何还不开枪是和她一样犹豫吗
繁韵不敢回头,也不敢去想。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耐心而忐忑的等候着他最后的一枪。
因为这一发子弹代表着他们最初相识的年份。只要它一枪射出,便意味着七年前的一切统统回归原点,记忆删除为零。在他的记忆中不再有她,从此形同陌路。
蓦然,繁韵有些慌了。竟开始希望那一枪永远不要响起
但是,不行啊这个局面,不正是她执意要来的结果吗如今再来后悔,已经为时已晚啊
突然
最后一枪骤然响起,没有射向她,而是射进了一名百姓的肩上。男子倒地哀号,肩头染红了一片。霎时,挤缩成一团的百姓们更加惶恐,人人脸色煞白,生怕会成为下一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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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繁韵自是没料会出现这种偏差,正急欲跑向那男子
“如果你敢碰他一下,我保证他会没命。”阴冷的魔音再一次响起,语调与前几次截然不同,充满了残酷的讯号。
原来,不是偏差,而是他特意的
愤然转身,她发现他的表情平静得不起一丝微澜。仿佛这等伤人的事情,不过是些不入眼的小事,不值一提。
繁韵反问自己这个人是谁怎会如此陌生还是那个感动过自己的他吗
是他。
只不过,是最初那个他。
“还不走不是你请求我放过你”宇田雅治冷冷的说,十足不屑。那些曾经出现过的温和与仁善,再也不会有。
他走回的,只是最初消失的轨道。往后,他不会再迷失方向。更不会为了任何人。这不就是她期望的他做到了。
“可是为什么要伤及无辜”对于他的决绝,繁韵比谁都清楚,她也不奢求他还会作出让步。只是,为何他一定要这么做,一定要让她连内疚之感都荡然无存
“要我放过你,就得有一个替罪羊代你受过。就这么简单。你要是还不肯走的话,我不介意多替你寻找替罪羊。”宇田雅治不以为然的冷笑,将打空的一柄手枪抛给山本。半晌,才抬眉扫了她一眼。
“还舍不得走”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做他们不是为了供你发泄才活着的你真的真的无药可救”
“谢谢赞赏。我本来就不是慈善家。悲天悯人,自然是战败国的人才会做。”
无论她现在有多么难过,宇田雅治都选择视而不见。因为如果他还去在意,一定会原形毕露,重新走上老路。
而且那条路,注定是条永远回不了头的死路。
那么现在,他再为她做完最后一件事吧。
宇田雅治走向围困的百姓,一弯腰,从口袋里翻出手链丢在受伤男子身上。玛瑙无意染上对方的血,红得让人揪心。他故意眼眉一瞟,果见她面露苦色。
现在他就想看见她痛苦的样子,那样他才会觉得好过。
“拿去吧。当赔偿你的。”他正儿八经的说,可脸上却一点歉意的表情也没有,反而一派傲然。
男子平白受了伤,哪里还敢要他的东西,顿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
“不不用赔偿不用”
“不要会死的。”他好心告诫他,满脸善意。可男子一闻此言,吓得更厉害,仿佛那手链就是他的催命符,眼睛都发直了。
对于人死前的恐惧,宇田雅治早已司空见惯。他冷笑着,余光仍是盯住繁韵,见她含着泪水跑远,方才起身。
空望着繁韵渐渐模糊的背影,眼里为她残余的忧伤,转瞬便被冷漠所覆盖。
他收回目光,行至山本身边,漠然说道
“除了你们,在场所有知道这事的人,一个不留。”
山本愕然。未料少爷会下这种命令,更没想到他用情会如此之深。无论之前说得多么决绝,到头来,终是放不下啊杀光这些知情人,想必还是为了保她周全吧
感叹的摇头,从未觉得少爷会像今天这般,令人痛惜。
27
笙正在屋里收拾,忽听后门被人大力推开。出来一看,原来是繁韵回来了。见她若无其事擦着脸,仿佛是在拭去面上的汗珠,然而眉宇间残存的悲戚都未曾化开,抹的也许是泪吧。笙猜想,定与小云提及的日本人有关。
