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桐华
她沉默了会,唇边荡起几分笑意,“以前我不明白,可如今才知道,女人都是最傻的,即使明知道前面是火,也会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只为了可能的温暖。姐姐就是那只傻蛾子。姐姐和八爷从未真正说过话,只见过几面,可就那么几面就让姐姐定心要嫁给他了。”
明玉侧头看着我,缓缓道:“姐姐出嫁前和我讲,她第一次注意到八爷是一个春天,姐姐正要出宫,经过汉白玉石桥时,八爷正斜倚着桥栏赏景,远远看去,洁白拱桥、翠绿垂柳中的八阿哥竟象谪仙人一样,不沾半点凡尘,让人不敢惊扰。姐姐在远处静立了很久,才不得不从桥上过,当姐姐给八爷请安时,八爷回头微微一笑,转身而去。却不知道,拱桥上的姐姐一直目送他背影消失后很久仍旧呆立着,他回头时眼中迅速掩去的几丝伤悲让姐姐从不知道愁的心竟也无故落寞起来。”
她叹了口气道:“从那后,但凡八爷的点点滴滴姐姐都上了心,八爷平日功课如何,八爷骑射如何,凡事都细细打听。八爷骑射得了皇阿玛赏赐时,姐姐比八爷还显得高兴;八爷字写得不好受皇阿玛责罚时,姐姐在家苦练不休,如今姐姐的一手好字就是如此来的;因为八爷聪敏好学,很得皇阿玛眷宠,十五岁时皇阿玛就命他掌正蓝旗大营随驾亲征大漠,后来又因为八爷胆识过人、谋略出众,皇阿玛特地题诗夸赞八爷:‘戎行亲莅制机宜,沐浴风霜总不辞。随侍晨昏依帐殿,焦劳情事尔应知。’消息从大漠传回紫禁城,姐姐把诗誉抄了不下千遍,一吟再吟,好象自个在沙场建了功勋;八爷十七岁就被封了贝勒,是众位阿哥中年纪最小的,一向不喝酒的姐姐喜得竟然在家大醉一场。从小到大,八爷从不知道他的一喜一怒、一哀一痛都有姐姐相陪。”
我听得半晌回不过神来,这些事情都是我到这里之前发生的,八阿哥居然也亲自上过战场?还被康熙赞誉“戎行亲莅制机宜”!
十福晋推了我一把,“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我想象不出来八爷在沙场上的样子。”
十福晋点头笑说:“是呀!他那样的容貌气韵感觉好似只应煮酒论诗,拥炉赏雪才不亵渎。不过姐姐说,八爷上了战场绝对不逊于‘兰陵王’。”
我喃喃道:“才武而面美,貌柔而心壮。因音容兼美,恐不足威赫,常著假面以对敌。击周师金墉城下,以五百骑士克周军重重包围,勇冠三军,齐人壮之,特为舞《兰陵王入阵曲》,以效其指麾击刺之容。”
十福晋笑道:“难怪爷和十四弟老说你冰雪聪明,我读书不多,听着你好似和姐姐当年说的话一摸一样。”
我微摇了下头道:“我只是拾取了你姐姐的牙慧,真正懂的人不是我。”
她垂目静默了半晌,轻叹道:“从舅舅到哥哥,姐姐为八爷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连我嫁给十阿哥,都有一半原因为他,可八爷呢?他的心根本不在姐姐身上。你姐姐做过什么?就连笑都是若有若无的,可八爷面上虽冷淡,暗中却一直维护。当日大哥送姐姐一个琉璃屏风,上头的画比较别致,非一般山水花鸟,而是草原景致。你姐姐看到时,多瞅了几眼,结果没多久,一个绘制着西北戈壁风光的琉璃屏风就送到了你姐姐屋中,怄得姐姐立即就把大哥送的屏风砸了。”
我长叹口气,无话可说。
两人靠着树杆,沉默了半晌,我道:“我能理解八福晋的心情,可她不能因此迁怒于我姐姐。”
明玉冷哼道:“迁怒?你真是没见过什么是迁怒。以姐姐的计谋手段,我们的家世,她若成心对付你姐姐,她还能在佛堂里念经?不过是打鼠忌着玉瓶儿,不能下手罢了!”
