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细算【花满筛】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花满筛
、四
万达广场的建筑工地是8月份开始动工的,地处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是我上下班的必经之路。紧挨着建筑工地的是万达广场的销售中心,这个销售中心建得像个巨大的茶色玻璃盒子,通体透明的结构让人能清楚地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情景。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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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动人的超短裙不感兴趣,却被服务台前一巨型盆栽吸引了视线。每天都路过此处,今天我还是头次注意到。那是一株碗口粗细的梅树,长在一个超级大花盆里,不是开花的季节,黑漆漆的枯枝弯折虬结,凌乱生长。我承认其实我就是一俗人,也不觉得这枯枝秃叶有么好看的,其实,真正引起我兴趣的,是那棵梅树上挂着的东西,那些缀满枝头的粉红色的心形折纸。虽然我看太不清楚,但以我专业的敏感性,我觉得那种诱人而庄重的颜色该是来自百元人民币。
我还在对自己的判断犹豫不决时,就听到车子后面发出几声怪响,然后就是刺耳的让人牙齿发软的那种金属摩擦声。我不得不靠边停下车子,检查之后发现,原来是一根细铁丝绞进了后车轴里,车子一动,那恶心的声音就响。我用手揪住一头使劲拽了几下,一点儿没松动。这段紧邻工地的路上经常有些沙、石、泥、水、钉子、铁皮什么的,该着今天倒霉,居然压到了铁丝,还被“缠住了”。
这怎么办呢倒也不是不能骑回去,只是,那个声音实在让人受不了,我推着车走了几步,就觉得牙齿内部的神经被那尖锐的声音整得一个劲儿的哆嗦。
就在我看着车子,犹豫着要不要找同事来帮忙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过来。
“怎么了你”凉丝丝的声音问道。
我抬头,呀,认识,韩暮雨
他仍是一身脏兮兮的样儿,头上戴个黄色安全帽,手里拿个还有小半瓶水的矿泉水瓶子,一条条的泥道子爬过瓶子表面,他疑惑地看着我,眼神在那种灰头土脸的感觉中透着清凌凌的干净。
“啊,车子出了点毛病。你还没下班儿呢”我像对一个老客户那样跟他打招呼。
“刚收工”他走到我车子前,问道“车子怎么了”
我把绞铁丝的地方指给他看,“绞了根铁丝在车轴里”
韩暮雨仔细地看过,伸手扯了两下儿,我说“不行,我试过了,手扯不动的。没事儿,我给我同事打电话叫他们”我话还没说完,他来了句“等我会儿”就转身走进工地大门里。
很快地,他拿拎着一把钳子走出来。
“给我拿一下”他把手里那个矿泉水瓶子递给我,然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蹲下去,用钳子夹住铁丝的一头,然后用手倒转车轮,又一阵牙碜的摩擦声过后,铁丝被抻出来一截。有门儿我心里想,于是弯下腰去想帮他倒转车轮,手还没碰到辐条,就被他拿胳膊挡开了,“有机油,弄衣服上洗不掉的”他头都没抬地说,继续自己在哪里捣鼓。
我呆了一下,下意识地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心里倏地一暖,我跟人家又不是多熟,人家能这么帮忙,已经太够意思了。
他在跟铁丝纠缠,我却不经意地看到了他给我这个矿泉水瓶子上贴的标签。方方正正的却显然是手撕的一小块白色纸片上,蓝色圆珠笔写着“韩暮雨”三个字。纸片被宽幅的透明胶带缠绕两层固定在瓶身上一个显眼的位置。
这是某人专用的“水瓶”太简陋了吧
“钲楞”一声响打断了我的思考,韩暮雨捏着那根“肇事”的铁丝站起来,“好了你推着走两下儿”
我将电动车前后动了动,果然没有杂声儿了。
韩暮雨看着没问题了,说道“恩,行了,走吧”
我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他已经把“专用”矿泉水瓶从我手里抽了出去,转身便走。
“哎,那个,韩暮雨”我急忙叫住他。
他回身,问道“还有事儿”
“没事儿,谢谢你啊那什么,你吃饭了吗”他说他刚收工,应该还没有时间去吃饭吧,“我也没吃饭呢,咱们一块儿吧”我提议。
我就这么个人,别人帮我一下儿,待我好点儿,我就老想着要还回去,生怕欠了别人的
