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虎毒食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洛无奇
梦境总是异常凌乱,一个场景跳转到另一个场景,一个画面割裂成另一个画面。
好像教堂拱形窗子上跌落下来的玻璃画碎片,明明来自于一副色彩斑斓的美丽故事,却因为太过支离破碎,而读不出它本来的内容。
那些残损碎片上,有很多涂抹着他遥远而模糊的童年时光。
骑上三轮小车从自家院子出来,沿斜斜的街道迎着夕阳行出两百米,便是社区的微型公园。那里有一小片沙坑,是孩子们的领地。一群粉嫩的娃娃拎着小铲子、塑料桶,蹲在里头专注忙碌着。猛然间大风刮过,“咔嚓”一声,背后的巨幅广告牌翻折下来,砸向洋溢着无邪笑脸的孩子们。
随着空气呼呼鸣响,这些小家伙抬起头,都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得呆若木鸡。不知哪个孩子的爸爸飞快冲了上来,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奋然撑起了这块沉重的铁皮板,所有的孩子安然无恙。
那个爸爸一边发力,一边指挥自己的儿子“宝贝儿,别担心,爸爸在这里现在跑到滑梯那儿去”
当时卓扬就站在那位爸爸身边最近的位置,他费力仰起小脑袋,好奇地望过去,那是一个年轻的白人,广告牌遮住了光线,看不清长相,只记得身材很强壮,肌肉很结实,皮肤上的汗水泛着淡淡的暗金光。卓扬傻傻注视着这个比他高出几倍的男人,恍觉眼前矗立的,是一座大山。
那是他对“爸爸”两个字第一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爸爸,就是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及时出现,并能为你撑起整个世界的那个人。他会轻松应付一切看起来万分棘手的难题,并踏实地告诉你“别担心,爸爸在这里”
或许也是从那时候起,在他心中萌生出了对爸爸的热切渴望。
卓云是个很强势的母亲,不允许孩子哭泣,吵闹,撒娇,软弱,更不能违背她的命令。她常常告诫卓扬“在我们的家庭里,你是唯一的小小男子汉,要快点长大,变强,保护妈妈和这个家”
最初卓扬因为男子汉的称号,而充满了使命感。可时间久了,又有点莫名抗拒。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别人的依靠其实我也好想无忧无虑地被娇惯、溺爱一次
每当遇到节日庆典,广场上总会燃放起绚烂夺目的盛大焰火。父母带着孩子走上大街,聚拢在一起,分享着喜悦的气氛。很多孩子会骑在爸爸的肩膀上,笑脸被花火映照得五光十色,没有爸爸的孩子只能站在人群中,被一堆大腿挤来挤去。
好希望能有这样的一个人,比我高大,比我强壮,能轻松将我揽在怀里,展开双臂就能将我包裹住。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可以拍拍我的后背“别担心,爸爸在这里”
好希望有这样一个人啊
于是卓扬开始不顾卓云的训斥,有意无意挑起关于爸爸的话题。爸爸是个怎样的人高还是矮胖还是瘦说话声音粗犷还是温柔会不会打棒球
清醒的时刻,卓云总没好气。对卓扬称之为爸爸的男人极尽挖苦贬低之能事,带着怨恨恶毒地控诉,咒骂。讲自己如何被另一个女人取代,如何孤苦失意,如何带着卓扬远走澳洲,如何舍弃父兄十几年
可到喝醉的时刻,便开始滔滔不绝地描绘起了她记忆中的男人。
她说你爸爸这个人呢,高大又健壮,尤其他的鼻子,很有福相。平时不常笑,有些可怕。不过一旦真心笑起来,却憨憨的,还带着几分傻气
卓扬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某位功夫明星的样子。
她说你爸爸这个人呢,学识很渊博,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无论有没有道理,都让人不得不信服他
卓扬又想到了学校里戴着眼镜无所不知的历史老师。
她说你爸爸这个人呢,凶狠又强悍,他有好多手下,有枪,会杀人。不过他杀的人,都该死
卓扬仿佛看到了街区里最有威严的华人警长。
她说你爸爸这个人呢她每次说得不多,只有一点点。可是一点又一点,渐渐勾勒出了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魅力男人,让卓扬对这个爸爸无限憧憬,浮想联翩。
于是很多寂寞的长夜里,母子俩就在酒精与爸爸交织的话题中,絮絮叨叨地度过了。