步步惊心 第90章 相忘谁先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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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悯又气,道:“我姐姐是老鼠,那八爷也是老鼠,你姐姐也跑不了。”
她瞪着我,我回视着她,两人对视了一会,都噗哧一笑。她扭头道:“就是个泥人也有三分气,何况姐姐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姐姐已经够克制了。”
我轻叹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那是我姐姐,看到她受委屈,不管大小,我总是难受的。”
她道:“我明白,不过说开了,我们将来应该不会再为这个吵了吧?你不用一见我就躲,他也不必为难。”
我好笑地看着她问:“他?他是谁?”
她笑嗔了我一眼,道:“冰糖葫芦,你装得哪门子傻?”
我呵呵笑起来。世事多变,谁能想到我们两个也有相对而笑的一天?
在两人的笑声中,闻得鸟儿飞落于树上,唧唧啾啾地与我们笑声相和。她站直身子,向外行去,“该回去了。”我紧跟她而出。
她回头看着我,一面绕树而行,一面向我笑说:“其实,我真没想到你会……”话音未落,一个孩子的声音传来:“在那里!”我正要抬头随声望去,眼前一花,一道黑影直扑眼前,腰身一紧,已被快速揽到一边,脑子还在发木,就听到十福晋的惊叫声。忙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被四阿哥紧紧搂在怀里,两人脸脸相对。
我怔怔看着他,他也是一脸怔愣。彼此凝视了一会,又都蓦然反应过来,我急急地从他怀里挣脱,他也猛地地放开我。
还是精神恍惚,无意识地打量着四周。树干上钉着一只白羽箭,箭尾仍在颤颤而动。十福晋被十阿哥侧搂着趴倒在地上,十阿哥脸带惊恐地扶福晋站起。
远处站着弘时,手握弓箭,面色惶恐,呆呆立着。他脚旁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太监。
十福晋起身后,一面拍着衣服,一面怒声问:“怎么回事?”
十阿哥三分惊三分怕,带着怨气瞪着弘时,怒问道:“如果不是我恰巧寻人而来,你要闯多大的祸?”
太监跪行着上前,一面重重磕头,一面回道:“奴才万死,主子射鸟追到此处,奴才本该多几分谨慎小心,却没留意到树背后有人,又不曾想福晋恰好转了出来,没来得及提醒主子,惊吓了福晋。奴才该死!”
四阿哥看着弘时冷声斥道:“还要呆站多久?”
弘时一个激灵,忙上前跪倒在十福晋身前,磕头告罪。四阿哥看着跪在地上的弘时,肃声道:“做事前从不肯看清楚,只知道一味贪功求先。”
十福晋向四阿哥请安后说:“他又不是故意的,也没有伤着人,孩子贪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四阿哥道:“福晋虽不计较,可该受的罚却不能少。”顿了顿,喝道:“还不磕头谢恩?”弘时忙向十福晋磕了个头,站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四阿哥又对地上跪着的太监道:“回去找管家领罚。”太监忙磕了头,站起来,躬身倒退着碎步离开。
我静立于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思却全在别处。忽看到眼前一只手在晃,才回过神来。十阿哥担忧地问:“吓着了吗?”
我忙一笑道:“没什么事情,只是心有点慌而已。”
十福晋笑说:“怎么每次和你在一起,总会闹点事情?还以为这次会不同呢。”
十阿哥诧异地看向十福晋,十福晋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就不能和若曦说笑了?”
十阿哥脸色讪讪,又带着几分喜悦,傻傻看着十福晋。十福晋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起来,撇开了脸。我噗哧一声笑出来,十阿哥回过神来,脸色越发讪讪,挠了挠头道:“我走了。”说完向一旁的四阿哥匆匆行了个礼,快步而去。我向十福晋躬身行礼,笑道:“福晋还不去追?肯定在前面等着呢!”十福晋嗔了我一眼,向四阿哥行礼告退,慢步而去,越走步子却越快,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四阿哥提步而去,我叫道:“我有话问你。”他停了脚步,人却未转身,我绕到他身前,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沉默了好半晌,苦笑一下道:“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待我清醒,我已经这么做了。”
我凝视着树干上的白羽箭,心里酸酸楚楚、有喜有伤,原来我还是幸福的。在那一刹那,他选择了身子挡在我身前。一刹那,已经足够!
