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重几重

    贺琛这个名字，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让这个家庭，在这个夜晚，再也没有戾气和怨言，再也没有不满和恶语，变得特别的温馨而和睦起来。

    只是，大家坐进餐桌吃饭的时候，第一次开口说话的舅舅，却把这种氛围破坏得一干二净。

    “那个，歆歆，你能不能跟贺琛说一声。你舅妈已经知道错了……”

    迎接着舅舅舅妈期许的目光，林歆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但一时间，她却并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应该说什么。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在舅舅舅妈眼中，已经被当成了秦庄襄王子楚一般的奇货。不对，贺琛才是子楚，她顶多能算个赵姬；嗯，还是能吹耳边风的那种。

    但自己明明才打了贺琛一巴掌，怎么就突然变成和他早恋了

    林歆很迷茫，她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奇妙，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第三十三章 事与愿违的字条
    外婆的小屋里是久违了的和谐之音，林歆只管听着，不想发出任何声音，打扰了这一刻的平静。

    老师的家访他们不在意，林歆是否早恋他们也不在意，甚至是求之不得。外婆对林歆的疼爱毋庸置疑，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是盲目乐观着。不过，这当然也要怪贺琛实在优秀的外貌与表现。

    舅舅舅妈终于离开了。临出门前，舅妈还再三地叮嘱着：“歆歆啊，一定跟贺琛说说好话啊，舅舅舅妈就只能靠你了！”

    林歆没有应答，也没有微笑的表情示意。她还有太多的头绪没有缕清。

    祖孙俩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就准备休息了。外婆来到林歆的房间想要说些什么。林歆明白外婆的心思，主动握住了外婆的手，安慰道：“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嗯，好孩子……”外婆慈爱地看着林歆，“那到底是你舅舅、舅妈啊。”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事情太过复杂，明天班主任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处分也还不知道，还要去找最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去说情，还有学校里那么多举报信都是拜谁所赐林歆用力的摇摇脑袋，好想用一根无形的绳索，将这一切统统捆绑在一起，再狠狠飞起一脚，踢到外太空去！

    眼看会考在即，让这些破事都赶快烟消云散吧！林歆拉起被子，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似乎这样就可以与世隔绝了一样。

    初冬的校园也是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同学们欢闹的兴致一点都没有被突降的冷空气影响。林歆走进学校大门，穿过一楼走廊，身边的指指点点就没有停过。她时常想，倘若不是自己内心十分强大，是不是也早就和吴玉树师姐一样，选择悄然离开这里了。

    林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书包还没有放好，李小悦就朝着她大喊一声：“你怎么还敢来上课昨天田老师没给你处分吗”语气中满是质疑和鄙视。

    随着李小悦的一声大吼，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扭头，八卦地看着林歆，期待能听到什么更有趣的剧情。奈何林歆头抬也不抬，只是稍稍停顿了两秒钟，就继续着自己先前的动作，把书包放好，拿英语课本，背起英语课文来。

    是啊，谣言止于智者，不和乌合之众做任何理论，林歆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同学们没看到什么好戏，自然也就悻悻地继续做各自的事情了。李小悦撇撇嘴，小声嘟囔：“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嘴里念着课文，思绪却还是多少有些不平静。

    “一直在想，到底是谁指使大家写举报信，现在被李小悦这么愣愣地一问，这幕后指使就猜出个**不离十了。”林歆心里暗想，“好吧，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

    中午，学校食堂内，同学们都紧张有序地打饭、用餐。林歆先张铭铭一步把饭吃完了。

    “你慢慢吃，我想先回去一会儿。”说完，林歆站起身来，没等张铭铭把嘴里的饭菜咽完，就匆匆离开了。就这样，林歆趁同学们都还没有赶回教室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往贺琛书桌里塞了一张留言条：“今晚放学，学校东侧甜品店门口见。”

    独自留在食堂用餐的张铭铭匆匆几口吃完，也赶紧离开了食堂。现在林歆被多方孤立，而作为唯一好友的张铭铭，处境也可想而知，虽不至于同样被同学们排挤，但不再亲近是明摆着的。

    于是张铭铭紧随林歆其后回到教室。张铭铭没有看到林歆往贺琛书桌里放纸条的动作，却看到林歆从贺琛的位置上离开。她感到疑惑，却也自觉地不曾开口询问什么，再看林歆的表情，也与平时无二，就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说些什么了。

    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林歆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贺琛的座位居然空着。“上午他还好好的在教室里啊。”林歆心底自语，“也许是在老师办公室谈话”