那个清醒的卓云总会忘记酒醉时曾说过的话,因此她很疑惑“阿扬,我明明告诉过你,你的爸爸是个很差劲的男人,是个可恶的混蛋,为什么你还会对他念念不忘你根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卓扬摇摇头“妈妈,我和你的位置不一样,所以看到的爸爸也不一样。”
这一年卓扬十岁。
十岁的孩子,自然不会从哲学的角度思考问题。如果说卓扬过于聪明,不如说,他有一双可以安静下来细心观察世界的眼睛。
从三年级起,他开始学习绘画。最初的课程很枯燥,用水粉写生石膏球体。看上去圆溜溜一个,白白的,摆在红色台布上。小孩子很浮躁,胡乱涂抹出来,就跑去向老师交差。
那幅画着实糟糕,能称之为画作都很勉强,但胖胖的女教师依旧十分开心地说“棒极了孩子,试试换个位置怎么样再从另外的角度画一次。”
换个位置另外的角度还不是那个球
画着画着,他开始有点明白了。迎着光的时候,那球很亮,白色中透着浅浅的黄,感觉很温暖。背着光的时候,球变暗了,白色中带点细微的蓝紫,感觉很冰冷。从亮面向暗面移动,每转一步,那些色调,深浅,纯度,都在发生着奇妙的改变。
卓扬学会了站在不同位置观察周围的一切
门口那颗大树,从南面看,枝叶茂密繁盛,从北面看,却稀稀落落像要枯掉。
拿在手里的乒乓球,要比几十米外的球案大出好多。
打开的灯在夜里看起来很明亮刺眼,到了白天,却几乎注意不到它是否发光。
邻居汤姆大叔的太太骂他酒鬼,女儿嫌弃他是木讷的老好人,孤儿院的小孩子们说他是天使,而他的老母亲叫他“长不大的小汤姆。”
世间万物在卓扬眼中变得不同了。它们都有很多面,无法改变它就试着改变一下自己的位置。它让你难过了就站开一点点。它让你失望了再站开一点点。总有一个位置,会看到美好和希望。
就好像自己期待的那个叫爸爸的男人,他也有很多面
在这样不断变化位置的生活中,卓扬慢慢长大,家具慢慢变小,道路慢慢变短,卓云慢慢衰老。
得知患上癌症的那一天,母子俩都没有哭。他们相对而坐在窗边的小桌上,喝着红酒,佐以银色月光。
卓扬问妈妈有什么打算,卓云说她要回去里岛。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也最痛苦的地方,出生在那里,死也要在那里。
她问卓扬有什么打算,卓扬说“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陪在妈妈身边,放心吧,我会保护你到最后一刻。”
卓云笑着说“我希望那天铺满白色的百合花,别让它们枯掉。”
卓扬也笑着说“好。”
那个晚上,卓云终于告诉卓扬,他的爸爸叫严耀钦。
卓扬愣住了,这名字他不但听过,还很熟悉。那恰恰是最符合他期许的爸爸形象最初是某次电视报道里,严耀钦受到邀请去为喜欢的棒球队伍助威,他置身观众席上,有种鹤立鸡群的凌厉气势。在他身边,一侧坐着稳重而爽朗的大儿子,一侧坐着漂亮而活跃的小儿子,父子三人都戴着同样的球帽,不时彼此亲密谈笑卓扬多希望,他就是那两名少年中的一个。
一直到深夜,全世界都沉睡了,他才偷偷翻开收集图片的小册子,从里面找出严耀钦做主角的彩色封面,充满忐忑地对画中人说“爸爸我是卓扬,希望您能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大多是以老爸的视角来描写卓扬,以侧面描写为主。
这两章直接回顾下他的经历和故事。
本章讲述他性格的大体成因,以及对爸爸深厚感情的来源。
下章讲一讲重生的始末及重生后的打算。
、再世为人
父子初见,是在深切治疗部病房内。
苍白四壁犹如一座坟墓,将卓云被癌症残忍侵蚀的躯体囚禁其间。那张曾经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孔,已枯槁如风干的腊味,皮肤残损破败,几乎无法包裹住脆弱的骨头与干涸的血管。她还活着,却提早散发出了尸体的霉烂腐味,连自己都嫌弃自己。
每次从深渊地狱的边缘被拯救回来,睁开眼,她总是恶狠狠充满怨憎地质问卓扬“我怎么还不死为什么不让我死是想把我丑陋不堪的样子保留下来,供人嘲笑鄙夷吗”
卓云只是温柔地捏捏她的指尖“妈妈,我爱你。”
于是卓云脸上的戾气散了,再次昏然睡去。维系她生命的,早已经不是呼吸、脉搏、心跳,而是床头奇形怪状的冰冷机器。
屏幕上的绿色光点起起落落,拖出一串有规律的折线,嘀嗒,嘀嗒,嘀嗒仿
重生之虎毒食子 分节阅读_10
佛死神在倒计时。
终于有一天,严耀钦来了。
当他推来门,清亮的晨曦便从他站立的方向投射进来,了无生气的空间豁然开朗。
曾经灰暗的角落里,那些水晶杯子上的金色花纹,那些丝质窗帘上的精巧绳结,那些百合花瓣上星星点点的淡黄粉末,那些风衣外套前襟的菱形亚克力扣子霎时间都活了。钟表在转动,空调在震颤,仪器在鸣响,饱含节奏感地组成了一支小步舞曲这仿佛是个梦境,带着晶莹露珠蒸腾出的氤氲水汽。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在十四岁少年卓扬的世界里,严耀钦就是他的上帝。