“不用了我们”韩暮雨说到一半儿,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撞进耳朵里,“韩哥,你磨蹭什么呢,开饭了”循声望去,远处一个圆滚滚的人影快速靠近,一眨眼就到了面前。身上的肥肉在他停到我们近前时还在衣服里一颤一颤的动。这人看着年纪也不大,小眼睛,双下巴,皮肤是健康的黝黑,比韩暮雨要矮上一个头。最惹眼的,是他额头贴着的那块纱布,灰黑色,边缘翘起,看着有点滑稽。他喘了两口气,继续说“再不去菜就让人抢没了”
“我先吃饭去了”韩暮雨说,然后转身跟黑胖子向不远处的一排活动板房走去。
我看人家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于是喊道,“行,那下次,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胖子疑惑地回身看了我两眼,姓韩的连头都没回,只是抬手在空中随便地挥动几下。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夕阳把俩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听到胖子问韩暮雨,“那人谁啊”
韩暮雨说“他叫安然”
我并不奇怪他知道我叫什么,上班的时候我胸前巨大的工牌上清清楚楚的印着我的大名。我只是奇怪,他居然把这个名字叫得很动听。我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觉,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轻轻巧巧地落进我耳朵里,我忽然发现,其实,我有个非常悦耳的名字。
我说的“下次”,不是随口说说的场面话,是当真的。如果有机会,我肯定要感谢他一下。
也就过了俩星期不到,机会就来了。
我们行现金柜台就两个,平时都是我和小李一班儿的,特殊情况会有其他人替班儿,中午一般只留一个现金柜员。由于我头天晚上玩游戏玩到两点多,以至于中午值班的时候,困得蔫头耷脑的。
一老太太进门,啥也不说,把存折往前一递。
、五
一老太太进门,啥也不说,把存折往前一递。
“您好,您办什么业务”我机械地有气无力地重复着重复了无数遍的开场白。
“取钱”
“取多少啊”
“都取出来。”
“都取出来就销折了,您这存折不要了是吗”
老太太马上急了,“哎呀,那可不行,这是我老伴儿的工资折,我们两口子就靠着这点退休金生活呢,我们有三孩子,没一个指望得上的”
老太太开讲她家血泪史,我哼哼哈哈地听着,反正中午时间没有排队等着办业务的,由她去说吧。
老人从她家老伴儿,说道她家老大、老二、老三然后是他家儿媳妇儿,讲她如何不容易,讲孩子们如何让她失望有时候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老人都喜欢跟别人叨念自己家的家务事,对着我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倾诉,有什么意思吗
我佯装在听,却注意到电动门开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走进来,他看前面有人在办业务,于是安静地站在一米线外等待。我站起来隔着玻璃朝他微笑,算是打招呼。
他看着我,扬起清亮的眼神,也冲我摆了摆手,我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仍拿着那个贴标签的矿泉水瓶子。
不管老太太正说的起劲儿,我干脆地截断了她的话,“好,我知道了,如果您不想销折,那就在存折里剩一块钱,行吗”
“只要不销折,怎么都行。我们家啊”
又要开始有人在等,我不能再听她倾诉下去,而且那个等的人,还是韩暮雨。
我迅速地在电脑上操作,让她输密码的时候,麻烦又来了。
“你们这个密码怎么是乱的啊,这让我怎么输啊0呢,0在哪儿呢”老太太拿着我们的乱序密码键盘不知道从哪下手。
我在里面根本就看不见键盘上的数字,也没法指导。
我对着扩音器说“韩暮雨,你过来,帮老太太找找”
韩暮雨犹豫了一下,走到近前。
谁知道,老太太瞧着这个民工打扮的人忽然就警惕起来,非但不领情还侧身把键盘挡了个严实,“不用不用,我自己找。”老太太说。
韩暮雨被晾在一边,我觉得很尴尬,抱歉地看向他,他也没什么表情,默默退回一米线之外。
老太太试了好几遍密码,终于取走了二百三十一块钱。
韩暮雨将矿泉水瓶放在柜台上,从口袋里掏出存折和六百块钱给我。我确定老太太走远之后说道,“不好意思啊,没想到遇到这样不识好人心的”
他摇摇头,“没什么,应该小心点儿的。”