他冷冷道:“你不必多想,若给我点时间考虑,我肯定不会冒险这么做的。”
我收回目光,笑笑地说:“我只知道你做了。”他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会,从我身边快步走开。
我转身笑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身影消失不见后。我走到树边,轻轻抚过箭上的白羽,谢谢你,让我终于看明白和相信了一些东西。
试着拔箭,却因入木很深,纹丝不动。有心去找柄小凿子,又怕万一走开后被别人拔走。只得一面拔箭,一面四处张望。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太监从远处经过,忙高声叫了他过来,他帮着拔了一会,发现也拔不出来,只得匆匆去找了凿子。两人折腾半晌,终于把箭取了出来。
我喜悦地道:“真是多谢你。”有心谢他些银子,却身无分文,只得问道:“你在哪里当值?”他忙笑回清楚,我记下后,握着箭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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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日,是良妃娘娘的忌辰,二十一日我方敢去祭奠,剪了两枝翠竹搁在她宫门前。事过境迁,冷静地想,忽觉得她的早走,不失为一件好事。她走时,康熙虽对八阿哥有忌惮之心,但表面上一切还好。若让她亲眼目睹着八阿哥逐日被康熙所厌,只怕才是痛苦。
正在胡思乱想,忽闻得人语声,忙快速闪到侧墙后躲起。不大会工夫,听到脚步声停在了宫门前。
十四阿哥的声音,“这地上的翠竹不象是人随手丢弃的,应该是特意摆在这里的。”
半晌没有声音,八阿哥淡淡说:“竹叶上露珠还在,看来她刚去不久。”十四阿哥道:“哪个私下受过娘娘恩惠的人放的也未可知,她如今不见得有那个心。”
十四阿哥为何如此说?不过这样也好。寂静无声中又过了半晌,闻得十四阿哥说:“八哥,你昨日刚在娘娘墓前久跪,今日又悲痛难抑,娘娘地下有知,定不愿你如此以至伤了身子。”
静静过了会,八阿哥长叹口气,道:“回吧!”
两人脚步声渐去渐远,寂静中,我又站了一会,转到门口,默立半晌,慢行而回。
步步惊心 第91章 祸福从来不可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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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开时,康熙五十三年姗姗而至。
我正在给两个手拿斧头和砍刀的太监吩咐话,十四阿哥远远而来,我们向他请安。他笑问:“你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大的架式?”
我回道:“折梅花。”
他嘲笑道:“我还以为你打算把整株梅树都剁下来。”
我吩咐完两个太监放梯子去,侧头道:“这就是你见识浅薄了,平日供梅不过置于几案,瓶子大小有限。我如今的瓶子可大着呢,不如此,怎能相配?”
他道:“瓶子大了未免蠢笨,不见得配的上梅花。”
我笑问:“去年年末琉球进贡的那对瓶子如何?”
十四阿哥微一思索笑道:“配得起。虽大但形态古雅,色泽晶莹圆润,连皇阿玛都很喜爱,自进贡来后,就一直置于房中,日日赏玩。皇阿玛的这个主意真是新鲜别致。”
我笑说:“不是皇上的意思,是我自个的主意。”说完,双手卡了个方框,从框里看向梅花,比划半晌才决定,两个太监忙依言砍下。
又去寻另外一株合适的梅树,我一面查看,一面问一直跟随而行的十四阿哥:“你不去忙正事吗?”
他道:“没什么正事,来给皇阿玛请安,反正顺路,待会和你一块过去。不过暖阁就那么大,一株足以,两株反倒不美了。”
我道:“一株打算奉给皇太后的。皇上早几日就念道过‘该拿一个瓶子到宁寿宫’,现在带着梅花一块送过去岂不更美?”
我指着一株梅树问:“这株可好?”
他细看道:“后面那株更好。”
我侧着脑袋看了一会道:“前面的小枝分歧,更秀雅;后面的孤削如笔,更硬朗。”沉吟了下道:“就后面那株吧!”我笑说:“这株,我一时倒不知该如何选取,烦请十四爷帮着挑了。”
他一笑未语,静静看了会,吩咐太监如何砍取。
两个太监一人扛了一树尾随而行,行至乾清宫前,让他两人在外候着。我随在十四阿哥身后进了暖阁。
两人请安后,我俯身向康熙道:“奴婢砍了两株红梅,打算供在这两个瓶中,皇上批阅奏折累时,赏瓶时还可以赏梅,瓶梅相得益彰。”
康熙看了眼瓶子道:“去吧!”我行礼后,去吩咐太监注水、插梅。
康熙起身踱步看了一会,笑指着左边一瓶道:“两株都挑得不错,朕更喜欢这株。”
十四阿哥笑看了我一眼,我笑回:“奴婢不敢居功,这株是十四阿哥挑的。”
康熙瞟了眼十四阿哥道:“只是这样两株梅花插在屋中,略显拥挤,反倒有损梅的清旷高逸。”
十四阿哥道:“皇祖母也喜欢梅花,不如拿一瓶过去。”
康熙叹道:“朕一时竟忘了,有道理。”一旁李德全听闻忙叫人准备架子。
李德全躬身问:“万岁爷,送哪一瓶?”康熙笑指了下我挑的那株。李德全忙命人抬出去。
康熙从桌上拿了份折子递给李德全,对十四阿哥道:“你看看。”十四阿哥忙接过,看完后,递回给李德全,康熙问:“是否该禁?”