卓扬眼中的严耀钦,衣着品味有型有款,走路姿态气定神闲,举手投足干脆利落。他声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简洁,每一句话出口轻巧,却掷地有声。端坐下来会一条腿优雅地搭在另一条腿上,肩膀稳稳架起,双手十指交叉,扣置膝头,庄重大气如殿堂之中的威严帝王
一切一切,都与卓扬想象中的爸爸惊人相似。他把这归结为父子间的心有灵犀。因为流着同样的血液,所以你的一切,我都知晓。
离世前的最后一夜,卧床许久的卓云忽然坐了起来,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卓扬,似要将他从头到脚深深印到眼睛里。
她说卓扬,其实你爸爸没我说的那么坏。我骂他可恶骂他混蛋,是因为他不属于我,无论如何费尽心思,他都不肯属于我。
她说卓扬,你爸爸不会喜欢你的。你是我儿子,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当年他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喜欢你。
她说卓扬,去吧,去和你爸爸一起生活吧。我这辈子没有办法完成的事,你帮我完成吧。替我好好爱他
卓扬不说话,只是淡淡微笑着,帮妈妈梳理整齐化疗后稀疏焦枯的头发,帮她擦拭干净早已脱离人形的面容。然后一直安静守护在床边,直到凌晨三点十六分,那道嘀嘀闪烁的光点终于无可挽回地衰弱了下去,最后在尖锐长鸣中,拉长幻化成一条永无尽头的直线。
直线划过,天人两隔。
住进严家后的每一天,对卓扬来说都是新奇而满足的。
可以沿着爸爸常常散步的石子小路,光脚悠闲踩过;可以趴在爸爸惯常凝神抽烟的窗口,眺望半山风景;可以缩进爸爸偶尔午后小憩的沙发,感受他的味道;可以翻阅爸爸读过的书籍,仔细寻找出曾经折起的痕迹,猜想那一刻,他在思考着什么
卓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严耀钦的一举一动,努力配合他的喜好,努力揣摩他的心意,努力研究他的口味
这是属于卓扬一个人的快乐。这快乐有些孤独,有些落寞,也有些难以启齿。
所有怀疑,试探,利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感到挫败的时候,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时候,就会试着换一个位置,站在严耀钦的角度上重新审视这些问题,于是无法理解的,都可以理解了,难以接受的,都顺利接受了。
世上从没有哪一条真理规定,只要付出爱,就一定会得到爱。这本就不是天经地义。
可是爸爸,能不能稍微分出一点点的注意力在我身上,看看我对您的爱有多么期待
祭渔岛事件之后,严耀钦对卓扬的态度有了轻微的转变。
偶尔会主动约他一起出行,吃饭,聊天。有什么机密的言谈,也不再刻意回避他。甚至某些言行举止,会有意无意照顾到他的感受。因为这些细小变化,严予行对他更加客气,严予思对他更加厌恶,康玉珠对他更加冷淡。
但是和爸爸相比,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在那之后,严耀钦带着他去白岩峰见了了空居士。也就是那一次,居士断言卓扬与严予思不久将遭逢劫难,并批了条签文给他说,“衡门之下可栖迟,今日徒劳枉费思”,告诫他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话卓扬听进耳中,却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自己的人生正一点点向着理想状态前行,整个人沉浸在即将得偿夙愿的愉悦里,再不肯轻易放缓脚步。
卓扬敏感地发现,那间画廊叫“十日”,刚刚好可以嵌进自己名字里。开幕酒会的时间,定在他生日前夕。本来早已完成的转让合同,又重新拿到律师楼修改,并找借口取走了他的身份证件据此他大胆地推断,爸爸很可能会将画廊作为礼物,送给自己。
他将这种推测和期待掩藏得很好,装作一无所知。既然爸爸什么都没透露,一定是希望给自己个惊喜。若这份心思被识破了,爸爸也会觉得失落吧。
很多个夜晚,所有人入睡之后,他会悄悄起身,整夜整夜涂抹那幅爸爸的肖像。他要在画廊开业的时候,将这幅作品送给爸爸。因为太过重视,反而画得极不顺手,刮刮改改,色层越来越厚,直至日期临近,颜料还没有完全干燥。
