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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桐华
我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本就是你们做的,你们当然更是忌讳。其实一切都明白,只是总抱着一线希望。
我出了会子神,转身进屋,研墨铺纸,提笔写道:“奈何人微力薄,不见得有用,但必当尽力,静候消息。”想了想,又加道:“照顾好自己身体,否则一切休提,又何来照顾十三爷之说?”写完后,仔细封好信封。
十四阿哥接过信后,看了眼我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口,讥笑道:“你这是怕我看吗?”
我淡淡说:“做给绿芜看的,女子间的闺房话,不想绿芜不好意思。”他释然一笑,揣好信后起身要去。
我叫道:“十四阿哥。”他回身静静等我说话,我道:“吩咐一下守门的人,见到绿芜客气有礼些。”
他道:“放心吧,已经吩咐过了,见不见在我,但不许他们怠慢。”我向他行礼。
他笑笑转身想走,脚步却又顿住,脸色颇为踌躇。过了半晌才道:“有些话,论理我本不该多言,但……”
我截道:“那就不要说了。”
他盯了我一眼,一甩袖,转身就走,快出门时,忽地停步,回身道:“不管你对四哥是真有情还是假有情,都就此打住吧,你是聪明人,无谓为难自己。”说完快步而去。
我静静站了很久,拿起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饮下。原来不管再好的茶,凉后都是苦涩难言。
拿着绿芜的信,看一回,想一回,在院子里不停踱步。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成与不成只能如此。想着康熙当日的震怒,心下也是惧怕,可想着十三阿哥,想着他往日纵马驰骋的快意,今日孤零零一人,再想想绿芜的深情和才情,至少她可以陪十三阿哥弹琴、写字、画画、吟诗消磨渡过漫长岁月。于她而言是这是最大的幸福,于十三阿哥而言,是寂寞苦清日子里的一点温暖。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十三阿哥做的了。
拿着绿芜的信,又一字字读了一遍,想起和十三阿哥间的相交相知,微笑着拿定了最后的主意。
“字请若曦姑娘台鉴:
贱妾绿芜,浙江乌程人氏。本系闺阁幼质,生于良家,长于淑室;每学圣贤,常伴馨香。祖上亦曾高楼连苑,金玉为堂;绿柳拂槛,红渠生池。然人生无常,命由乃衍;一朝风雨,大厦忽倾!沦落烟坊,实羞门楣;飘零风尘,本非妾意。与十三爷结识,尚在幼时,品酒论诗,琴笛相来。本文墨之交,实绿芜之幸!蒙爷不弃,多年呵护,妾一介苦命,方保周全。妾本风烟,与爷泥云有别,虽洁身自好,然明珠投暗,白璧蒙尘,自当明志,何敢存一丝他想。然日前得信,惊悉十三爷忤怒天颜,帝发雷霆,将其禁于养蜂道,妾如雷轰顶,夜不能寐,思前忖后,泪浸衾枕。恨微身不能替之受难,十三爷金玉之躯,何能捱霜草之寒?
常思妾虽出身低贱,少读圣贤,亦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不能救爷脱拔苦海,唯愿同爷苦难与共,若能于爷监禁处,做一粗使丫头洒扫庭院,照拂起居,日夜侍读。此愿能偿,绿芜此生何求?
妾与姑娘,虽一面之缘,但常闻爷赞姑娘‘有林下之风’,妾为十三爷事,求告无门。知姑娘为巾帼丈夫,女中孟尝。必能念妾一片真心,施加援手。姑娘身近天眷,颇得圣宠。然此事难为,奈何妾走投无路,只抱万一希望,泣求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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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今日心情好似不错,我、李德全、王喜伺候着在御花园内散步。康熙走了一圈,坐于石凳上休息。神色祥和地目注着前方。恰是金秋,满树黄透的树叶在阳光下彷似透明,片片都透着妩媚。
康熙侧头对李德全笑说:“苏麻喇姑最是爱秋季,说是‘比春天都绚烂’。”
李德全躬身笑回:“正是,奴才还记得姑姑站在黄透的银杏树下笑着唱歌呢。”
康熙眼光投注在地上的金黄落叶上,嘴角带着丝笑说:“是啊,她会唱的歌可多呢!就是草原上最会歌唱的夜莺也比不过她。”说着,定定出起神来。
此时的康熙心应该是柔软的,他回忆起了年幼时的烂漫时光和记忆中的温柔少女、婉转歌声。我定了定心神,上前跪倒,磕头道:“奴婢讲个故事给皇上解闷可好?”