“你这个人啊”我顺嘴就感慨了一句,然后就看到那人不明意味的瞅着我,我一下子就囧了,本来啊,我才认识人家几天啊,那话说得就像我有多了解他似的。
“呵呵”我干笑两声,岔开话题“你想办什么业务”
“一百块钱存到存折里,五百块钱汇到家里的存折上去。”
我先给给他存好了钱,然后帮他填写电汇单子。
“收款人是谁的名字”
“韩晨曦,我妹妹。”
“暮雨,晨曦,你兄妹的名字都蛮好听的嘛”我说。
“恩,我们的名字都是学校的老师给取的,我妈说,我是下午出生的,那天下着小雨,我妹是早上出生的,赶上一个大晴天。”
头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兴致,居然也跟着说起来“我出生很久了都没有名字,因为我爸妈的意见一直不统一,后来,我爸说这样吧,咱们也别争了,咱们翻字典,翻到哪一页就用那一页上的第一个字,结果,正好翻到然字,于是,我就叫安然了。”
“安然”韩暮雨默念了一句,然后认真地说“这名字挺好的”
“是吧,我也觉得”我笑起来,得意地看向他,他却低下头去。
我把他给我的帐号核对了几遍,问道“你妹这存折的开户行是哪里”
韩暮雨茫然地抬头,“什么是开户行”
“就是她在哪个银行的哪个支行开得那本存折”
“我只知道是我们家那边农村信用合作社,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呃跨行汇款,对方的开户行名称是必需的。
韩暮雨看我犹疑了一下,问道“不知道就不能汇了是吗”
如果是别人的话,那肯定是不能汇了,可是,你就不一样了我笑了一下,说到“没事儿,只要你保证户名、账号没问题,我就能给你汇到。”
他捏着外面那根签字笔的手指放松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道浅笑,“谢谢你,安然”
大部分的客户,会称呼我安会计,老客户称呼我小安,很少有人直接叫我名字。韩暮雨说出俩字,我居然觉得很亲切,平和的发音,清朗的调子,舒舒服服的感觉。
说起来,我们有时候也会遇到那种爱套近乎的人,他表现得对我热络跟我亲近,不过是希望以后我能在某些事情上给他行方便,对于这样的人,我向来是不喜欢的。
我觉得,韩暮雨,他不是那种人,他是哪种人我也不知道,我单纯地觉得他不是那种功利的人。
眼缘很重要,要是看一个人顺眼了,那他就算是挖鼻孔也是顺眼的,事中监督的高哥总结他干前台柜员十年的经验时,曾这么说过。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么个事儿。
后来我打114问农信社的客服电话,然后打农信社客服电话问韩晨曦那个账号的开户行,然后通过行名查询系统跟韩暮雨的地址核对,确定一切无误了,电汇单交给后台。
当然,我以本行员工汇款的名义没收手续费。
这些都是韩暮雨离开后的事情了,他并不知道,我想这样也算我还他个人情。
日子照常进行,我正常地上下班,休班,找朋友吃饭喝酒。
只是每次经过万达广场工地时,我都会不自觉地朝里面张望两下,想着会不会遇到那个人,不过,那种感觉连期待都算不上,淡得可以忽略。
天气冷起来的时候,行里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借记卡推广活动,凡是首次在我们行办卡并且存入两千块钱的客户,可以得到我行赠送的保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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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听到这个消息,我第一想到的就是要通知韩暮雨,因为他那个贴着标签的矿泉水瓶子实在让我印象深刻,也实在让我觉得太过寒酸。
自从上次汇钱,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银行本来就是有钱人经常光顾的地方,穷人没事儿也不会往银行跑,而韩暮雨显然不属于有钱人。那天我特意查了金刚的电话,让他告诉韩暮雨抽空来银行一下,带着身份证。他以为是银行业务上的事儿,也没多问。第二天,韩暮雨赶在关门前十分钟走进营业室。
“怎么啦安然”他问我,神色有点急。
我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算是安抚,“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我们行现在有活动,我叫你过来跟你说说”
我把办卡存钱送杯子的事情跟他一说,他听完,舒了口气,放下心来,但却没有办卡的表示。