十四阿哥道:“依儿臣看,户部请禁小钱,实属不必。事若利于民,民必效之;若不利于民,即使依法强行,也不能长久。”
康熙颔首道:“凡事必期便民,若不便于民,而惟言行法,虽厉禁何益?”边说边在奏折上一挥而就。
我静立一旁,想着现在康熙应该很喜欢十四阿哥。父子脾气相投,政见也往往相合。想到此处,心中忽觉不安,玉檀端茶而来,我忙按下心思,上前接过,换掉了康熙桌上微凉的茶。
送梅花的太监已经返来,进来回道:“皇太后见了花和瓶子,喜欢得不得了,忙打发人去请各位娘娘来同赏。还重赏了奴才们,让带话说‘多谢皇上一番孝心!’”康熙笑点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
春去夏来,时间流逝中,朝堂上局势的变化渐趋明朗。除了一直受康熙信赖的三阿哥仍旧参予定夺朝事,十四阿哥越来越受康熙器重,朝臣们也从开始的观望态度,慢慢开始附和十四阿哥。八阿哥依旧态度亲和,风度翩然,十四阿哥也凡事仍以八阿哥为先,可八阿哥面对康熙迥然不同的态度,心里究竟怎么想,我却猜不透,也不愿猜。
四阿哥则彷若一切与己无关,什么都不知道,每日来给康熙请安,所谈很少涉及国事,清心寡欲莫过于他。
八月秋风起时,康熙出塞行围,留十四阿哥在京城协理朝事,三、四、八、十五、十六、十七阿哥伴驾。十五、十六、十七阿哥对角逐皇位并无兴趣,也无这个能力。四阿哥一副跳脱红尘之外的居士形象。三阿哥虽对皇位有心,可一直存观望态度。八阿哥处于康熙的强力压制下,行事谨慎低调很多。四阿哥和八阿哥对彼此一如待其他兄弟,无半丝异样,清淡如水的依旧清淡如水,和暖如春风的依旧和暖如春风。一时看去,竟然是和乐融融,全无纷争。
佐鹰和敏敏今年未来,玉檀临走前忽感风寒,只得留她在京中。诺大的营地我竟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躺在草地上,望着满天星斗,思绪纷杂。四阿哥对我是从外至内的冷淡疏离,八阿哥面上虽温和,可内里也是冷意彻骨,两人其实殊途同归。心中涩涩,苦笑起来。
身旁的马一声长嘶,我一惊,猛地坐起,张望四处。不远处一人应声回头,恰好看到从地上坐起的我,两人视线一碰,他转身就走。
我霎时觉得无限委屈,一冲动,跳起就追了过去,拦着四阿哥问:“我是洪水猛兽吗?你为何……”说着,心中酸痛,忽又觉得自己这是做什么?没有结果,何必纠缠?摇摇头,不再看他一眼,从他身边快步走开,走到马旁,马儿朝我打了个响鼻,用头来蹭我,我伸手抱住马脖子,头贴在它鬃毛上,眼泪无声而落。
一人一马相拥良久,马儿不耐烦起来,试图挣脱我,我放开它,喃喃道:“连你也嫌弃我。”身后一声低低的轻叹,刹那间我全身僵如石柱,心中涌起丝丝喜悦,可又是丝丝凄苦。
缓缓转身看着他,四阿哥凝视着我,伸手替我把脸上未干的泪珠抹去,我一时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起来。他身子僵直,双臂紧抱着我。
哭了半晌,心中委屈凄苦渐散,理智慢慢回来,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一时又如此贪恋他的拥抱,心中几经挣扎,忽觉得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我如今什么都没有,我还衡量来衡量去的做什么?垫脚亲了下他脸颊,他身子一硬,我附在他耳旁软声道:“我如今还未忘掉你,你也不许忘掉我!”说完,竟然心情大好,原来这才是我心底深处真正的想法。即使你不能娶我,也不许你忘掉我,至少不许在我忘掉你前忘掉我!我知道自己自私任性,可我们只有这内心深处对彼此的一些惦记了。
他凝视了我一会,淡淡道:“晚上露重,你腿不能着凉,赶紧回去吧。”说完转身快步离去。我腿不能着凉?你如何知道的?看着他背影,心里透出一丝甜。
捡起地上的披风,牵着马,远远随在他身后,他一直未曾回头,脚步却缓了下来,配合着我的步速,让我不至于落得太远。隔着一定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各自回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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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良妃去世两周年忌辰快至,八阿哥向康熙请旨告退,说想去祭奠亡母。康熙准他所请,八阿哥带人自行离开。