康熙笑看着我说:“讲吧,好听有赏,不好听就罚。”
我磕头起身后,静了一下,缓缓道:“西晋时,有一个叫绿珠的女子,是当时富豪石崇的家妓……”
康熙笑道:“这个朕知道,换一个。”
我又道:“有一个叫林四娘的女子,原本是秦淮歌妓,后又成了衡王朱常庶的宠妃……”
康熙淡淡道:“这个朕也知道。”
我静了一下,问:“皇上,这些女子虽然不幸沦落风尘,却侠肝义胆,为报知遇之恩,不惜以命相酬,她们是否也算可敬可佩?”
康熙点头道:“不错,都是节烈女子,胜过世间很多男儿百倍。”
我跪倒在地上,磕头道:“皇上,如今就有一个愿意为报相护之恩,愿意以身赴难的奇女子。”我将绿芜和十三阿哥多年相交之事娓娓道来,把我个人对绿芜的感觉也细细告诉了康熙。康熙脸色澹然,难辨喜怒。我磕头求道:“求皇上成全,让绿芜做个使唤丫头,为十三爷洒扫庭院。”
康熙静静盯了我半晌,冷声道:“你如今真是依仗着朕的宠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
我心中悲伤,并非为自己,求康熙时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只是心痛绿芜和十三阿哥。我砰砰地不停磕着头,求道:“皇上仁义为君,求皇上成全绿芜的痴心,奴婢甘愿受任何责罚。”
康熙起身怒道:“她的痴心还是你的痴心?责罚?我看就是朕往日太怜惜你了!”
说完并未让我起身,提步而去,李德全赶忙跟上,王喜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匆匆也随了上去。我静静跪在地上,眼泪潸然而落。没有用的!十三阿哥,你独自一人如何渡过漫漫十年?绿芜,你对十三阿哥情根深种,他的每一点苦都刺在你心上,你何以自处?





步步惊心 第82章 雷霆怒,痴人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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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头当空跪到夕阳斜斜,从斜斜夕阳跪到沉沉黑夜。先时还能感觉到膝盖酸麻疼痛,却比不上心中悲痛,后来渐渐麻木,更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泪已落干,只余满心凄凉。
王喜匆匆跑来,看着我叹道:“好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十三爷的事情现在谁敢沾上,你怎么就……”
我木然跪着,没有理会。他叹道:“我师傅说了,他瞅着机会会替姐姐求情的,姐姐就先忍一忍吧!”说完,长叹口气,匆匆跑走。
黑漆漆的御花园内,宁静得只闻风轻抚过树叶的声音。丝丝寒意从腿上传来,我摸了摸膝盖,试着移动了一下,一阵疼痛,酸麻难动,索性作罢。半仰头看向天空,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黑蓝丝绒上颗颗水钻,闪灭间如女子泪眼,绿芜怕是正在暗自垂泪。孤寂一人的十三阿哥此时是否也只能抬头邀繁星为伴?笛声幽咽无人相知。
腿上的寒意渐渐遍布全身,腹中饥饿,冷风一吹越发寒意侵骨,我瑟瑟缩成一团,盼望着快点天亮,黎明前最是寒冷,份外难熬。
待得第一线阳光打在灿黄的树叶上时,整个园子刹那光彩焕发,随之而起的还有唧唧啾啾的鸟鸣声,此起彼落,欢腾不绝。我听着这最天然的音乐,微眯双眼凝视着阳光下金灿灿的树叶,脑中却忍不住地想着油煎鸡蛋,嘴角不禁逸出丝苦笑,唉!真是杀风景,焚琴煮鹤不过如此。可肚子真是饿,风雅情调真的都是吃饱穿暖后干的事情。
太阳渐大,我头开始昏沉沉,不知道是饿的,还是跪的。紧闭双眼,脑中一片虚空,再无余力胡思乱想。
“姐姐,究竟怎么了?”我无力地睁眼,玉檀正蹲在我对面。我摇摇头,示意她离去。她带着哭音道:“姐姐昨日一夜未归,今早我才听说在御花园罚跪。姐姐,究竟怎么了?”