    可是转眼到了第二节课下课，还没见贺琛回来。林歆并不是担心今天下午放学见不到贺琛，解决不了舅舅舅妈交待的事情。而是一直挂念着放在贺琛书桌里的字条。他在的话，就会早早发现了并妥善的处理掉，可他若是迟迟不归，那字条在他的桌堂里多停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无中生有的事情，那帮视自己如眼中钉的女生们都能够做的出来，何况证据确凿的一张字条了想到这里，林歆终于忍不住向张铭铭开口，试探着问：“贺琛下午的课都没上，他是有什么活动吗”

    张铭铭停下手中的笔，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今天关心起贺琛来了”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林歆尽量语气平淡地说。

    “听说是个年底的省级不清楚。”张铭铭一五一十地和林歆聊着，“哎，也只有像贺琛这样的学生才有机会参加这样的活动，咱们也就听听八卦的份了。”

    张铭铭略带失落地说。

    下午第三节自习课，班主任田老师走进教室，连着发了两份报纸上的测试题给大家，林歆一直等着田老师会随时开口的那句：“林歆，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可是，一直到下课铃响起，田老师也没有说这句话。

    好在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林歆心里还是捏着一把汗。等到放学，同学们都离开了教室，就去把纸条拿回来……奈何世间之事往往事与愿违，最是喜欢打打闹闹的古咚咚不知和哪位同学追逐的时候，碰到了贺琛的书桌。桌子猛地向后翻到，好在被旁边的同学伸手一拦，桌子才没有一下倒在地上。但是，倾斜的那个角度，却恰恰把桌堂里的字条倒了出来。

    古咚咚顾不上再和同学嬉闹，而是一个箭步上前，捡起了地上的字条。瞬间几个脑袋凑了过来，大家齐声读道：“今晚放学，学校东侧甜品店门口见。”



第三十四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齐声朗读之后，紧接着是男生们一阵无比艳羡地起哄声。张铭铭眨了几下眼睛。中午林歆从贺琛的座位上离开的画面又在脑海中晃过，再加上刚才林歆破天荒地第一次主动跟自己提起贺琛。随即，张铭铭用一种无比疑惑地眼神，看了一眼林歆，又默默低下了头。

    “这又是哪个爱慕者写得纸条啊”

    “没见到外班的人进来咱们班教室啊！

    “到底是谁呢”

    ……

    同学们围着那张纸条，展开热议。

    “对，不太可能是外班的！”李小悦像下结论似的说。

    “对！看看这是咱们谁的字体不就知道了”旁边的女生灵光乍现般，给一群八卦者指了条明路。

    林歆手心冒汗。

    虽然对那些孤立，那些所谓的校园霸凌并不胆怯，但是，对这种证据确凿的男女同学间的狗血剧情，林歆还是真的有些畏惧。“人言可畏”说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然，也就不会有之前的举报信事件了。

    没有想到的是，正在这时，上课铃声骤然响起，而且同上课铃声一起进到教室的，还有贺琛。

    古咚咚还有几个男生小小的起着哄，那几个八卦的女生瞬间把纸条放在了贺琛的桌子上，匆匆回到了自己座位上。贺琛看了一眼古咚咚，古咚咚伸出左右两个食指，在嘴边打出一个叉型。仿佛是用这个动作来回应贺琛，不关自己的事，自己可是什么也没说啊。

    贺琛看了一眼纸条，随后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把它团成一团扔进了书包里。接着拿出一张数学试卷，开始认真写的起来。围观者和好事的八卦同学们，看到主人公如此淡漠的就把纸条处理了，也都将刚才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状态平静了下来。

    但那字迹，贺琛却一眼就辨识了出来，她的手因他受伤时，贺琛就仔细看过她的笔记本了。然后还因为主动提出要帮她抄写笔记而被当众拒绝。这个字迹，贺琛绝对有把握知道它的出处。

    再看林歆，原本心跳加速，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在随着贺琛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立刻安定的下来。贺琛还没有看到纸条，也还没有对纸条上的内容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他刚刚走进教室，林歆就知道，自己担心的麻烦不可能发生了。手心里的冷汗也渐渐消失。

    林歆默默地轻叹了口气。张铭铭似有所感，想问“你为什么事要找贺琛啊”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也许是因为课前有那样一个插曲，最后一节自习课，过得尤其快。下课铃声响过，林歆和张铭铭照例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贺琛同样的走在最后。

    林歆知道，字条上的内容已经被公之于众，那么学校东侧甜品店今天是无论如何不可以再去了。一定会有无数好事者在那里等待着肇事女主的现身。

    和张铭铭简单告别，林歆就按部就班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路过甜品店时，也是目不斜视的，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她能和纸条上的内容有什么相干。