她还没迈开步子,繁韵却先迎了上来。
“小云回了吗”
“早回了,又和蚊子他们疯去了。听小云回来描述给我听,拦你问话的是个日本军人没怎么为难你吧”眼神一飘,才发现她裤腿上沾满了血渍。
“呀这是”笙赶忙撩起她的裤脚,赫见两边脚踝上划出几道血口子,“是被那日本人伤的快进屋,我给你清理下”
繁韵拉住她,不放心的说“我哥在家吗这些别告诉他。”
“不在呢先清理下伤口再说。”笙连忙扶她进房,替她清洗完伤口,便拿老冯配制的草药膏子涂上。
繁韵木讷的坐在床边,眼睛也随着笙缠纱布的动作左一圈,右一圈的转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笙,如果不是因为失忆,你还会如此维护我们并且还当我们是朋友而非敌人吗”
笙想了想,唯有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现在也很好。虽然在这六年里我也零零散散记起过一些片段,可觉得意义并不大。老活在过去,也蛮痛苦的。再说,挑起战争的又不是老百姓,护卫自己的国土又没错。你倒是出什么事了这些好像全是擦伤。我还以为是枪伤,都吓着了。怎么搞的”
“没什么。被日本兵找茬,受这点伤换条命倒走运了。”她轻描淡写的代过,眉梢的笑透着几许冷意。唇上留着一排齿印,不知是几时咬出来的。
笙望了望她,复又低下头将纱布固定好。一起身,突然拍下脑门。
“差点忘了今天听到四川来的消息,骁宇又立功了他可真行”
“是吗那可太好了。不过呢,我还真的不太替他担忧。”繁韵总算笑了,却笑得过分忧郁。
“他是个有抱负,有理想,更有才干的人。所以我一直坚信,他一定可以闯出自己的天地。”
“想他吗”
“当然想。不过你为何六年了还不见有中意的人大家都想撮合你和我哥。怎么不考虑下”繁韵悄悄将话题转开,故意逗笙。
笙笑了笑,也不避讳,大方说出心事。
“不是没想过。可惜啊,你哥是个死心眼,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而我呢久而久之,装不下任何人。就盼着战争结束。”
她想到脸上的疤痕,虽然看着不太明显,可摸上去还是很有实感。这个样子,真的有人肯要吗
她相信有这样的人,可不一定是她愿意托付的。
繁韵看她不吭声,在沉思什么,又好奇的追问。
“那么战争结束后那你难道没有打算”
“有啊可能会离开这里。”笙浅笑,抬头望向窗外,她喜欢的那片湛蓝色天空。
“等到全世界的天空真正变回蓝色,不再充满血腥。我一定要出去走走,出去看看,过去的地方,将来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是她的理想,她所向往的新世界。
繁韵没有打断笙的幻想,因为她也在想,未来是个什么模样。日后能执手与共的他,是否就是命定的那个人
会美好吧
会吧
七月,是武汉最炎热的季节。
正午时分,街面几乎很少有行人。
毒辣的日头没完没了倾吐着蓄积一天的热量。远远望去,沥青路上都翻滚着一层层热浪。如果赤脚踩下去,恐怕连皮肉都要烫掉一层。
藏匿在树间的知了忍受不了酷热,歇斯底里的叫嚣,聒噪得格外令人心烦。
汉阳有条背街的小荫路本是最佳的纳凉处,奈何被日军占用后,整条街都禁止江城百姓通行。那里先前的建筑都被摧毁,改建成一间间大仓库,专门作为前线集资的独立军需库。
为了支援在豫和川前线军需的不足,华中总司令官下令从武汉各部队调遣精英和物资,组成一个临时的团队准备不日前往增援。
由于还未有确定出发的时间,外加上这高温的天气很容易造成士兵精神疲乏,守卫也不免有些松怠。
军需库门口有两个大岗亭,一边两人。亭后围起的铁栅栏后又有三个人站岗。这些士兵是最辛苦的,顶着太阳晒。而那些不时巡视的日本宪兵则比较懒散,故意挑有树荫的位置巡查。
忽见有个妇人推着一车西瓜从岗亭前面的马路经过,门口站岗小鬼子立刻向她呲牙咧嘴比划着,示意不准由此通过。
等妇人明白过来时,顿时吓得慌了神,忙捧上两个大西瓜送给太君润嘴。