我道:“回去!万岁爷如今正在气头上,知道你来看我,说不定会迁怒于你。”她蹲着不动,我斥道:“还不走?这才哪到哪,我的话你就不听了?”她咬唇站起,默立了一会,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我闭着双眼跪着,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远去,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
一直柔和的风忽然转大,树枝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大风刮落树上的黄叶,搅起地上的落叶。在漫天舞动着的秋叶中,轰轰雷声由远及近,漫天乌云黑沉沉压下来,天色迅速转暗。我连苦叹的力气也无,只是木然僵跪着。
几道闪电如金蛇,狂舞着撕裂黑云密布的天空,阵阵雷声中,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不大会,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一霎间雨点连成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我刹那间全身湿透,暴雨砸在身上,起先还点点都是疼痛,后来慢慢麻木,狂风吹过身子,激起一阵阵寒意。阴暗的天地间,似乎除了风雨就只剩下我,只有我一人面对着天地的狂暴肆虐,承受着它的雷霆之怒。我紧闭双眼,躬起身子,任由万千雨点砸落,我所能凭借的不过是自己的背脊。
无边无际的雨,阴沉的天色难辨时辰,身子不停地发抖,时间彷佛静止,似乎这雨就这样要下到地老天荒。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佝偻着背,胳膊抵着双腿,手捧着头,只觉得自己冻无可冻,身子僵硬,连发抖都不会了。感觉有视线盯着自己,迷糊晕沉中咬了咬牙,缓缓抬头看去,不远处,四阿哥手打黑面竹伞,直直立于雨中。自从十三阿哥被监禁后,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隔着漫天风雨,我们彼此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我却能感觉到他伤痛惊怒的视线,两人默默凝视着对方。昏暗天色中,墨黑的伞,深灰的长袍,在一片阴暗中只有脸色触目惊心的苍白。
他忽地猛一扬手扔掉伞,一步步走过来,静静立在我身旁。我凝视着被风卷动着身不由己打着圈的伞,在地上摇摆不定。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势未变,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抽打着天地万物。身子虽已冷透,心里却渐渐泛起暖意。这漫天风雨,有一个人陪我挨着!受着!痛着!熬着!
我扯了扯他的袍摆,他蹲下看着我,阴沉晦暗的眼睛,冰冷一如此时的老天,手势却极其温柔,帮我把粘在脸上的湿发拨好理顺,我凝视着他道:“回去!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猛地把我抱进怀里,紧紧的,大力的,压得我肋骨硬生生地疼,可疼痛处却泛着暖意,但又是丝丝凄凉绝望。我头抵着他肩膀,泪水混杂着雨水从脸庞滑落,涔入他的衣服。
一道闪电狂厉地在头顶裂开,我一惊,顿然回过神来,忙抬头欲推开他。在闪电的刹那明亮间,压入眼帘的是持伞并肩立于雨幕中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我一时脑中茫然,只是定定看着他们。




步步惊心 第83章 雷霆怒,痴人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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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缓缓放开我,立起,转身。三人隔着烟雨对视。十四阿哥身穿青色长袍,手持青竹伞,面色沉静,姿态漠然,只眼中隐隐含着惊怒。
白缎伞下,八阿哥一身月白长袍,袍摆随风而舞,面色温润如暖玉,身姿淡雅若新月。人人都在这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阴暗中带着几丝狼狈,可他却如暗夜中的一株白莲,遗世独立,纤尘不染。身旁虽有十四阿哥相伴,唇角甚至还含着丝浅笑,可飞扬的衣袂间彷佛披拂了天地所有的寂寞,胜雪的白衣下集敛了人间所有的寒冷。
时间好似凝固,哗哗雨声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四阿哥转开目光,一步步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捡起仍在地上翻滚的伞,缓步离去,身影越去越淡,最终隐入风雨中。
待他消失不见,十四阿哥冲到我身边,抑着声音道:“若曦,你怎么敢……”话刚起头,却停了下来,只是握着的拳头青筋隐现。八阿哥打伞走到我身边,用伞遮住我,挨着我蹲下,淡淡目视着我。
我低头木然地跪着,风雨中跪了一天一夜,身心疲惫,一切都好似无所谓,打罚随意。三人在雨中一站一蹲一跪,沉默无语。雨点打在伞面的声音错错杂杂,一如三人的心情。
过了很久,八阿哥叹口气,拿了方巾替我把脸上的雨水拭去,道:“你就是不爱惜自己,也好歹顾念一下若兰。她身子本就弱,你还如此让她焦心?”我心中一痛,看向八阿哥,他道:“我已经吩咐了不许任何人传话,可瞒得了多久?”我咬唇未语。