“其实,用卡也没有那么不安全”我以为他还是对卡的安全性有所顾虑。
“不是我没有两千块钱”他抬起头,看向我,目光如水,没有波澜。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
我把他叫来就是因为我发现了这个活动的漏洞。它只说让存钱,没说钱要存多长时间。也就是说,马上存了马上取出来,也是可以的。
我小声地对他说,“这你就别管了身份证给我”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把身份证给了我。
我用最快的速度填好单子办好卡,存进2000块钱去。然后拿着杯子和领取赠品登记表走到大厅里。韩暮雨看我出来,也站起身。我让他在登记表上签名字,他拿起笔刷刷就签好了,我笑着开玩笑,“喂,让你签你就签,你都没看这表是干什么的,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韩暮雨想了想,说“不会的”
“怎么就不会啊你才认识我几天,哪里知道我是什么人”我随意地打着哈哈。
他低下头,声音平缓而清晰,“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明明就是特平常的一句话,居然让我的脸一瞬间就热了起来。
接不上下面的话,我几乎有点慌乱地把杯子塞给他,开始说别的。“这保温杯是我们行从厂家订购的,在外面买要七八十呢,以后你就用这个喝水,别用你那矿泉水瓶子了。”
韩暮雨抱着保温杯的盒子,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个瓶子,我已经不用了”
“啊”
“那个矿泉水的瓶子摔坏了,我昨天新换了一个。”
“哦”我有点郁闷,感情人家已经有新的水杯了啊
“冰红茶的。”韩暮雨接着说道。
靠,耍我呢是吗
我瞪了他一眼,他又低下头去,像是在闷笑又像是不好意思,我最终也没弄明白。他后来说什么我倒是听清了。
他说,“安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六
本来,我可以带着他到自动柜员机直接把刚刚存到卡里的两千块钱取出来的,可是,就那么零点儿几秒的时间,我做了个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决定。
我对韩暮雨说“现在卡里存了两千块,这钱今儿我先垫上。怎么也得让钱在卡里呆一晚上吧,不然这样投机取巧的做法也忒明显了。要不,明天你再过来一趟,把钱取出来还我”
他看着我,目光直白地笼罩着我的脸,我心里一缩,觉得某种热度从耳朵边缘烧起,一点儿点儿地蔓延到脸颊,我不得不错开眼神儿,掩饰地抓抓头发,“行不行啊你说话。”
接下来韩暮雨的做法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把刚刚办好的卡塞回我的手里,“卡你先拿着吧,明天你把钱取出来,卡再给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没事儿,你拿着吧,我还怕你跑了不成”
他固执地将卡和密码信封塞给我,我无奈,只好接过来,“好吧,好吧那这样,你明天也不用过来了,我下班的时候,反正要路过你们工地的,顺便给你把卡拿过去吧”
“行”韩暮雨点头。我送他出门,看着时间也差不多该下班了,就随手关了外面的卷帘门。
韩暮雨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隔着缓缓落下的沉重铁门,晃晃手里装着保温杯的盒子,说道,“算是你送的啊”我不由地笑起来,心想我也不过是假公济私、借花献佛,自己又没什么损失,还白落一好人。我随意地摆摆手,他便扭头一溜烟地跑远了。
我随手从柜员机把卡里的两千块钱取出,结账的时候放进手头的现金库里。无所不八的小李同志从韩暮雨进门到出门,眼睛就一直瞟着我们俩,估计是都看在眼里了。
果然,她交了手上的票据之后,扒着我的桌子边,一脸好奇地问“安然,你啥时候跟韩帅哥那么熟了”
“关你嘛事儿一边玩儿去”我说。
“哎,你这可是明显地薅社会主义羊毛,刚存了钱马上取出来,还赔了咱一个杯子进去,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没法儿说你”她开始嘀嘀咕咕,我从抽屉里掏出大果脯一枚,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许告诉曹姐”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第二天偏赶上行长查账,大家苦命地磨机到六点多才下班。