    从大路转到小路，离家就越来越近了，再转到前方的一条小街，走到尽头就是林歆和外婆相依为命的老宅。林歆缓步走着，内心短暂的平静。就在那小街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外婆家楼下——是贺琛。

    林歆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了过去。

    贺琛一直注视着她，慢慢走过来的身影，直到两人之间只有半米的距离。贺琛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同样有很多疑问。

    “你对我舅舅舅妈他们做了什么”林歆开口质问。

    “你给我留纸条约我出来，原来是为了这个”贺琛的语气有些失落。

    “不然呢”林歆反诘。

    贺琛注视着她的眼睛，片刻后，接着开口：“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分不清是对林歆一连两个提问，哪一个的回答。既已开口，那就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吧。

    于是，林歆继续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舅舅都来找我说你家是怎样怎样的家庭，有着怎样怎样的背景，现在把他搞得几乎无法生存了。你到底想怎样难道非要让我因为校服记录的事，向你道歉才肯罢休吗”

    贺琛还从未听林歆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听到最后一句，差点被气笑了。

    “你是这么想的”贺琛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暗暗自嘲似的说。

    “不然呢”林歆抬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贺琛。

    贺琛稍许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卖关子：“我只是委托了别人，警告你舅妈，让她不要再找你麻烦，否则，会让她遇到更大的麻烦。不过你放心，只要她开始收敛，我就会到此为止。”

    “你这是在帮我”林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贺琛。

    “不然呢”贺琛用了这句林歆的台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林歆很想说一句“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昨天舅妈那迥异于平常的表现，傻子都知道，她和舅舅摊上的事情绝对不止贺琛所说的“警告”；虽然林歆并不在意她到底遇上什么事，又因此而变成什么样子，但很显然的，外婆很在意。

    林歆很少看到，不，她根本就从未见到过外婆如同昨晚一般开心的样子，哪怕所有人都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过了这个坎，舅妈立马又会恢复原样；但哪怕仅仅就昨天一个晚上的伏低做小，竭力营造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氛围，也足够外婆老怀大畅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她同样没有办法说出“谢谢”，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一切矛盾的源头。

    最终，她只是点点头，轻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林歆是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而贺琛则很满足于这第一次的平静、没有任何矛盾冲突和火气的相处，迷醉其间不愿离开。

    不知何时，天空中下起了雪，初雪的雪花轻轻的落在他们的头肩上。



第三十五章 初雪，到白头
    少年本无忧，微风拂了愁。青春原不老，为雪白了头。

    这场初雪，开始还是慢慢悠悠地飘落，不一会儿就一片一片的，越下越大。好几片雪花落在了林歆抬着的，长长的睫毛上，瞬间凝成一片水雾。

    贺琛张开手掌，平撑在林歆的额头处，炙热的眼神看着她说：“我们去巷子口的咖啡馆坐坐吧，那里的拿铁或许你会喜欢。”

    林歆身子向后微微一退：“不了，我……”

    “你不是还约我去甜品店的吗”没等林歆说完，贺琛急忙将她的拒绝打住。

    “下雪了，现在路上还好走些，再晚就……”

    “那我上去看看外婆。”贺琛以退为进。

    “不行不行！”林歆一下激动起来，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疾呼。

    雪花擦过林歆冰瓷般的脸庞落在肩头，贺琛忍不住微笑着，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虽然下着雪，空气冰冷，贺琛如火的眼神却让林歆羞涩起来，斗志昂扬的头终究低了下去。正在林歆脑海中还在紧张措辞的时候，一个声音，解救似的从半空中传来。

    原来是外婆看到天色已晚，还突然下起雪来，就到窗口看看林歆快回来了没有，恰巧看到林歆在楼下站着，还在和什么人说话。

    “歆歆，是你吗在和谁说话呢”外婆隔空喊话。

    “哦，是我，这就来！是问路的。”林歆急忙转身要走。

    贺琛却猛地拉住了她的手，同时，两张票签塞在了林歆的手心里：“明天市里大剧院的跨年音乐会，有我的独奏演出，一定要来。”

    林歆想说去不了，还是把票留给别人吧。外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歆歆，没事吧”外婆这次的声音带着些紧张。是啊，两眼昏花的外婆，看不清楚楼下的这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自己喜欢的贺琛，孙女和这样一个陌生男人在楼下纠缠了好一会儿，换谁都会心里敲鼓。

    “没事儿，来了。”林歆不敢再耽搁，只得转身快速上楼去。

    贺琛看着她快步离开的样子，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直到林歆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身离开。

    路上的雪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走过之处，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

    “是谁说的，初雪时相见寓意最好，因为一不小心，就一起到白头了啊。”贺琛伸手拂去了头上的一层白雪，笑颜依旧挂在脸上，好一个花儿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