洁白的袍摆拖在泥水里,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替他挽起,他迅速一挥打开了我的手,两人手轻碰,啪的一声,他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我在半空滞了一瞬,缓缓缩回了空落落的手。
他又静静蹲了半晌,站起对十四阿哥道:“回吧。”
十四阿哥沉默了一会,道:“八哥请先回,我有事要问她。”
八阿哥说:“此事你我都无能为力,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顿了顿又说:“就是老四也只能眼看着而已。意气行事不但于事无补,反倒可能更会激怒皇阿玛。”
十四阿哥说:“我只是有些事情要问个明白。”
八阿哥静默了一会,道:“棋局正在收关,眼前虽占上风,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例子也不少。”说完,转身而去。
十四阿哥用伞遮着我,蹲下,默默瞅了我一会,在怀里摸索了下,掏出一个小包递到我眼前,示意我打开。我掀开小包,居然是几块芙蓉糕。不禁大喜,立即抓起一块,塞进嘴里,他急道:“慢点,这会子没水,当心噎着了。”说着,躲开我还欲再拿的手,示意我咽下再拿。
我赶忙吞下,他这才递过来又让我拿了一块,我忽地惊觉道:“皇上没准我吃东西。”
他气笑道:“吃都吃了,一块和两块有什么区别?再说,这么大的风雨,谁还能跑这么远来监视着你?何况我特意藏在怀里,谁能知道?”我一笑,忙接着吃起来。
不大会工夫,几块糕点全都下肚,本来已经饿过头,只觉得胃疼,但已无饿的感觉,这会子一吃,越发觉得饿起来,只得忍住。一日一夜没有喝水,吃了几块糕点,突觉得嘴里喉咙里都干涩难受。头探到伞外,十四阿哥想拉未拉住,我已经仰头喝了几口雨水,顺手擦了下嘴,又缩了回来。朝着满脸惊异的他嘻嘻一笑道:“无根之水最是干净,文人雅士可是专门存了煮茶呢!”
他叹道:“我以后一定会时刻记住,你根本不是大家闺秀。”我微微一笑,他凝视着我问:“你这么做值得吗?”我盯着地面流动的水,恍若未闻。他定声说:“回答我。”我仍旧没有理会。他抓着我的肩膀摇了摇,软声道:“若曦,回答我,算我求你。”
我讶然地看向他,他面色焦躁中夹杂着怒气,却又极力克制着。我心中一软,回道:“我只做了我觉得应该做,和不得不做的事情,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你如果非要问我原因,也许只能说,若十三阿哥面对相同场景,他一定会为我做同样的事情,即使知道后果难料。”
他深吸口气问:“若是我,你还会如此吗?”我看着他,没有回答。他叹道:“我知道,你肯定又在想,换成十三哥,肯定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懂你!可正因为我不懂,才要问个清楚。若曦,告诉我真话,就算看在我们从小认识的情份上。”
我柔声道:“我没有这么想。不管是十阿哥还是你,我都会的。虽然和十三阿哥脾气更为相投,可大家的情份是一样的。”
他唇边绽开一个淡淡的笑,“那当日在草原上的那些事情,即使没有八哥,你也会帮我的,对吗?”
我点点头,看着他袍摆道:“全湿了,回去吧!待皇上怒气过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塞伞给我,我摇头道:“早已湿透,难道还能更湿?再说,皇上可没有准我打伞跪着。”
他握伞立起,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快步而去,速度渐快,小跑着,大步跑着,身影迅疾消失,只余漫天风雨。
雨没完没了地下着,天渐渐黑透,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就是哗啦啦的雨声,我身形晃动,身子忽冷忽热,强撑着跪着,心里只是惦记着,何时风雨才会停,天才能亮呢?意识逐渐恍惚,最后只有耳边越去越远的雨声,身子一软,一切陷入黑暗沉寂中。




步步惊心 第84章 恩怨两边哪堪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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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彷佛被火烧,又彷佛置身于冰窟中,唇干舌燥,正在挣扎,玉檀轻柔地说:“姐姐,水来了。”原来我无意识中,已经喃喃要了水。玉檀扶我起身,慢慢地喂我喝了几口。
我看着满脸喜色的玉檀木了一会,忽地清醒过来,看了看屋子,疑问地看向玉檀。玉檀笑说:“皇上已经赦免了姐姐。”我心下一松,想到十三阿哥,却立即又悲伤起来。
玉檀端了清粥过来,我闻到饭香,才觉得极饿。待我吃了小半碗后,玉檀一面喂我,一面道:“姐姐昏迷了三天,身子烫如火炭,真是吓死人。”
我惊道:“三天?”话一出口,才发觉声音暗哑,咳嗽好几声后才停。
玉檀点头道:“不知道为何,十四爷也被罚跪了。听当时殿外值勤的太监们讲,只听到十四爷和万岁爷争执的声音,不停地提到十三爷。十四爷在乾清宫外从下午一直跪到第二日散朝,后来八爷、九爷、十爷都去求了情,陪着一块跪,其他众位阿哥也都去求情,万岁爷才最后发了话,让十四爷起来,也赦免了姐姐。我们去寻姐姐时,姐姐人躺在雨中,早已昏厥,身子冰冷,我们吓得……”
我难以置信地截道:“十四阿哥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玉檀用力点点头。我忙问:“他可好?”