礼服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为着一对搭配用的袖扣,他跑遍了西区大大小小的手工老店,力求每个细节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他要精心打扮到,完全看不出刻意打扮过的样子。
他甚至会在浴室里偷偷对着镜子练习,当爸爸宣布决定的那一刻,该展露出怎样的笑容,才会在大方得体中,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感激和欣喜。
在这样交杂着忐忑与兴奋的等待中,梦寐以求的那一天到来了。
那天的灯光很亮,香槟很好喝。门前的台阶上有颗小石子,被他细心踢走了。
无数次张望之后,严耀钦的黑色车队依旧没有出现在巷口。卓扬努力保持着平静微笑,心里却开始了焦急不安。严予思、康玉珠以及别的什么人拉着他说过一些话,可他的心神完全不在身上,故而那些话的内容也都不曾留意过。严予思这个小弟还难得放下架子亲手取了杯酒给他,他却连道谢的基本礼节都疏忽了。
突然间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卓扬以为严耀钦来了,赶紧低头检视仪容,小心牵扯几下嘴角,调整着自己略有些僵硬的表情。这才重新扬起面孔,神采奕奕地向外迎去。
谁知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爸爸,而是不请自来的暴徒。
人群呆立两秒,猛烈沸腾如炸开的锅子,原本斯文光鲜的宾客们开始惊叫连连,仓皇逃窜。肉体与肉体拥挤碰撞着,形成一股强劲的漩涡,将卓扬搅在其中,天旋地转。满耳尽是声嘶力竭的呼救和铮铮穿梭的子弹。
混乱中,后背好像被人用榔头重重砸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下去,短暂麻木过后,剧烈的疼痛感骤然降临,如同无数柄锋利尖刀一起穿插进皮肉,挑断筋骨,割裂神经,切碎内脏卓扬恐惧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中枪了。大量鲜活而滚烫的液体从那个狰狞的伤口中滚滚涌出。
我该怎么办我会死吗爸爸,我好害怕
就这样可怜兮兮趴在冰凉的地面上,被无数肮脏不堪的鞋底踩踏而过。几次想咬牙撑着双臂爬起来,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连手指都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匪徒靠近,看着自己像个残破的布袋子一般,被人拎起来,提进贵宾室,丢在严予思的身旁。
脑子空荡荡的,眼前亮白一片,明明没有一丝风,却不断听到呜呜风鸣。只有依靠着墙壁的支撑,才不至栽倒下去。后背和地面都湿哒哒的,最初以为是汗水,却散发着铁锈的腥气,仔细看去,触目鲜红而浓稠。
一个正常人身体里的血液,占据体重的百分之八。可这数字太抽象了,只有亲眼见到,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的血。一条条红色小溪,蜿蜒淌过,逐渐汇聚成一片黏腻的河滩。
最先流失的是体温,接下来是意识,再然后,就将是生命。
爸爸,现在我遇到危险了,请赶快出现,来帮我撑起这个世界吧告诉我别担心有你在
当匪徒喊出严耀钦名字的那个瞬间,气息奄奄的卓扬忽然充满了力量。爸爸来了,爸爸就在附近有爸爸在,什么都不用拍了,他有足够的本事,轻松解决所有棘手的难题哪怕生死攸关。
为了让血流得慢一点,他保持姿势一动不动。他要活着,还没有得到爸爸的爱,还没有成为爸爸最疼爱的孩子,怎么可以死去
听见匪徒说,可以先放一个人,卓扬再一次站在了爸爸的位置,审视着贵宾室内的一切。他隐隐有些担心,自己流了那么多血,看起来好像要流干了一样,爸爸会不会以为自己死了或是马上就会死掉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希望救活,而直接放弃了
严予思在拼命挣扎,可卓扬已经没办法移动了。
他很艰难地张开嘴,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呼唤道“爸爸,救我我能活我想活着”
一秒,两秒,三秒等待的时间比一生还要漫长。
绑匪走向严予思的一刻,卓扬什么都明白了。他忽然觉得无比委屈。
我不够好吗,爸爸我不是比严予思更可爱,更懂事,更加了解爸爸的喜怒哀乐吗我难道不是个更值得珍惜的孩子为什么要放弃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点力气耗尽,再也没有希望了。即便知道为什么,也全无意义。
可是就这样死掉,真的好不甘心啊