岗亭的士兵早就干渴难耐,见有人自动送上解暑的瓜果,便一把抱过西瓜打发妇人快点离开。
西瓜还没来得及切开,从街另一端走来的宪兵队就到了岗亭门口,为首的小头目上前就是四巴掌,将这四个站岗的打懵了。尖声厉训的痛骂,听得这四人不住点头,竟忘了例行盘查,以为
是军需视察队又来检查了。
小头目手一摆,下面的士兵立刻将卖瓜的妇人赶走。他瞟了瞟里面巡逻的宪兵,见都躲在离岗亭有点远的地方,便借口要通报,让门口的宪兵打开岗亭,佯装拨电话。瞅见里面巡逻的都未曾注意外面的动静,一使眼色,身后的队员迅猛扑上前,几下就将守卫宪兵击晕过去。把人堆在岗亭里,门锁牢,只留下四个充当守卫,其余人则大摇大摆走进军需库。
那名卖瓜的妇人将车推到后街角落,方才动手将伪装卸下,露出清秀的面容。如果不是因为小云,繁韵是一定要跟随哥哥参与这次行动。现在她必须赶回武昌,料理其它的事宜。
现在唯有盼他能平安回来。还有笙。
繁熙和一起乔装的同志来到军需仓库门口,旁边巡逻的日本宪兵只往他们那儿瞧了眼,又继续四周巡逻,并不起疑。而仓库负责把守的与前面守卫不同,这里把关更严格些。
只听见领头的小鬼子叽里瓜啦嘟囔一通,繁熙哪里听得懂。之前冒的日语都是笙临时教的几句。连串的说,他应付不来。朝笙打个眼色,让她交涉。
笙现在也化妆成男人样,个头在一队人里最矮,看着极不协调。但日本士兵普遍身高偏矮,所以小鬼子也没因身高而怀疑他。
她粗鲁的奔上前,劈头就冲指手画脚的门卫一顿臭骂。憋着嗓子粗声粗气,倒挺像个男人。
交涉了半天,门卫终于妥协,开门让他们进去。
可他们脚才刚踏入,阴暗的角落闪过数道黑影,在集装箱后面藏匿多时的日本宪兵队迅猛扑出,明晃晃的刺刀转眼就要插入他们身上。繁熙等人眼见中计,欲奋力拼杀出一条血路。可手枪关键时刻竟然哑了,连发几枪都是空弹。
日本宪兵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个局面,竟不急于抓捕,而是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住。
仓库外那些闲散的士兵早已和门口伪装宪兵的游击队员开火,另一队埋伏在仓库暗处的宪兵则团团将繁熙他们围堵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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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入口,让他们进退不得,必须乖乖就范。
“一定是李仁咱们被他卖了难怪他今天托病不加入行动,八成是装的这子弹可是他负责装配的没想到这么多年兄弟”有人开始破口大骂,可敌军逼近在即,大伙只有背靠着背,互相照应。
索性天无绝人之路,子弹虽然废了,可炸弹却是货真价实。得亏笙提醒,繁熙才想到如果计划失败宁拉鬼子一起陪葬,也不愿被生擒。愤怒的扯开军装,露出胸前捆绑两圈的炸药包。
那些原想生擒他们立头功的宪兵队也不由得大惊,身子猛向后大退步。
“放放下”一名军官训斥着,汉语发音不大准确,竟变得结结巴巴。
繁熙胸口一拍,将炸药包明摆给鬼子们看。
“爷爷是不怕死的敢乱动一下就让你们一起陪葬”他怒吼着,扯下腰间挂的一枚手榴弹,拔掉了保险丝。
“把枪放下不然我丢了”
他一比划,日本宪兵便知道他的意图,可仍对峙着,不愿轻放下手中的武器。
笙也准备了几根雷管,忙分给其余五名同志。现在他们七人就是活炸弹,谁还敢轻举妄动
宪兵队再恨得牙痒,一时也奈何不得
“1”
“2”
繁熙只管报数,第三声通牒未到,领头的宪兵队长忙暗示前一排的宪兵放下武器,而后一排的则故意动作缓慢,拖延时间寻机会。
繁熙紧盯住前方的敌人,头微靠向后,手心全是冷汗。如今僵局不会持续多久,他必须在还有条件谈判的情况下,让部分人逃生。
“放他们走听见没有”他扬起手,已经抱定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放了他们抓我一个就够了否则,咱们都别指望活着出去”