玉檀说:“十四爷是习武之人,身板本就比常人好,况且不比姐姐,跪了那么长时间,听闻只是稍微有些不适,估摸着也好得差不多了。”
我默默出了会子神,玉檀放下碗筷,道:“太医嘱咐了,姐姐饿得久了,又在病中,饮食要节制。”
我随意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听她安排。
玉檀帮我擦洗干净,梳好头。我对玉檀道:“我膝盖痛得厉害,你帮我拿热水敷敷。”
玉檀忙预备热水毛巾,一面道:“已经叫人传话去说姐姐醒了,过会子,李太医会来看姐姐。”
我惊道:“李太医?”他原是专门给皇上看病的老太医。
玉檀冷哼了一声,一面拧着帕子,一面笑说:“那帮子暗地里幸灾乐祸的人算是白热乎了,万岁爷亲口吩咐的,宫里可没几个人能有这荣宠。”
我听闻却无半丝喜悦,帝王之心,最是难测,恩宠不见得就是欢心,责罚也未见得就是厌恶。
正在敷腿,听闻敲门声,玉檀忙替我理好衣裤,半掩了帐子,去开门。十阿哥、十四阿哥和李太医前后进来,我忙欲起身行礼,十阿哥道:“就这么请个安就行了。”说完两人侧身让太医上前把脉。
我咳嗽了几声问:“十爷、十四爷怎么和李太医一起呢?”
十阿哥道:“门口恰好碰上了。”说完,碍着太医在,三人沉默了下来。
李太医把了好一会子的脉,把完右手的脉,要我伸左手,闭着眼睛又把了好半晌,示意我再伸右手,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彼此惊诧地对视一眼,都前行了几步,站在太医身侧问:“怎么了?”
李太医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静声。过了半晌,才半睁眼问道:“姑娘平日夜里睡得可好?”
我道:“大部分时间不是很好,而且觉得这一年来睡得越发少了,轻易响动就能惊醒,再入睡就很难。”
他又问:“平日饮食呢?”
我道:“也不如往年吃得多,经常觉得饿,可吃一点又很快就饱。”
……
他一面把脉,一面细细地询问日常起居饮食的细节。最后闭目沉吟了会,才缓缓道:“听闻姑娘去年大病过一场,好似并未好生调养,以至气血失调。从脉象看,姑娘长期忧思恐惧太过,每多损抑阳气,气郁化火,内耗肝阴,以至阴不能敛阳,脾、肝、肾三脏都伤及。这次又邪寒入侵,五内俱损,阴……”
我听得不耐烦起来,笑着打断他道:“李太医可别和我阴啊阳啊的,我真听不懂。直接告诉我,严重不严重?如何治?”
他缓缓道:“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姑娘如今正当盛年,如好生保养调理,花上两三载功夫慢慢就调理过来了。若不留心,现在年轻没什么,可将来……”他收了话,未再继续。
我点点头,道:“我膝盖疼得厉害,什么时候能好?可有什么止痛的药?”
李太医道:“这是‘痹症’,因风寒、湿邪、痹阻血脉,致使血脉不通,关节酸痛,严重时行走都困难。姑娘久跪于青石地面,又长时间浸于雨中,这几点病因都合了。”我想了想,这个倒是听得明白,就是风湿了。他接着道:“所幸姑娘年轻,如今不严重,贴上膏药,缓几日,辅以针灸,平日也就无大碍了,不过碰上湿冷天怕是还会疼的。而且这个也是要从现在起就注意保养,不然年纪大时,会颇为麻烦。我回头给姑娘详细列一张平日如何调理和应注意的事项。”
说完起身,向十阿哥、十四阿哥行礼告退,他们忙拦住,客气地道:“李太医年龄已大,不必行大礼了。”李太医笑谢了,示意玉檀跟他去拿药。玉檀也行礼后,随着退了出去。
十四阿哥走近床边,盯了我半晌道:“长期忧思恐惧太过?你一天到晚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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