我紧赶慢赶往回走,还没到万达工地的时候,就看见韩暮雨独自一人坐在销售中心门旁的大理石台阶上,安全帽放在脚边,他曲起一条腿,下巴放在膝盖上,手里摸摸索索的不知道摆弄着什么。他那一身水泥灰色的工地服装,配上石灰色的头发,再搭上那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气场,乍一看,整个人就像一后现代雕塑似的,跟旁边的石头狮子还真有点儿相应成趣的意思。
十一月的风已经很凉
我把车停在他面前,“喂,等很久了吧今儿碰巧我们行里有点儿事情给耽搁了”
韩暮雨看我来了,从地上站起来,回答道“不久”
他随手拍着身上的土,每拍一下,落掌之处便会有一蓬白兮兮的尘雾溅起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闪。
我从钱包里掏出他的卡和密码信封递给他,不经意蹭到了他手指的皮肤,冰凉抱歉的感觉更进一步,“你怎么不找个避风的地方等啊这儿多冷”
“还行”他把卡塞进衣服里,低声说,“杨晓飞说,你给那个杯子挺好的。”
“谁说”
“杨晓飞,上次你见过的,那个胖的。”
“哦干嘛他说啊,我不是也跟你说了吗,那杯子质量绝对是不错滴”
韩暮雨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来了句,“你该回去了”
这人还真是
我问他“你还没吃饭吧”
他点头。
“走啦,咱俩一块吃点儿去”反正这么晚回去,食堂估计也没什么东西可吃了。
“不了,杨晓飞会给我打饭留着。”韩暮雨转身就往他们板房的方向走。
“那肯定都凉了,走吧咱就去前边美食城吃点儿”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他稍微挣了一下,没挣开。想把我胳膊扯开,却在手指碰到我的衣服前又愣愣地收回去。
“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上回说请你吃饭我都没有兑现呢正好今天补上。”我觉得不就吃个饭吗,没必要这么扭扭捏捏拉拉扯扯的。
韩暮雨看挣不脱,站在那里不动了。
“走吧当陪我”我冲他一笑。
他低下头,两只手用力的扯了几下手里攥着的什么东西,然后,很慢地说“安然,你放手”
淡淡的语气,却是十足的严肃。我的笑尴尬地僵在脸上,心想是不是我太过自来熟啦,动作上逾越啦又觉得不至于,逾越个头啊又不是大姑娘碰不得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瞎想着,手也就松开了。
“看看你手上”韩暮雨接着说。
看什么我翻过掌心,原本干干净净的手掌上,粘了一层深灰色的细尘。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毫不隐晦地说,“我现在这一脸一身的灰土,没法儿跟你去吃饭。”
这样啊
其实我一早就看见他石雕一般的造型了,只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觉得他身上脏乱差,我甚至觉得那灰白的头发和灰白的脸色,更衬得这个人有种落拓的硬朗。
“这没什么关系吧我们吃饭给钱,别人谁也管不着咱穿成什么样儿啊你说是不是”我继续劝说。
“下次吧”韩暮雨说,坚决的态度堵住了我所有要发表的话,他说“下次,我请你”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因为这段儿顺路,我推着电动车陪他走,随意地问问他的情况。
“你们一月工资多少啊”
“一千五。”
“管吃住”
“管住,管中午和晚上两顿饭。”
“一天上班多长时间啊”
“七点半上班儿,六点下班儿”
“工作有危险吗”
“有点”
总之,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但是,答案绝不会扩展一个字;我不说话,他也不说,就那么闷头走路。
跟他站一块,我觉得自己特聒噪。
经过马路边一干枯的小树苗时,我看见韩暮雨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轻巧地往枝头一挂,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已经走开了。
“嘿,你刚在树上搁了个什么东西”我问道。
他眨了下眼睛,一线温柔在目光里游弋。“花”,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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