日军没有发话,繁熙一起的兄弟却奋声抗议。
“说什么废话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怕个什么狗日的鬼子大不了鱼死网破”早在他们投身抗日战斗时,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求无怨无悔,杀个痛快
“没错一起来的就得一起走有这些小鬼子陪咱们走趟地府,多多益善”
又是几个附和的,大家下定以身殉国的决心。惟独笙一言不发,只盯着前方。
与其他人激昂的情绪迥然不同,笙的脸上反多了一份淡定与平静。她没有发表激昂的宣言,也没有慷慨就义前的英雄姿态,她只是逐渐向繁熙靠拢,向大伙靠拢,哪怕只能是背对背的相触。
“笙你走吧小鬼子放多了不肯,放你一个应该可行”繁熙重新跟日军摊牌,这样的条件鬼子九成不会拒绝,能逃一个是一个。至于那几个出生入死到现在的兄弟,估计是和他一样的主意不成功,便成仁。
他们小心挪动身子,戒备的目光环伺着左右宪兵的举动。
鬼子们此刻也绞尽脑汁,只想能快点抓住这些亡命之徒。几番衡量,日军官妥协,放一人擒多数倒也划算。
可偏偏笙视而不见,只淡然道
“我不走”
一听这话,繁熙顿时失声喝道
“你必须得走不能再拖下去了难道想寻死吗”
“我们不是战友吗生死一起有何出奇让我也摊上烈士的名号吧莫非你们还嫌弃,不肯让我相随”
铁铮铮的话,头一次源于笙的固执。
霎时,谁也没有再吭声,就算日本鬼子悄悄举起枪,意图在炸弹爆炸前将他们击毙。繁熙等人也不再顾及。
他们沉默着,蓦地开始发笑,好不得意笙也在笑,畅怀的笑。
“好希望来世,咱们还做战友,生死与共”繁熙爽朗笑着,泪在眸中流动,却不容溢出半分
“行阎王老子那里再见了”大家豪壮的应声。
有这些一路走过的兄弟,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死又何惧
抛头颅,洒热血,才是男儿本色
繁熙手一抛,手榴弹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转瞬便将在鬼子堆里炸出一朵火热的血莲花。在开花以前,他们纵身向鬼子们扑去,就算死也要完成这最后的任务
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是库存的火药箱被引爆了。
刹那的光华,宛如绚烂开放的莲花,带着血的颜色。
一条从中呼啸冲天的火龙,瞬间吞噬了整栋仓库。非但里面无人生还,就连徘徊在外的日本宪兵也被炸得血肉横飞,只有极少数人幸免遇难,然也伤势不轻。
烈日当空的正午,因为这场来势汹汹的怒火,变得愈发燥热。
挂在枝条上的知了疯狂嘶吼着,仿佛是在宣泄它们的恨。抑或是,哀号
日军需库被炸的消息很快传遍江城,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告密的李仁也没有逃过出卖朋友的报应。因为独子被日军胁持,他逼不得已才为之。然而背叛了兄弟间的道义,他领回的却是儿子的尸体。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彻底发狂,当时就和那几个日本兵扭打起来,死状凄惨。
繁韵也是后来才得知李仁的死,以及哥哥被出卖的内幕。
可她无法接受哥哥已经身亡的事实,她绝不相信
都深夜了,她依然固执的坐在大厅门槛上,等着院门开启。等着他们归来。只是越等,就越心寒。无助的冷意从骨子里透出来,席卷全身,冻结了唯一的希冀。
头顶的那片天,此刻也暗沉沉的,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繁韵揽紧小云,现在只有他,也只剩下他而已。
不能再失去了。再失去,她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小云体会不到她的恐惧,只懒洋洋的倒在妈妈怀里,昂着小脑袋,一边数着星星,一边嘀咕