他走后不久,康熙就吩咐拔营回京。此次行围康熙所获颇丰,众位阿哥和大臣都盛赞:“皇上雄姿不减当年,非我等可比!”老年人总是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年富力强,康熙也不例外。闻之龙心大悦,因此十一月二十六日,行至行宫休整时,特举行宴会,君臣同乐。
众人正谈笑不断,王喜进来奏道:“八贝勒爷派人来给皇上请安。”康熙笑喧他们进来。
一个老太监和一个年轻随从一人提着一个黑布笼罩的大鸟笼进来,跪下向康熙回道:“贝勒爷向皇上躬请圣安,因来不及赶来,贝勒爷说在汤泉处恭候皇上一同回京,特命奴才们带来两只海东青,进献给皇上。”
康熙听了笑说:“难得他一番孝心,掀开来瞧瞧。”两人磕头,解绳结,准备掀帘。
三阿哥笑道:“八弟这礼送得极为有心,皇阿玛不久前刚写了《海东青》诗,赞道‘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星……”三阿哥朗朗诵诗之声忽地冻住。
满堂刹那间如死一般寂静,人人脸色煞白。我瞪着趴躺在笼中,奄奄殆毙的鹰,脑中一片空白,心好象停止了跳动。瞬时后,心突突狂跳,彷似要蹦出胸口,太过震惊恐惧,竟完全不敢去看康熙的脸色。
惊恐中,时间过得份外慢,实则也许只是一会,可彷佛过了很久,久得我觉得自己已经盯着两只海东青有一世纪之久。一声巨响,康熙身前的几案掀翻在地,随着乒乒兵兵杯盘落地的声音,呼拉拉满屋的人全都跪倒。往常康熙也会有发怒之时,可从未如此气急败坏,一般都会有阿哥或大臣奏劝皇上息怒,宽解康熙。如今满地所跪之人竟无一人敢出声相劝。
康熙虽然豁达,可将死之鹰的背后寓意让胆子再大,再巧舌如簧的大臣都不敢说话。
步步惊心 第92章 祸福从来不可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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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地上,脑中只一个念头,八阿哥绝对不会如此做,绝对不会!虽然康熙对他不喜,但他绝不会咒康熙死。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这么蠢。
康熙一字字地对跪于地上簌簌发抖地八阿哥随从道:“回去告诉他‘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两人身子直抖,没有反应,康熙怒喝:“滚!”两人惊恐万分,磕头后,跌跌撞撞地跑出。
我全身力量被康熙的话彻底抽干,软软地跪趴在地上,他的帝王梦就此断了,彻底断了……以父子反目终结。
康熙扫了一圈跪于地上的阿哥大臣,吩咐李德全备笔墨传旨,三阿哥代拟,康熙缓缓道:“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
”
金口玉言,白纸黑字,连基本的查询也无,康熙竟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八阿哥。一道圣旨,封死了八阿哥的一切退路。我扫了一遍头贴地而跪的大臣,你们满口赞誉着八贤王,把他推到浪峰上,如今却无一人说话。
“……朕恐日后,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赖其恩,为之兴兵构难,逼朕逊位而立胤禩者,若果如此,朕惟有含笑而殁己耳。朕深为愤怒,特论理尔等,众阿哥俱当念朕慈恩,遵朕之旨,始合子臣之理。不然,朕日后临终时,必有将朕身置乾清宫,而尔等执刃争夺之事也……”
我一咬牙,心一横,欲站起向前,侧旁王喜立即握住我胳膊,低声道:“你还有阿玛和兄弟姐妹,他们可不是皇子皇孙。”我一下顿住,盯着康熙的背影,脑内思绪杂乱,身子直打寒颤,他低低道:“你上前,只会让皇上更恨八爷,甚至怀疑你就是他放在皇上身旁日夜监视皇上的棋子,那也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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