周围的一切慢慢变淡,慢慢透明,直到消失。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尚有余温的血泊里。虚空之中,有个影子走了过来,不用转头,只凭借落脚的轻重,步速的缓急,就知道那是爸爸。
爸爸蹲,拉住了他的手,这是干什么告别吗不必了。死亡就是永远的分离,永远的消失,永远的毁灭。因为没有机会再见,也就不需要说再见了。
他面对人世最后轻笑了一下,既是释然,又是自嘲,将手从严耀钦的手中挣脱出来,跌落地面,慢慢闭上眼睛。
爸爸,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我最大的遗憾就是算了,反正你也根本没有兴趣知道
尸体变成了一具惨白的躯壳,灵魂游离而出,悬浮半空,恍若一片在风中宛转摇摆的叶片,轻飘飘,没有方向,没有根基。
医生说“严先生,先救另一个孩子,是很明智的选择。”
爸爸没说话,点点头,沉着一笑。
在他脚底,血迹铺洒开来,慢慢凝固,犹如一朵暗夜之中的旖旎昙花。这朵花一辈子只开放了一次,却没人欣赏。它在寂寞中出生,又在寂寞中死去。
冥冥中,有股巨大的力量将卓扬的魂魄生生吸住,拖曳着,拉扯着,向下急剧跌去。黑暗降临。
耳边隐约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模糊难辨,却分明透着关怀与急切。
是妈妈吗是来接我的吗三年不见,您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我也过的很好好吧,其实有一点不好。您说的没错,爸爸他不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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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快点带我走吧。离开伤心地,就不会再伤心了吧。
那女人的声音又加重了几分“予思予思听得见吗”
怎么,严予思也在这里谁在叫他为什么这声音就围绕在自己耳畔,随着双唇开合所喷出的热气吹过耳旁的发丝,奇痒难耐。
眼前有暖暖的光影晃过,触觉又回到了身体上,卓扬感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鼻腔里充斥着清凉的消毒水气味。眼睛干涩异常,勉强睁开一点缝隙,能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光线宁静而祥和,泛着干净的淡蓝色。
有张浓妆艳抹的脸孔出现在视野里,一闪即逝的欣慰表情过后,是隐忍的怒气“总算舍得醒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严予思,哮喘喷剂必须随身携带,出入空气混浊的场合要提前吃药总是不听,如果这次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姐姐交代”那女人是康玉珠
为什么叫我严予思你认错人了。你要找的是那个被拯救的孩子,我不是。
卓扬疲惫地闭上眼睛。
随后,医生带着护士进来例行检查,并对康玉珠详细交代着病情,他们也口口声声称呼自己做严予思。
再然后,严予行慌慌张张赶了来,见人睡着,并没忍心吵醒。只帮忙捂暖因输液而冰凉的手背,帮忙拉好不小心翘起的被角。他直守护到深夜,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临走前幽幽留下一句“予思,对不起。”
所有人都离开后,卓扬轻手轻脚下了床,扶着墙壁一点点挪进卫生间,满心惶恐地向镜子望去,那里出现的,赫然是严予思的脸卓扬抬抬手,严予思也抬抬手,卓扬抿抿嘴,严予思也抿抿嘴。
爸爸为了救严予思,放弃了自己,可真正的严予思消失无踪,自己却借助他的身体活了下来,真是讽刺。如果爸爸知道这一切,会怎么想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第二天他问康玉珠“小姨,卓扬呢”
康玉珠愣了一下,淡淡地说“当场就死了,救都来不及。别想那么多了,是他自己没福气。”
是啊,是他没福气。作为没福气的人,就让他默默离去好了。站在卓扬的位置,人生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就索性站在严予思的位置上,重新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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