“妈妈。为什么舅舅和笙阿姨还没有回来呢星星都数完了。”
“再等等。舅舅他们就快回了”繁韵嗫嚅半天,总算回答了儿子。下意识抱得儿子更紧,可还是抵不住心寒。
无语,又是一阵沉寂
小云熬不过瞌睡虫的骚扰,想睡了。
“妈妈我想要舅舅陪我睡觉。还想听他讲打仗的故事,好多好多的好听故事”小云疲倦的打着哈欠,头枕在繁韵手臂上昏昏欲睡。
他太想睡了,全然不知妈妈的身体在发抖,在背着他偷偷哭泣;也不会知道舅舅和笙阿姨,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军需库爆炸事件引发的大规模搜捕行动将近半月,扬言要报复的日本军还未在中国百姓身上找到发泄口,美国便分别在8月的6号和9号在广岛长崎投递了两枚原子弹。这无疑给已经身困险境的日本来了个雪上加霜。
宇田雅治这半个多月来,一直未曾睡过安稳觉。
连日来每天都要参加华中紧急会议,亢长而烦闷的内容,令不少高级将领们充满了悲观。现在国内的局势相当糟糕,老百姓怨声载道,哀鸿遍野。一些不满军阀执政的官员私地下也开始蠢蠢欲动,企图发动一场所谓护国的政变。
严峻的情势摆在面前,如今他们也只有寄希望于东北。那里有大日本帝国最精锐的王牌部队关东军。
这最后的坚强后盾,一定能够打开目前不容乐观的局面,力挽狂澜
尽管怀抱着不小的期盼,可晚上他依旧夜夜失眠。一闭上眼就能神经质的联想到被原子弹侵蚀的地界,死伤的子民,还有,日益陷入孤立无援的国际局势。
其中也有人议论过最后一步有条件的投降。然而提议一经发表,立刻招致大多数官员的严厉斥责。
投降他一个堂堂神国的少将怎能同战败国的联盟军低头认错,缴枪投降
妄想
翻身起床,摊开白纸,故作气定神闲的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
兰亭序很长。他的军国路必定更长。
长长的卷纸,浓稠的黑墨,毛笔一挥,便是数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他写的是字,更是在行述他的人生。
气氛突然被撞门声打破,山本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他不会坏了规矩。
宇田雅治深吸气,继续临摹,只是淡然问道
“如此惊惶失措,是有什么最新情况吗”
山本捏着电报的手在抖,眼睛也似在颤动,半天才憋出一句结结巴巴的话。
“少爷大事不好了关”
猛一听见关字,宇田雅治额头忽地冒出一股冷汗,后脊都在发寒。
“关东军在东北遭到苏联红军阻击,全线全线溃败了”
语毕,他人仿佛也矮了半截,本来就不高大的身形在灯光投射下,显得更加矮小。
而宇田雅治挥洒着的毛笔,也嘎然停顿。一滴浓墨悄然落在尚未完成的兰亭序上,将通篇整洁干净的文字毁于一旦,前功尽弃。这是否也意味着无论他怎样努力,终是徒劳无功
关东军溃败了这个打击来得实在太仓促,太沉重了莫非
“还有一封是老爷在东京发来的电报。已经译码。少爷”
“念。”他沉住气,强忍着。毛笔仍悬空握紧,却一字也写不来。
“电报上说经商讨。为了维护国家主权,维护天皇制度,天皇陛下决定15日正式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大将盼少爷速回国”
他最不愿面临的窘境,终于到来了。后天,就在后天。天皇一旦宣布无条件投降,那么他们这些舍弃家园,远赴中国誓死效忠的将士们的鲜血,便是白流了
投降这是死也不能接受的耻辱
可是关东军日本国最优良的军队几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难道真的是大势已去,无可扭转了吗
他不敢想下去,眼眶都似乎在发热。猛然冲上脑门的热血不停翻滚沸腾,已经快超过他的负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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